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我们--"我猛的挣开了束缚,伸出双手想抓住无双,却在下一刻被身边的道人一掌打倒,重击撞在胸口上,我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伤害他!"季无双的痛惜一览无疑,他向我跨进的步子被于观行的长剑拦住了。
"好了,季无双,是做决定的时候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当"的一声,季无双的雪练剑伧然落地。
与此同时,于观行身边的一个道人持剑冲了过来。一道黑影掠过,倒下的--是小翠。
"小翠!"我的心痛的收缩起来,原本那样活泼欢快的身躯柔软的倒在了剑下,剑快速的拔出,血花溅起,我的前襟上也染上一行。
季无双搂抱住了她陨落的身子。
"小翠,小翠。。。"他喃喃的念道。目中已是垂泪。
"季公子,。。。我。。。是不是在抱着我呢?"小翠笑了,血腥中竟带着甜美。
"当然,我抱着你。抱着,,。。"
"好开心,你别说我傻,只有能看能听,我就不能容忍你受到伤害,和你对主子。。。一样。。。。呜呜。。。"小翠还是流下了眼泪,"但,还是觉得,和你一起的日子。。。好。。。好--"
她的头轻轻的偏在了一边,那一剑,实在太凶太狠了。
季无双抚阖了她的双眼,缓缓的站了起来,灼灼的眼光直视着于观行。
于观行似敌不住这样犀利的目光,恼火的看向刚才出手的同门,"你太冲动了,不是有死命令,决不能伤到--"他自觉有些失口,又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好了,季无双,再不动手,就不知又有些什么伤亡了!"于观行说着,剑尖又转向了我,"嘶"的一声,剑风令我肩上一凉,我感到了肩头一些麻痛,一丝血迹呈现在我肩上。
"住手!"季无双喝住了他。
几乎与此同时,漆黑的天空惊雷响起,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际。
"没时间了。"于观行看看天空,嘴角一撇,手中的剑竟又在我肩头轻划出一道血痕。
我咬紧了牙关,闷哼了一声。
季无双表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坦然道:"动手吧,我决不反抗。"
"好。"一字未落,于观行就以迅雷之速封住了无双的主要大穴,同时一旁的精悍汉子与之交换着眼神,从腰带里掏出一枚长针,划向无双的手腕,足踝处。
大粒大粒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耳边一阵嘈杂的雨声。
但,我还是听到了。
"啊--"无双的唇剧烈的抖动着,强忍着手足经脉受损的极大痛楚,但一声痛彻肺腑的呻吟还是溢出了薄唇。
雨水混杂着血滴落于黄土地上[自由自在]。
我浑身发冷,脑子轰的空虚起来,简直不知身处何地。
火堆在风雨中忽明忽暗,猖狂的笑声四起,惊起了那数只鸽子,簌簌的扇动着羽翼,金铃声在人群粗野的笑声中和雨声中尖利的刺着我的耳膜。
我仿佛看见了雪花,
不,是鸽子黑色的羽毛,
也不,是无双的血,无双的血。。。。
"不,不。。。。。无双!!!!!"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哭叫着,"无双!!!!!不!!!不!!!!"
"不。。。。不。。。。不。。。。无双。。。。。无双。。。。。无双。。。。。"回声在山谷里荡起,
我看着无双在极痛中苍白了面容,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水花四溅,我呜咽着,爬了过去,泥土潮湿松软,那里面搀杂着无双的血吗?。。。
无双的侧脸离我愈来愈近,愈来愈模糊,我伸出手去,好象时时就可以抓住他,却总是两手空空,。。。。。。
漆黑的夜,雷雨交加,我孤身在荒野中奔跑着,雨点打在身上,竟是疼痛的感觉,我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恐惧,不知要怎样,不知要跑向哪里,只是脚怎么也停歇不住。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几只鸽子,黑色的羽毛,在我头顶盘旋起来,鸽铃宛如魔咒一般,
"玲玲,玲玲。。。。。。"
我捂紧了耳朵,那清脆的声音还是穿过了耳膜,那么一声诡异过一声,一声狂嚣过一声,在泼洒的雨雾里追着我凌乱的脚步。
"玲玲,玲玲。。。。。。"
雨点落着落着,怎么全部变了颜色,好象血般的鲜红,我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
"啊,,,不要,,,不要追我。。。。。。血。。。。。。血。。。。。"我在狂叫中睁开了眼。
面孔渐渐清晰起来。
"我在哪里?姑母,姑母,是你吗?"我挣扎着坐起来,却是眼前一黑,又倒了下来。
"我在这儿呢!好孩子,别怕,别怕!"姑母拿着块湿毛巾,替我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姑母!"我禁不住大哭起来,紧紧拉着她温暖的手。
"好了,好了,醒来就好,你都发了两日的高热了,能醒来就好了。"姑母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快,快去请王太医过来!"她马上一叠声的催促道。
"御医们都在东宫呢。"宫女小声的禀道。
"东宫又怎样?你马上去传话!"姑母有些恼怒。
"遵命。"
姑母拍着我的背部,柔柔的说道,"别哭了,一切危险和惊慌都过去了,你被刺客劫去,幸好只受了点皮外的轻伤,淋了雨,发热而已,没什么的,别怕,啊。。。"
一席话说得我清醒起来,我止住了哭,惊慌少了些,心事重了些。
刺客?淋雨?皮外伤?
