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之涛(阮籍和嵇康)————lolita/雪霁散人
lolita/雪霁散人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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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口就抬出了司马昭,嵇康心里一沉,想那个混蛋必然是有备而来,司马昭一直对自己怀有戒心若,派他来刺探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若就这样赶他走,那厮在司马昭面前胡说一气,必然对自己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向秀正在为他的好友拉风箱,嵇康则袒露着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挥舞着铁锤在一块通红的铁块上不停地敲打。炉火映在钟会的脸上,倒是为此时被冷落而羞愧难当的他做了绝好的掩饰。钟会感觉,那块被慢慢砸扁的铁块就像是他自己,此刻钟会注意到了嵇康额头一个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心下一惊,莫不是那天被自己打破的,可是又无从说起,嵇康即使是破相了,也依然比自己美上千倍。
整个过程无人说话。终于,钟会决定离去。
嵇康冷冷地发话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嵇康不语,却停下了打铁的动作,心想此人定是抱了加害自己的心,司马昭曾想拉拢自己,但自己在当时的政争中倾向皇室一边,对于司马氏采取不合作态度,因此颇招忌恨。今后只要被抓到一丝把柄,身首异处是早晚的事,想不到自己已经几乎是隐退的状态,却仍然无法避免卷入朝廷的纷争,就因为时不时写些文章吗,也许应该辞去所有的官职,安安心心去打铁吧,说不定有一天真能像阮籍所说的那样,重现昔日偃师的技艺呢,手不由滑向腰间阮籍所赠的磁石,无意识地摩挲着。
本来是匍匐在院子角落里的小木狐狸嗖地站了起来,向钟会冲了过去,钟会躲避不及, "喀"的一声,被咬住了小腿,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甩都甩不掉。嵇康急忙摆弄磁石,木狐狸总算从钟会身上挪开。
钟会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气得两眼通红,"嵇康,算你狠,咱们走着瞧。"虽然是一瘸一拐,却用快得另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夺门而逃。
嵇康暗笑,心想小木狐狸居然能帮自己报了仇,真是意料之外,心里刚刚聚集的阴霾也瞬间消散了。钟会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自己从没在乎过什么生死,对世间留恋的事物,只有阮籍和那把琴了。
五、人生譬朝露 世变多百罗
夏日阳光正烈,窗外梧桐上栖息的蝉儿正慵懒地鸣叫着,令人心生厌恶。嵇康一身打铁时穿的粗布短衣,袖管卷起,汗水恣意地从古铜色肌肤上淌下,正俯身奋笔疾书。
一番奋笔挥墨后,嵇康搁下毛笔,端详着眼前的纸笺,心里舒畅无比。"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哼,这句话正该让司马昭自己看看。
他将纸笺折了几折,塞入信封里,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与山巨源绝交书》,根本未经犹豫,便吩咐小鬟送了出去。小鬟拿着信件退出房间,嵇康却怔怔地望着墙壁,出了好一会儿神。
司马昭,你好神通广大,竟能将过去磊落洒脱、视钱财为无物的山涛都拉拢到旗下,还派他来当说客,说的倒是好听,让我来接任吏部侍郎的位置?哼,可恨山涛,竟然听信司马昭的谗言,乖乖地写信来了,莫非妄想我也做那司马昭的走狗吗?可叹啊可叹,眼见司马昭手握大权,满城腥风血雨,可同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啊。我嵇康只不过想不问世事,只想煮酒品菊,携美同游,现在却到了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了,不同流合污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知道司马昭真正的嘴脸。
下定了决心,嵇康"笃"的一声将毛笔丢入笔筒中,大步走出了房间。
院里又响起了"叮叮"的打铁声,冷锐万分。

"丞相,中散大夫到了。"
"让他进来。"司马昭半倚在太师椅上,微微抬着下颚,脸上松弛的肌肉露出稍许老态来。拇指不停地敲击着红木靠手,发出紧凑的"嗒嗒"声响。他等的这一天,看来终于要来了。想到此,他半眯起眼睛,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翘。
然而,在他等的那个人终于走进门的那一霎那,他的嘴角忽然僵硬起来--他,他怎么敢穿着这一身肮脏的衣服来他的地方?真是不要命了,哼,除了他,那是早晚的事。
他心里虽然存着这些恶毒的想法,却懒懒地开口了:"嵇大夫莫非以为我这里是打铁的地方么?"钟会在旁听了,脸上掠过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嵇康哈哈笑道:"我正打铁呢,就被丞相大人给叫了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不得耽搁,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过来了。丞相大人莫非觉得我做得不对?"他自踏进那屋子以来,连眼角都没扫过钟会一下,仿佛根本就当他是个隐形人。钟会一脸的怨毒,竟是无人看见。
司马昭一时间竟没想到该怎样回答他。
嵇康心中早就对司马昭不满,此刻又忍不住嘲讽了几句:"我正意外呢,丞相大人怎么知道我方才在打铁?莫非是您的老本行,眼睛一瞄便能看出来罢?"
