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炎,本打算开门见山直接拒绝了他。没想到他好像比我还急着了断。他叽哩咕噜说了一堆,大体就是,他喜欢我但是不希望给我造成负担。我心说早就成压力了,但嘴上没捻声儿。然后他说不会再有下次了,大家还是朋友......我心想,我跟华子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能因为你就断了,算了,就这样吧,我也做不到太铁石心肠,最后我说,"行,我知道了,大家还是朋友。"他好像挺失落,我就走上前,像平常时候样拍拍他,然后走了。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大二下学期我们课程排得很紧,便少联系了,即便偶尔在校园碰上都跟往常一样,一个招呼过去不做多的停留,他好像把发生的事情忘了,我更可以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直坚信这点。这年4月的第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所有香港人震撼的事。
2003年4月1日下午6点,著名艺人张国荣从香港中环文华东方酒店的24楼飞身而出,结束46年的生命。
我并不是leslie的铁杆饭,但由于他是因感情之事殒命,而且他是当时演艺圈里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同性恋情的艺人。所以当校园里四处飘逸着他低吟伤感的《为你钟情》、《风继续吹》、《路过蜻蜓》、《追》、《左右手》时,我还是颇为伤感了一阵。
张国荣过世后的第一个电话,是赵炎打给我的。听着他焦急的声音,莫名的有种满足感,然后得意又嚣张地告诉他,"放心,就算我为情死,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有点报复的意味......
leslie的悲伤没有能在校园做更多的停驻,很快,"非典"就席卷了整个大陆,整个校园严整以待。
四个月很快过去,大三开学了,我也不再沉溺于小说漫画,大家都要考英语。虽然小半年没见面,我跟茜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小别胜新婚的惊喜,反而有些生疏冷淡。但由于忙着应付考试,我也懒得去想,想着等考完再说。没想到,这一搁就搁了两个半月,再提起居然是分手。
因为非典,cet-6推到9月进行,闷了半个月在上考场,出来一塌糊涂,但心情还颇为轻松。反正考完一次就是解脱一次。于是相约出来打球,这一打就打出了事,从篮球场打进了医院,诊断为内外踝骨折、错位,需打钢板手术住院。当时我就吓哭了,赵炎没哭,但后来听华子说,赵炎在门外眼泪哗哗的,跟瀑布似的。我相信。因为他眼睛一直红红的。后来,父母来了,他也一直陪在旁边。联系学校的事情全交给了他,手术的事情父母联系。很快确定三天后手术。这几天,同学老师亲戚朋友来了一拨又一拨,但是没有几个二次登门的。想想也是,就骨科医院那一走廊的残像,随便拍个纪录片都能打上限制级的标签,实在是挑战视觉冲击力。我就亲眼见着一个农民工第一天还耷拉着一条胳膊来找医生,第二天就成了独臂。
我住院,赵炎守夜。除了第一天晚上他回校办手续,几乎天天晚上都能成功的劝走我爸妈。
第三天手术,早晨8点准时抽血化验,9点推进手术室。进去时,他拉着护工的袖子,一再强调,"麻烦您,请您跟医师提个醒儿,他是左脚、左脚内外踝!"看他那么紧张,我还有些好笑,心想这个太幼稚了,人家医生干什么吃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结果一进手术室,我又傻眼了。直溜溜在那儿躺了小半个钟头儿楞是没人搭理我。好不容易进来一穿蓝大褂的的,翻过我冲着脊椎就是一针,半身麻醉,这我知道,但没想到这打麻醉的时候生生能把人疼死。当然,这也是夸张,因为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打麻药给打死了。
