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可以再看见全身白色制服，负手而立的净。我发现，对比浊，我真的比较喜欢净。始终都……有分别。

　　我走向他。「净。」事情完了，或许净会告诉我，当时他只是代入角色，由始至终都是净吧？我带着喜悦的心情走向他。

　　他望着我走近，如昔地微笑。「任，你还是删了我吧。」

　　我的脚步停在他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放胆-不为人知37

　　我激动地揪着他的衣领，用力瞪着他。「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点头，还是一样平静。「趁现在来得及。」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被我打得退后了，我瞪着他完全没有悔意的眼睛。我发狠地冲上前，一拳一拳把他打在地上，骑在他身上用力地打！

　　净完全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接受，并且维持那温柔而痛苦的眼神望着我。

　　我打累了，坐在他身上喘气。「为……为什么？！这阵子你对我的好……嗄嗄……对我的保护，全都是假的吗——？！」

　　净带着微笑用衣袖抹去我脸上的汗。「没有幸福，没有将来的。删了我吧。」

　　我揪住他衣领用力地拉起撞下地，狠狠地撞。我听到净的骨头撞在石地的声音。鲜艳的血流在石地，分成一条条支流。我吓得停住了放开手，呆呆地望着他。

　　他用没有染到血的手把我推到另一边，自己慢慢地坐起身，沾起地上的血来看。看了一会后，他曲起右脚，左脚平放，把脸埋在膝盖与胸膛之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当我还想说什么时，我被人后面拉起。「任呀！！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游戏都在传你和净的事？！」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和他什么事？」

　　际有点不忍地别过脸。「放胆的游戏创作人就是一个叫任的人，他和自己创造出来的AI净……」际没有再说下去。

　　我捉住他双肩狂摇着。「说下去！！」

　　他咬着唇别过脸，没有说，我怎摇都不说。我望着这里数个围观的人，他们都很害怕我，却又一副不屑的嘴脸。

　　我再摇际。「你说下去！不然我自己去问！！」

　　「和自己造的AI相爱，甚至上床。」一把淡淡的声音接下去。

　　我望向那声音，净坐在地上抹着自己嘴巴的血。「还来得及的，你只要说是为了卧底工作向所有人作的一场戏就可以。然后删了我，表示清白。」

　　我高热的脑袋转了转，望着际。「谁传出来的？」

　　「很多人……在很多地方。」际不太敢看我。

　　我一瞬间明白。「是黑社会的报复？」

　　「最先出现这传言，的确是那些黑社会的手下。」际低着头回答我。

　　我望向净，他已经把身上的伤回复了，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放开际的肩膀，呆呆地望着地下。「可是……传言没有人信吧？」

　　「他们不止在游戏里传，网上的论坛很多都有在说。而且……很多跟你有过关系的人都……都……出来说话……如果……证实到你就是游戏创作人的那位顾全。就……就……是真的了。」际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不自觉踏后了一步。「我……我……」

　　突然由我秘书拨的直线电话铃声响了，我不敢接。但有人大叫我的名字。「顾全！！」

　　我惊慌地望向她，那是……

　　「真是你？！真的是你？！」她冲过来夺了我的电话接过。「秘书？这是真的？」

　　她望着地上的净。「你就是那个AI？！」

　　净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脸望向另一边。

　　「你这不要脸的AI！！你只是个AI！！你凭什么勾引我老公？！他就是有了你才不要我！你配得上他吗？你能给他什么？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小欣大声地指着净来骂。

　　我惘然地望着眼前完全脱轨的一切。「小欣！别骂他！」

　　小欣望着我。「你……你为了他凶我？！你不会的！！你不会凶我的！」她立刻就哭出来。

　　我上前抱着她。「小欣，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我有什么比不上他？他会比我更好吗？比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好？」她在我怀中哭着问我，但这些问题我全都不懂得回答。「你会答应我重新开始的！你说会考虑！现在回答我吧！你会的！！」

　　我望向净，他空洞的眼睛望着我。他用嘴巴无声地对我说话。「删了我吧。」他说完就闭上眼，一脸认命，让人任意摆布的样子。

　　这句话令混乱的我再次清醒过来。「不，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我……我真的爱净。」

　　净和我怀中埋首哭的人都望着我。我对净无力地笑。「很久之前已经……来不及了。」净捏着拳头，身体在微微颤抖，眼泪从他闭上的眼睛流出来。

　　一旁的际呆呆地开口。「你……你真的是放胆的创作人顾全？」

　　我放开怀中的人。「对，我是。」

　　放胆-不为人知38

　　小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用她的眼睛来控诉我的背叛。我别过脸不想看，再次看见地上的净，我期望地望着他紧闭的眼睛。我希望在这个时间他能给我一点点鼓励。