"嵇康你好大胆的胆子,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站在司马昭身后的钟会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司马昭表面上却不动气,僵笑如初。
嵇康淡笑,并不搭理他,扫了一眼屋内,看到了吕安和吕巽两兄弟离得远远地站在屋内,一个满脸幽愤,一个胆战心惊,情形甚是奇怪,心中便了然如镜。
司马昭见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便问道:"嵇大夫,今天叫你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嵇康冷笑道:"难道不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吗?莫非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还需在朝堂上讨论不成?"
司马昭点头,脖子上松弛的肌肉挤成一团,如项链般挂下来:"没错,吕安虐待老母,确实是伤天害理之事!本就无需争辩了,如今他不但不承认,而且还反咬一口,污蔑他的兄长,说他奸污了自己的妻子,使之自缢而忘,如此狗血喷人,更是罪无可恕了。"
吕安一听,忙辩解道:"丞相大人,明明是他先做下了天理不容之事,我起初还因为同胞情面,不想让此丑事张扬出去,想不到他倒先诬蔑我对老母不孝,简直是狗血喷人!"吕安说到激动处,大袖一挥,指着吕巽痛骂。吕巽却一声不哼,皱着眉头,眼里微微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司马昭脸上露出厌倦的表情,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道:"不用说了。你不是请来了嵇大夫为你作证吗?"
嵇康道:"吕安所言非虚。吕巽才该千刀万剐。"
"你......"吕巽指着他,指尖都在发抖,但显然心有愧疚,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
嵇康正视他,不屑道:"你还是快快招认了罢,这些日子你不觉得于心不安么?"
司马昭微笑着摇了摇手:"嵇大夫,我看现在下定论还过早。吕安夫人的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嵇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回答:"吕安平日非常孝敬他的母亲,我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就凭吕巽一席话,就可以断定他不孝吗?对此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吧,吕安孝与不孝,一问便知。"
"既然嵇大夫都这么说了。"司马昭悠然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仿佛早已成竹在胸,就等着嵇康这句话,"钟会,去把人请出来吧。"吕巽在旁听了,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钟会躬身领命,不一会就带来了一个面显老态的妇人。
"娘,请把实情说出来。"吕安率先发话。
妇人却看也没看吕安一眼,一字一句地说,"吕巽说的是实话。"
"娘!你为什么要害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吕安的神色异常平静,却掩饰不住颤抖的声音。
妇人忽然一下子扑倒在地,抽搐不止,"娘!"吕氏兄弟一起叫起来,查看母亲的情况,吕母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随即就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可惜她最后那句话声音过于轻微,除了吕氏兄弟外,其他的人都没听清楚。
嵇康忽然看见司马昭背后的屏风红光闪过。
"大祭司?"嵇康心里立刻了然,在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倒地的吕母吸引的时候,一把扯开司马昭背后的屏风,大祭司闪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之际,给了嵇康胸口重重一掌,嵇康踉跄地退后几步,吐了一大口血。
现场一片混乱。
"你们都给我安静下来!"司马昭厉声喝道。
众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司马昭慢慢走到紧捂着胸口的嵇康面前,"不管怎么说,嵇大夫要看的证据已经有了,应该没有什么意见了吧。"
"那大祭司打伤嵇大夫的事怎么说!"吕安高喊。
"老夫怎么就没看见呢?"司马昭慢悠悠地说。
"是啊,我们也没看见。" 吕巽和钟会也随声附和。
嵇康听得,几乎忘了这是在司马昭的地盘,重重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如此黑白颠倒,真不知天理何在?"
