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空白后续〈爱我,在我离去之后〉————夏眠的熊
夏眠的熊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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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他电影,我总是喜欢早一点出门,用缓慢的脚步走著,像是朝圣者,一点一点接近,喜悦便一丝一丝增加。当电影结束,我总是静静坐在电影院,回味著所有让我动心的画面,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
回程时,我会坐上一辆很少人的公车,继续回味。要是人多,我就会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选个靠窗的座位,点上一杯咖啡,一边看窗外的路人匆匆走过,一边品嚐那份悸动。
仔细想想,一个近三十的男人还这副德行,应该很恶心吧?
但是这是我最大的乐趣,一年也不一定有部杜君南的电影看,再恶心也值得。
我就是如此自甘堕落,逼他结婚,满足於一天几小时的同床共枕,像男佣般伺候他,被他迷的晕头转向。不过好险,终於还是有回报,不然我想......我应该会在他达到他目标的那一刻夹著尾巴逃走吧,也许更可耻的,还会下跪求他也不一定。
光是想就觉得恐怖。

杜君南的人气也越来越好,以前首场晚一些去都还买的到票,现在不预定就得等下一场,我算运气不错,座位在中间,两旁坐的都是有气质的女性上班族,不会像小女孩般窃窃私语。
虽然希兹有给我看一点片段,但是还是不及电影中那种临场感,片头是在一架飞机上,旅客们脸上都有著出游时的兴奋,但是没多久,飞机意外坠机了。
男女主角初次见面是在遇难现场,两人的亲人都不幸丧生,他们面无表情地看著救灾人员处理过後的现场,其他人的恸哭声似乎离他们很远。两人离得很近,却从未看对方一眼。
第二次是在追悼会中,女主角的感情流露的致词在男主角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第三次见面,是在两人都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搭的飞机上,男主角认出女主角,并与她攀谈,因而熟识,也知道彼此都还有著难以抹灭的伤痛。
於是由男主角提议,他们在夜空下的草原互相聊起过世的亲人,讲到两人都落泪。他们最後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任泪水滑落,望著那些由死者变成的星星,缅怀著逝去的亲人。
也许这样并不能让他们忘记痛苦,却带他们远离伤痛一步。
看到这里,我偷偷擦去眼里多馀的泪水,以前我不常哭,在孤儿院里打架要是哭了会被嘲笑,大家会认为你更好欺负,我每次都没掉泪,为了赌一口气,也怕让弟弟担心。但是随著年纪增长,泪水也越难控制。
有人说,是因为在心里的伤痕越来越多,所以也就越容易有感触,即使是已经尘封的往事,只要曾经心痛,那麽伤痕便会永远留在你的胸口,在你毫无防备时,隐隐作痛。
那种说法对我而言太过抽象,我只知道现在、此刻的泪水是为眼前这故事所流,替他们感到难过。
电影继续放映,两人也越走越近,但还是彼此保持著距离,因为他们都认为彼此不是能带他们走出伤痛的人,与其互相舔舐伤口,不如找个能让他们忘记痛苦的人。所以他们分开时,没留下联络的方法,只是轻轻说声再见。
两年後,男主角出现在女主角家门前。
「我想了很久,其实就算一辈子伤口都好不了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当你痛苦时在你身边的人懂不懂得你的痛。」
杜君南低低的说著,嗓音独特又清澈,我想,这也是他能吸引这麽多人的原因。
女主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杜君南露出一丝苦笑,然後对著银幕说了那句话。
「......祥,你还愿意再陪我看星星吗?」
这个语气,我是多麽熟悉!
四周空气好像下降了十多度,我的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
不会的,不会的......
我在心中呐喊,却依然阻止不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相信......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或许一个大男人讲这种话很奇怪,但是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有著同样一段过去的我们,几年後相聚在一起,除了缘份,我不知道还能用甚麽来解释。」
那张脸深情中带著些腼腆,我还记得我是多期待看到他此刻的神情,多期待再听到他说这句话。
原来只是个台词罢了。
我竟然......只为了个台词就开心了那麽久。
我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摸摸脸颊,却发现我一滴泪都没流。

