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形容他是佳人一点也不恰当,因为这佳人不但比我高大,脾气还极不稳定,又老是在别人身上乱发泄情绪,但总是让我在痛苦难过时感受到他内心的柔软,即使很多时候我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他。
看著他依旧沉睡,熟睡的脸上有著平日少见的稚气,跟他快30岁的年龄有些不符,每次看著他的睡脸,总会让我得到些许安慰。
也许我会坚持著麽久,就是因为这张纯净的睡颜,那双紧闭的眼,好像在下一秒就会缓缓张开,对我展露出孩童般的微笑。
当然,这种有如童话的情节是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上演,我只是仔仔细细的端详那张脸,让我一整天都能深刻在脑海里。
他似乎真的很累,微乱的头发是没将头发吹乾就就寝的证明,嘴唇也微微开启,每日不忘保养使的皮肤柔嫩光滑,对一个成熟男性而言这实在是有些过头,不过面对能将每个毛细孔都清楚拍下的摄影机,这点手续再多也不为过。
我眼光一转,不小心瞄到一旁镜子,一张有些陌生的脸与我对望著,那张脸比我记忆里要苍白,要消瘦,一双眼睛也有些混浊,尤其是与杜君南相比,同龄的我比他苍老许多。
我走更近一些瞧,镜子3里的脸上再也没有年轻时洋溢的青春气息,那张脸,是属於一个不再年轻,不再有活力,生命逐渐凋零的男子所有。
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我其实也没到三十,但这几年习惯性熬夜早把身体操坏了,我总是喜欢等杜君南回来再睡,可是他就算不回来也不会告诉我,很多晚我都是一夜没阖眼。
多想也无益,也许我也该学学杜君南在脸上涂抹些甚麽吧!
步出房门,将刚刚的思绪抛开,我决定洗把脸,顺便冲个澡,继续用好心情迎接这一天。
打开浴室门,见到里面的景象不禁让我吓得大叫。
我叫完後立刻关上门,一大早就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
浴室里的人一派轻松的走出来:「唷!一早就在练嗓门啊?」
我尴尬的不知道要看哪,「拜托你起码围个欲巾再出来好吗。」
「我又不知道你家欲巾摆哪。」
我进浴室拿一条给他,他没有去接,反而将双手高举。
「干麻?」
「帮我围啊,难道管家的工作没包括替主人更衣吗?」
「是没有!」我把浴巾丢给他。
「希兹,你干麻在我家裸体?」
我回头看,也许是被我们吵醒,杜君南站走廊上,不甚满意的看著我们。
希兹立刻嘻皮笑脸的回答:「天气太热,你们又还没醒,我只好自己先借用浴室罗!」
「那也不代表你能在这里表演裸体秀。」他边说边将希兹推进浴室。
「你没被吓到吧?」他问我。
我摇摇头。「只是太突然了点。」
「恩。」他看了下时间。「我等一下要出去,你去弄些早餐,也帮希兹准备一份。」
我有些诧异的看著他。
「希兹他......若是行为有些奇怪,你......总之别太介意,其实,他......算了。」像是接不下去,他最後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回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对我的态度,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他很少一次对我说这麽多话,除了他生气的时候,而且,他也很久没吃我做的东西了。
我的手,无法克制的颤抖著。
22
早餐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希兹话题不断,杜君南虽然没他多话,但也与希兹谈的十分融洽,整个人显得很轻松。
两个人谈了许多戏里戏外的事,我完全插不上话,虽然有关演艺消息的我都会特别留意,但是今天才知道报纸里说的只不过是层皮毛,他们两人谈的,几乎算是研讨会了。
不论是剧本,场景与导演的拍摄手法,他们都仔细的评论,辩驳,我像鸭子听雷一样傻傻坐在这,连一句附和的话也讲不出口。
要是我跟希兹一样,也是个有历练的演艺人,不,要是我再长得好看一些,得以进入演艺界,就能够融入他们的世界。或许,再努力点,还能与杜君南演一出精彩的对手戏,能和他出现在同一部电影里,就够值得让人回味一辈子了。
他们不知说到什麽好笑的事大笑起来,让我从幻想中惊醒,发现我还是我,还是一样无法理解他们的谈论,只能在一旁陪笑。他们笑甚麽我不知道,我笑我自己一把年纪还会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杜君南走後,希兹静不下来的嘴巴就找上我了。
他专注的盯著我,嘴上还挂著个若有似无的微笑,让我浑身不自在。
「你刚刚看了吧?」
「什麽?」
「还有什麽,当然是我裸体啊!」
「是啊,我看到了。」既然他敢给我看,我也不会不好意思承认。
「那......你觉得我身材怎样啊?」他一点也不害臊的问。
是不是明星多少都有点自恋啊?
「还不错啊。」随便回答他,反正他大概就是想听别人赞美他吧。
「那我跟杜君南比起来呢?」
「我又没看过你们两个裸体站在一起的样子,所以无从比较。」我诚实的回答。
「你真的没看过他裸体啊?」他语焉不详的口气,让我心跳快了半截。
这家伙该不会发现了什麽吧?还是我自己做贼心虚?
