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考入大学那一年,我17岁。我从小是在SOS长大的,我们那个妈妈特别好,也很喜欢我,她一直说我聪明,很早就送我上学,如果看到我考上大学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只是她看不到了,因为四年前,她把我推到一边,自己被车撞死了。录取通知书下来后,我烧了一份复印件在她的灵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是晚上我确实梦到他了。
和我在SOS一起的孩子,和我都不是特别亲密,。但怯幸桓鋈耍醋苁撬谖遗员撸簿彩刈盼遥腥伲衲旰臀铱嫉揭桓鲅#还鞘怠?/P>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文科,也可能是为了躲着别的男生吧;至于为什么会被分到国际经济与贸易,也很奇怪。因为之前我报的是光华,因为那里的奖学金很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来了第二志愿,我的成绩明明是足够的。不过,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
国经贸要比别的专业学费高400,而且SOS的负担也很重,所以暑假我和三井一直在打工,三井通过做报告和当家教挣了很多钱,我不喜欢说话,所以没办法,只能去做小时工,送报纸外卖之类的,虽然三井不要我去说自己还能想办法,但他的嗓子已经哑的没法说话了,所以我把他摁在床上,然后自己顶着太阳出去送货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晒了一暑假,我的皮肤还是没有变黑。
后来,院里表示可以为我解决一部分困难,而且我也找到了相对轻松的文字编辑工作,所以很快的,报到的时间就到了。
我和三井是一起到学校的,从南门进,狭窄的道路两旁都是个院系设的接待处。我找到了经院,问清楚我的楼号和房间号码,三井要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绝了。后来他说自己安置好就去找我。我点点头,说一定等他。他才走了。
跟着学长到了楼前,领了钥匙,我拎着东西上了二楼。推开房门,一屋子人。一个红头发的,一个冲天发,还有一个褐色头发的,还有另外一堆人,看起来像他们的父母......
我认得那个正和那个冲天发讲话的人,他是,开车的那个人。虽然最后判刑的是他的司机,但我确定,我敢发誓,当时,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是他。
一言不发走进屋子,我把行李扔到唯一还空着的上铺,然后爬了上去。
你是流川枫吧?
我低下头,说话的应当是那个留着朝天发的,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么?我点点头,继续铺床。
那个男人,他居然认不出我。只不过过了四年,他就把他杀了妈妈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我用ψプ〈舶濉?BR>下面的人看我不理他们,于是自己又开始说话,我也继续铺床。看到报纸上的血,我才知道,刚刚手已经流血了,扯一点纸巾擦了擦,我继续在床上整理,只是当心不让血流到被褥上。
突然听到三井叫我,抬起头,三井正在门口,看到我疑惑的眼神,三井无所谓的耸耸肩说他把东西扔下就跑过来了,说他在五层耶,让我一会过去帮他一起收拾。说着,自动走过来打开我的行李。
然后,三井也看到了那个人,然后愣了,但是,接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帮我整理。
三井一直比我成熟,就连我揪着那个人的领子大喊时,都是三井把我拉回来的,他当时在我耳边说的话我一辈子忘不了,他说等着,咱们一定会给妈妈报仇的,只是不是现在。
房间的布局是这样的,屋子四角是四个套橱,下面是电脑桌,上面是书架,旁边是衣柜,中间左右是两张双层的床,我睡在右手边的上铺。留给我的桌子是靠着门的一张。
三井准备的东西很全,连铺床板的报纸和抹布都想到了。把柜子擦了两遍,又扑上报纸,三井让我收拾书架,他帮我整衣柜。
屋子里好像变得很安静,只听到三井指挥我的声音,流川,把抹布给我,流川,暂时用不到的我给你扔阳台了。流川,我那里有多余的衣架,一会给你拿来......
一会,我的两箱行李就在三井手下瘦了下去,渐渐只剩两个空箱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战果,三井让我去洗把脸吧,先去办卡吃饭,回来再收拾他那堆。
我点点头,就拿了脸盆肥皂去了水房。洗完脸,我和三井都不用毛巾擦,三井说他最喜欢自然风干了,我也就逐渐不用毛巾了。
顶着一头雾水回到寝室放好东西,我拿出证件,那个朝天发仿佛一直在看我,我就当没看到,我目不斜视跟着三井走出房间。
北京九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但是对于顶着烈日跑了一夏天的我,已经不算什么了。跟着出奇沉默的三井,我知道他有什么要跟我说,果然,办完银行卡和饭卡,在学三买了饭坐下吃,我听到三井说小枫,你......
