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花————千千千寻
千千千寻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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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脸恭谨的进来请安,姑母示意我不要回避。母子俩说了些身体生活方面的客套话。李世玄看看我突然说道:"孩儿这次来也是关于子庭的事儿。"
"呕?说来听听。"
"现在御书房也没有什么公事可作,我想子庭天资聪慧,从小也是饱览四书五经,这样闲散度日实在可惜,本宫身边现有个起居郎的缺儿,虽然只有正六品,但能总跟在身边,现在儿臣身边真是缺这么个得力亲近的人儿。"李世玄娓娓道来,和颜悦色的。
"那,真是好事呀!子庭也该好好学学朝堂上的事了。"姑母马上一口应诺下来,也是现今的内相武大人数十年前不就是皇上的起居郎。
我尽力的保持着谦卑有礼的微笑,在姑母一叠声的催促下对太子行跪拜大礼以示感谢,李世玄一把扶住了:"子庭不用行礼了,本宫可是一直把你看作自家兄弟呀,以后相处起来你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我本能的觉得身上一寒,抬头一看,那双炯炯的黑眼闪动着意味深长的光芒,看来洛阳一行,他对我的记恨不浅。
姑母在太子离去后一个劲的叮嘱我要察言观色,未语先思。我即刻露出了不情不愿的神情。
"姑母,你不知道现在在书房里呆着特自由特轻松,一入朝堂深似海呀。"
"你呀!"姑母无奈的摸摸我的头,"姑母难道不知伴君如拌虎的道理?只是--姑母还能照顾你多久?你总有一天会卷入这样的深海里,好在现在我还能帮帮你,哪天--"
"姑母!"我止住了她的话头,眼睛开始发酸了,姑母已经病了有大半年了,御医都没有十足把握治好她的肺病,于是她才会着急在太子跟前推荐着我。
"姑母,子庭真是个不争气的孩子。"我幽幽的说道,放松的将脑袋枕到姑母的膝上。
"傻孩子,"姑母慈祥的摩挲着我的发, "子庭聪明伶俐,一眼便可看穿这宫廷的层层帷幕,记住,王者的尊严是最不可冒犯的,学会温顺听话,你就可明哲保身了。"


跟在太子身边的时间也没有预料得那样烦闷,没想到治国和治家也是大同小异,看着一拨拨,一帮帮的大臣们为了各自利益明争暗斗,机警应变,揣测君意,象极了一出出木偶戏,我则是那看戏的观众,朝堂的利害关系都全收眼底,有趣得很。
李世玄就是那操纵木偶的幕后主人,远远辛苦过演戏的主角,时时都要平衡左右,中和矛盾,思前想后,这样都不能尽得人心,任监国后都瘦了好些,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突出,看着他夜读奏章的侧影,我不禁莞尔一笑。
"你站了一整天,居然还笑得出?"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淡淡说道。
"臣观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处事高明,实为我大唐的幸事,不由思及而乐。"我忙应对道。
李世玄回过头来,冷冷看着我:"子庭真是忠臣不贰呀。可惜本宫看到的景象却于你所述大相径庭。"
"请太子殿下赐教。"我可不能忍受这样不明不白的讥讽。
"这数日来,本宫有几件政务都处理得不大顺心,当皇命出口,方觉不妥。回想起来,正处理时你的脸色都颇为不屑,不是暗自笑话本宫又是什么?"李世玄的脸色愈发阴沉。
我努力回想着,发现他说的竟是事实。当时觉得他处理失当不由得在面上表露出来,问题是--他背对着我如何知道?