「是吗?不过没关系,我自认我的身材绝对比他好。偷偷告诉你,他的体质其实不适合练肌肉喔,亏他还在健身房这麽久,平常人早成了猛男了。」
语毕,他哈哈大笑。
我真是恨不得赏他一拳,刚刚还跟杜君南好的跟什麽似的,现在又跟我这样说他。
莫非杜君南他早就知道希兹是这种人,才提醒我的吗?
接下来真的很难熬,不管他说什麽,都像在贬低杜君南,一下说他比较受导演青睐,一下又说他年收入比他高,後来还搬出他家族里几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然後又暗指杜君南在这里孤立无援。
要不是他接了一通电话後离开,我恐怕早忍不住把他打一顿了。不过依体型来看,我是不太可能打的过他啦。
杜君南怎麽会跟这种小人来往,我怎麽想,都觉得希兹另有所图。
可是会有人表现的这麽明显吗?还是在别人的管家面前?
莫非他对我跟杜君南的关系起疑了?越想越难释怀,我决定还是等杜君南回来,再好好问他。
他回来时,我还处在情绪难以平复的状态,他看到我,心里似乎有些了然。
「他说了什麽吗?」
我摇摇头,实在是不想把那些话说给他听。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我问。
「我不是说了吗?别在意他的话。」
「可是我觉得他实在是......不单纯。或许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除了一张纸,我们什麽关系也没有!」他有些生气的说。
我有些呆楞,他变脸速度有时还外的让我招架不住。
他摸摸眉心,缓口气才说:「你别想太多,他不会怎样的。」
最後也只有让它不了了之。
他都不在意了,我再操心也没用。
希兹还是照常来,依旧自以为是的说些讨人厌的话,甚至还把我拉出去逛街,当他的临时搬运工。
不过我猜他搞不好只是想炫耀他的财力罢了,差劲的家伙。
这种人竟然可以跟杜君南那麽好,我却只能在一旁乾著急,虽然我明白自己跟希兹完全不能比,但总会忍不住埋怨。
也许是因为我比希兹还更差劲,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前前後後拍了一年多的电影,终於在上礼拜结束拍摄,杜君南结束例行工作回来,希兹便马上来报到。
他说要替杜君南好好庆祝一番,带了许多瓶香槟,我们三人就坐在客厅饮酒畅谈。
虽然是香槟,喝多了也还是会醉的,我话少,喝的比他们多,当我意识到已经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话题不知道甚麽时後转到某变性女星上,本来只有少数圈内人知道女星变性之事,最近好像被周刊披露,许多广告与工作都吹了。她已经够惨了,可是希兹却好像跟她有仇似的,不断批评她,我实在是听不下去,又有些酒意,就想去休息。
反正少了我,他们还是一样可以聊的尽兴。
「我不行了,还是先去睡好了。」
我还没站起来,便被希兹按住肩膀。
「等等,你走了不就剩我跟杜君南吗?两个男人多无聊啊!」
我还没想到甚麽理由拒绝,他又开口。
「起码也等我们这个话题结束在走啊,别好像跟我们在一起多无聊似的。」
他都这样说了,我再拒绝反而不给面子,只好继续听他说。
「那种人啊,变性还当甚麽明星,这种事总有一天会上报的嘛,还亏她敢。」也许是怕我闷,希兹接下来都一直对著我说话,让我更不自在。
「不过要下定决心作那种手术也不容易,为喜欢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也算痴情了,对吧?」
我点点头,的确是很辛苦,因为好奇,我去找过资料,那种手术非常痛苦,还要看很久的精神科医生来评定适不适合变性,手术完还要对抗外界异样的眼光。
「不论怎麽样,起码比甚麽都不牺牲付出就等著别人的爱降临来的好。」
「希兹!」坐在一旁的杜君南突然唤出声。
希兹没看杜君南一眼,彷佛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更别说那些厚脸皮的人,死缠烂打的,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在怎麽强求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而给别人添了一堆麻烦。」
是我喝太多的关系吗?为什麽话题突然转成这里?我混混沌沌的脑袋不太能衔接起来。
「我就认识一个人,他把他喜欢的人硬留在身边,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他,他们还都是男人呢!笑死了,我还真想跟那个人说那麽喜欢他干麻不去当人妖算了,刚刚的变性人都比他来的强。」
他语毕,我酒也被吓醒了。
希兹说什麽我是听不太懂,但当他说完後,杜君南突然将手中的酒撒向希兹,希兹整个人跳起来,我也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在做甚麽!」希兹拨开湿淋淋的头发,怒吼道。
「我在叫你闭嘴。」杜君南语气也明显不悦。
「为什麽?你疯了吗?」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神经病!不然是怎样?杜君南你到底在搞什麽?你他妈的到底在发甚麽疯?」希兹将酒杯砸向地板,玻璃碎裂一地。
他们两人对峙著,胸膛起伏明显。
我想,我应该还没清醒,也或许是只有刚刚那一刹那的我是醒著的,因为现在我的眼睛所看到的,都似真非真,好像在梦中一样。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不想再听到你对他说那些话。」
两人声音虽然平静不少,但是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我知道现在不该是继续坐著的时候,我应该要起身劝架,但我完全不想起来,我看著希兹脚下一地的碎玻璃,在我眼里,他们像涟漪一样开始波动,好漂亮。