"姑母,那,东宫有谁?太子,他还安康吧?"
"呕,这次可真是太子救了你的小命呢。说是你们上次出游时得罪的亡命之徒,皇儿已经让御林军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他没有什么事儿。东宫的那个人,好象也是上次你们结识的朋友,他伤得很重,御医这不都候在那儿呢。"姑母婉娩到来,慈爱的摸着我汗湿的额发,"你回来的时候,姑母差点没吓死,一手的血,肩膀也是。不过你别怕,肩上的划伤非常浅,王太医说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呵呵。。。。。。"
"姑母!"我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没什么,咳嗽一点,呵呵。。呵。。。"姑母咳着,脸色绯红起来。
"姑母,你回凤鸾宫休息吧,我现在挺好的。"我慌忙让宫女过来搀扶她起身。
"好了,好了,我回去歇一歇,让王太医开点滋补的方子给你,你也要好好歇着。恩?"姑母扶着宫人的手,疲倦的吩咐道,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帘帐的顶部。
"韩大人?"王太医将我唤回神来。
把着脉,我轻轻问道,"王太医,东宫的那个病人现在如何?"
"呕?呵呵。"王太医笑起一脸皱纹来,顾而言它,"韩大人的高热好得多了,吃点温补清热的药就--"
"太医,那个人。。。也是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他的伤势。"我抽回了手臂,哀求的看着他。
"呕,这样呀。本来,太子是不要我们在外多话的。其实他生命是无碍的。只是--"
"只是怎样?他的武功还保得住不?他会不会残废?"我情急之下死死抓住了王太医的手。
"韩大人。。。你。。。你别激动。。。"太医为难的看着我。
我缩回了手,眼泪不由自主的漫出了眼眶。
"唉,如今保得住他手脚的经脉都是万幸的了,哪里还谈得上武功。他即使有黑玉续断膏护着,医好后生活勉强可以自理,但应该是气力全失了。"王太医摇头说道,"韩大人如没什么吩咐,老夫暂且告退了。"
当晚,我已可以起身走动,去看过姑母以后,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宫。
鉴于我曾经起居郎的身份和令牌,守门侍卫很快放我进去了。
我静静的伫立在东宫的太子寝房外,静静的看到灯光一点点的消弱下去,只剩下了长明灯的时候,我轻步走了进去。
两个宫女泥槊般的杵在屏风边守夜。
我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不要惊醒病人。
她们浅笑颔首,为我撩起层层的帷幕。
我坐在了无双的床边。
梦里的他还轻皱着细长的眉,眼帘和嘴唇带着点点桃红。被子下的手腕,脚踝束着柔软的棉麻纱,隐隐可闻到膏药的气味。
可能疼痛的原因,他睡得颇为不安,不时侧身转动。颈项上一条金煌煌的链子滚出了内衣襟口。
"寒风过后,庭暖花香。"
兀的看到这金片,我的心也似受到重击一下。一时间,恍惚起来,仿佛还是那夜的藏龙客栈,还是那夜的腼腆少年,那温热的唇,和柔情的眼神。
"不用再躲迷藏了。子庭。。。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有些颤抖的声音仿佛在昨天。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他。
"你们下去吧。"轻声命令道。
宫女脚步细细的告退了。
我将金片放回到无双的颈窝,顺手为他掖了掖丝被。
还是要回头面对。
抬头看那张冷漠却不失英伟的脸。仿佛在那一刻便看清了这么多年都不甚熟悉的殿下。
"他伤势怎么样?"我问道。
"情况不算太糟,手脚经脉保得住,可这一身功力是没得救的了。"李世玄沉沉说道。
他也凝视着我,可能,他觉察到了我带着锋芒的眼神和压抑不堪的怒火。
"你。。。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他声量压低了几分。
"我想来陪陪他。"我用冷漠冻结着自己的情绪。
"不用了,本宫会好好守着他的。"他不耐的挥挥手。
"好好守着他?哼,当然,万一发现他功力未失再补上一掌?"我还是忍不住满腔的激愤。
李世玄眯起眼,似怒非怒的撇撇嘴,"出去再说吧,无双要休息,疼了两天了,现在才镇静下来。"
我走了出去,李世玄紧紧跟上。
直到御花园,我才停下了脚步,这一行走来,如何说出心里的话还没个头绪。
转身,我把目光停留在深夜里的牡丹花丛中。轻抚过碧深的枝叶,露水清凉。
"你想说什么?"李世玄冷冷的笑了,深夜里真有些毛骨悚然。
"花虽好可茎刺伤手。所以呈送到深宫嫔妃们手中的花朵都事前削平了花刺。这样你们才可以尽情遂意的玩赏这国色天香。不是吗?"我说着,折下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刺刺痛了我的手指。
李世玄看向别处,只是不语。
我冲到了他的面前,竟毫无顾忌的抓住了他的衣襟,直直看到他漆黑的眼睛里,"你说呀?是不是?是你!从头到尾筹划了江湖的这场腥风血雨,幕后收买控制着嵩山乃至五岳派,让他们中伤陷害无双,置无双于今时今日的境地。你全部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季无双,因为。。。。。因为。。。。。他无双的美丽,无双的魅力!!!"
