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安慰道,“父皇那里有很多画像,等你见了父皇可以向他借来看。”
小师妹对太子的解决之道大大不屑道,“二师兄你照镜子不就好了,大家都说你长得很像你娘啊。”
赵念霜想了半天,问他太子哥哥,“你说的,那个,父皇,我可不可以偷偷看他一下?”
太子奇道,“为什么要偷偷看一下,你怕父皇不认你吗?”
“不是,我只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说不定会让我留在这里,我不习惯这里这么冷,我想回家。”
太子一听赵念霜不想留下,心里一急,拉过他的手搂过来,习惯性地边拍边说道,“这里只有冬天才这么冷,取暖的办法也多,你只是刚来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等你见了父皇,封你个王,然后有自己的府地,不是比住在那荒山野岭强多了。要是你不想自己住,住我这里也可以,我和你师妹陪你玩……”
太子挖空了心思捉摸留在这里的好处,就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招人疼失散多年的小弟弟给留下来,可不知道赵念霜的心里就一个念头,留在这里,可见不着大师兄了。
太子说干了嗓子也没见赵念霜有个什么动静,见他只低着头不说话,想是他才回来,也不记得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不像自己这样感觉亲近,估计再说什么也没太大作用,于是冲太子妃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去了。
其实赵念霜是想起来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了,见太子出去了,正合他的心意。
太子妃笑眯眯的还没发言,这边赵念霜就把她扯到里面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师妹啊,你说实话,你是喜欢大师兄多些还是喜欢太子多些?”
小师妹想也没想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喜欢大师兄,但爱的是太子啊。”
赵念霜怎么也没想到小师妹会这么回答,他原想小师妹一定会说两个都差不多,或者大师兄也没表示之类。这时也没了主意,喃喃道,“那大师兄怎么办啊,他很喜欢你的,其实他就是不好意思说,太子虽然有钱,可是,可是他以后不会对你像大师兄那么好的。就像我娘,他会把你关在宫里面,很闷,而且会有很多女人和你抢……”
赵念霜的话被小师妹坚决地打断,“才不会,他和他父皇才不一样。再说我也和你娘不一样,能立足于宫中对我而言也是挑战。倒是你啊,”小师妹伸出食指使劲点了一下赵念霜的额头,“你不知道大师兄多有钱也就罢了,难道你看不出大师兄对你的情意吗?”
“大师兄对我?”赵念霜一脸茫然,心却狠狠地跳起来。
“是啊,你记不记得你把大师兄给我的镯子摔了那一回?我本来向大师兄表白的,那时候我想反正大师兄也不能娶你,不如我嫁他,我们三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可大师兄说他已经喜欢上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娶亲,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所以把镯子送给我,认我当了亲妹子,谁知道你冲上来就把我的镯子抢了。我那时候心里正难受,所以恨你恨得要命,就扮成了你的样子入宫去捣乱。因为我早就知道师傅最怕你进宫中让人认出来,好像只要被人认出来你就有危险了。我当时头脑一热,只想着要报复,所以就冲进去了。后来被太子捉住,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啊?!可是,我以为……”
“以为什么,大师兄喜欢我?你太习惯大师兄对你好了,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不说师兄弟,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照顾到这种地步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赵念霜老老实实答道,“记得,我们一起捡到你,带回去给师傅看,师傅说你很漂亮,就留下来收做弟子了。”
小师妹撇撇嘴道,“什么一起捡到我,那时候你让大师兄背在背上,看到我混身是伤,大师兄放下你背起我,让你跟在后面走。后来他一直回头看,见你自己走得跌跌撞撞,又把你抱在身前,他没有手托着你,你就像树袋熊那样挂他身上,你都没注意我们两个把他累成什么样吗?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你自己走的。后来师傅留下我,也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己。你都六岁了,还让大师兄满山追着你喂饭。每回大师兄出门做生意,回来有好东西一定先送到你屋里。你说怕打雷怕黑,师傅不让大师兄进屋和你一起睡,他就坐在门外大半夜和你聊天……”