我使劲儿抓着手术台上的床罩,差点把布扯烂。打完麻药,那个女护士走了。又进来一个拎油漆桶的,不由分说上来就要吊起我左脚,我大叫"啊!!!我是那个左脚内外踝!"蓝大褂可能瞪了我一眼,戴着口罩没看见,没戴我也看不清,我近视。"吼什么吼,知道你是左脚!"我立马蔫了,嗫嚅,"挂起来怎么动刀子啊。"那人也不理我,涂墙一样把左脚涂满碘酒就走了。不多废话,反正后来尽管打了麻药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手术刀在肉上留下冰冷的触觉,只是一直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的血液也是凉嗖嗖的。
然后就是正骨,一个胖墩墩的戴眼镜的医师嘎叭噶叭的像是把我骨头掰开又对上似的那么费劲。就听那骨节嘎叭嘎叭、咔咔的,筋一直扭到大腿根,真的是能清晰的感觉到,折腾得我的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突然想起从前某人经常用一句话来形容骨科大夫: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然后就乐了。医师问我乐啥,我说"没啥,就想起一词儿--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医师瞥我一眼,"那是俩词儿,莫名其妙。"然后就不理我了,继续掰骨头,然后我突然又乐了,他又问,"又乐啥?"我说:"李主任,您平时经常吃红烧大排吧。"他也不接茬,任由我乐。
整整两个半小时,我便功德圆满,被人推着出来了。等待室一堆人,见我出来呼啦一下子全挤上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问我感觉如何,那个热情劲儿,还真是中国人一大特色。我心想,不错呀,头一次这么受人瞩目、招人爱戴的,然后微笑又礼貌一一回应。然后大家又七嘴八舌的问我看没看见*号手术室进行得怎样了,我说里边一人一屋,绝对的标准间,sorry,没瞧见。然后人群呼啦一下又退回去,爸妈的脸才逐渐冒了出来。接过护工手,推我回病房。
回去以后就开始低烧、昏睡,这是正常现象。开刀就会发炎,发炎当然会低烧。而且我不怕睡觉,睡着了就不会觉得疼了。可惜天不从人愿,睡眠再度饱和。一睁眼,只剩赵炎一个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我就十分理直气壮地用右腿踢了他一脚。他一睁眼,说:"渴不?"我说:"渴。"然后他贼乎乎一乐,"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我眨眨眼,舔舔嘴唇,"渴!"他吊起眼,"求我。""我呸!"他一乐,然后递给我一个吸管半杯清水。这个混蛋,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医嘱!喝了小半杯水,说什么也不让我喝了,他就让我睡觉,我说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然后我就把从进手术室一直到出来叽哩咕噜全给他情景再现了一遍,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和那个红烧排骨把他乐得前仰后合,直用手关节敲我,笑话我挺会苦中作乐。
晚上11点左右,麻药劲儿过,我开始撕心裂肺的疼,还吐了两口酸水,心疼得赵炎十分钟跑三回值班室,要给我打一针杜冷丁。后来又被我踢了一脚,我骂:那是毒品!你害死我!然后他便绝口不提打针,却一定要我吃止疼片。医生说疼是正常的,止疼片不利于伤口愈合。我就楞是撑着不肯吃,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我又昏睡过去,没十分钟活活给疼醒。没有办法,吃了两片药。没有用。照样疼得死去活来,骨头疼、神经疼与肉体的疼痛截然不同。那种疼进骨缝的感觉真的痛苦到极至。所以,后来我跟所有要为美去做手术的女孩说没事儿别拿自己的身体瞎折腾。因为吃了止疼片也没觉得好受一点儿,我一怒之下把剩下的一板药全扔进垃圾筐。
