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我,站了起来,伸手紧紧地搂住我,说道:“不要只为了记忆而活着。人只有坚强,才能让自己变得幸福。”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
在下山的时候,我们都心事重重地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得单调而机械。
重新走在喧闹的街上,生的气息让人眩晕。
突然我的手臂被人拉住了。
“喂,要不要去跟我一起去HAPPY一下?”那人一身嬉皮装,细眯的眼缝中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我想起我曾经在公园公厕里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不用了。”我抽回手臂,想离开。
没想到他反手一握,我竟然被他一把反抱在怀里。
“你放手!”我涨红了脸。旁边的行人开始朝这边看。
他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窃窃私语,故意拉近我们的距离,悄悄地对我说:“别那么不解风情,我一直在等你呢。”说着便伸手朝我的脸上摸去。
这时,一只手及时地制止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请别随便污辱我的专业模特。”同炎平静地说道。”说着手开始用力。
那人一愣,放开了我,放肆地大笑:“想不到你小子几天不见,原来是傍上大款了!哈哈哈~~~”
我脸惨白地咬紧了嘴唇。走了上去:“没错。不过我傍上的不是这个人。”
他一脸讥笑与不屑,从满口黄牙的嘴里抛出串串利箭:“你别以为你从此就可以安享太平了。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不可能。你天生就是个堕落的浪荡胚子,你不可能象个娘们儿一样在笼子里过活,迟早你会明白,你只有被我们操的下场。”
那人尖锐的笑让我一阵发冷。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啪——”同炎一阵风似地冲了上去,对着那个猖狂的人的脸一阵痛揍。
我没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同炎会出手打人,一时惊讶得忘了阻止。
“来人啦!打死人了~~~”那人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旁边的开始涌了过来。一些大胆的人拉住了同炎。那个卑鄙的小人趁同炎的手脚被别人制住,悄悄地抽出了匕首。
“同炎!”我大喊一声,猛地冲了上去,用胸膛坚决地挡住了那道刺向同炎的凌厉寒光。“扑——”地一声,我听见胸口有东西轻轻地破裂,然后温热的感觉缓缓地滑下。
“柯洛!”同炎惊慌地尖叫着,用他的手揽住我沉重的身体,我吃力地看着他,他的脸在越来越昏暗的视线中慢慢模糊,终于,我微笑着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7。
是谁在哭?那低低的哭声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显得极为哀婉。我巡声走了过去,在远处有一个美丽的男孩子的背影。
“你为什么要哭?”我奇怪地问。
“因为他死了。”那美丽的背影说道。
“谁死了?”
“我最爱的人。我发誓不管历经多少痛苦也要爱他一生一世的人。”
“他为什么会死?”我紧追不舍地问,心里一阵颤抖。
“因为他想赎罪。”
“他想洗清他的过去犯下的罪恶。”
“可是——”那男孩子抬起自己的手来,盯着那鲜血淋漓的双手,悠闲地说道:“他的罪恶太深。你看,那污血怎么洗也洗不掉呢。。。”
“哇——”我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向退。
那男孩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向我缓缓走近,他胸前插着的那把尖刀在黑暗中发着寒光,随着刀把滑下的滴滴鲜血触目惊心。
“他得不到救赎呢。。。”他幽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该不该为他哭泣呢?”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猛地扳住他的肩膀。
“柯洛,你想我了吗?”他冲着我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缕嗜血的微笑,顿时,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竟然是我惨白的脸。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
在朦胧中,我迎上了一张熟悉的笑脸。是梅。
“柯洛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医生说刀子要是再左移2公分,就会要了你的命了!”梅叹息着嚷嚷着,“你在昏迷时,把同炎他们都吓坏了。”
我艰难地笑了笑,好吵、好累、好想就此一睡不醒。。。
“梅姐,你回去吧。。。柯洛要多休息。。。”是云涛的声音。原来他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我。
乖巧的梅说笑了一阵,离开了。
云涛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用他晶亮的眼睛望着我:“我真是奇怪,你那一把细骨头里那来那么大的勇气?真是个让我惊讶的人,没想到你会替同炎挡那一刀。”淡淡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同炎为你感动死了。”
我重新认识了你,干得漂亮。”
我一时听不出他说的话里的真正含义。
他站起来,摘掉我赖以生存的呼吸器,用灸热的吻一下子夺走了我的呼吸。
“唔——”我虚弱地摇着头想摆脱,但是根本毫无作用。在失去了氧气的溺毙感与对接吻的抗拒心理在相互作用下,我的全身剧烈地抖动着,只有徒劳地张着无力的双手,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了同炎失声的喊叫。一个旋风般的身影冲了过来,猛地将我身上的重量拉开。
“呼——”我被放开了束缚,重获自由的喉道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禁不住一阵急喘。
“云涛!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做想害死他吗?”同炎有些生气地扯着他的肩膀质问。
云涛笑了笑,盯着同炎说道:“怎么会?我是在给他爱的鼓励呢。”
“难道不该庆祝一下他的新生?”