小师妹打开了话匣子,赵念霜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低头听着,越听越觉得对不起大师兄,也就越发想念起大师兄。到最后,赵念霜跟本就没在听小师妹在讲什么,只顾着回想大师兄的种种举动,现在想来,似乎确实能看出大师兄也是喜欢自己的。心里面就似咬了根弦,乎乎悠悠越提越高。
赵念霜在太子府里住下了,太子夫妇新婚燕尔之际也不忘每天都来陪他,小师妹自然是向着赵念霜的,支持他把话和大师兄说开了,两个人就算不结婚,甜甜蜜蜜守在一起也是好的。不过同时小师妹也是太子妃,所以也支持太子把赵念霜留一阵子,毕竟被人偷走的最喜爱的弟弟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
太子态度十分坚决,自己这是个弟弟,怎么也不能嫁给那个大师兄,都怪那个死去的师傅,把彦从小当女孩子来养,彦才会把对大师兄的依赖当成爱。当然了,那种对兄长的依赖本来也应该着落在自己身上才对。
太子最近可是忙坏了,一方面要哄心爱的太子妃,一方面又要找尽千奇百怪的东西来吸引弟弟,好让他不再提回山里的事情,一时间心力憔悴,居然开始出现健忘的毛病。
这日太子带着几个家仆正在园子里找东西,太子妃刚从外面逛够了回来,随口问了一句,在找什么哪。太子答曰,前日买来的一支上好簪子,本来打算拿给太子妃献宝的,居然不见了,也不知是掉在了哪里。
太子妃帮着找了一会儿,突然皱眉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找二师兄聊天去了吧?”
太子答,是。
太子妃再问,是不是说了大师兄坏话。
太子答,也不算坏话。
太子妃两手一拍道,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拉着手跑到二师兄的小院,只见赵念霜穿着一身长毛皮衣蹲在结冰的湖水上,敲了个窟窿,正在钓鱼。太子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从一边悄悄地溜到屋里去。
一进屋,太子就看到那个簪子好好的摆在窗台上。于是拿过来奇道,“你怎么知道掉在这里了?”
太子妃笑起来,“我这个二师兄拿手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吧,平常不使的,你要是惹他生气了,他就会不声不响地从你身上拿走几样东西。不过有时候为了表示他喜欢你,也会随意从你身上拿走东西。大师兄身上就经常不见了东西,早习惯了有东西不见就先上他屋里看看。”
太子把簪子给太子妃带上,笑道,“你说他是生我的气了还是开始喜欢我了?”
太子妃给了太子一记粉拳道,“臭美,喜欢你的只有我。”转念又想起一事,“皇上那边你已经说了吗?”
“父皇好像并不太上心,毕竟当年因为他失踪,慈妃才会发病,最后离去都没能葬在这边,父皇还不知道他长得这么像慈妃。也许见了面会更亲近些。”
太子妃心话,我看哪,你那父皇是因为皇儿太多,哪个也不上心吧。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觉得二师兄还是和大师兄在一起来得快活。这几日见二师兄似乎没心没肺地玩耍,可是脸上笑容却不见了。她虽然给大师兄传了信儿,却迟迟不见大师兄找来,心里也觉有些奇怪。
这边两人正各想心事,只听外面一片慌乱大叫。两个人忙冲出去看,原来是冰裂了,赵念霜掉到水里去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救上来,人却已经脸色青紫地晕过去了。
太子急着冲上去,一把抱起赵念霜,太子妃在一边吩咐准备裂酒和取暖的东西。
折腾到半夜里,赵念霜总算是干干爽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两人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中。
太子妃皱着眉头,她知道二师兄的轻功,站在上面多久冰也不会裂的。这人若要是掉下去,只有一个原因,当时跟本就是心不在焉,甚至是情绪大起大落。能让赵念霜这样的,非大师兄莫数。她看到二师兄偷偷给大师兄写信,找人带口信儿,大师兄却一直没有来。那天自己跟他说大师兄喜欢他之后他着实欢喜了一阵子,可那之后被太子关在府中不能去找大师兄,大师兄又不知怎的也不来找他,恐怕他心里又开始难过。她叹了口气,不是不想劝太子放了二师兄,可太子又何曾听得进去,一心一意地要把这个弟弟抢回来。
太子躺着半天睡不着,听听似乎太子妃也没睡,于是问道,“你说,我这样关着他,他是不是心里很清楚,所以今天故意掉进去给我看。”
