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花————千千千寻
千千千寻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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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救命之恩小臣无以为报,只有在此磕头谢过了。"我郑重的跪拜下来。
"好了,不要说,你姑母临走前托付于哀家的重任,就是看在你与世年从小到大的交情,也是哀家己内的事呀。"太后素来宁重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
我微笑着,听到静王的名字,我还是不想开口,但,他是皇太后的唯一儿子,又远在江南干着修运河的苦差使,--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姑母将免死金牌托付给您的时候,有没有只言半语。。。"我问道。
"恩,,她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不放心的,还是她的子庭。哀家当时还吃惊着呢,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胜过太子了。呵呵。。。"
我陪着笑笑,心里顿时涌出莫名的惭愧,今世,我欠姑母太多太多了。
"皇上,是非常在乎兄弟情谊的,况且,他一向对静王呵护有加,我想--"我安慰的话被皇太后的一个手势打断了。
"这些,哀家倒是不担心的,子庭,只是--唉,怎么说呢,你还太年轻了,老身奉劝一句,千万不要以常人心态去妄加揣度圣上的心意,他站在山岳的顶峰,很多感情,是非常谨慎的,也有太多干扰。。。好了,哀家不多言了,你一向是个聪明剔透的孩子。好好休息吧,皇上他不会计较的,只要以后,你安安分分,为国尽忠而已。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哀家也该走了。"
懿容皇太后扶过宫人的玉手,轻迈莲步。

我垂下眼睑,恭送皇太后,心里纠集着对姑母的深深怀恋,怀恋自幼比高矮的铜铸麒麟,怀恋和姑母一起侍弄的那一架葡萄,怀恋那一池子的睡莲。
好想回到凤鸾宫。

"香香。"
"奴婢在。"
"去禀报皇上,说,我想去凤鸾宫看看。"
"是。"


一盏茶的工夫,香香带来了回话。
"奴婢和陈公公说了,他说,皇上说。。。有什么要求就亲自去紫薇阁,皇上还说。。。"香香吱吱唔唔。
"什么?"
"皇上还说,如果没有勇气见他,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不要--"
我站了起来,制止了下面的传话。
"拿伞来。"
"您要出去?雪愈来愈大了,天色也晚了。"
"去吧,紫薇阁并不远呢。"我命令道。

撑着伞,在两个侍卫的"护送"下,我慢慢走向紫薇阁,步履沉重,那里有太多我不想面对的回忆,但,我要告诉他,我并不缺乏面对过往感情的勇气。

陈公公迎了出来。
"啊。。。韩大人,您请在殿外稍等片刻,皇上正在用膳呢。"

我不语,侍卫也撤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在漫天风雪的殿外伫立。

寒冬时节,天色说暗就暗,半个时辰过去了,雪愈来愈紧了,却没有任何回应。想来,用膳只是个戏弄我的托词,不定,他正在炉火通明的某个窗边注视着象个呆瓜的我在风雪中挨冻呢。

我抖抖袍摆上的雪花,准备离去。突见一个身影从百尺开外的画廊上穿过。

那身灰扑扑的道袍,山羊胡须,故作清高的瘦脸,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来。
五岳派的掌门--于观行。
他身边竟然是陈公公,正领着他一迳行向侧宫。

停顿了一会儿,我轻轻的跟在了后面。

远远看去,他二人匆匆的穿过一条条小径,迂回的来到了紫薇阁后山的御花园。
华盖下身着堇色龙袍的男人正是李世玄。

幸而我着一身雪白的衣袍,正好藏身于一排银装素裹的灌木后面,半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离得更近一些,希望能听到他们的密谈。

