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闪过,手心瞬间渗出的冷汗杀的伤口钻心的痛。
不会的......云他不会的,他不会的......心里拼命着说服自己是在胡思乱想,脚步却踉踉跄跄的向巷子的出口走去,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河......华宁河。
走出深深的巷子来到了大街上,立刻是车水马龙的景象,霓虹的艳丽交织着汽油的味道和闹市的喧哗,混合出来的却是一种都市繁华的冷漠。身边的人行色匆匆的擦肩而过,不时的有人将我撞的身子一晃,也只是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对不起。强迫自己分析着所在的位置,凭着记忆绕过一个隔绝了喧闹的街心花园,我来到了几乎静谧的河边。
没有灯,只有蒙蒙的月光和若隐若现的几粒星星,风吹过,水面乱晃,河水的反光像撒在黑缎子上的镜子碎片一样,凌乱而刺眼。一阵头晕目眩让我蹲了下来,只好忍耐的闭着眼睛等着不适的感觉退去,再睁开眼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坐在岸堤上的身影,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视力,我转过头去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向那个模糊的黑影。
塑像一样的一动不动,那个人就那么抱着膝盖坐在河堤上,遮住脸的略长的发被风吹起,虽然看不清五官更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张脸竟然有些湿亮亮的,应该是在哭吧,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流着泪,我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哭泣。
我知道那一定是你,云。
心情一松,我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头晕耳鸣一下子都袭了上来,喉咙痛的更厉害了,简直像被人掐住了一样的又干又痛,刚才被遗忘的病症全都反扑了上来,好难受啊。但是太好了,我相信自己在微笑,因为我终于找到你了。下一秒,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就僵在了我的脸上。我看见他站了起来,开始坚定而虚弱的一步一步的沿着河堤的斜坡向下走去,慢慢的接近那黑色的河水。
"云......不要......"声音的沙哑真实的证明着它的存在,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听见似的。
他定定的站在窄窄的河沿上看着水面,春汛的河水一波一波的吞吐着他脚下的地面,像要把那一抹瘦削的身影吸进去一样。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浑身软的像被抽掉了筋扒掉了骨,这不到10米的距离简直成了无法跨越的界。
"云!!!!"喉咙撕裂的痛,血腥的味道溢了出来,他终于听见了,开始略微向我这边侧头,但是中途竟然停住了,然后......像是要说服自己从梦境中清醒一样的摇了摇头。
他不信啊。已经心死到了不相信的地步了吗?
云,你没听错,我真的在喊你啊,求求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
好冷......好热......痛......身上痛的像被拆散了一样,呼吸好困难......我到底是怎么了......
勉强睁开眼睛,眼皮肿涨的只允许我从一个缝隙里看见光亮, 一个身影在一片白茫茫慢慢中显现,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使它清晰起来。
想问是谁,喉咙要扯出血来一样的疼痛吞噬了我所有的声音,甚至连再张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太疼了,疼的我浑身都抽搐了起来。
"醒了?"
这个声音......?罗翼?非常平静的声音,但是他......好象在生气?为什么呢?
"你一直......跟着我是吧?" 没有声音,我只是动了动嘴唇,但是我知道他一定看的懂,即使隔着我的嘴上氧气罩。
"废话,难道我真的让你一个人就那么出去?不错吗,不到一个小时把自己整成这样,肺炎,发烧破记录了,40.5度,喉咙发炎血声充血,你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竟然是有些埋怨的声音。
头晕的厉害,他说的话大部分未经加工的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至于什么语气以及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我真的没有能力做出分析,反正是说我现在病的很严重吧,不用你说我知道啊,只是......
"云......"云......他怎么样了?比起自己,我只想知道云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
"你骗我......" 我看见他跳下去了,好大的声音,好大一片水花......黑色的河水像个无底的旋涡,转眼就把他吞噬的无影无踪了......是我杀了他......是我......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别哭了,还嫌眼睛肿的不够厉害?跳下去就一定会死?你也跳下去了,不对,应该说是滚下去了,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呢吗?"好象真的是生气了,连口气都像在赌气似的。
"我......?"我也跳下去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眼睁睁的看着云跳进河里的瞬间,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最后的记忆只是那片黑色的河水在月光下诡异的晃啊晃的。原来我竟然跟着跳下去了,啊不对,是滚下去了......想笑,结果我就真的笑出了声来,呵呵的气流声从喉咙的缝隙里不痛不快的挤出来,难听的不象话。
云,原来我......还可以做到为了你跳下去,这样的话,一切也不是太糟,对吧?
"他在别的病房里,等你好一点了再去看他,你先睡一下,好不好?"