疼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左右,我终于又睡着了。赵炎陪着我折腾了一宿,也趴在旁边迷糊。沉乎乎的,睡得还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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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拆线。第16天,我出院了,赵炎在医院陪了15天。因为中间赶上"十一"国庆节,他算旷课一星期,再不回校就要被开除。我爸妈就把他赶回了学校。然后他改成天天晚上往我家跑,第二天早晨五点起床往学校赶,这样持续了一个半月,学校老师电话我问我是否打算休学。因为学校规定一个学期内请假45天的要依校规办理休学手续,其实我早超过45天了,但老师宽容我,临刑前还征求我意见。我当然反对。白白浪费一年时间和金钱绝对不符合我风格。然后,经协调,老师同意在一楼找间宿舍专门请父母陪读照顾我。结果后来慢慢转移成赵炎全权负责。没办法,爸妈很信任他。在药店租了个轮椅一副双拐,千恩万谢后就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虎口。
因为已经进入12月份,期末考试迫在眉睫。我落下的课太多,大三都是专业课,不过还好我学的是文科。于是每晚都加班抄笔记。白天每天早晨七点起,收拾收拾,带上两块面包两袋奶,赵炎就风风火火地把我推到我的教室,然后再跑去自己教室,中间下课时他就提前二十分钟再从课上溜出来,继续推我换教室。日子一天天过,还挺快。然后,cet-6、期末考试接踵而至,转眼就进入1月份。他算了算说,快拆石膏了,拆了石膏就赶在第一场雪前洗个澡。我心一惊,这几个月他一直规规矩矩从没做过出格的是,差点忘了他是个gay,还是个曾跟我告白的gay。然后我就使劲儿瞪他,他又跟往常似的坏笑,笑话我胡思乱想,思想不健康。
怕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拆了石膏,他跟我妈一提,我妈乐得什么似的,立刻就点头同意,就差直接亲手推我进去了。他因为怕公共浴池人来人往碰倒了我,便选在校外一私人浴池进行。学校周围真是什么都有,我们进的是鸳鸯浴。
结果是我思想太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就那么蹲那儿,轻轻摩娑我脚丫子,脚面,趾面,趾缝,后跟,然后是没有伤口的内踝,最后是长八公分的伤口,微肿的坏,被热水泡得红彤彤的,翻着没拆干净的黑线,那么突兀,连我自己看这都觉得恶心,而他就那么仔仔细细的、一点一点的,用双手轻轻的摩挲着,然后用热毛巾仔细地包好,泡着。好把被碘酒烧黄的皮儿一点一点的蹭掉,然后露出红红嫩嫩的新肉皮。后来,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会烧两壶热水,像这样帮我泡脚。因为他说这样活血,有助于伤疤和肿胀的消平。他是学生物的,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我嫌麻烦,但辩不过他,反正也挺舒服,也就随他去了。
一个澡洗了快三个小时,他帮我洗了全身,我还大发善心,给他搓了搓后背。总的来说,一切正常。最后,他坏笑着压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以后我们每个星期洗一次。"立刻被我一记飞踢。开玩笑,我虽然左脚不敢动,拜这段时间的单腿蹦所赐,右腿肌肉可是发达得很。
由于赵炎既不是我同学,也不是我亲戚,他这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起居,时间一长,流言四起。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几句话也吃不了我。但赵炎忍受不了,他尤其讨厌当时的几个人。
小a,舍友,身高一米八一,体重至少七十五公斤,可谓身强体壮。赵炎指证之罪状:每次遇到我拄拐上楼梯时,该人一定会躲我在方圆3米圈外,看他战战兢兢样,好像比我还怕爬楼梯。赵炎量刑:停止与此人的一切事宜。
小b,较好朋友,人长得眉清目秀,称得上帅哥,且该人头脑机灵、思维周密。赵炎指证之罪状:该人涉嫌阻止他人向我施于援助,他最恨自己不为,还纵恿他人不为善。赵炎量刑:坚决断绝与此人的一切往来,最好连他的名字都直接归入黑名单档.
......
