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２）
何兰桃端着粥朝花莲生的房间走去。
尽管路程很短很短，但每一步，走得都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手上精巧的碗，香甜的粥，里面掺了让人一吃毙命的剧毒。何兰桃表面故作镇定，内心却矛盾不堪。
“旺财……”
轻轻地推开门。花莲生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迎接她的到来。
“小桃，坐。”
“我送粥来了……你趁热喝吧。”何兰桃把碗放在桌上，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的，谢谢你。”
花莲生走到桌前，毫无犹豫地端起碗。何兰桃注视着对方手部的动作，紧张得几乎呼吸暂停。
在即将喝下第一口粥之前，花莲生忽然提了个要求。
“小桃，你去帮我把窗子关上，行么？”
“好……”
何兰桃快步走到窗前，颤抖而迟缓地伸出手。在她背后，那个人，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喝粥了吧……
他就快死了……任务就快完成了……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着……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感到如此悲伤呢？
卑劣的女人……利用了喜欢自己的男人对自己的绝对信任，辜负了对方的一片真心。但她并非一点也不在乎的……相反的，她真的好难过，甚至连手指都快麻痹了……身体深处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喊着——
不可以杀他……不可以杀他……！
你会后悔的……
你不可以，违背你心中真正的愿望……
不可以……！
何兰桃猛地一惊，同时飞快地转过身。
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她顿时呆住了。
花莲生并没有在喝粥，当然也谈不上中毒。他右手端着碗，左手拿着一根银针，针尖已经是乌黑一片。而他英俊的脸上，再无笑意。
“我……”
此时出现在何兰桃脑海里，让她深深畏惧的念头，并非是任务失败的严重后果……而是被他发现后他愤怒的反应。
然而花莲生没有生气，他那淡淡忧伤的表情看得她心痛。
“刚才岳老大特别交代过，如果你有送水和食物给我，务必先以银针试毒。他说由于你不会武功，所以要杀我只能用这种椒ā被崆岬乩湫α艘簧骸拔蚁瓤疾幌嘈拍闶羌橄福膊幌嘈拍慊嵯率稚蔽摇谑俏以谛睦锇蛋档鼐龆ǎ绻医心愎卮白拥氖焙蚰闳悦挥兄浦刮液戎啵冶懔⒓此て浦嗤耄焓碧桨岛诺某锞突岢褰矗隳孟隆墒俏抑站炕故窍胩嗔恕?/P>
何兰桃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悲凉，她苦涩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叫人？”
花莲生凝视了她一会儿，低声道：
“我丧失了全部的记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所以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派你来的人和过去的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想好好地过现在的日子……同样的，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可以完全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小桃，是理解我、关心我，是来赵家帮佣的那个笨手笨脚却心地善良的小桃……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日子不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呢……？”
听了他的话，何兰桃的泪水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用力地用手背拭去，哽咽地说：
“这是命……虽然我很想阻止你喝下毒粥，但我也不能背叛我的主人……过去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已……”
眼见何兰桃欲撞墙自尽，花莲生急忙冲上前，一把拉住她。
“你……”何兰桃惊讶地望着他，随即又凄楚地笑了：“我现在不死，早晚也会……”
“对于你，我总是心软的。”花莲生淡淡道：“你走吧……我放你走。”
“什么……？”
“现在无论是你的主人，还是赵家人，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对我下手，你收拾好东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出门，逃得越远越好……像我一样，抛弃过去的身份，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吧。”
“你……旺财……这么做你……”何兰桃震惊得语无伦次。
“我只是一个能坦然面对自己心情的老实人而已。”花莲生的语气依旧平淡：“你快走吧，再也别回来了……我只要知道你还生活在这个世间的某处，就满足了。”
“谢谢你……”何兰桃苦涩地微笑道：“旺财……在临走之前我想跟你说个故事，当作是你放我走的回报……你想不想听？”
“你说吧。”
何兰桃清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缓缓道来：
“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他生了很重的病，四处寻找名医却始终没人能治好他的病，他也为此杀了不少名医。太子非常焦急，而一直在皇帝身边侍机篡位的人在暗自窃笑，因为皇帝的病，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后来，皇帝想求助于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夫，可是那大夫很讨厌皇帝，所以拒绝为皇帝医治……就这样，皇帝的病情日益加重了，臣子由于太过焦虑，就杀了那大夫的许多家人，并以他家儿子的性命相威胁，逼迫那大夫为皇帝治疗……然而就在不得已才答应后，那大夫竟在进宫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了……”
“那大夫是被谁杀的？篡位者？”zybg
“不……没有人知道。”何兰桃摇摇头，带着忧伤的表情继续说：“那篡位者在皇帝死后，企图杀死太子，没想到却被发现他阴谋的太反将一军……计划彻底失败了，他只得仓皇逃走……在逃亡的路上，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他收养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姐妹，并带着她们投靠了一个大家族，一起暗中策划着复仇……”
花莲生认真地听着，他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那对姐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流落在外，受尽了别人的欺负，姐姐甚至想为了妹妹把自己卖到青楼……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无疑是她们的救命稻草……不管是被欺骗也好，被利用也好，他都是她们生命中第一个给予她们温暖的人，她们必须报答他……即使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能理解么？”
花莲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能讲的已经讲完了……也算是报答了你。”何兰桃也轻轻地点点头：“希望这个故事到最后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我知道，不论是那对姐妹还是那个人，其实都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他们的命，根本就不值钱。”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阵，花莲生开口劝道：
“你还是快走吧……免得有人起疑。”
“恩……再见。”
