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宣洗完澡出来,我已经把房间收拾干净。风从落地大窗灌进来,隐约的香气被吹得荡然无存,空气还算清新,开着窗子用空调的感觉很爽,反正白小花富得流油,我多用这么点儿电也穷不了他。
鸾宣走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床头拨弄逆刃银丝玩儿。听到拖鞋在地上拖拖拉拉的声音,回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这一看,我鼻血差点流出来。
这家伙的习惯太恶劣了!竟然一丝不挂裸着走了出来!
他在门口站了站,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飞一般地往外走,我以为他意识到这样不好,回去穿我替他放在浴室的浴袍,结果不到半分钟,他拿着一个苹果回来了,仍然是光着身子。一边啃,他还一边议论:“唉,只有苹果。我比较喜欢吃桔子咧。”
25
见我在看他,鸾宣侧身摆了个造型,屈起手臂亮肌肉给我看,恬不知耻地说:“肖榭,看看,满意吗?”
满意吗……这是什么话……我无语了。
鸾宣嘿嘿一笑,换个姿势说:“那个姿势不太能彰显我的美。肖榭,你再看。”说着,已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鸾宣身材很好,薄薄的肌肉包裹着匀称修长的骨骼,没有一丝赘肉,也没有夸张的肌肉,集力与美于一身。最赞的是他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细腻得像一块无瑕的油缎。他有一种独属于他的美,奢华浓郁,在清峭的刚劲与情色的妩媚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我情不自禁地微笑,靠在床头看他耍宝一般卖弄。
卖弄了好半天,他扑到我床上,打个滚把自己裹进毯子里,闭上眼说:“借用你的床一晚,算是表演费。哇,好便宜的出场费,给你赚到死。”
我猛踹他。鸾宣嗷叫一声,灵巧地闪过,一翻身用腿绞住我的腿,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柔情无限地说:“小榭榭你好狠心好狠心。一群人在宿舍里喝酒,把我那里吐得又脏又臭,睡你的床又不是睡你,别这么小气嘛。”
这是人话吗?我气得牙痒,猛地挣开他的腿,更狠地踹:“叫你招惹人去喝酒,活该啦!滚回你的臭窝睡觉去!”
鸾宣这次没闪开,悲惨地痛叫一声,把头埋到我肩窝里可怜兮兮地说:“不要这么绝情啊,我只睡到九点钟好吧?要不八点五十九分?好啦好啦,八点五十八分!过了今晚我就要回四川了,小榭榭,我们一起睡最后一个晚上好不好?”
我心里空了一下,满身的力气都溜得无影无踪。
我说:“你为什么要回四川?”
“考核结束了,当然要回去。”鸾宣说。
这是我和鸾宣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瞬间失语。
有一刹那,我以为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也许是接吻,也许是些重要的话,也许是别的……忽然心烦意乱到极点。
我不能确定即将发生什么,只是有一只名叫“期待”的怪物在心底嘶喊。
然而鸾宣趴在我的肩窝里很久没有动。
当我心情复杂地低下头看时,竟发现他睡着了。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我的感觉,我只是毫无理由地想起十六岁时追杀一只花魅追到被称作“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时的事。
据说那是能从一粒流沙里感悟到生与死的意义的地方。经过艰苦的战斗我成功收服了那只道行高深的花魅,却发现迷失了归路。我孤身一人在大漠里跋涉了六天六夜,水袋里的水全部喝光仍然没有走出大沙漠。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碧蓝的水源呈现在不远处,清晰优美如一幅画卷。
我在落日下惊喜地狂奔,近在咫尺的水源却怎么也达不到,于是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楼了。惯性使我继续前进,速度由快而慢,终于停步不前,呆滞地站了很久,我慢慢跪倒在一望无际的沙地上,捂住脸,想要哭,严重脱水的身体却无法提供一滴眼泪。
和鸾宣手足相缠坐了很久,我挥动逆刃银丝弹出去,吊灯熄灭了,只留下一盏壁灯,幽雅温暖的橘色光线勾勒出鸾宣美丽生动的侧脸。
优雅的鸾宣,孩子气的鸾宣,温柔体贴的鸾宣,赖皮粘人的鸾宣——他有这么多侧面,如钻石的棱角,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芒,每一面都是那么璀璨夺目。然而除了这些,他还有多少我所不知的侧面?