25
电影结束後,我随著人潮缓缓走出,自己也没特别想去哪,漫无目的的跟著人群走,最後终於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风很凉爽,我走进一座公园,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一旁的路灯好像坏了很久,连灯泡都没有。我就像被阴暗吸收了一样,没人注意到这里坐著个落魄男子。
我松开从刚刚便一直紧握的拳头,手指已经有些麻痹,看著套在左手手指的戒指,我有些茫然。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期待的,却只因为一句话就甚麽都忘了,忘了自己是什麽样的人,忘了自己做过什麽事,哪可能那麽轻易就被原谅?
好蠢,我现在终於发现我原来是这麽蠢的一个人,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显得幼稚无知,以前年轻,什麽事都不懂,只看的见自己,以为自己的世界就是全世界。长了几年,也没得到教训,虽然也发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却还是以为能让世界有所改变。现在的我终於知道,我什麽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存在。
那麽,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在做什麽?这麽长的时间,我除了被厌恶之外,得到了什麽?我到底在干什麽?
我不仅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了杜君南的时间。若没有我,他搞不好已经找到心仪的女子,也许会有个孩子,还会有个快乐的家庭生活。
而不是对著我,一个自私的烂男人生气。
拔下戒指,放在手掌心里,虽然戴在手上好多年了,还是很闪亮。
我也该结束这可笑的戏码,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可留了,倒不如自己走的乾脆,还能有点尊严。
配角就是该认命的离开萤光幕,换上女主角登场,才不会被观众嘘声。
结束吧,这条路本来就是条死路,只是我一直盯著脚下,看不到前方。现在,终於走到最後,也看清了这条不归路。
如果心里还有一部分对你难以割舍,那就连同那部份也一起舍弃吧,不需要去哀悼些什麽,人就是这样,不断扼杀自己的一部份,最後,剩下来的会是甚麽?
将戒指套回去,我也没剩天能戴著它了。刚好,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想你一定会很喜欢今年的礼物。
深深吸口气,没想到我能这麽理智的接受一切。
不然又能怎样呢?要怨,要怪,都只能怪自己,没有人亏欠我,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晚到快没公车了,我不著急,反正现在的温度正舒服。
我躺在椅子上,看满天星斗,看旭日东升。

我坐最早班的公车回去,报纸已经送到了,习惯性的翻开影剧版,一篇篇幅不小的报导正是在访问杜君南他们拍的这部片。里面有一段报导说这部片因为导演不满意而部份重拍,差点来不及剪接。而不满意的那段,当然是让杜君南半夜爬起来的那段。
这消息来的太晚,对我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
折好报纸,我轻声上楼,看杜君南正睡著,便进到自己房间。
锁好门,我打开底层的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日记。
七年了,连一本日记本也没写满,就知道这些年我过的生活有多乏善可陈。
我一页页翻开,随著页数的增加,每篇的文字也越来越少,偶尔穿插著几张速写,到最後,几乎都看不到字了。杜君南的身影占了所有页面,有迷蒙时的表情,还有生气时不理人的模样,有些是看著影片画的,有些是凭著记忆,极少极少是趁他不注意时偷画下的。
有这些就够了,我已经奢求太多,只要留些东西让我将来能回味,让我证明我这七年的并不是无意义的,起码,我拥有别人所没有,专属於我自己的杜君南。

26
静静坐了很久,我决定画下最後一张。
用昨天杜君南那让我清醒的脸,为我这七年作个结尾,拿来当这本日记的最後一页,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越画越疲累,整晚没睡对我而言似乎太吃力,看来我真的已经不再是挥洒青春的年纪。手虽然还是不停动著,头却渐渐不受控制的低下去,最後,我整个人趴在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睡得正熟,手上却有种冰冰麻麻的感觉,不得不让我稍稍清醒一点,还没想出是什麽东西在扰我清梦,突然一声雷便把我吓醒。
一睁开眼便是见到已湿一大片的桌面,许多雨点从旁边没关的窗户打了进来,我连忙收起日记,就怕沾到水。
明明早上天气还不错的,怎麽才睡一会就变天了?我纳闷的瞧一眼时钟,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
东西收收整理好,走出房外,又是冷冷清清,感觉比以前还要陌生,明明住了那麽多年,却像第一次来一样,找不到一点熟悉感。
也许是仅剩的些许归属感,已经荡然无存了吧。
情感真是不可思议,竟然能左右人的感觉与意志,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很理智的看待一切,现在才发现我还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是不是应该要庆祝,我终於可以仔细的看这世界?

我在这间已不再熟悉的屋子里,一点一点摸索,回忆在这里所发生的每件事。
手轻轻滑过沙发,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间屋子,就是在这套沙发上与杜君南还有德彦聊天,那时候,很多事都还没发生。如果那天,喝醉的是我,现在大家会是什麽样呢?
我像巡礼般走过每一处,有些小事也渐渐清晰,并不是每件都很愉快,但我还是将它们再重温一遍,我不怕忘记,我怕的是幻想与现实渐渐混淆不清。幻想太美丽,也容易让人以为还有一线生机。
最後,我走到他的书房,看著他的位子。
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来了吧?我不在,他会习惯吗?他知道东西摆哪里吗?他知道什麽时候该叫人修剪庭园的花草吗?
这些小事,他大概也不会在意吧,东西找找就有,我离开之後,林大婶还是会继续来,他的生活起居还是有人为他照料。
背後的门轻轻打开,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房的打算。
「我有件事想问你。」我依旧保持不动,背对著他。
「最近你对我的态度不太一样,为什麽?」
「......为什麽这麽问?」
「我想知道。」
「我......拜托希兹找出你的目的,但是又觉得不太妥当。」
「那你是在内疚罗?」
他没接话,也许是默认了。
我转过身,朝他肚子打了一拳,又一拳,他吃痛但也反应过来,边骂边还手。
理智什麽的已经不重要了,我觉得好气,气他为什麽要愧疚,为什麽要心虚而对我好,他根本不需要这样,一切是我自找的,他可以心安理得,根本不需要在乎我,我也不会误解什麽。
对於他的还击我也不加阻挡,只是拼命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他也是,他的眼睛将他愤恨的心表露无遗,也许是自虐心理,我竟然有一丝快感。
当我们分开时,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我没打他脸,专击他腹部,他倒是有几下狠狠中了我的脸,火热热的,应该已经开始肿起了吧。
「混蛋!」他擦擦汗,大力的喘著气。
我靠著门,看著他,然後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我把好几本的剪贴簿塞进背包里,迅速的离去。
我心中的怨气已经宣泄,另一种情绪却接著蔓延开来。
我突然觉得......好想哭。