"这些,臣并不准备否认,但作为起居郎臣自认没有匡正朝事,直言进谏的资格,臣是直拙之人,内心想法形于颜色,望太子殿下见谅。"我跪了下来,请求他的宽恕。
李世玄的脸色渐渐转晴,"好在你还有直拙这个长处,起居郎的确是埋没了人才,集贤院学士如何?可参与朝政,上朝奏本,还是留在本宫身边。只是再有什么意见可大胆说出来,不要躲在身后偷笑了。"
"臣,遵命。"我再次行礼。
"夜深了,你回去吧。"
"是。"
"子庭!"太子又叫住我,"为什么不搬到东宫的舍人右间?寒庭宫偏远了。"
"寒庭宫近凤鸾宫,探望姑母方便,姑母喜爱的睡莲在寒庭宫也须好生料理。坐车也不到半个时辰,太子殿下如有急事,臣必然马上赶来东宫。"我回道。
他再无异议,摆摆手,示意我退下。


出了东宫的书房后,我直奔贤德殿,我要看看太子身后的那双眼睛在哪儿。燃起微弱的烛光,我在书桌上找到了奸细,原来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光亮可鉴。它搁在桌面的左上角,正正反射出右后角我站的位置。
我拿起它,真想恨恨的砸在地上。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又有点不舍了,做工非常之精美,边上烁着一圈特别的花纹,我辨认了很久,竟看不出是什么花形。
一声咳嗽,惊得我猛的一转身,铜镜啪的砸到地板上。
李世玄手持灯烛站在门口,黑暗中,眼睛亮得怕人。
"看来,我愈来愈了解你,一看你当时诧异的神情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看看。"他笑得居然很开心,走过来,拾起了铜镜。"这可是叫太子内宫新造的,这圈花纹还是本宫描出形状让他们浇铸上的。正想问问你是什么呢?"
我心乱乱,只得答道不知。
"你知道的,你还教我吹它呢?"李世玄不满的说道。
"呕,是蒲公英!"我突然想起这么回事,细看看花纹还惟妙惟肖呢[自由自在]。
"蒲公英,好听的名字。"他轻轻赞叹道,"送给你吧。"
"臣--受不起,殿下自各儿留着吧。"我可没勇气收下来,刚才要砸扁它的举动一定被看见了。
"有什么受不起?"他扬扬眉毛,直直看着我的惊慌,"你赌气要摔它的样子,真有趣--就象它,蒲公英,轻轻扬扬,不知忧虑。"
我抬头正视他一脸的笑意,心里稍稍平静了些,拿起铜镜便告退。
"子庭--"
我住了脚步。
"你说季无双象什么?"
哈哈哈,真想大笑三声,殿下呀,时隔数月,提起他来还是那份爱慕的神气。
"象洛阳的牡丹,太子殿下。"我回道,即刻离去,身后一片寂静。


谁知,这时,季无双已经在我的寒庭宫里等我多时了。
疲倦不堪的我已不想盥洗,直接撩开了帘帐,一张雪白的脸吓得我连退三步。我吃惊的捂住嘴,本能的知道他可不能暴露身份。
"吓到你?"他款款的躺在床上,着的竟是一套阉臣的官服。脸色和声音一般苍白无力。
"你受伤了?"我上前查看道。
"小小的,一点--啊。。。"当我的手接触到他的肩头时还是忍不住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蹙得让我顿生痛惜。
赫然一个掌印印在肩头和左心房之间,仿佛是朱砂的颜色。
"是朱砂掌,如果再偏一点就见不到你了。"还在强装笑颜。
"好严重的,你怎么这么随便,对自己--"我生起气来,他拉住了我的手。
"你心痛。。。???"幽幽的嗓音有点抖动。
"心痛你个大头!"我摔开他的拉扯,开始唤小翠,她是自小伴在身边的宫女,除去姑母最亲近的人了。
屏风外我切切叮嘱着小翠,让她将药箱送来。
走到床边,细心为无双退下上衣衫,那金锁紧紧贴在湿漉漉的胸口上,我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没有痊愈之前不许乱跑,我这里只有小翠,她是贴身的人,不用担心。"
"没有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到这里,怎么找到你的?"无双不甘心我的平静。
"武林盟主还有什么找不到的东西?"我反将一句,同时端来铜盆给他擦身。
