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功够深厚的话,应该能护住心脉吧。”
“可是连当家的都抵挡不了,这世上还能有多少人可以化解呢?”
“啧……花莲生那小子真毒,大家都被他的身份蒙蔽了。”
从他身边路过的两个林家弟子这样议论道。
花莲生……至今行踪不明。
如果照龙越冰所说,杀掉林环的人并非花莲生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其实说真的,赵悠云心中也并非就没有半点疑虑。他知道,花莲生是个武学奇才,掌握了十几个大大小小门派的招式,但是若要他在学其他武功的间歇中将幽玄神掌的心法融会贯通,达到一掌将一个高手置于死地的程度,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那个疑问又一次浮上了心头……杀林环的人若不是花莲生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带着心头的疑问,赵悠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林家的后院。
后院空荡荡的,没有人。早春的寒风吹过树枝和窗棂,吹出萧条的味道。仿佛随着这场变故的结束,家中的生气也跟着一起消失不见了一样。
赵悠云站在林环的卧房前,这里正是林环死去的地点。虽然房间早已被人清理过,但如果能再发现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赵盟主,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赵悠云回过头,毫不心虚地看着来者。
林家的正夫人红蝶年纪约四十上下,一身的白衣,脸色也苍白无比。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冷淡,有种不似凡人的感觉。
红蝶虽然是林珏的亲生母亲,但由于近年来成天吃斋念佛不喜见人,所以赵悠云和不常和她接触,两人的关系尤为生疏。
赵悠云沉吟道:“我想再来这里看看……”
“尘归尘,土归土。”红蝶打断了赵悠云的话,“人已经安眠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赵悠云心里明白她是不喜欢有外人进来这里,于是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那悠云离开了。”
红蝶看着赵悠云的一举一动,又开口叫住他:“赵盟主,请等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夫人请讲。”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红蝶面无表情的,缓缓地说,“赵盟主,如果你有心要娶珏儿,那么就请带着她隐居山林,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吧。”
“夫人。”赵悠云顿了顿,礼貌地回答道,“能够摆脱世间纷扰固然是好,但悠云始终认为,该走的,强留不住,该来的,也强躲不开,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注定要面对的,隐居,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赵盟主不如说是放不下责任吧?”明明是缓慢的语调,淡淡的口吻,却意外地显得咄咄逼人。
“不错。”赵悠云点了点头,“悠云既为盟主,就理当在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这不仅是对整个武林负责,也是对我赵家的声名负责。”
“赵盟主,先别说其他的,请你老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女人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他,“你真的想娶珏儿吗?或者说,你真的喜欢珏儿吗?”
赵悠云从来不知道,到了现在,这个问题竟然会变得如此难回答,他茫然地愣了一会儿,低声道:
“悠云自认为没有能力给珏妹幸福……而真正能给她幸福的人,已经出现。”
“的确。”红蝶夫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慕容公子对珏儿一往情深,而你的真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根本看不到。”
“赵盟主,请自己保重。”
说完,她不待赵悠云回答,转身走了。
或许是把对方惹怒了吧……赵悠云想。
但是,今天所说的,的确都是自己的真心话。他对林珏从来没有过任何特殊的感情,所以他注定得把林珏交给别人。正如红蝶夫人所说,他的真心,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么,到底是在哪里呢?
赵悠云忽然强烈地想念起某个人来。他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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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为什么不早点找个大夫。”王太医一边替花莲生诊治,一边摇头道,“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几乎随时可能断气……不知道是谁还给他喂了些乱七八糟的草药,连治腹泻的安胎的都有……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得被吃死。”
龙越冰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厨娘。后者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不懂医术嘛……”
“那个……”王太医抬头看着二人,“你们谁能用内功来辅助治疗?”
“她。”龙越冰立刻指指厨娘。
“为什么不是你?”厨娘疑惑地问。
龙越冰一摊手:“原因特殊,不便解释。”
“小岳……”
厨娘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在心底嘀咕道:
“迟早有天要揭穿你的把戏。”
(32)
花莲生有了太医的治疗,多少能教人放心些了。虽然天性悲观的王太医总摇头晃脑地说情况凶险情况凶险,但在救人方面却始终不遗余力——当然这其中不排除被龙越冰恐吓的关系。
后院的那间小柴房成为了三个人共同的秘密。王太医扮作家仆的模样,每天在柴房里进进出出,龙越冰特别安排了一个哑巴仆人守着柴房,而厨娘则负责抓药煎药。由于家中下人向来都对龙越冰唯命是从,因此也没有人敢违反规矩,再靠近过那间柴房。
这个时候赵悠云的归来,让守着秘密的人变得十分紧张。一紧张,便不自然。
赵悠云最近虽甚少管家中之事,并且非常忙碌,但他也并非就一无所知。
龙越冰身边跟着的其貌不扬的老头,率先引起了赵悠云的注意。
“他是新来的?”
“他是王太医……呃……”叫习惯了,说漏嘴了。
“他是宫里的太医!?你从哪里拐来的?”