钟会顿时瞪大了眼睛:"嵇康,你竟敢在这里辱骂丞相?"
嵇康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道:"还轮不到你来训斥我。"
"嵇康,你看看这是什么。"钟会从袖里掏出一叠纸,扔了出来。那叠纸在空中折回几下便落了地。嵇康挺直腰板站着,也不去捡。"......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白纸黑字甚是刺目,呵呵,司马昭终是看到了啊,呵呵,好得很啊!

"嵇康,你可知罪?"司马昭依然慢条斯理。
嵇康仰头大笑:"嵇康何罪之有?用妖术控制人心,失败之后再杀人灭口,有罪的是你们!你们不就是想抓在下么?真可谓策划精密,大费周章啊。要是真想抓,现在大可抓去,反正嵇某今天是不可能走出这丞相府的了。"嵇康站直了身子,将手背在身后,凛然道。"司马昭啊司马昭,总有一天你会尝到兵败身死的痛楚,到时才醒悟这是自掘坟墓就晚了!"他说到最后,竟吃吃地笑了起来,吕安也随着他一起大笑起来。两人笑得响亮,一时间笑声满屋。
司马昭从未想到会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耻笑他,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不由面色紫胀,点着他两人道:"把他们两人关起来,择时问斩!"说完了好一阵,下巴那儿松弛的老肉还在不停抖动。钟会忙凑上前去,细声道:"丞相,你可犯不着为他们两人气坏了身子。"
从屋外过来几人,正欲缚上嵇康与吕安的手脚,却听嵇康道:"我们自己走便是。"说罢,甩脱了那些人的手,仰头自行走了出去,笑声不止。
六、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z
"刘兄?你怎么这么慌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阮籍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一堆木材,就瞥见刘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嵇康被司马昭抓走了!"y
阮籍一下子站起身来,惊愕地说不出话。
"现在应该还来的及,我们几个联合全城的太学生请愿,就是司马昭也不能坐视不管!"
"不,没有用的,司马昭是铁定了心想除掉嵇康,我们只做到那种程度是没有用的,我会到大牢里把他救出来。"阮籍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我和他会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在走之前,我要做完最后一件事。"
"直接把嵇康救出来,我也这么想过,无论怎么说,我也是修行一千五百年的白鹿,虽然法力不及你,但从大牢里带一个人出来,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可是我刚才去刑部大牢里打探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很强的结界,力量之强,是我们合力都对付不了的。"
"大祭司......,又是你!"阮籍手中的木料一刹那间化为齑粉。
刘伶心里一惊,道:"大祭司助纣为虐,必遭天谴,但我们却不可以杀他,先不说我们是否赢的了他,即使我们赢的了,也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阮籍的面孔再也保持不住平静,而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酷杀意。
"令堂的事我也知晓了,阮兄和大祭司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我们是妖,敢作出杀神的事是会遭到五雷轰顶的。"
"哼!如果只是五雷轰顶的话我才不在乎!我活了一千二百年,已经被劈过两次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你已经遇到过了?但那也是侥幸!因为你以前并没有做任何触犯天条的事,所以天庭没有足够的理由置你于死地,但若是被抓住任何把柄,就一定逃不过去的!你不是还要成仙吗,如果没有意外,三天后的月圆之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我不这么做,嵇康就会死,没有他,我成仙又有什么意思呢?"b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还没到非得你牺牲自己的时候,到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你再这样做。"
"不行!他们可能都等不到你带人去请愿,就先把嵇康暗杀了。"
"司马昭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一直希望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嵇康光明正大地杀掉,一定会将嵇康公开问斩,即使我们的请愿不成功,到行刑时和所有的太学生一起请愿,在场的民众也会参与其中,司马昭再想杀嵇康,也不能对天下人的意见置若罔闻......"