27
到公车站,我才发现自己留了点鼻血,随意用袖子抹去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处,还真不是普通的痛。
我回到家就赶紧拿几块冰冰敷,希望在阿翎下班前能回复原状,不过应该不太可能,我的左眼已经肿的视线只剩一半了。
拿出剪贴簿,边敷脸边慢慢翻,跟日记不一样,这些东西,我不要了。
里面的内容大家都知道,每个影迷也都有在收集这些报导,几本笨重的本子只能代表我曾是杜君南的狂热影迷之一,最多算是资历较长的而已,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知道的比这些记者详细,更比他们熟悉,那些报导不实的,夸大的我也都留了下来,现在我却想不起来我收集这些东西的理由是甚麽。
证明自己的心并不亚於他的疯狂影迷吗?还是无聊的占有欲作祟?
不管原因为何,都不重要了,我不会再继续,也不会再保留,也许拿去回收,也许送给也喜欢著杜君南的人。
把它们用绳子绑一绑堆在房间角落,我躺在很久没躺过的床,冰块在脸上融化,从毛巾渗透出来,流湿了枕头。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流出眼泪,冰让我的眼睛冻得失去知觉,融化的水不断流出,脸早已湿一片。
直到冰全都融化,淤肿的脸依旧未消,果不其然让阿翎吓了好大一跳。
我只是笑笑的跟他说我从楼梯上滚下来,先回家等淤青退去。
还不想跟他说太多,不想他再替我担心,反正事情都结束了,再过几天,等我能平静的面对杜君南,我就会回去找他,告诉他我决定离开他,让他能好好生活,完完全全摆脱我。
我会跟他道个歉,如果他还愿意接受我道歉的话。
不过,也许在他不在时偷偷收拾东西离开才比较好,我们两人都不需要面对对方,这个错误就让它平静的结束,别再起波浪,他一定也这麽想,我赶快离他远远的才是重点,甚麽理由啊道歉的,他根本不想听吧?
何况,我带给他的,也不是几声抱歉就能弥补。


天气很好,我坐在院子晒晒太阳。
因为阿翎说我出门会吓到左邻右舍,所以叫我乖乖待在家,可是难得今天太阳大风也大,一点也不闷热,不照照阳光实在太可惜了。
其实阿翎也太夸张了,只不过肿了些,淤点血,就说得这样,虽然我不是麽大帅哥,但也还不至於揍了几拳就变猪头吧?
拿了本书遮在脸上,我边睡边想。
快睡著时,我突然想起件事,不得不爬起来找皮夹。
前一阵子有帐单寄到杜君南那,我随手收起来打算有空再去缴,没想到後来发生那麽多事,就给忘了,一直放在皮夹里。
刚刚突然想到缴费期限就是今天,趁阿翎上班还没回来时去吧,反正伤好的差不多了。
我换件衣服就出门,路有点远,但走路也不会花太久时间。
虽然才说不会闷热,但是才走几分钟就汗流浃背了,在银行吹了好一会冷气才舍得走出来。
路上的人很少,车子倒非常多,大概是热,没人愿意出门吧?人行道上也没几个人,只有一位辛苦发传单的学生还站在太阳下工作,还有几个形色匆匆的路人而已。
一辆卡车行驶过,风中扬起飞沙,配合今日的强风,沙子吹进我的眼睛。
我痛的闭起眼睛揉揉,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我左脚不知踩到甚麽,一时不稳整个人一歪就要跌倒,偏偏眼睛睁不开,也没办法平衡,踉了两步後跌坐在地上。
我听到有人尖叫,眼睛才微微睁开,看到那发传单的工读生对著我尖叫,我才注意自己正坐在马路上。
煞车声跟尖叫声融合在一起,非常刺耳,当我有危机意识,我已经在空中滚了好多圈,四周的景物五颜六色的混在一起。
落下时,我下意识的抱住头。
身体很痛,柏油很烫,我却想著,我还没跟杜君南道歉,就算他不接受,但起码,还是要跟他说句对不起。
然後不知撞到甚麽,剧痛袭向我的後脑,几乎是无法忍受的痛,但是只有一瞬间,痛苦,很快就消失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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