赵悠云的问话让一旁的厨娘和王太医都心惊肉跳。
“不是这样的,悠云。”龙越冰是何许人也,即使捅了天大的篓子也能够镇定自若,“他不是什么宫里的太医,而是他的名字就叫王、泰、依,泰山的泰,依然的依……因为这个丢脸的名字,可怜的他已经受了外人几十年的嘲笑了。”
“原来如此……”
明明就是你胡乱给我起的,我本名可是威风凛凛的啊……王太医欲哭无泪。
赵悠云完全没有起疑心,这件事就算是轻松地避过了,可是,花莲生的藏匿处依然还是个大秘密。
厨娘一心只顾着如何隐瞒,龙越冰更是将花莲生的生死放在了第一位,他们都渐渐地忽略了赵悠云的心情变化。
赵悠云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出来,龙越冰这些日子在刻意地疏远他。
以前每天的如影随形,现在总是看不到人。赵悠云甚至觉得现在的龙越冰宁愿和下人说话,也不愿意多与他相处一秒。
有一种叫做失望的心情,正在心底蔓延开来。
很失望……尤其是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看到对方的脸觉得感动,对方却毫无反应的时候。
赵悠云想起奶奶曾经说过的话,“现在的你必须抛开与珏儿的婚约,抛开所有的身份与立场,仔细想想你对小岳的感觉”。是不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想明白,所以才……?
虽然现在还没有走,但也一定是累了吧。无条件的陪伴,无条件的付出,或许累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吧……
否则的话,那个人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自己似乎能体会到感情的奇妙了……即使身心俱疲,但一看见那个人的微笑,整个身体便很自然地变得轻松。
大概……早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早已经习惯被他的温柔包围。
其实……也已经逐渐开始眷恋这样的温柔,也已经无法去想象失去的结果了。
第一次见面,颠覆家规,神秘的礼物,那夜的吻,比赛前的特训,林家接二连三的麻烦……
每当想起过去和他相处的每一刻,胸口都会涌起一股欲泪的温暖,想起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又会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
那么,自己真正的心情,是什么?现在才明白的话,是不是已经太晚?
赵悠云又一次体会到,还有一种心情,叫做后悔。
龙越冰现在已不随他出门,似乎每天都有很多的事要处理,每次问起,得到的回答总是家事。赵悠云觉得这完全是借口,但又忍不住想去相信对方的话,常常为此把自己弄得烦恼不堪。
他知道,被那个人欺骗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所以,他宁愿选择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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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赵悠云出门办事,又因为对方的失约而提前回了家。那时,龙越冰和厨娘,都不在。
赵悠云闲得无事,心情也不好,在家中四处走动,最后竟意外地发现厨房里堆积着许多药材,数量之大让人惊讶。
厨房除了厨娘和几个下人之外,平时不会有其他人来。赵悠云顿时想起家中多了个王泰依大夫一事,迷惑不已。
这是准备给父亲的药,还是家中有人生病了呢?谁……?奶奶,还是管家?
赵悠云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些动静,于是迅速闪到了门背后。
进来的是家中的哑巴仆人阿全。
赵悠云只见阿全左右看了看,最后抱起地下放着的已经绑好的一大捆药材,笨拙地走了出去。
赵悠云悄悄地跟在阿全身后,来到了后院。
“吱呀”一声,阿全推开门走进柴房,然后又很快地把门关好。
他拿着药进柴房做什么……?
赵悠云轻轻跃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掀起了一片瓦。
他意外地看见,柴房的正中摆放着一只大木桶,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像在泡澡一般坐在木桶里。阿全把刚拿来的药材全部放入了桶中。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房内的这个人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但是,他到底是谁呢?
赵悠云没有惊动屋内的人,无言地盖好瓦片后,悄悄地离开了后院。
下午龙越冰回来了,看见赵悠云在家,微微地吃了一惊。这种反应使得赵悠云的心情更加难过。
赵悠云不是想刻意追究龙越冰藏在家中的人是谁……完全被蒙在鼓里,才是一种强烈的悲哀。
然而更悲哀的是,他还依然想去相信……对方其实并没有欺瞒自己什么。
看来中了的毒,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身心,再也消除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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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越冰终于等到了花莲生醒来的那一刻。
随着一声轻轻的呻吟,床上那个瘦削的人,就像刚降生的婴孩般,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多天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好的结果,王太医忍不住擦了擦润湿的眼眶。
“花生兄……你感觉怎样?”龙越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切地问道。
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发话了:“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你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
龙越冰打算再问问林环被杀当晚的事,然而,花莲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懵了。
“你是谁……?我……又是谁?”
“…………”
沉默许久之后,龙越冰扭曲地微笑道:
“花生兄……这个玩笑可真无趣啊……”
“花生兄?你是在叫我吗……?”床上的人眼神依旧茫然。
“他……为什么会失忆!?”
龙越冰指着花莲生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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