这个人,我想了解更多,贴近更多。
我挨着鸾宣躺好,小心翼翼地把嘴唇凑过去,贴近他的唇。离得很近,在几乎触碰到的距离停留片刻,小心翼翼地退回来。
晚安,鸾宣。我在心里轻声说。
26
清晨,鸾宣很早就醒来。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匀净,假装自己仍在熟睡。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从他腰上拿开,把他的腿从我腰上抽回去。
他安静地下床,细微的声音让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当他往外走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心里一片平静,竟然没什么多余的感慨。白小花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冷血,偶尔冲动一次,也是人品爆发的产物。
不一会儿鸾宣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停下,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喷在我脸上,我浑身一僵,炽热的吻随即压了下来。我紧张得呼吸都窒住了,眼睛仍然闭得死紧。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湿热的舌头舔过我的耳垂,柔声说:“亲爱的小榭榭,谢谢你的床。”
背脊上起了一阵诡异的酥麻,我闭着眼懒洋洋地说:“我好困。你睡好就滚吧。”
“好绝情啊。”他微微一笑,退开。
“肖榭,记住要想我!”恶劣的笑声从窗口处传来。
突然风起,一声轻佻的口哨从窗子的方向远去。我慢慢睁眼,呆了一下,猛地冲到窗口。天还没有大亮,城市还很安静,闪烁的霓虹像沉眠的眼。鸾宣修长优美的身姿沿着墙壁滑到楼底,很轻松地拍拍手,沿着静悄悄的街大步而行,风姿潇洒,是我最爱的王子样。
当白小花背着还在熟睡的梵呗悄悄开锁,悄悄把梵呗放回房间,然后蹑手蹑脚走到我门口鬼鬼祟祟地往我房间张望时,我正端着煮好的咖啡坐在落地大玻璃窗前一边慢慢喝,一边安静地凝望缓缓升起的太阳。
空气清新剂和风力的共同作用下,房间的空气清新淡雅。
我回头冲白小花微微一笑:“咖啡在厨房,要不要帮你拿一杯?”
白小花愣愣的点点头。
当我把咖啡端回来的时候,白小花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回来,抱着杯子怀疑地踌躇了很久。我不理他,把两腿耷在房外凝视脚下的城市。
白小花说:“肖榭?”
“嗯?”
“昨晚,还好吧?”
“还好啊。”我笑了笑,把盘子里涂抹好的面包递过去,“要吃面包吗?这个酱味道不错,哪儿买的?下次还要买这个。”
香浓的咖啡成功取得某人的信任。白小花柔情万种地望着我,就差没扑上来拍着我的头说:“你终于长大了!有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我纯良地微笑,稍带羞涩地垂下头。
白小花感慨万千地咬了一大口面包,立刻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感谢青椒,感谢红椒,感谢尖辣椒,要是没有你们勇于献身的精神,老子怎么能恶狠狠地煞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辣椒的小强级BOSS!
“白小花!以后不能乱做好事哦——”掐住白小花的脖子甩到墙上,我扮了个鬼脸,笑眯眯地沿鸾宣刚才走去的路线滑了下去。
白小花从窗子探出头怒吼:“臭小子,有种你从银河系消失!”
我当然不会消失,白小花也就个嘴,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回到租的公寓,把需要读的书整理出来,准备参加挂掉的几门功课的补考。就在我掐着指头算离补考时间还有几天时,分部的李彬送来总部的邀请函。
李彬说只有通过六级以上考核的才能拿到这个邀请函。
我追问:“所有通过六级以上考核的驱魔人都有吗?他们都会去?”
