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这个苦涩而悲哀的声音，来自于刚抵达这里，远远地目睹了一切的慕容清雨。
（５７）
和白渺商量妥当之后，龙越冰很快回到了赵悠云身边。他们就在慕容非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进行着计划。尽管三十年前的事情的确是武林正派对不起慕容家，但他们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人为慕容要殉葬。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三十年前，兴风作浪、危害武林的月灵教教主白圣身染重疾，常常吐血不止，教徒们四处为其寻找名医灵药，却始终不见好转。最后，他们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慕容要的身上。
慕容家身为武林三大名家，自然不可能为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治疗，所以断然回绝。教徒们眼看白圣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便杀害了慕容要的妻子和父母，并以其继承人的性命相威胁，强逼慕容要出马。月灵教的心狠手辣让人愤怒，武林各派怕惹祸上身、冷眼旁观的态度让人心寒。慕容要无奈之下，只得痛苦地答应了，没想到他的点头，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白道人士无疑是自私的。他们既不敢随便招惹在当时无比强大的月灵教，也不希望头脑精明、武艺超群的白圣继续活在这世上，殷陆峰，周墨岩，还有当时威天堡堡主朱伦等几个大势力之首秘密集会，最后决定瞒着赵明泉，擅自派林环暗杀慕容要，再顺便把这罪名推到了月灵教的头上。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林环成功地杀了慕容要，白圣被迟天鹏打落山崖，月灵教爆发内乱……月灵教的繁盛从此不复存在，白道人士的目的达到，但也在无意间，造就了一个复仇鬼……
因为他们不知道，有些秘密，始终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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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月灵教余党的行踪暴露，他们在准备偷偷潜下山的时候，被武当派的弟子们发现了。
群雄全体出动，派一部分人迅速封锁下山的路，其余的则负责剿灭余党。
当慕容非再一次见到白渺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大概是和赵悠云过招受了伤吧……慕容非在心底暗自冷笑。
白渺的嘴唇毫无血色，态度却依然强硬，他扬扬头，高傲地道：“即使是你们一起上也无所谓。”
赵悠云和朱青文联手向白渺冲去。变换莫测的幻雪刀法和极快极准的凛月剑法虽然谈不上能有什么配合，但均威力惊人。白渺雪白的身影在两条银蛇的撕咬追逐下快速地舞动，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一人应付两大高手对白渺来说有些吃力，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几乎与他不分上下的赵悠云。慕容非冷眼看着白渺稍显慌乱的动作，等待着他的死期。
幽玄神掌。
这恐怖的一招打在了朱青文的身上，他在瞬间丧失了所有战斗力，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他挣扎了两下却始终爬不起来。本该在这个时候上前救助的慕容非及其手下弟子，一个都没有动。
白渺虽然成功解决了其中一人，但赵悠云已在他击中朱青文时变换了招式，用比影舞剑法更快更狠的一串连招刺向白渺。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白渺缓缓地倒下了，鲜红的血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衫，触目惊心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如此地不真实。
赵悠云快速地又补上了几剑。这之后，白渺连动也不会动了。
“他死了。”
赵悠云一脸沉静，声音却隐隐地透着疲惫。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查看了白渺的状况。
“教主——！”
左护法激动而悲痛的呼喊让在场所有教徒成为了惊弓之鸟。殷陆峰趁此机会一剑砍倒了失去战意的左护法。周墨岩也趁机将严重分心的右护法按压在地。
所剩不多的月灵教弟子顿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出乱撞，早已封锁出口的白道人士犹如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地让他们放弃了抵抗。
“阿弥陀佛……”
当这场混乱的战斗结束时，明镜大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理，就全由赵盟主定夺吧。”
赵悠云沉思了一会儿，低吟道：“依在下之见，这些人……还……”
话未说完，赵悠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声音也渐渐地转弱。
