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天使————丁榕
丁榕  发于:2008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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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梦。
我把头深深地埋进手中,脑子里一团乱。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蓝听后就大骂起来。
你怎么这么笨?干嘛不说清楚?
我......
蓝不由分说地拉起我。
走。
去哪里?
警局,你是证人,说殷那是正当防卫。否则你看他刚才上车时那样子会解释得清楚吗?况且阿青还在抢救中,又没有死,只要解释清楚就会没事的。
真的......?我怔怔地望着蓝。殷不会被判坐牢?
傻瓜,他是你的好朋友吧?蓝挑着眉。你不去把他带回来吗?
对,殷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说过,他的就是我的,他也说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我们是分不开的,所以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想到这,我匆匆忙忙地下床,正要往门外冲去,又被蓝一把拉住。
等一下,这种时候找个大人跟着可能会好一些。
找谁?父母皆不在的情况下,有哪个大人会信任我们?
蓝拨着电话,嘴里一边说着:虽然那老头可能把我们当垃圾,不过事关他的得意门生应该会比较着急吧。
你找谁?
校长。

我以为我和殷在警局见面,会有一个比较戏剧的收场,谁知什么也没有。
殷暂时被保释出来了,因为当事人阿青还没有清醒,所以事情仍待解决。
一连几天殷都没有到学校来。我不敢去见他,在警局的时候,我原本就是去接他的,可一看到他又却步不前。他不言不语,警察说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一直到出来,他都始终保持着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木偶,对周围的事物毫无反应。我赶在他的家人来接他之前离去,蓝跑上来追我。
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要把他带回去吗?
是啊......可是你看到他的样子没有?他看都没有看我,我没办法走过去,我......走不过去......
我抓紧了围巾,觉得身体好冷。

你们听说没有?
殷把人杀伤了!
他会不会被关到少管所去?
有可能,他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
杀人犯!
杀人犯!
杀人犯......

不是......不是这样的!殷没有杀人!他没有!
我竭尽全力地大喊着,没有一个人听得到我的话。不止学生,连一向对殷宠爱有加的老师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殷没有来学校,我不敢想象他在家会是怎样,对他寄望甚深的父母又会怎么说。
人总都是这样,在不了解情况下乱嚼舌根,把一件事说得乱七八糟的。
蓝不屑地道。
蓝,你告诉我,殷不会有事的。
我急需求证地望着他。
蓝靠着我坐下来,似答非答地说:
想知道刚才我从校长处那听到什么了吗?教导主任把整件事都怪到我们头上,说为了严肃校风,防止学生受不良影响,建议把我们开除出去,然后你猜校长怎么说?
蓝轻笑了一声。
那老头居然说我相信我的学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而且是对着教导主任大吼。好奇怪是不是?他居然会为我们说话。
我呆望着他,无言以对。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连那老头都说相信我们,所以你更应该相信自己和殷,他不会有事的。
啊......
蓝忽然笑了,指指我的眼睛说:男子汉,不可以轻易哭泣喔。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偷偷地布满脸颊。
我胡乱地抹着眼泪,一边拼命地点头。
殷......不会有事的......

十一

几天后,事情总算有了转机,阿青醒过来后服首认罪,听蓝说他还带话给我说对不起。
那小子说当时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仔细想过后觉得进去了也好,可以过过几年清静日子。明明年纪没多少,说话却像个老头子似的。
蓝回来说。
阿青,也许并不是坏人。我想,却没有说出来。
那......殷他......
我期期艾艾地问出我最关心的事情。
蓝看了我一眼说:他当然没事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放下悬在心里多天的巨石,可是不知怎么的,却依然无法释怀,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
雨过天晴了,你不去见他?蓝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熟悉他的一切,可是也许就是因为太熟识了,反而陌生起来......
我也许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是啊,冷酷得任人自生自灭,自己却在一旁哭泣。蓝耸耸肩。你不见他,不如让他来见你好了。
事到如今,他还愿意来见我吗?我害他名声扫地,连重点大学的保送名额也丢了,不,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拖累他,我无法像他那样出类拔萃,所以我想只要他一个人夺目就行了,因为那也有我的份,他的就是我的,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那是不一样的,他的根本无法成为我的,因此我忘掉了以前的约定,他是连同我的那一份在努力,而我却在放浪形骸。他本来可以轻轻松松上重点中学的,就因为我考不上,交钱念了这里,他才跟着来......
是吗?可是你要清楚,某些东西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蓝注视着我。
对你而言,殷究竟是什么?