其实仅仅是我单方断绝,或者说不理睬某些人的关系和某些流言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只可惜那天,老师充当了一个导火线,腾的扇起了赵炎压抑了很久的火。事情是这样的。
可能是流言越传越广,我的辅导员也听到了关于我们两个人有不正常关系的传闻。于是那天下课后,老师故意在赵炎在场之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说:"王歆,咱们班这么多同学,大家都是热心帮助他人的人,以后就不要总麻烦外班的同学照顾你了吧......"我哑口,抬眼看正立在我身边的赵炎,就见他脸通红,眉头紧皱,嘴巴抿成一条线,攥着拳,一挺胸,我一个没拉住,他腾腾腾地走到讲台,挑了挑眉,挑衅般,冲着下面说:"各位热心助人的好同学,不知现在哪位有空发扬下高风亮节,替我送王歆回宿舍。"
结果当然是没人愿意出这个风头,有些冷场,老师有点尴尬,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赵炎得理不让人,继续发挥他的毒舌,看也不看身边的老师,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很大声地"自言自语":"助人为乐,呸!边去吧!说都不敢说,算什么男人!王歆有我就够了。"
听得我一脸黑线,心想,得,就您这句话,不光把我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得罪了,还肯定让那些流言更精彩。
后来,赵炎真的就逼我远离了一切班级活动,连新年联欢都没推我去。
那天回去以后,他就一句话都不说,沉默了一晚上。直到午夜,他帮我洗漱毕,关灯睡觉。
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我感觉他翻身爬下梯子,轻轻掀起我被子,钻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我腰。他这么直接,倒让我不知怎么办。于是,我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赵炎突然闷闷地说:"歆歆,你不怪我吗?"我一哆嗦,心想还是被发现了,发现自己被搂着还不抵抗,真是丢人。可是对于他当着大家的面说的那些话,说实话,我还真的没觉得是他不对,虽然最后一句话含蓄暧昧得足以助长流言,但相对于让赵炎如此愤怒,显然还是后者更重要些。但我也不能说"嗯,赵炎,你做的对,就该那样骂他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只好侧过身,正对上他,伸开手臂,像他经常抱我一样紧紧地抱住他。然后,他松了一口气一般,放松了身体,把面孔放进我前胸,低低地开始啜泣。我只好更紧的抱住他,低头轻轻吻他头顶的头发。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月已经过了一半,几乎就是紧接着.,我们开始期终考试。拜他所赐,天天大鱼大肉的给我开小灶,养得我脑细胞极度活跃,瞬间记忆力十分好,基本上可以达到开一晚上夜车,就能原封不动地在第二天的考卷上再现一遍老师划的重点。赵炎就惨了点。由于学的理,逃了一星期的课以后又断不了的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加上即使好不容易人到了教室,还是上课迟到下课早退。那学期的专业课学得一塌糊涂。每考完一场,我都会坐在床沿,捧着一块他刚在外面小市场买来的烤红薯,笑眯眯地听他挨个问候各科老师的亲戚朋友邻居们。
考完试立刻就放假了。因为冬天在家里洗澡确实很不方便,所以在征得我同意后,我们那学期最后一次踏入可笑的鸳鸯浴。
因为一起洗过2次澡,而且他还天天给我泡脚,所以我十分豪爽地脱光了衣服,坐在他从服务员那里借来的椅子上,大大方方地等着他给我开水龙头洗澡。他因为有洁癖,从来不允许我进双人大浴缸舒舒服服地泡澡。其实就算他同意,我也不能用一条腿蹦进去坐那儿。
像从前一样,他过来开开水龙头,兑好热水,满满地接上一盆很烫的水,搁旁边,再稍微兑上点凉水,把我跟我坐的椅子踢到水柱下,蹲下去给我洗脚,我自己洗头洗脸。
看他蹲那儿乖乖的小媳妇一样伺候我,莫名地让我颇为自恋得意。然后他又像往常一样开始嘲笑因长时间不锻炼萎缩了很多、细了很多的左脚,于是我也像往常一样耍坏,故意把水踢得到处都是、踢得四处飞溅,而且因为他也没穿衣服,所以我就更加肆无忌惮。结果,一下子踩到了雷区。他闷哼了一声,吓得我立刻住手,坐那儿一动不动,也不敢说话了。他抬头瞧了我一眼,我把头垂得更低。他沉默,我也沉默,只是眼睛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他那儿看。他蹲那儿,低着头专心洗我的脚,透着浴室里厚厚的雾气,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红通通的分身垂在双胯间,突然我就唰红了脸,脑袋嗡嗡的,觉得很色情。可能脚丫子还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因为他正好抬头看我,于是我可能脸更红了,不太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啊"。结果他腾的站起来,转身跨进浴缸,也不管脏不脏,也不管水是凉是热。当时我就明白了。完了,引火上身了。
他背对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动,可能是因为当着我的面也不好怎么着。维持了大概三分钟,我开始举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