“我……怎么全身无力……”
他按住额头，但似乎无法控制住头晕目眩全身瘫软的状况，最后闭上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悠云……”
龙越冰正想上前扶住他，但自己的步伐也突然变得不稳，竭力地支撑了几下后，倒在了赵悠云的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看到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之后，才惊觉大事不好，可惜为时已晚，他们自身也渐渐地被一种无力感吞没……
空旷的地方，只剩下慕容家的众弟子和幸存下来，处于茫然状态的少数月灵教教徒。
慕容非的几个儿子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纷纷朝他们的父亲奔去，高呼道：
“我们终于成功了！”
与他们不同，身为策划人的慕容非却没有表现出万分欣喜的模样。他冷静地微笑着，笑容里竟隐约带着一丝苍凉的味道：
“清时。”他吩咐自己的大儿子：“你去叫我们的人都过来。”
“是。”
慕容清时很快转身离开了。
慕容非轻轻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走到白渺的尸体旁边，讽刺地道：
“白教主……没想到您也有这么一天啊……”
慕容非伸出脚轻踹了两下，见白渺毫无生命感地动了动，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父亲……今天，这些害得我们阴阳两隔的人将会成为您的陪葬品！我慕容家从此将一统江湖——哈哈哈哈哈……”
“爹……！”
远处忽然传来了慕容清时焦急的声音。慕容非回头一看，他的大儿子正慌慌张张地奔回来。
“不……不好了！丐帮武当那些守卫……他们根本没有中软筋散……而且把我们的人都制住了……！”
“什么！？”
慕容非眉头一紧，正想去查探虚实，忽然间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股很强的力道拉住了，低头一看……
白渺冰冷的眸子，正闪烁着绝美的杀意。
“你没死！？”
慕容非像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白渺迅速腾身而起，以慕容非绝对想像不到的敏捷身手一掌击在他肩头。慕容非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口喷鲜血。
白渺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受了重伤。他被骗了。
“慕容非，你欺骗本座那么久，现在是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白教主！等等！”
眼见白渺想一掌了结慕容非性命，赵悠云连忙起身制止。
“请放过他吧，他毕竟是为了向我们报仇才会……”
“我……居然……”
慕容非瞪大了双眼，绝望地看着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将他的弟子悉数拿下的人。殷陆峰，周墨岩，朱青文，明镜……原来他们都没有中软筋散……原来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愚弄的人……
这是他编排好的一出戏……但是演到终幕，他才顿时发觉自己已无法再控制戏子……
“爹……”
苦涩而悲哀的声音，来自于刚抵达这里，远远地目睹了一切的慕容清雨。
（５８）
“爹……”
“清雨……”
让慕容非感到极度意外的人出现了。他呆呆地望着儿子悲伤的表情，瞬间失了神。
“为什么您会做这种事……虽说是为爷爷报仇……但这种方式我绝不认同！”慕容清雨推开林珏的手，跄跄踉踉地跑到慕容非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么做已经不是在报仇了！这么做的话……您和泯灭人性的妖魔相比还有什么区别！”慕容清雨低声呜咽着：“什么慕容家一统江湖，号令天下……这重要吗？比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孩儿更希望自己有个平凡的家……得到平凡的幸福……而不是一辈子背负着血债活下去……”
慕容清雨哭泣着，一拳一拳，狠狠地砸着地，砸得手血肉模糊。
“清雨！”林珏急忙上前拉住他：“求你不要这样……”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慕容清雨痛苦地哭号道：“我最不甘心的是……为什么哥哥们都知道过去的事，全家都知道过去的事……而您却偏偏瞒着我！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慕容家之外！为什么……”
“清雨……”慕容清时忧伤地对他说：“那是因为我们兄弟几个里，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你……他宁愿我们所有人被丑陋的复仇心污染，他宁愿我们所有人都变成恶鬼，死后都堕入地狱……他也不愿意看见你变成这个样子……你明不明白？”
“爹——！爹……”
慕容清雨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呼喊，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林珏拼命抑制着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白渺轻轻地回过头，道了句“我们走”，然后带着剩下的弟子返回了月灵宫。