"谢谢你,罗......"翼字还没说出来,我突然像被冷水泼到一样的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坐了起来。
病房?这里是医院?
"你怎么了?何允??"罗翼一面问一面用手拂开转眼就被汗湿透了,黏在了我额头上的头发。
"不要......我不要住医院......"我发出的声音喑哑陌生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但还是忍着喉咙刀割一样的疼痛,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不要住院......"
"不住院?你得了肺炎要输液啊,要输氧啊,不住院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我挣扎着抬起右手,扒下了嘴上妨碍我说话的氧气罩,又一把拽掉了左臂上了输液管,吊着点滴瓶的架子轰的倒了下来,透明的玻璃瓶子清脆的摔的粉碎。
"你疯了?万一血管里进了空气怎么办?"他抓住我的胳膊看着伤口,手肘内侧的针孔处一片青紫,中间一个突兀的红点中有血流出来。声响惊动了两名护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大惊失色的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拔掉了点滴摘掉了氧气罩的病人。
"我不要住院!随便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我不住院!"我沙哑的喊着,抓着罗翼的胳膊大口的喘着气。
"告诉过你他需要休息,不能受刺激。"一名护士边埋怨着罗翼边处理我右臂的伤口,另一名则拿出一支镇定剂毫不犹豫的的扎进我的左臂。
我来不及向罗翼说明白自己的意思,意识已经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变的模糊了。
我在旅馆或许他找不到我,但是不能住院啊......无论哪家医院......都离他太近了......
--------------------------------------------------------------------------------
第九章
两天过去了,在药剂的作用下我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间要长的多,醒来只是为了吃药。罗翼坚持要到他觉得可以的时候才让我出院,而且理智告诉我我的身体确实需要彻底的静养和休息,于是只好住下了,这样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昏昏沉沉的睡着,朦胧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轻柔的覆在了我的唇上......
似乎......有人在......吻我??
意识有些飘忽的游离,在我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以前,那温暖的触感如同它突兀的到来一样,突兀的消失了。一个并没有深入的吻,像是虔诚的烙下一个神圣的印记一样,只在我的唇上静静的停留了片刻,留下了一丝似有还无的薄荷香淡淡的弥漫在我的鼻间......
"允,我终于找到你了......"
涅?!
我猛的睁开眼睛,慌张的转过头,只看见罗翼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醒了?"
天啊......原来是梦......
那个吻......也是......?
"是不是我刚才给你盖被子的时候弄醒你了?护士说你下午才会醒的。"看见我有些呆呆的没有反应,他用手探上了我的额头,"出了不少汗啊,温度倒是下去很多了。"
汗?应该是冷汗吧......
罗翼掏出纸巾给我擦着汗,纸巾轻柔的摩擦在我的脸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一丝丝的传过来,现在想起来,罗翼的身上也确实总有着薄荷清香,只要靠近就能闻到,看来他偏爱这个味道。梦幻和现实的交织啊......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像受到蛊惑一样的就停在了他的唇上,硬朗而有些孩子气的唇,却透着温柔的味道。
"你刚才......"像着了魔一样的开口,但是话只说了个开头我就自动闭嘴了,感觉脸有些发烫。
"我刚才?"罗翼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我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我有些慌乱的闭上眼睛,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八百遍。何允你个王八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不要没事给自己找事,还嫌不够麻烦吗?刚才只是在做梦而已,而且......应该算是噩梦吧,想到涅,我本来烦躁的心又平添了许多杂乱和沉重。
"我想你明天应该可以出院了?"
"好啊,那云呢?"我一直呆在自己的病房里,没见过云。
"他......还不行......" 语气间有一些犹豫。
"我想去看看他。"
"你知道你现在不能下床吗?"语气间有一些强硬。
"知道啊,不过我还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轮椅。"我微笑着回答。
"他还没醒......"
"是我去看他,所以他醒没醒关系并不大。"我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原来我真是固执的可以,于是几分钟之后,我已经被罗翼推到了云的病床前。
不再有妆容的遮盖,那张熟悉的脸露出了原原本本的清秀。平静的睡脸看不到半点情绪,但是我却觉得有一种的疲惫的味道丝丝离离的透出来,比悲伤更让人难受,淡淡的压抑着我的呼吸。脸色很苍白,眉毛有些淡,长而密的睫毛很柔顺的垂着,头发长长了不少,服服帖帖的散落在枕头上,露出了小巧的耳垂,我的视线最后停留在那只陌生的耳环上。
金属的颜色,孤冷的光泽。太刺眼了......