「就为了他?你这样对我?」
我听到这句话,抬起头。
杜君南没回话。
「好,很好,你这混蛋有天一定会後悔这麽对我!」
希兹拿起外套,气冲冲的走了。
杜君南疲惫的坐下,靠著沙发。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你醉了吗?」他问。
「你是为了我跟他吵架的吗?」我也问。
「什麽?」
他没听懂,可我觉得好困,没力气再说一次。
「看来是醉了。」
我闭上眼,不再听他说什麽。
24
我再度睁开眼时,眼前除了早晨的阳光,还有一条盖在身上的被子。
是杜君南盖的吗?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呢。
虽然地板的玻璃已经被清乾净,桌上却还有空酒杯与酒瓶。
真是的,要收也不收乾净。
我把被子拿回房,没看到半个人影,又出门去了吧?我还以为他已经没有工作了。
我躺在浴缸里,昨天喝醉就直接睡了,还没洗澡,所以难得在早上泡泡澡,顺便整理一下思绪。
昨晚,我好像听到希兹说,是为了我,杜君南才跟他吵架的。
为了我?他是怎麽下结论的?我不认为杜君南会为我跟希兹发生口角,虽然他态度近来有些改变,但是还不足以代表甚麽。
也许他们也是酒喝太多,控制不住情绪吧。
他们昨天还说了些什麽,我想不太起来。
我将半个头沈进水里,告诫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期待。
要是我没喝醉就好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拍戏结束後本来应该很清閒的杜君南,感觉反而比之前拍戏时更累。他这几天天还没亮就出门,晚上虽不至於到半夜三更才回来,可是回来时步伐沈重,一脸烦躁。
回来後不是待在视听间就是在浴室,一待就是好几小时。我知道,他只有在压力很大时,才会将自己关在浴室,病态似的不断淋浴。
这种情形两三年没出现过了,他到底遇到什麽事?
看他老是神情凝重,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事,我也不敢问他怎麽了,怕打断他的思绪。
我睡觉一向不深,只要不是很累,很容易就醒了。当杜君南开床头灯时,我自然也有些意识。
不知道他又起来做什麽,他应该还睡不到三小时吧?我迷迷糊糊的想著,眼睛也没睁开。
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他坐起身,却没有下床的打算。
接下来都没有什麽动静,就当我快睡著时,他开口了。
「......翔,你还愿意再陪我看星星吗?」
语气又轻又细,却清清楚楚的传进我耳里。
我睁开眼,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要不是背对著他,他就会发现我已经醒了。
这甚麽玩笑啊,我想跟他说句别闹了,喉咙却无比僵硬,连咽口水都很困难。
「我相信......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或许一个大男人讲这种话很奇怪,但是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有著同样一段过去的我们,几年後相聚在一起,除了缘份,我不知道还能用甚麽来解释。」
原来他......早就认出我了?他什麽时候知道的?
我动也不动,继续听他说。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就像是......不对,不是这样。」他突然停住,像是在恼怒甚麽,低声说了几句。
他又重复一遍,讲完停顿一会,再不断反覆练习,不知道练到第几次才停。
过一阵子,他才关灯躺下。
我一直不敢相信我刚刚所听到的,这是真的吗?
莫非是他想起了我,知道我并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甚麽?对我的态度才改观?
也许我现在还没睡醒,也许是我终於发疯了,也许,疯的人是他......
我不停猜测,直到第一道晨光照在我脸上,我才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是我疯了也好,我可以活在自己想像的完美世界。若是他疯了,我就陪他一起疯,一辈子也算不了什麽。
我安心的闭上眼,漫长的等待,终於可以划下句点。
我还以为,已经不可能了。
晨光有些刺眼,我的眼睛充满了泪水。
也许是忙得差不多了,杜君南生活也开始清闲,就剩些宣传工作而已。
从那天之後我就没再听到杜君南说过什麽,跟以前一样,他自己做自己的事,不多话,可是我的心情却跟以往大不同,以前都会害怕今天会不会是跟他相处的最後一天,每多过一天,就会多窃喜一点。
现在反而希望日子过的快一点,我期待著杜君南再亲口对我说一次那天的话,也许,很快就能听到了。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会相信缘份这种事,我一直以为他没那麽浪漫。
没关系,以後一定有用不完的时间,让我们熟悉彼此。
我有好多想跟他说的话,我要告诉他,他的每部作品我都有看,每个角色他都诠释的很好,他绝对是个优秀的演员。我还想安慰他,那些不幸的孩子并不是他的责任,他们的父母应该也了解,他也绝对不会像他父亲一样做出那种残忍的事。
杜君南,其实你很善良,我一直都感觉得到。
虽然你时常对我冷言冷语,但是其实你能做的更残忍,你也可以用更多方式报复我,尤其在你名与利双收的此时,你始终都容忍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更放不开手。
我从没这麽感激命运,它让我遇见你。
接下来,就是我最期待的,杜君南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