"等一下,你的计划没有绝对成功的保证,只要有大祭司在,他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杀了嵇康,如果我们连最后的请愿都失败,即使去劫法场,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出来,与其等到最后,不如现在就去确定最后的结局吧!"阮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刘伶施了定身法。
"阮兄,你......怎么......?"h
"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帮我照顾阮书,他虽然是我大哥,法术却不行,做人也不行......总之,拜托了!"阮籍深深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刘伶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白色背影。

九霄殿内,各种颜色的幻彩之光在殿内流窜着,却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膨胀着,冲动而不安,稍微碰触一下便会爆发出来似的。
大祭司正盘坐在幻彩水晶座上练功,忽然感觉一股清风"呼"的一下朝脸颊上吹来,不屑一笑,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接,谁知入手柔软的风竟一下子锋利起来,掌心被割出一道深长的口子,忙运气抵御才免于摔倒。他心道可恶,右手猛地打出,一抓一拉。阮籍只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自己吸出去,好不容易才稳住,心里暗暗道:这大祭司还真是不好对付,今日一定要格外小心。
大祭司沉下脸,一时间赤橙黄绿青蓝紫在他脸上飞速变幻着:"到这里来,莫非不怕死么?"
阮籍却指着传说中法力无边的大祭司大声责问:"我今日是给母亲报仇的,还有嵇康的帐也一起算上!"
大祭司闷哼一声:"你母亲都死在我手上,你还想斗过我,不是白日说梦么?"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左手一翻,便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
阮籍笑道:"大祭司如此心高气傲,连看都不看在下一眼,不怕过于轻敌了么?"
大祭司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眉心半月形法印紫光一闪:"轻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斤两,你母亲在我手下都走不了三十招。"
阮籍紧盯着他的法印看,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道:"这法印......呵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谪神罢?在天上过不下去,被贬到这里来,还神气什么呢?况且,你的法印也有阴晴圆缺,只有当法印全盈时才是你法力最高的时候,今天么,看来就不是。"
大祭司脸上坚硬的线条果然震动了一下:那小子,看来是知道自己的弱点了呢,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又怎样呢,两人的法力相差如此悬殊,又何必在这里与这只小狐狸逞口舌之凶呢?不如早早地收了他,也省得麻烦。想毕,眉心绿光一闪,右手一挥,食指和中指同时点出。他点出手指的那一霎那,阮籍只见空气中泛起了涟漪,仿佛是将手指点入水里的效果,随之而来的便是意识的模糊。他在将要迷糊的那一刻,连忙抚了几下手上的磁石,一瞬间,成群结队的木甲蜂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近大祭司。成千上万的木甲蜂一下子就冲破了那道幻壁,绽开一圈圈涟漪,只迫大祭司。在木甲蜂冲破幻壁的时候,阮籍忽然觉得神志清明,心中顿时明白那幻壁是让在幻壁这头的人昏睡的作用,只要此刻有东西打破这幻壁,便可暂时不受到幻壁法术的影响。那么,是否只要自己走到幻壁那头去,便可以不受这幻壁的影响呢?他想着,边控制木甲蜂边走上前去,却忽然仿佛被什么力量击中,向后弹射出去。他只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上仍不停地控制着木甲蜂。他让一部分木甲蜂在幻壁的这端与那端来回穿梭,另一部分攻击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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