"找到你就再也不找了。"他低头回道,我只当没听见。
小翠进来的时候也微微一楞,鉴于无双的美貌。我发现居然没有什么有用的药。
"这是内伤,主要靠我运气疗治,你别瞎忙。"季无双笑道。
我不吱声,让小翠出去了。
"一人一半床!"我命令着,将他往床里推去。
"与汝共寝,求之不得!"他乖乖的往里面缩了缩,拉上被褥。
可能是伤累,很快他就鼻息均匀了,我却辗转反侧。
好象真有那么一个预感,无双会随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开始考虑怎样给他弄些好药材养伤。
今年西域节度使送给了皇上三合珍奇丸药,好象是最宜济补元气,太子,姑母和得宠的兰贵妃各得一合。
姑母那合就不能算计了,她一定需要的。太子???想起那双看无双的狼眼,我也只有否定了,兰贵妃到是体形丰腴,应该不敢吃这大补的药,她的儿子十四皇子倒是和我一起读书的同窗,平时对我客气得很,想到这里,我暗暗打定了主意,睡得安心许多。


第二天,我借口嘈杂将几个杂役的小宦者调出了寒庭宫。而后直奔十四皇子的桂离宫。
十四皇子李世年正在侍弄他的一片桂花树。
"十四皇子好兴致呀,看来八月的宫中又是金桂飘香啦。"我笑语道。
"唉,我呀,就爱它的气味,温存得很。"李世年温文尔雅,和太子的刚硬一点都不相似,但极以通透人情世故,和他相处颇感轻松。
我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请求,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眼光灼灼的期盼着答案。
他居然一口应承下来。马上让宫女捧出了精美的礼盒。
"现在你是太子殿下器重的红人了,你提出的要求无人敢拒绝,不过,我绝对不是这样势利的想法。"他递给我的时候笑言道。
"那又是为何?"我按照他的意思追问下去。
"恩。。。因为--你是最欣赏我桂花的人。"他抬抬眉,有种可爱的神气。
我抿嘴笑了,"大恩不言谢,我代表我的朋友记住你的仗义襄助。"
"子庭能记住我,是最大的回报。"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了这样没首尾的话。
我心里难免涌出些烦恼,匆匆告辞回来。

半透明的床帘随风时起时落,只见季无双坐在我床上,双眼微阖,长发束起,盘着腿,双手端于丹田,吐纳运气,宛如观音大士端坐莲台之上,美得带着神仙的韵律。
小翠也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专心的作着针线活,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归来。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无甚反应,小翠却腾的站了起来,脸色绯红。仔细一看,手中竟是一件上好的丝质内衣。
"吓死我了!!!"她一阵娇嗔,杏眼微恼。
"作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可吓的?"我故作正经的反问道。
"什么呀?我看季公子都没有轻软合适的睡衣,忙着作一件,主子不乐意不成?"她嘟嘟小嘴,将衣服往我手中一掷,哗啦的推门出去了,这丫头从小和我长在一块,早就和家人一样亲密,此时恐怕正中了她的心事,羞得赌气而去了。
无双此时才睁开了眼,星目弯弯的笑着。
"深宫里,你也真沉得住气,如果是旁人,早将你五花大绑了去!"我笑语着坐到床边。。
"你不知我能听出你的脚步声么?"他深深的看着我。
"呕?"我忙避开那璀璨的目光,"这是上好的补药,你一定每天按时吃。"
他翻弄着丸药,淡淡说道:"整整三十丸,一天一丸,刚好吃到我离开。"
我心中一惊,却也装作漠然。
"没什么,你来去自由,即使没到三十天,你也可以将丸药带走。"
四周一片寂静,我都可以听到大家的呼吸声愈加沉重,突然,无双将我压倒于床上,凤目里仿佛燃着两团跳动的火。
他缓缓的抚过我的额发,我的脸颊,我的耳根,火星愈炙。