　　刚才那些话，说了就不能回头，我已经公开承认了。尤其是在小欣面前，一切都已经走上不归路。我不是后悔，但多少有点挫败。失去了很多很多，为了一个AI，值得吗？

　　但为了一个我爱的人，很值。

　　如果能把小欣和净分开，我能得到两边。但在净面前，我一定要拒绝小欣。我不能背叛净，绝对不能。他已经没有信心了，从他坦白他不是净开始，他就一直对我失去信心。

　　在测出现后，他更加是钻牛角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一直要放弃？我已经做了很多，表达了很多次。

　　「全呀！你真的选择他？他可以给你什么？我比他更好吧？我爱你！我是这么爱你！他呢？你承认了爱他之后，他又怎样了？他根本不想理你！」小欣哭着吼我，样子楚楚可怜。

　　我不想伤害她，可是她既然选择了上来找我，上来见净。她就有受伤的打算吧？

　　「他只是有点事想不通，他也爱我的。」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连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小欣笑起来，像听见笑话。「他想不通！当然了！他只是个AI！他会明白什么叫爱吗？你以为他真的明白？他只是倚靠着你，这样就可以得到很多好处！就可以有别于其他AI，他就可以当自己是个人！他爱你？你真的相信？」

　　「不是的！他真的爱我！！」我不能接受净不爱我的质疑。「他爱我，很爱我！像我爱他一样！」

　　「你知不知羞耻的！你爱男人！还爱一个自己造的AI！你还敢说得那么大声？！你爱他什么？！一堆数据？你决定的样子，你决定的性格，你决定的一切一切！你爱这些？！」

　　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不是！不是！！不是……」

　　「全，你还有我呀，还有我爱你呀……」小欣说得很惨，声泪俱下。

　　「小欣，就你一个，不要责备我。你可不可以支持我？体谅我？」

　　「我是你妻子呀！我们还有个儿子呀！你要我怎样体谅你？我不是责备你！我只是想叫醒你！只是假象，你爱他或是他爱你都只是假象！只要没了他，你就会发现其实没你想像那么大不了。」小欣抹去自己的泪，坚强地望着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令这娇娇女变得那么坚强，不，也许我知道，但我不愿细想。「不是假象，我和他一起七年了，如果……」

　　「比我更久？！」小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比和我结婚更久？」

　　我闭上眼点头。「对……对呀，更久。我和他都知道我们之间是真的。」

　　「你清醒一点吧！连他都知道是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也知道自己和你一起是不可能，他会害了你！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为什么他也知道，但你不知道？」小欣捧着心来问我。

　　我望向净，这时他才打开眼睛和我对望。那恳求我放过他的样子，令我更加心痛。「不是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单方面在坚持什么，但我什么都不想承认，我只知道要拒绝，坚决地拒绝到底，否认一切。只要否认一切就可以了，他们说什么都不紧要。

　　不要影响到我自己的决心就可以了，我诚恳地望着小欣。「你继续，继续责备我……推我到绝路上，我会更有决心走下去。」真的，现在我宁愿她更绝。

　　我知道自己在摇摆，有点举棋不定。但如果有人逼我，我会做到底，做得最绝最尽。那样，最少我会达到目的。

　　小欣静下来。「我不是推你。你自己都知道的，你问问心。你知道自己错了，你只是拉不下面子认错。现在，回来吧，不要再错下去。就算你真的坚持到底，和这个AI一起了。你抱着他，然后你失去一切。你以为自己会开心吗？你不会的，你和我都清楚，甚至连这个AI都清楚。你到时会后悔。既然知道会后悔，为什么不现在回头？我在等你。」

　　小欣说得很温柔，一句又一句，好像说到我心底里。

　　身后的净笑出声。「她说得没错，趁现在回得了头，删了我就可以了结一切。过一阵子就能习惯没有我，过不久你就可以忘记我。」

　　「我不会！！我怎会忘记你？！」我很难过净到现在，我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连他都不相信我！！

　　净认真地望着我。「不是我这个AI，是你对我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一瞬间，我说不出话。

　　放胆-不为人知39

　　就在我感觉孤立无援的时候，一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我相信你，任。就因为你是个花心的人，所以我相信你如果说得出这些话时，你就一定是真心的。」

　　我回头，看见际站在我身边，他很认真地说着，比我站得更直。

　　「你是谁？你认识了全多久？你刚刚才知道他是谁！」小欣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你知道这样盲目鼓励他，会带来什么后果吗？！你会因为一句话害死他！」