我浑身一颤,心底仿佛有什么一下子破碎了般,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惶恐地瞪着蓝,我脑中顿时乱成一团。
为什么蓝要这么问?莫非......?
蓝只微笑地看着我,那早已看惯的笑容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缕陌生的悲伤。
为什么蓝会有这样的表情?

我希望你不要再欺骗自己。
蓝丢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离去,留下我一人茫然无措。

对你而言,殷究竟是什么......?
这句话在心底盘旋不去,我抚着胸口,慢慢坐下来,只觉得那里好空好空,却又好重好重......
我的心在哪里?

那一天我并没有见到殷,事情虽然解决了,我却预感到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发生。
仿佛脱轨的列车,距离愈拉愈远。

十二

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梦里绝对少不了殷。他重新回学校上课,四面八方的谣言从第一天起就没有停过。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校长终于下达了处分,包括上次的,殷,蓝,还有我都是记大过。我和蓝倒无所谓,可是却毁了一半的殷。
然而,在全校大会上宣布处分的时候,我却看到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云淡风清的笑。
我以为我看花了眼,眨了几下再看,他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是我看错了吧......?

我又开始不自觉地躲避殷了。
现在的我比原先更害怕见到他,一种莫知名的恐惧深深地擒住我的身心。我没有勇气深究下去,只知道拼命地躲,拼命地退。
殷也似乎变了个人,尽管课他一样的上,成绩一样的优秀,但却让人隐隐地觉得不安。
硬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应该就是他散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冰寒之气,虽然表面上什么也不说,一样的有礼一样的微笑,却不再如往常的谦和温顺,明显地令人感觉到他的抗拒。
老师们在叹息,同学们在私语。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除了我和蓝,殷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仿佛被隔离在人群之外,耀眼的光芒令人回避三尺。高处不胜寒,坐在云端上的天使也许并不快乐。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见的还是要见。
终于有一天我躲闪不及地遇到殷,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带有吸力一般,教我移不开步子,只能极力避开他的目光。

阿紫。
他叫我的名字。
我勉强地做出响应,僵硬地牵牵嘴角。
嗨,好、好久不见。
话刚出口,殷的眼神就变了。

曾几何时,我们居然变得如此之陌生,一些熟悉的话、关怀的话、玩笑的话,竟塞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
至少,我应该向他道歉......
我这么想着,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连我都听不清,可殷还是听到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后罩上一层阴霾。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殷的声音沙哑地响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我沉默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我是有很多话,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的心,我的声音,活生生分开了,两者怎么也凑不到一块。
阿紫,为什么......?
殷话里明显地带着颤抖。我一惊,抬头正眼看他。
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哀伤的眼神直视着我,眸中闪烁着比钻石还要刺痛人心的光芒。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殷的眼泪如断线的珠串,一颗一颗滚落,击破我心底的死水。
我令你那么不堪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还是好朋友,还是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阿紫,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阿紫!

我咬紧了下唇,转身要走,殷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立刻甩开。
然后,触到殷震惊而受伤的目光。
我抚着被他握过的手腕,那儿宛如电击般的火热。
不可能的......
我忽然扯开一抹难看的笑。
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变,至少在我......我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看你了......
阿紫!
他向前跨了一步,我跟着退后一步。
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十三

你在害怕吗?
蓝冷冷地说。
嘴巴上说的是不愿他受影响受拖累,实际上你是在害怕吧?害怕捅破这一层纸,就永远回不来了,你害怕......
够了!闭嘴!蓝!
我制止蓝继续说下去。
我不明白一向温和对我的蓝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懂什么?凭什么那样说我?

蓝笑了,笑得相当凄苦,比哭还要难看。
凭什么......?
我怎么可能不懂......?
我一直一直都站在你的身边啊......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想法,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看得真切......
你说我不懂......?

蓝?
我疑惑不解地望向他。
他却转过头不看我。
放手去做吧!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在我阻止你以前!