李彬点了点头:“当然。这可是很高的荣誉啊,谁会不去?”他怀疑地看看我,突然抓狂地叫起来,“喂喂喂,你可一定要去!肖榭,你不能总没一点干劲儿啊。老大放了话出去,他退的时候,位置是要留给你的,你不能什么事都兴趣缺缺兴趣缺缺啊……”
切,谁说我兴趣缺缺,这一次我可是很感兴趣。
李彬继续唠叨。最烦人强奸我耳朵,亳不客气地踢人出门。
我在书桌前坐下,拿着邀请函看了很久。时间是三天后,也许就是说,我和鸾宣马上就要再次见面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和鸾宣再次见面的时间比预期更早。
这天晚上我接到鸾宣的电话,背景很嘈杂,他兴高采烈地说:“喂,肖榭,有一帮兄弟都想见见你,出来玩儿吧。”
我骂他:“你不是要滚回家去吗?怎么还在这儿鬼混。”
鸾宣说:“啊?你还不知道吗,我们要去香港总部见范思铃那女人。”突然停住,嘿嘿一笑,诉苦:“昨天是骗你的啦。没办法啊,我昨天一回宿舍就收到邀请函,那帮晋级失败的家伙假意说要为我庆贺,结果拿酒把我往死里灌……肖榭,你不说话是生气了吗?好啦好啦,别气啦,我不也不得已吗?你爱干净,我要不那么说,你肯让我睡你,不,睡你的床吗?唉呀,别说了,快出来吧,我今天赶了三个酒场,快挂了。你快来救我吧!”
我靠!这个混蛋!我要砍了他!
27
如果你发现被喜欢上的人耍了,怒气冲冲地狂奔到他身边打算砍了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喝得两眼迷离,脸皮红红,纽扣松开,头发乱乱,被四五个女人围在沙发上一边被女人们上下其手,一边对女人们上下其手,你会是什么反应?
我第一反应是:老子要把你个猪头砍成肉酱!
但如果这个酒吧里有许多都是你认识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是驱魔人,而且在驱魔人中位置不低,有些甚至是你平时见了面要恭恭敬敬地行个礼的老家伙们,并且这些家伙们全是一个德性,没有最淫荡,只有更淫荡,笑声震天,喝得眼斜嘴歪,搂着女人流口水,你还要不要冲上去把你恨得牙痒痒的那个家伙捧成肉酱。
我心理斗争的时候,一只大手已经把我推到酒吧中央。
“肖榭来了!酒呢?拿来拿来!肖榭和鸾宣这一回风头出大了,今年最有人气的驱魔人新人奖非你们莫属了!大家敬他们一杯!”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眼前挤挤挨挨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手,七八个大玻璃杯热情洋溢地冲到我鼻子底下,艳红的酒液在暖昧昏黄的灯下散发出妖异的美。
人一多我就容易头昏,酒气冲上来,我简直快就地阵亡了。
一只手臂把我圈进怀里,笑骂:“喂,有完没有!已经灌死我了,还要灌肖榭?人家是未成年啊,你们也太没品了!”
是鸾宣。
“什么未成年!白老大给肖榭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老人家也送了礼物的!”
“切,做过爱的男人才算成年!”鸾宣过五关斩六将,老母鸡似的护着我退到角落的沙发里,把沙发上的女人们轰走。女人们不太乐意,非但不走,反而围上来把我和鸾宣两个人一起包围。鸾宣一点儿不在意,嘻哈一笑,捏捏我傻掉的脸,“就他,小雏儿一个!见了女人跟小羊见狼,还做爱!我猜连接吻都没有过!”
我靠!老子怒了!海里你咬我的嘴不算?就算那个不是吧,那你早晨干的那叫什么?我愤怒地瞪着鸾宣。这家伙笑得真嚣张,真讨厌!还有这些女人的手,跟乌贼似的不老实,啊!我快疯了!
更讨厌的声音是另一个人发出的。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虽然长得还能看,一大把年纪穿一件紫得发红的T恤,额前留着扫染成碎金的长留海,真恶心,更恶心的是他还自以为很潇洒地用手指夹着高脚杯微笑:“鸾宣怎么知道肖榭还没有未成年?越是看起来清纯无害的人,也许越淫荡呢!”他向大家挤了挤眼,恶毒地笑了笑:“肖榭,好孩子要说真话,你做过爱没有?如果没有,那接过吻没有?对于你究竟是不是男人,我们可是很有兴趣啊!”
这个人我认识。第一次在公园遇见鸾宣的时候,他就是这身打扮站在鸾宣旁边,叽叽歪歪地批评苏州治安不好,狼人到处窜。
一别几个月,这家伙还是这么烂。
可见烂人是天生的,你永远也别指望一个烂人忽然有一天变得不那么烂。
28
喧闹的酒吧气氛更加热烈,所有人都眼露狼光兴灾乐祸地盯着我,好象我真的是一只无爪无牙的可怜小羊羔。
我是小羊羔吗?我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