云涛笑得风轻云淡。他潇洒地转过去,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
房间里变得如此的安静。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额头。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同炎的声音里难掩酸涩。
我戴着呼吸器,艰难地摇了摇头。明明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你又何必自责?
同炎在我的身边坐下,双眼浮肿,一脸倦意。
他温柔的目光慢慢地抚过我的脸颊,缓缓地:“当你急救室被抢救时,我一遍遍地向上天祷告,千万别让你离开,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别人在我的面前消失了。。。”他眼眶有点发红,“还有老天爷没有抛弃我。。。”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望着面前这个纯净似水的人,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可惜口不能言。
在我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同炎天天来看我,每次来都坐在我的病床前,给我讲国际时事或者社会趣闻,不厌其烦。可惜我莫名其妙地心情恶劣,对他冷言冷语,态度生硬得连旁观的护士小姐都看不过去,但他却毫不介意。
“你到底要烦我到什么时候?”我终于忍耐不住地冲着他大吼。
“你救过我,这份人情,我想恐怕要用我一辈子来还。”他静静地盯着我发誓说。
我无语凝噎。
伤好得很快。
精神意外地好得我不象是个外伤患者,倒象是个精力过盛的神经病人。在得到医生许可下,被闷坏的我在医院内到处走动,因此,我偷听到同炎与云涛在医院里的争吵纯属意外。
那天,我穿过一排树丛,正想绕到旁边的花台时,两个人的说话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疯了~~~同炎!我没想到你到了31岁还这么天真!你看清楚,他不是白桦!更不可能会是!我不反对你动真感情!但是他不会是个合适的对象!”
“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是搞艺术的人的通病——自以为是!你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感动,但是他不会~~~你有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他那种愤世嫉俗的眼神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人,他要伤害所有爱他的人。”
“。。。”
“跟他保持距离。同炎。”
“你可以关心他,但是绝对不要爱上他——这是我作朋友的对你的忠告。”
“。。。别说得我跟你一样。云涛,你没有发现你自己心中的矛盾是你的失败。”
“什么?”
“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放开他?你以前的床伴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的。。。”
“我没有。。。!”
“不,你有。其实你的心里也有所期待,只不过你不如我坦诚而已。”
我静静地听着,终于蹑手蹑脚地走开。
8。
出院后的我跟梅走得很近。
她老是隔三差五地拉我和她一起去逛街。按她的话来说,我的体质很弱,要多走动锻炼来帮助自己的康复,而她需要一个陪她逛街、聊天的伴儿,所以二人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小洛,你看你看~~~好多人在看我们。。。”她边逛边左顾右盼,乐滋滋地对我说道。
“你似乎很喜欢成为焦点的感觉。”
“当然啦。有帅哥陪我,加上其他女人们妒忌的眼光时时激发着我独一无二的优越感,自然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她笑着冲着我挤眼。
“可惜我是GAY,你不会觉得别扭?其实,你直接找你的老公陪你不是更好吗?”我头痛她的奇妙逻辑,为了她所谓的优越感,我被别人火辣辣的视线盯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哎呀。。。只要是美形,是不是GAY又有什么关系?我老公那大众脸哪里上了台面,他那人就一无聊的生意人,一点思想品味都没有。哪能跟有专业模特经历的小洛你相比?”