我想做的,我想说的......是什么?
蓝离开后,我一个人在寒风萧瑟的校园里站了好久。
到了放学时间,一群群的学生鱼贯而出,彼此嬉笑着,谈论着,吵闹着,各种各样的脸,各种各样的神情,一个个仿佛都散发着温暖如春日的光辉。好幸福,好温暖,把冬天里的寒风逼退了不少,连阳光也透出云层挥洒下来。我像看水族馆里的鱼,隔在玻璃外面,空洞地望着那一边的世界。我的忧郁,我的悲伤,我的矛盾,我的自我厌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太阳下,我冷得瑟瑟发抖。
我是夜行动物,无法在阳光下存活。


晚上,我独自来到堕落街的酒吧,却意外地发现殷也在。
显然他来得比我还要早,脸上浮起的红晕暗示我他已喝下不少烈酒。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殷微醺的目光迷离若梦。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为什么?
一说话我才发觉声音沙哑得可以。
我想见你......想听你把话说清楚......
殷一口气喝光了那鲜红胜血的液体。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回到从前?为什么?!
我求求你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原因......

殷抓住我的肩膀,力气之大痛得我咬紧了牙关。
你......真的想知道?
我苦笑,眼睛被高脚杯折射过来的光芒刺得好痛。
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啊......
殷喃喃着抱住我,缓缓地倒在我身上。

他醉了。
不经意滚落的几粒泪珠,瞬间消失了踪影。

十四

我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着殷沉睡的面容。距离上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他有多久了?两年?三年?抑或更久?
把醉倒的殷拖出酒吧,叫了辆出租车,阴错阳差地将他带回空无一人的家,又阴错阳差地把他放上我的床。其实这里对殷并不陌生,尤其在小的时候,这儿几乎等于殷的另一个家,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天南地北地聊,比朋友,比父母,比兄弟还要亲近......
后来殷搬了家,接着爸爸去世,我们两家才渐渐少了来往,可是却没有阻碍到殷和我的关系,我们还是一样的要好,若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方。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仔细地注视殷了呢?
现在,他又重新睡在我的床上,脸庞与身躯逐渐脱离了少年的稚嫩,变成我所不熟悉的样子。比我颀长的身子,比我宽大的肩膀,比我修长的手指,还有那直挺的鼻梁,大小适中的薄唇......唯一不变的也许就只有那双此刻正紧闭着的眼眸了......
殷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相当的不安稳,额头泌出点点的汗珠。
我湿了张手帕,轻轻地拨开他的刘海,小心翼翼地拭擦着。屏着呼吸,我的手居然在发抖,给他擦汗,我自己反而冒出了一堆冷汗。

阿紫......
他忽来的呻吟令我心脏一个紧缩,差点喘不过气。
紫......
发现他只是无意识地呓语,我稍稍安下心,却也浮起几缕的失落。
呆呆地看着殷,我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他在梦中寻找我吗?
那样执着的眼神,那样悲伤的表情,是不是表示我对他也可以存有幻想?
可是,如果,一个万一,是我判断错误,我是不是就要失去他?

对殷,我是怎么看的,我的心最清楚不过,不是吗?只是我一直不敢正视。那变质了的感情是腐酸,一个不小心,便会腐蚀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像是得了忧郁症,战战兢兢,一丝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我的不安。然而殷却总是让我怀有希望,特别是上次阿青的那件事,更令我宛如一潭死水的心,起了千层波澜。
我真的可以对你抱有希望吗......?
我拾起殷的手,与他十指相握,低低地问着沉睡中的他。
你要我说......告诉你原因......
我也好想说出来啊......可是你能保证永远不离开吗......?

我希望你不要再欺骗自己......
放手去做吧!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在我阻止你以前!

蓝的话再度响起。我抓紧殷的手,下了一个今生最大的决心。
我要赌!赌这段变质的感情!

我开始动手脱殷的衣服,像拆一个完美的包装,一层层地拆卸......
接着,轮到我的......

月光冷冷。
风掠过......

十五

阿......阿紫?!
殷醒来后如我所料地吓了一大跳。因为我们格外地接近,我甚至是枕在他胳膊上的。
我起身,故做镇定地看着他,企图能够从他的脸上找出些什么不同的东西。他也慌忙坐起来,脑子似乎还有些混乱。过了半天他才眨了几下眼睛,发现某些异样。
阿紫,你没穿衣服?现在的天气很冷耶。

神经有够大条!我的目光在他身上荡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
你也一样。
殷这才赶忙看身上,果不其然又是一惊。
怎么......?
他愣在那儿,八成在想什么时候养成了裸睡的习惯。

他难道就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吗?还是他认为那不可能?
我的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殷!我忽然出声叫道。
啊?殷忙抬头看我,不解我忽来的怒气。酒醒后的他连昨夜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
你记不起昨晚上的事吗?
我抓紧身下的被单。
昨天晚上......?殷回忆着。对,我去酒吧等你,还喝了不少酒......啊,是你送我回来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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