我撇开了脸。
我几乎可以听到我的心跳,扑通扑通,重重的锤打着我的胸腔,直到我踹不过气来。
无双终于放开了钳制,坐起身来,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我滚到了床的里侧,默默的流下泪来。
季无双轻轻抱我起来,为我搽着泪,喃喃说道,"别哭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乖乖的,别哭了。。。。。。"
我却不能控制住自己,渐渐转为大声的抽泣,俯在他的肩上。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哮,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这几天,我上朝时都心神不宁,稍稍有点嘈杂声就心跳,生怕突兀的出现御林军来,推着无双,状告我窝藏刺客。
李世玄有时也怀疑的瞟瞟我,我照例抱以微笑。他倒一言不发。
李世玄的处理政务开始得心应手起来,空闲的时间也开始出现。这日,他早早处理完政务,在东宫的小花园里闲逛,我几次想离开都被他拒绝了。
"怎么?是不是金屋藏娇,急着回去享受温柔乡呀?"他笑着说道。
我还能说什么,只有老老实实的在他身边看他给牡丹浇水。
"玲玲--"一阵悦耳的金属声掠过我们的头顶,原来是一只黑鸽,脖子上栓着金色的铃铛,它盘旋了一阵过后,消失在东宫楼阁中。
李世玄停下手中的活儿,一个小宦者走了过来,"太子。。。。。。"
耳语过后,他示意我可退下了,马上匆匆随宦者步入了宫苑内。
我拿起那把水壶开始给花儿猛灌雨露,我想李世玄明天就会发现他新种的牡丹一命呜呼了。

第三章
季无双恢复得很快,肩上朱砂掌印几乎完全退去了,看来大补丸还是非常有功效的。我每天傍晚才能回寒庭宫,小翠则是倾其所有的将我宫中的好吃好玩拿给他逗乐,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听小翠讲我的琐事。
当我俩面对面时,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尤其小心翼翼,生怕又在言语间唐突了,听他说自从那次武林大会后,江湖门派间是矛盾不断,愈演愈烈,中原的五岳派系公然不再承认他这个武林盟主,那天他遭人偷袭,被朱砂掌重创,他能感觉到元凶是五岳派的高手,但无甚证据。朱砂掌算旁门功夫,武林正派人士从不肯承认自己练此功夫。
谈到这里,他一贯轻松的脸色会低沉好多,他也觉得无奈,处理各门派间的事总会顾此失彼,让部分人心存恨意,而武林盟主又决不可自行隐退。
"那武林盟主的结局是什么?"我斟着茶,随口问道。
"就我知道的前几任,要么德高望重,为武林之事而耗尽心血,气衰而亡。要么--死于武林中人的剑下。"他回答。
我手抖动了一下,茶水溢出。
"别烫了手。"他皱皱眉,慌来擦拭。
我握住他的手,"有没有第三种结局?"
"恩。也可能,例如和心爱的人远走他乡,从此不问世事。"他笑道。
我低下头,手指划着桌上的水渍,"小翠是怎么了,大中午的不来上饭?"转身离开,一叠声的催促起小翠来。
"我要离开了。"身后传来无双的声音。
他阻止这样的装聋作哑。
"你的伤--"
"不用再躲迷藏了。子庭。。。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转过身,看着那双亮到灼眼的凤眸,直直的鼻,稀薄的唇,那种期待,夹杂着深深的忧虑,天呀,这个绝世的男人,谁能拒绝?
我拒绝了。
离开这里,离开姑母,离开皇宫,这样的日子从来不在我的想象中。
虽然拒绝季无双是那样的困难,但我还是做到了。
"不会。我不会离开这里。"
深深的忧虑全盘变为现实,他的眼一刹那间失去了光泽。再看我的时候便有了躲闪。
"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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