“保重。”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花莲生的容颜，何兰桃坚定地推开房门。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的泪水再度汹涌而出。
后会无期……她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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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３）
估计何兰桃已经逃得很远了，花莲生才找到龙越冰，告诉他自己已经将目标放走了。
龙越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做，叹了口气，道：
“放了就放了吧……我也不怪你。何兰桃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只是若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复杂的事情将会变得简单许多。”
“现在该怎么办？”赵悠云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只有慢慢去查了……”
“岳老大……”花莲生犹豫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桃临走前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我总觉得她是在讲自己的身世，但是有些地方我始终不太明白……”
“噢？你说来听听。”龙越冰有了些兴趣：“或许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于是花莲生将何兰桃说给他听的故事，尽量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我觉得她就是那对姐妹中的一个……按年纪来讲，她可能是妹妹。”花莲生困惑地说：“但是其他的东西实在很难理解……”
“悠云，你怎么看？”龙越冰转过头问身边的人。
“她说的皇帝，太子，篡位者我不清楚……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有几分熟悉……”
“这就对了。”龙越冰微微一笑，“旺财，何兰桃是在变相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她提供了相当有价值的东西。”
赵悠云见他似乎是有了把握，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一个故事，刚好和这个故事很像。只不过，在我知道的那个故事里，皇帝是月灵教第一任教主白圣，太子是月灵教现任教主白渺，至于那个篡位者……则是白渺恨之如骨的叛徒迟天鹏。”
“这么说来……故事里的那位死去的名医，就是慕容家最著名的药师慕容要了？”赵悠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但是……慕容要不是因为无法治好白圣而被杀害的么？怎么会说成是莫名其妙被杀的呢……？”
“这是整个事情的关键，也是最难理解的部分，我们先暂且将其放下。”龙越冰缓缓地道：“如果说何兰桃真是被迟天鹏所收养，那么林环之死也就可以得到解释。月灵教幽玄神掌精髓部分的心法口诀，只能由上一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教中的其他人即使学了，也只是皮毛而已。在杀林环时，为了干脆利落地一招使其毙命，又要伪装成是月灵教干的，除了要事先给林环服下‘冰噬’之毒，渐渐散尽其内功外，还要让迟天鹏亲自动手……可是他们杀掉林环之后……”
“却发现这一切已经被碰巧潜入林家偷东西的花莲生看在了眼里。”赵悠云接过龙越冰的话，转过头望向一脸无辜的花莲生：“所以他们才要命令早已潜入我们家的何兰桃对花莲生动手，目的是为了防止花莲生恢复记忆。”
“这……”花莲生非常茫然：“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通过林珏之事可以得知，林家也有一个人在暗中与何兰桃联系……何兰桃的故事中提到她有个姐妹，那么她的姐妹极有可能就藏在林家，帮助迟天鹏杀死了林环。”
“那个迟天鹏……现在人在哪里？”花莲生问道。
“故事中说他们三个投奔了一个大家族，策划着复仇行动……迟天鹏是月灵教的叛徒，这么多年没被白渺发现过踪迹，应该是由于那个家里的人把他隐藏得很好的关系。他现在不仅有一个十分正当的身份，而且还能监督何兰桃有无对花莲生动手……”龙越冰微微一笑，诡秘地问道：“那你们说，他人会在哪里呢？”
“难道是……我们家？”
花莲生大惊，赵悠云则深深地蹙起了眉。
“有一个人我已经留意很久了，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吧。至于老爷子那边……悠云，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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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赵明泉和林湘很难得地聊了很久过去的事情，正说到无奈处苦笑之际，忽听敲门声传来。
“是我。”
“悠云？”林湘把门打开，微微有些惊讶地问：“你还没睡？”
“悠云有个问题一定要在今晚弄清楚。”赵悠云郑重地道：“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悠云恳请爷爷如实回答。”
“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请您详细地告诉我当年慕容家和月灵教的纠葛……以及，慕容要的真正死因。”
听到了让人意外的问题，赵明泉不由得愣住了。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轻笑道：
“有些人想隐瞒一辈子的事，果然还是瞒不下去了呢……”
“爷爷……”
“悠云，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切，希望你今后不要犯跟你爷爷一样的错。”赵明泉慈爱地摸摸孙儿的脸：“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
静静的烛火，尘封的往事，无奈，以及愧疚。当听完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后，赵悠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就是这样……许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牺牲了另一个人，正义与非正义的界限就此被模糊……大概是无意间得知了真相吧，有人怒火中烧地要为死去的人复仇，以至于造成了现在这种惨烈的局面……冤冤相报何时了，武林什么时候才能有安宁的一日呢？
此刻在赵家的另一个地方——
有人悄悄地潜入了花莲生的住处，戳破纸窗看见室内空无一人。男人刚想轻手轻脚地返回，忽听身后有声音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遇到了最难对付的管家……男人立刻镇定地回答：
“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
“呵呵……”龙越冰轻笑了两声，讽刺地道：“这一招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你不知道么？慕容家派来的武师大哥……或者我该叫你，迟天鹏？”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即使是被当场拆穿了身份，迟天鹏也依旧在竭力地挣扎。
“不管你懂不懂，试试你的功夫就知道你是谁了，不是么？”
话音一落，龙越冰即朝迟天鹏攻去！
迟天鹏被迫接了数招，从走廊上退到了院内。他很快便发现龙越冰招式里的玄机，失声叫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月灵教的武功！”
“这很重要吗？”龙越冰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当年身患重症又被你打落山崖的白圣其实并没有死……你会更惊讶吗？”
“你说什么……！？”
迟天鹏大惊失色，踢起地上的泥沙，慌忙跃过墙壁逃走了。
白圣并没有死……怎么会……这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