这番话耗尽了我全身的勇气,抓着衣襟的手瑟瑟发抖。
李世玄捏住了我的手腕,结束了我对他的拉扯,将我掼到了青石小道上。
"韩书宁!你这样可是欺君犯上呀!"他笑了笑,下一刻声音严肃冷酷起来,"你果然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你的猜测只有一点偏差:本宫控制江湖的行动很早就开始了。那次我们出游洛阳就是沿途的一个巡查,巡查本宫精心组织的江湖势力的实力,"
他顿了片刻,抬头端详着当空的明月。轻叹了一声,"突然本宫看到了他,可谓艳冠天下,颠倒众生。可惜他居然是当今武林的盟主。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会不可自已的陷了下去。那次回宫后,就安排了内线在寒庭宫,你的身边。。。一旦有意,那就是决心,本宫势必得到他。"
他再次看向我,俯下了身子,抬起了我的下颌。
"子庭,你只会责怪本宫,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如果不是你被擒住,无双又怎会被逼废掉武功?如果不是你不愿和无双同行,他又怎会自暴自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不是你--你一向的德行,四面留情,挥洒你那廉价的妩媚,玩笑的引诱,他又怎会,陷入这场追捕的陷阱呢?"
面前那个人的面孔可怕起来,捏住我下颌的手也开始用力起来,我突然觉得寒风入骨,如坠冰窟。
"不!不!不!。。。。。"我用力的摇摆着头,挣扎开他铁掌的控制,声音转为哭腔。
"不!李世玄你胡说!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喜欢无双,我为着他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陷害他,没有!!!"我哭叫着,扬手想推打面前的这个魔鬼。
"够了!"李世玄恼怒的抓住我的胳膊,将我钳制在他的面前。
"子庭,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任性和虚伪!你在明媚的阳光里长大,有母后千恩万宠的呵护着,你漂亮,温存,善解人意。你虚荣!你喜欢被大家捧在手心上爱惜,你喜欢看男男女女为你倾倒,但你没有任何担当的念头!你根本就不懂得爱!"
他的话比任何箭头都尖锐,深深扎入我的心田,不可抑制的心痛撕裂着我的灵魂。
李世玄满意于对我的透析,松开了手,我浑身松软的坐到了地上。
"好了,你可以去告诉无双一切,但请你为他考虑一下,他如今没了武功,几乎都没有了照顾自己的能力,一走出皇宫就可能死在乱箭之下,或者饿死街头。可本宫会给他最好的关怀和爱护,你不要以为本宫只是想占有他,本宫的心里,是真真正正的爱他。。。你好自为之吧!"
轻描淡写的说完这番表白后,李世玄翩然而去。
冰凉的液体不可自控的涌出来,一串一串,滴落在我滚烫的手心上,我不知,我为谁而落泪,他说得也有道理,告诉无双实情只能让他更加痛苦和倍受折磨。
天呀,无双,这是你的命运吗?
第五章
再次去东宫看无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自己端碗喝药了。
抬头见我,那苍白的脸竟有了一丝血色,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下去。"他吩咐着伺候医药的宫女。
空空的房内只剩下了我俩,我能感到原本僵硬的空气开始软化。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剑伤。"他有些急切的向我招招手。
我慢慢的走过去,自从那次御花园和李世玄的一番对话后,我简直不敢离他太近。
季无双轻轻解开我的衣襟,修长的手指抚过那红红的痕迹。
"还痛吗?"
"不痛了。"
一丝笑容浮现,手指又划过我的眼皮。
"你的眼肿肿的,怎么了?为我哭的吗?"他还有心情说笑。
我只是无言可对,抓住了他的手,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是一心挂念着我?
"别哭,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无双强打着一份轻松,为我抹泪,"有人欺负你了?我去替你出气!"说着,他竟摆腿下床。
我拦他不及,他扑通一声跌落在柔软的青浦上。
悉悉梭梭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啊,季公子,奴婢失职了,您没有摔伤吧?"
"季公子,您小心呀,奴才扶您上床休息。"
一阵纷乱。
季无双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他有些惊恐的看向我,流露着孩子般的脆弱[自由自在]。
"你怎么了,脚痛吗?"我慌忙搀着他的肩。
"子庭。。。"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脚都没力,我不能去保护你了。"
无奈之极,痛心之极,我的心顿时酸热难忍。
"无双,不会的,不会的,只是暂时的,太医说,你可以走路吃饭,你可以照顾自己,你可以--"我尽量克制着声音的抖动,无双用受伤的眼神噎住了我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