太子妃叹了口气,“不会的,他做事不会想那么多,只是他自己心里肯定难受,别看他似乎一派散散慢慢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和大师兄一样,有事放心里,爱钻牛角尖。”
“不如,你放他去找大师兄吧。就算和大师兄在一起,他还是你弟弟。”
“嗯,也许……已经晚了。”太子这句话说得及其含糊,声音又小。太子妃转头想问,却看太子呼吸变沉,似乎已经睡着了。
赵念霜躺了几日,好在倒没有发烧,只是鼻涕不断,总带着个手绢,走到哪拧到哪儿,红着个鼻头,显得越发可怜。
府里面闹了狐仙,身上的东西转眼就不见了,赵念霜的屋里窗台上,桌上却已经放不下了,很多东西就胡乱地丢在地上。
再过几日,皇上招见赵念霜,之后赵念霜被封为燕王,却没有另赐府地,只让他住在宫里。
于是宫里又开始闹狐仙。皇上经太子提示,也不拿这当一回事儿,还特意把些好玩的小玩意放在身上让他去偷,只觉得这样能让他开心就好。
于是偷着偷着也没了限制,皇上身上的信物被赵念霜拿走,拿去开了秘密宝库,这回连皇上保存了好久的大内秘药也不见了。因为还是有些在意,皇上装作不经意问起。可爱的燕王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皱眉想了一会儿答,好像放了太久,吃起来有股子霉味。皇上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拉肚子,听到回答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赵念霜的日子就在皇上和太子的双重宠爱之下慢慢度过,不过因为从小被师傅和大师兄宠惯了的,他也不当回事。
小师妹去看过赵念霜几回,总觉得他变瘦了,却结实了不少。见了她就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挠着头却似乎没什么话说,慢慢地也越来越疏远。
似乎,再没什么人能真正明白赵念霜在想什么。
来年开春的时候,皇上染了风寒,太子和太子妃匆匆赶进宫去,转过一道门,却见赵念霜正站在一株桃花树边出神。一身白衣随风飞舞,似乎这人就要羽化成仙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同时又往里面赶过去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赵念霜。
当天晚上赵念霜就失踪了,再细细追查时,似乎那晚有狐仙变做了大内待卫的样子捣乱,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但因为众人走马灯般来探皇上的病,本来就人多口杂,也许有人看错了也不一定。
两个月后,南方某深山,几间石头砌的房子像模像样,一个貌似钟馗的大汉正光了膀子在房前劈柴。屋内飘出菜香,一个二十出头,相貌英俊的青年从屋内出来叫他吃饭,左右看看还少了一个人,问道,“小霜又跑到哪里去了?”
那大汉拍了拍手上碎末道,“哦,他说他又看中了一个老树根,要用它给你做个漂亮躺椅放在外面好晒太阳。”
青年哭笑不得道,“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哪还用总躺着,是他自己迷上了根雕吧。”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亮的嗓子叫着:“专人叔叔快过来帮把手,这树根太大了,我扶不好,啊——那一根要断了——”
两人同时窜过去帮忙,青年被劝到一边歇着,“大师兄我来就好,我现在力气很大功夫很好……呼呼呼……”
晚上睡下后,专人听着那边屋里不时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呻吟,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身体恢复得就是快啊。想想几个月前,这大师侄去为师兄和师姐合葬的时候遭了太子的暗算,昏迷了差不多小半个月,一醒来就托自己去找小霜。小霜接了信儿之后也不知哭了几场,居然心性坚强了起来,倒想法子从宫中弄了最好的药来给小浩,也就是这个大师侄。要不是小霜的药,小浩可能现在才能下床。小霜那孩子也是自小就又聪明又懒,其实那些个功夫该怎么练包括易容的原理他都会,就是不肯动手去实践去学,这下子总算为了小浩在宫中拼了命地捡起来练了。
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专人长叹一声,为什么自己的功夫要这么好呢,耳力要这么强呢,看来有必要下山去溜达溜达了,等小浩养够了再来接他们出去吧。外面的山庄,唉,真不想管啊,小浩你养差不多也就该出山了吧,太子早已经放弃找人了啊。
这边石屋的某一间,赵念霜在大师兄身上幸福地流着口水睡着,不知道他大师兄宠爱地摸着他的头,庆幸着自己在这场抢亲战中的完全胜利,更完全不知道他专人叔叔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