我无奈地笑了笑,开始同情起她的丈夫来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今天别人对我们的注视实在是过于露骨了。。。”我忍不住道。
梅“扑哧—”地一笑,“你真是迟钝啊!”随手指了指街边的展览板。
一个巨大的我赫然印在宣传牌上。
这是个很有童话氛围的创意。在阴郁灰暗的森林背景下,一个赤裸着男子如惊弓的小鸟睁着一双受伤的眼睛,他双手交错地放在胸前,洁白的躯体上布满了血红的圣痕,表情绝望而迷茫,微张的嘴仿佛要倾吐什么,在远处,一双神秘之眼在阴森的城堡上空盘旋,用他那如黑色鸟翼般的翅膀在那男子的胸前烙下残忍的伤害。
我承认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多炫的意境!光线、长、广焦的运用都恰到好处,同炎的实力是绝对一流的。而你的表现更是突出了‘伤害’这一主题。”梅叹道。
“小洛,这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有你参与,同炎不可能获得如此成功。”梅认真地盯着我说道。
我微微一愣。逃避似地掉转过头。
晚上疲惫地回到住所时,同炎和夏云涛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见我回来,云涛打趣道:“哟,泡妞回来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同炎只是默默地给我添上碗筷。
我在座位前坐下,一边听着云涛天南海北地跟同炎聊天,一边闷声吃饭。
“怎么,被女人甩巴掌了?脸色这么难看?”云涛笑着试探我。
“。。。我今天看到那个作品了,你没有告诉我获奖的事。。。”我盯着同炎说道。
同炎手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停止了吃饭。
云涛收住了自己的调侃,开始静静地用目光注视着同炎。
“我忘记了。”同炎终于抬起头,对着我抱歉地一笑。
“那就算了,反正我知道得也不晚。。。那么我想,谈谈关于合约的事。”我的话很严肃。
同炎紧张地看着我。
“起初,我们讲好我工作到你作品出来为止,现在已经到期限了。我的报酬是五千。但事实上,我在住院期间,已经花掉你们不止三万了。”
“柯洛,我说过。。。”同炎挣扎着想解释。
“请听我说完。”
“你们也清楚我一个浪人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来赔你们。所以,就当你们是行个善,或者是当作是被贼偷,消财免灾送我了。”我只有装无赖。
“柯洛,你的意思是。。。”同炎的声音里有一点动摇。
“我承认你的作品打动了我。也许它是因我而存在的,但是那种可能性并不绝对。”
同炎张了张嘴,急迫地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能开口。
“今天,咱们就算两讫了。这个互利合作至此为此。”
“柯洛。。。”同炎急切地还想说什么。
“碰——”我手中的碗在桌上猛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同炎不由得住了嘴。
“这最后的晚餐,请让我安安静静地吃完好吗?”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9。
终于重获自由了。
感谢同炎和云涛的绅士风度,让我离开得既潇洒又体面。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两手空空,百无聊赖。
慢慢地伸出双手,风从苍白的十指间溜过,空荡荡的感觉填满了整个心扉。
“哈哈哈~~~”一群孩子嘻笑吵闹着,从我的身边跑过。
我不由得嘴角一弯。
那是人人都有的美好童年,简单而纯良,天真又认真。孩子们作着甜蜜的梦憧憬着明天,然而,当发觉现实中成人世界并不象自己期待的那样美好时,又会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长大。几经挣扎,在痛苦的心灵蜕变之后,昔日的孩子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这时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有谁会在自己成年之后,还能偶尔想起童年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我只有坐在这里笑笑,悠闲地嫉妒着他们此时的无忧无虑,再随便鞭苔一下自己的堕落与无奈。
“柯洛——”
我的思绪被意外地打断,一阵暗暗地不爽爬上心头,只好慢慢地扭过头来。
居然是傅同炎。
“有人要找你。”
他紧盯着我,一脸严肃和紧张。
在身后的,是几张我记忆犹新的脸。
我拔腿就跑。
“驰驰!!!”那女人尖利的喊叫划破了公园的宁静,我不由得一阵哆嗦,跑得更快了。
“柯洛!”
已经许久没有锻炼的我始终还是没能拗得过同炎的执着,被他一把抓住。
身后那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了。
“驰驰~~~”那女人抹着眼泪向我大声地哭喊,“你真的想把爸爸妈妈急死,你才甘心吗?你知不知道你爸和我这一年多来为了找你到处奔走操碎了心!你看看你爸头上的白发,他这么大年纪了,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他受苦吗?”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旁边站着的这个男人。他满脸倦容,风尘仆仆,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着。虽然我曾经在心里一万遍地说恨他,这时也不由得一阵心酸。
“驰驰——爸妈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可是爸妈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你原谅爸妈好吗?”这是那个以前被我当作心目中神一样尊敬着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我道歉。
我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原谅?如果你们以前知道有‘原谅’这个词,我和他也不会走到今天。是你们精心导演了一出戏,由我这个天下第一的笨蛋和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辜的人主演,让我跟着你们合伙谋杀了那伸手可及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