。。。。。。。。。。。。。
"你居然敢欺骗朕?!!!"李世玄的声调非常不悦。
"小人不敢,当时,的确已经完全废除了他的武功,只是,。。。。"
"只是什么,一个经脉尽断的人可以在半年后就恢复正常?武功依旧?你太糊弄朕了!!!"
"皇上!黄天在上,贫道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皇上--"
"好了,不要再磕头了,起来说话。"
"小人。。。不敢。。。。"
"你没有说谎,有什么不敢?"
"这。。。小人遵命。小人。。。唉,圣上英明,小人是最害怕季无双武功不失的人,怎会对他。。。手下留情?"
"那你怎么解释?他可是挥舞着长剑,挫伤朕御前侍卫数人,在重重包围中逃走的人呀。"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
"呕?"
"禀皇上,小人不敢打一句诳语。武林人士都是有这样可能的。"
"怎讲?"
"小人只是伤了季无双的五经六脉,可并没有真正挑断他的手筋脚筋,那样,他必是残废无疑,无论皇上您用上多好的膏药。"
"那你的意思是这样就可以自行恢复了。"
"当然不是,。。。。。呕。。。。皇上恕罪,应该说不完全是。"
"说下去!"
"季无双的雪山一门,功夫剑术是以轻巧灵动见长,小人的意思是,他的内功并不是登峰造极,主要是剑术诡秘为上。这样,即使经脉受伤,也可能在痊愈后重拾剑术。但也必须打通经脉,用内功融合丹田二气。听皇上所述,他剑出伤人,而且是武林高手,那么,必定是习得了极上乘的内功心法,才有如此般的事半功倍之效。据小人所知,江湖上只有天机老人的穴门轮回大法和一本流失多年的内功心法奇书《嫁衣神功》有这般的神奇。天机老人仙逝当天,弟子将他的密传绝学在灵前焚烧一空,江湖上很多老前辈都亲眼得见。那么。。。"
"那么,无双的机会就是那本《嫁衣神功》了?"李世玄的声音渐渐心平气和下来,我能想象得到他那副了然于胸的自得笑容。
"皇上真正天人也!正是!而且,小人听说,这本秘籍由华山派掌门送到了--"
"送到了朕的手中,朕马上就付之一炬了。"
"那--"
"烧掉的那本并不是真正的秘籍!"
"小人不敢妄言。"
"好了,朕明白了。"
"但,小人还有一事要禀明。"
"说!"
"嫁衣神功固然了得,但也毕竟是内功心法,即使依靠它打通经脉,恢复元气也是要耐心修炼。没有两三年的时光,不可能恢复武功的十之一二。季无双这么迅速就恢复甚多,只能是贪功冒进,这样,基础不牢,心肺损伤过多,一时不慎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对他来说,秘籍也不见得是机会呀。"
"。。。。。。"
"现在阻止还来得及,只要不要伤到心脉--"
"朕还没有找到他,没有。。。机会阻止他。。。伤到自己。"
"皇上的仁爱之心小人明白。"
"世上每个人都明白朕对他的。。。心意。。。除了他自己。。。"
"呵呵。。。贫道一生无情无欲,实在幸运之极。"
。。。。。。
。。。。。。
我听到这里,已是一身冷汗。对于后面的诡诡谧谧再也无心,只是心空空的茫然,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在心怀间跳动,无双,难道,注定我是你命里的克星,或者说,愈美丽的东西,我愈不可碰?


不知如何失神落魄的回到寒庭宫。
左思右想,唯一能帮上我的只有王飞虎。
连夜让下人将他唤来,据实道来今天的奇遇和骇人听闻。
"那,只有找人通知他了,不知他现在何处?"王飞虎皱着眉头出谋划策。
"他一定还在洛阳,他一定会在那里等我的。"我低低却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那样信任他?"王飞虎无奈微笑道,见我色变,又快快接着应承道,"我亲自去通知他的,不用担心[自由自在]。"
我站起身来,拉开彼此的距离,背对他走近夜更灯,"小虎子,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报答,只是知道。。。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好心痛。。。"身后低低的声音少许羞涩。
"谢谢。"
"那,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门吱拉一响。
"小虎子!"我转身面对。
"恩?"
看着那纯朴又期许的眼睛,大大的,酷似自己的眼睛,我还是低下了头,"谢谢,对不起。"
"恩。"
门又吱拉一声合上了。
"香香?"
"呕,王将军,我,我刚刚想送茶过来。"
"好好照顾他。"
"是。"


接下的几天,我的心神还是无法安宁下来,好在李世玄并没有对那天我的登门造访,又自行走掉有什么动静,我可以日日虔诚的在房里供奉菩萨,烧香乞愿。在孤独无助束缚的狭小空间里,我只能日夜跪在圣灵的面前,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乞求平安的经文。

也不知是第几次燃火了,怎么也无法点燃这把香,难道今天的香受了潮?我正在纳闷和不安,香香前来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我拜了几拜,迎了出去。

饮过茶后,陈稀凤微笑着,红艳的蔻丹沾着茶水在红木桌面上划画着。
"听说,你和那个--季无双很要好,还一起擅自离宫?"
"。。。恩。。。"
"听说,你是为保护季无双受伤的?"
"。。。恩。。。"
"听说,季无双喜欢的只有,子庭你?"
"。。。皇后。。。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稀凤抬头,水灵灵的眼睛闪闪看着我,唇边的微笑和煦无害。
"听说,季无双现在在洛阳?"
砰!我突然站了起来,撞翻了几案上的茶杯,淡黄的液体四溢,陈稀凤也惊呼了一声,马上有宫人走上为她擦拭。

我定睛看着她,也顾不上失礼了,只差没有抓住她质问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谁告诉你的?现在,他怎么样了?"
陈稀凤挥手遣去了宫女,还是保持着笑容。
"皇上两天前去洛阳了,带着御林军呢,本宫认为,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

第十三章
陈稀凤挥手遣去了宫女,还是保持着笑容。
"皇上两天前去洛阳了,带着御林军呢,本宫认为,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
"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可能是希望你能挽回他。"
"他?"我游离的目光开始回到她的脸上。
"你挽回你的心上人,本宫也能要回自己的君王。"陈稀凤笑得更甜了。
"去洛阳。"
"去洛阳!"