我伸手,把它轻轻的摘了下来。
"我向医生打听过了,说他情况很好,很稳定,只是要多休息。"
我转过头来看了罗翼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把视线回到了云的脸上,握住他瘦弱的手,指尖很凉。
他沉默,我甚至能感觉到空气突然变的厚重,不自在的流动着,过了一会,罗翼重新开口:
"对不起。"
而我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我先把你救上了岸,再下去找他的时候,河水已经把他冲走了,当时太暗了我看不清楚,水又太深,费了些时间才在接近下游的地方找到他,医生说......"
我摸了摸云的脸,微凉的温度慢慢的从指尖渗透,竟然是一种很塌实很实在的感觉,我的嘴角扬了起来,转过头来笑着看着他,
"罗翼,我也是医生啊,而且还是脑科医生,所以不用说了。"溺水的时间过长,脑部长时间严重缺氧,导致部分脑细胞假死或是坏死,所以会一直昏迷不醒。这种情况下现代医学常常无能为力,不能准确判断病人的意识是否存在,残存多少,不知道病人会何时清醒,甚至会不会清醒。不过没关系,就算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就算他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我也会等,我会守着他就像守着我自己。
"对不起......"罗翼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闷闷的。
"罗翼啊,这世界上最不能和我说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我谢谢你,真的。不过有些东西我一个人背负的太久,累了,想找人分担,算你倒霉被我选中了。至于云......"我近乎宠溺的捋了一下云的头发,"我会慢慢再告诉他,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罗翼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回到了我的病房,罗翼插上了门,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故事说起来其实不难,反正讲故事的人早就知道了结局,正因为心痛的感觉太过熟悉,所以更容易习惯,一切悲喜仿佛已经惊动不了神经。难为的是听故事的人吧,罗翼的脸色太过复杂,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反而看不透彻。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更大,毕竟只要关于枫的事,一点小事都能让他乱了阵脚。
我平静的看着他,声音波澜不惊,
"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下,你先出去吧。"让他静一静吧,我知道他需要时间。
看着他一声不响的走出了房间,门一关上,我就浑身脱力的躺在了床上。好累啊,要亲口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好难。下一步要干吗?报警吗?可是云还没醒,不能作证,而且楼房都拆平了,什么物证都没有了,不过已经证明死亡的人还活着,这就应该算是一个很好的证据了吧,如果再加上我的指证,将院长绳之以法应该不难,麻烦的是枫......如果法庭能相信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应该可以免除刑事处罚,可是这么做的话,他的事业,他的名誉,他的爱情,他的人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他又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呢?而且他的人究竟在哪里呢?对于这种情况,罗翼是心理医生,但愿他知道该怎么做......他说他还是爱枫的......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这件事还是要和他再商量一下......
纷纷杂杂的念头像乱麻一样纠结在一起,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越想就越头痛,过了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本来就睡的不是很沉,依稀中听到门响,是罗翼回来了吗?
听到他来到床边,我刚想睁开眼,却发觉他把指尖的放在了我的眉心上,这样的碰触让我的眼皮突的惊跳了一下。他像要把我一直皱着的眉头拂平一样轻轻的摩挲着,然后手指又滑到了我的脸上,流连的抚摩着。
我觉得心跳的好快,简直要失去节奏了,不知道有没有脸红,也不敢睁眼。是罗翼吗?不会吧......我又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怎么总做这种奇怪的梦,不是被人吻就是......
唔......
一切的思考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烧的灰飞湮灭。不一样......和那天梦里的吻不一样......几乎是一含住我的唇,他的舌就迫不及待的撬开牙齿闯了进来,吸吮,搅动,太霸道的方式,透出情欲味道的吻,连快要窒息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
是罗翼吗?是他在吻我吗?如果是梦,我希望梦醒吗?如果是真的,我该睁开眼睛吗?推开他?还是......
停止了唇舌的纠缠,一个声音溜到了我的耳边,清晰的带着湿热的气息:
"允,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十章
停止了唇舌的纠缠,一个声音溜到了我的耳边,清晰的带着湿热的气息:
"允,我终于找到你了......"
似乎在心口处听到了什么东西骤然裂开的声音,立刻伸手推开我身上的人,手上反作用力的真实触感让我的头脑刹那间清醒,一股苦味迅速在嘴里蔓延,又像带着刺的藤一样蜿蜒着爬进心里,简直要呛出我的泪。明天,明天就能出院了啊,却还是逃不过今天。
"允,几天不见啊,过的怎么样?"
涅就站在床边。他优雅的伸出右手,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这个动作竟然和枫一模一样,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犀利的光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所谓的微笑而缓和,还是透过亮晶晶的镜片,穿透一样的射向我。空气在他的视线中变的越来越稀薄,看着这个熟悉却有晃若隔世的人,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好让身体有一个支撑的着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