“阿弥陀佛……”明镜长叹一声，无奈地闭上眼睛：“造孽，造孽啊……”
殷陆峰和周墨岩相互看了看，一齐走到慕容非面前，苦涩地道：
“当年……令尊之死是我们的责任……为了顾全大局，懦弱无能的我们只得牺牲了令尊的性命……你要报仇就直接冲着我们来好了，这里的许多人，本是无罪的……”
“庄主……”
“掌门……”
“嘿嘿……嘿嘿嘿嘿……”
此刻的慕容非终于不再是一副呆滞的表情。他先开始是轻笑，后来渐渐地变成了令人心惊的狂笑。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孩儿要为你们报仇……报仇……！”
“爹……”
“孩儿要彻底消灭魔教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用他们的血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孩儿要让慕容家一统江湖……哈哈哈哈……这日子已经不远了！孩儿那万无一失的计划就要实现了……哈哈哈哈……他们全都得死……哈哈……哈哈……”
慕容非仰躺在地上张牙舞爪。他的眼神癫狂，表情可怖。
“爹……”
慕容清雨慌忙爬过去想要扶慕容非起身，但却被对方一下子推翻在地。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哈哈哈……”
慕容非扑上去，用力掐着慕容清雨的脖子，恶狠狠的模样仿佛是在掐他最大的仇人。众人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把他们分开。
“咳咳咳……咳……”
慕容清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定了定神后，悲伤的眼泪再度滑落下来。
“爹……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为什么——！！”
慕容非疯了。
小心翼翼隐藏了三十年的仇恨，以及精心策划了二十多年、几乎天衣无缝的计划。当这一切全部化为乌有的时候，他疲惫紧绷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了沉重的打击，彻底崩溃。
赵悠云不愿再看这样残忍的一幕，微微地垂下了眼帘。身旁的龙越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安心的暖意。
在这个复仇者的故事中……没有绝对的错，没有绝对的对，正因为拥有无奈的理由，故事的结局才会如此惨痛。
被骗的人清醒了，用计的人失败了，挣扎的人解脱了，然而痛苦的人还在继续痛苦，悲伤的人还在继续悲伤，不幸的人，仍然在苦苦寻觅着通往幸福的道路。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武林才会迎来真正安宁的一天，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不幸的人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希望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戏码，永远都不会再上演……因为，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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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暖暖的午后——
“老头子！你要上哪去！快给我站住——”
林湘拿着扫帚风风火火地从厨房里冲出来，追赶着提了满袋食物的赵明泉。
“湘儿……我只是想出门买个东西嘛……”
“胡说八道！买东西需要把家里的食物全带走吗？”林湘愤怒地咆哮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想逃跑了！”
“嘿嘿……想瞒也瞒不过你啊……”
“不准走！”
“为什么？”赵明泉敏捷地跳上屋顶，嬉笑道：“你舍不得我走啊？”
“要走可以！你先把今晚的食物和你怀你那把银票留下来！”
“啊……万万不可……”
二人吵吵嚷嚷，你追我赶，弄得鸡飞狗跳。
“又来了……”
赵明泉在这个月已经十次离家未遂了……坐在长廊边晒太阳的赵悠云按着额头，无力地靠入龙越冰的怀中。
“很好嘛……家里就是要这样才热闹啊。”龙越冰微笑着抱住情人。
“是很好……如果别弄坏家里的东西的话……”赵悠云一想起每次被砸坏的物品，就不由得一阵头痛。
“悠云……”龙越冰吻了吻情人那乌黑的发，轻声问道：“你说花生那家伙，现在该到哪了？”
“或许已经很远了吧……”
“可是他还没恢复记忆。”龙越冰坏坏地笑道：“如果有一天他忽然记起自己以前的‘光辉劣迹’，会不会震惊得晕过去？”
“这很难说……谁教你顺口胡诌的‘卖花生的旺财’那么深入人心……”
“哈哈哈……”
阳光普照的午后，二人自在的闲聊，相互依偎的身影，有意无意的调笑，以及在无人时甜蜜的亲吻……这便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吧。
慕容非发疯以后，武林各派没有再过多地为难慕容家，只是要求慕容家当家之位必须由慕容清雨接任。本性善良的慕容清雨没有推拒，而是毫不犹豫地肩负起了安抚劝导慕容家上下几百人的重任。相信解开心结之后，他和林珏间的感情也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另一方面，白渺解散了遭受重创的月灵教，抛下了传承自白圣的野心，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