　　际完全没有被吓怕。「或许你这样逼他，当他真正失去时，他会疯呢？谁都不知道什么会害死他！任识了净七年，他可以不知道净有另一面。同样！你认识了他不管有多久，你都不能断言他的将来！他需要人鼓励不等如他会后悔！我相信！即使没有人鼓励，他都一样会走下去，问题只是在于他能走多远！」

　　我吃惊地望着际，我不知道原来他对我有这种信任。我感激地望着这个认识只有三个月的朋友。他甚至连我真面目都没有见过，却会相信我对净的感情。

　　为什么……净就不明白？我望向他，他逃避地别过脸。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不知如何算好。

　　小欣把我们的反应都看在眼内。「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去删了这个AI，立刻就会真相大白，结果立刻就会出现！」

　　我惊恐地伸手。「不许！！没有人可以删他！」

　　小欣被我吓了吓，但其实我伸出的手没有捉到她。她很快回过神，身影瞬间消失我面前。我匆匆望了净一眼，他还是一样地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

　　我下线，冲出办公室，看见秘书和小欣。我捉住小欣欲离开的手臂。「不可以！你不要乱来！」

　　她用力甩我的手。「我是为你好呀！你放开我！秘书！放胆的游戏程式室在哪里？」

　　我瞪着秘书。「不许说！！」秘书来回地望着我们，不敢说话，只是望着我们。

　　小欣见她不说话，她一下子甩开我。「你不说我自己找！再不然问我哥！」

　　我用力抱着她。「小欣，你冷静听我说，体谅我，试试明白我的感受。」

　　她哭着在我怀内挣扎。「你要我怎样体谅？为什么你不来体谅一下我？我爱你呀！你回来我身边可不可以？我们结了婚是夫妻来的！那个AI算什么？他凭什么抢我老公？！」

　　我把她拉进办公室，阻隔一切好奇的人。我认真地望着她。「你听我说，在我们结婚数个月后，我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我……」

　　「我不听！！我不听呀！！」她逃避地双手掩着耳，不断摇头，怎也不肯听。

　　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都要逃避？！逃避能带来什么？只是把伤害增加！只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丢给别人！为什么小欣要延长我们之间不再可能的感情？为什么净要把面对的事丢给我一个？

　　我多么想跟他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寻求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知道自己对小欣很残忍，在她爱我的时候我丢下她，但是……我对她真的从来都不是爱，勉强下去又能如何？本来就在分居，是她突然又再爱上我。

　　现在好好解决，总比拖下去好得多！

　　净也一样，为什么一直就消极地叫我删他？为什么他不能与我共同面对？我的顾忌会比他少吗？我要面对的是『现实』！至少这个他不用面对吧？

　　爱与不爱，够不够爱！只是一个答案，他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只是提着删他删他？这根本不是答案！我们相爱对不对？那么就来面对呀！

　　我粗鲁地捉住小欣两只手腕向左右用力拉开。「你听着呀！！我爱净，真的是爱！那是七年的感情！一点一点累积出来！如果免得过，我会想跟他一辈子躲在虚拟世界！现在既然不可以，我也会去面对指责。我是变态，我是爱上自己创造的AI！那又如何？如果真是错，这世界千千万万个人，为什么就是我不可以错？」

　　「你疯了……」小欣宛如娃娃一样被我拉着两只手，梦呓一样重覆这句话。最后她失魂落魄地推开我，转身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知道她需要时间冷静，我没有追上去，只是吩咐秘书跟着她。我希望小欣能明白我，我很希望她能谅解。

　　放胆-不为人知40

　　小欣走了之后，我立刻就上线。我回到刚才下线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我拨给净，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听。我慌乱地拨着，却又强装平静，脚步还是出卖了我，在这边走到那边，一直不停地走。

　　终于有人接听，我惊喜地叫他。「净！」

　　「我是际。净不想听你电话，你快来跟他聊聊吧。我们在警局附近的海旁。」际平静地告诉我。

　　我谢过他就切线，用工作人员的功能表一下子就走到那边。我的出现点是净的手机旁，而拿着手机的是坐在一旁的际。净百几度角左右撑着栏杆，专注地看着大海。

　　我很想快点跟净说话，但我先向际打听。「他怎样了？」

　　际叹了一口气。「他说，他随时会不被告知就消失，所以趁现在多看几眼。因为这是你赐予他的生命，只剩下不多的时光，他想把握。」

　　我未听完就走向净的背影，我从后抱着他的腰。脸深深埋在他背上。「净，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你不用急着留下回忆，我们还有更多更多的时间。」

　　他的姿势如一，连颤一颤都没有。「删了我是唯一的方法。」他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透着无聊，语气平淡中有点幸灾乐祸，就好像不是在谈自己一样。

　　对于他这样我很心痛。「为什么你不珍惜自己？你不想想自己拥有的东西？你就那么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