这时候,皇后的权势得以体现,陈稀凤为我备下千里之驹和--离开宫廷的机会。

在马背上颠簸着,心却静了下来,嬉闹的街市,苍茫的荒原,孤单的丘陵,纷纷从耳边倒退过去。好象希望这段寒风呼啸的旅程没有终点,心灵在这里停滞。追寻着生命中注定的,邂逅的,恨着的,爱着的,无法摆脱的,心甘情愿的。。。林林总总,都是黑暗中的希望,却害怕夜晚的迷梦在曙光的鸡啼中幻影一场。

天总归是要亮的。

我牵着马立在了那片曾经春情萌动的小庭院前。
竟是人气鼎沸的景象,戎装全副的将士们擦马磨枪,黄昏的小院油灯初上。

我呆呆的看着,听着这样熙熙攘攘,不知前生今世。
"这不是韩大人吗?快去禀告圣上!!!!"一个头戴红缨铜盔的壮大身形出现在眼前。
我这才清醒过来,他不是御林军的总督统郑大人吗?

"怎么?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吗。"深沉浑厚的声音扬起,紫袍金靴的李世玄慢慢从正屋里踱到了跟前。

看着我的呆滞,大手已伸到了脸上,"一路上都没有休歇吧?脸上都是土--"
啪!我反射的挥开了他的招惹。
一列卫兵围了过来。
自己都吃了一惊。
"退下。"
"是。"
李世玄冷笑一声,"对你关心,不行吗?"
"谢皇上,罪臣不配。"我淡淡道。
"请圣上进屋,夜深天寒。"陈公公突的插话道。
李世玄微微颔首,转身入屋。
"韩大人,请!"陈公公扬起长袖,满面堆笑。

时隔半月,屋子里的摆设没有一点变化,支着窗子的撑依然是半截残木,油灯的玻璃罩儿还保留着我擦拭后的光透,还有那张窄窄的木床。

李世玄也正注视着它,"朕在想呢,在床上,是他干你呢,还是你干他?"
"啪!"我的手掠过他的腮边,如果反应慢上半刻,那一巴掌肯定结结实实的刮到了脸上。
李世玄抓住了造次的手,将我拉到他的跟前。
"你不是爱着朕吗?怎么这么狠心?哈哈。。。"炯炯的眼神带着不屑和调笑。

一股火热升上脸颊,我曾经的爱情全然是个笑话,任他鄙薄和嘲讽。
"无双呢?"我收回手腕,认真的问道。
"朕还要和你们要人呢?"李世玄闲闲的找了张木椅坐下,陈公公马上殷勤的捧上了茶水。

你们?我留心着君主的每一个字眼。
"来呀,将擅自出城,私通朝廷钦犯的逆臣押上来!"李世玄一声喝令。
几个侍卫推门而入,押解着五花大绑的王飞虎。
"小虎子。。。"我惊慌的看着一脸鞭痕的他。
"我,没什么,我们都没看到无双,你放心--"王飞虎话音被侍卫的一记厉鞭打断。
"住手!"我一步上前,捏住了侍卫的手腕,"他再怎么也是你们的副督统,怎可擅用私刑呢?"

"韩大人?你反了不成,圣上面前竟由你做主不成?"陈公公苍老高亢的嗓子响起。

"罢了。"李世玄挥挥手去,侍卫收起鞭子,低头退下。
"陈公公你是有所不知的,韩书宁急着自己的亲兄弟,略有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李世玄的后一句话让我和飞虎同时看向了他。
那一脸的云淡天清,那一脸的笃定沉着,我的惊诧多过慌乱。
他知道季无双在洛阳,他知道小虎子可能是我的亲兄弟,他还知道什么。。。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他还知道无双在寒庭宫里养伤,知道无双的江湖纠纷。
"那次回宫后,就安排了内线在寒庭宫,你的身边。。。"--话语由言在耳,只是那次无双重伤的纷乱后,我已经清查了贴身的奴仆,现在,为何?
王飞虎震惊的双眼已经转移到了我的脸上,质疑,痛苦,和一点点恐惧,我在那沉重的炯炯目光中低下了头。
"朕查过当年陈将军的案子,出力帮他的是当时的兵部尚书,也就是现在的域北节度使王言将军。"李世玄又一次肯定了我埋藏的心事。

"子庭!!!"王飞虎一声嘶哑的低叫,象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已是满脸疼痛,冲上前去,颤抖的手拭过飞虎脸上的伤痕,极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有。。。我。。。这个。。。兄弟,不好吗?"
那一点点希冀之火在那双褐色的大眼里慢慢熄灭,浑厚的眉头痛苦的抽搐成川形,扭过头去,离开了我对兄弟伸出的关爱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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