三井只有在没有外人时候叫我小枫,因为之前只有妈妈会这么叫我。
我没事,别担心。我抬起头告诉他自己不会惹事的
三井摇摇头说他不担心这个,他说小枫,委屈你了,有时间,多来他寝室吧。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三井这些年照顾我许多了,我不想他为我担心。其实妈妈死的时候,我不能再依赖任何人了。
跟三井回他宿舍,说是帮他收拾,实际上就是站在那里,帮他递个东西什么的,倒是三井,还忙着跟他室友聊天,还不忘介绍我说我是他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看他们宿舍几个人,一个高高壮壮像是有2.00作用,另外一个也不输1.90,还有一个,小个子,1.68,一堆高个子中反而显眼的了不得。他们几个和三井已经很熟的样子。看他们聊得很开心,我也放心了。
我不担心三井,三井走到那里,都不会突兀,总是能很自然的适应进去,让人喜欢上他。暑假里,三井甚至去了一家酒吧打工,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我。因为,那是一间同性恋酒吧,三井笑着跟我说他在那里做调酒师,居然还蛮好玩的,老板火爆的像个黑社会,不过人不错,改天带你去,就怕你被吃了。
三井跟我说得很轻松,我却不这么想,因为,那天有人碰了三井一下,他就像被烫到似的跳了起来,从此,除了我,他不让任何人碰他了。而且,我也知道我们两个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怎么凑齐的。
三井收拾完东西,我就跟他说我要回去了,三井说要不要他陪我,我摇摇头,大学日子还长,我总不能天天逃避。
我打开门,还好,只有那个朝天发在,我又去洗了脸,回来那个人笑盈盈看着我说他叫仙道彰。
朝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准备上去睡一觉,他却好像不准备放过我说我说你不觉得这床太短了么我觉得是不然咱俩去打个申请去换一张长的好了你说那我说你倒是说话呀。
好烦,睡觉的时候偏有苍蝇飞来飞去。我挥挥手,想要赶跑这个扰我好梦的家伙,却不成功。无奈只好扯过枕巾蒙住头,好了,天下太平了。模糊中听到有人在笑说呵呵,有趣有趣。
最后吵醒我的,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吼声,好不容易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一堆红头发上窜下跳,喊道好漂亮好漂亮,晴子真的好漂亮,我决定了,我一定要追到她!
大白痴。我也实在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开口惹是非,
那人抬起头来,红发下是一张嚣张的欠扁的脸,臭狐狸,告诉你,我是天才樱木花道,我告诉你,不许你和我抢晴子,听到没有!
白痴。我更加奇怪自己怎么会连着骂同一个人两次。
臭狐狸,本天才一定要你知道我的厉害!那个人挣扎着要爬上来时却被什么拉住了,低下头,是那个仙道彰拖住他,说呵呵,如果你爬上来得话,我铁定这张床提前寿终正寝。而对面上铺那个褐发人则微笑颔首,看我注意到他,自我介绍到,我叫藤真键司,叫我藤真好了。
点点头,我却听到我的下铺传来这样的对话,樱木,你果然是天才,那个"狐狸"真实太贴切了。
对吧,终于有人承认我这个天才的实力了!
白痴。
接下来几天都是一些零碎的事情。院里开会哪,参观图书馆,办学生证图书证什么的。我才知道,我们四个人,只有那个仙道彰是金融的,其他全都是国贸的。不久,宿舍网线接好了,那个男人送来一台笔记本,于是我的宿舍天天充斥着拳皇反恐FIFA帝国的声音,一堆男生挤在那里,沸反盈天,而仙道却总是赖在一边,微笑着,看别人打的面红耳赤,却不插手。
而我,不然是在三井那里,不然就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图书馆。我最喜欢五楼的台湾文献,因为那里人最少,我讨厌别人盯着我看的样子。但是五楼总是特别冷,所以我有几次都是在那里冻醒的。是我没有说清楚么,因为图书馆最安静,所以我最喜欢去那里睡觉了。一直睡到闭馆。
晚上回宿舍,躺到床上想继续睡,另外三个人却在夜谈,我当然是不会加入的,于是不说话装睡,也往往就真的睡着了,而另外三个人则不知道聊到几点了。只是有一天,我听到藤真轻轻说你们知道么,流川他是孤儿。
你说什么?!这个突然拔高的声音居然不是樱木那个大白痴,而是那个仙道的。
你小声点儿!我今天去院里开会,班主任交待我的,说让我平时多关心一下流川。你们别出去乱说,尤其是樱木,平时千万别提流川家里情况什么的。听见没有。
为什么惟独说我,我樱木看上去是那么不可靠的人么!
反正大家都注意点吧,流川他,唉......
其实我还是很在意的,为什么那之后仙道一直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晨居然没有被吵醒,但是一睁眼就看到樱木放大的脸对谁都不会是美妙的体验。没等我骂他,樱木居然先开口了说臭狐狸,你是孤儿呀?
藤真开始拼命咳嗽,一边过来拉开樱木,樱木脸上出现抽搐的表情,我低头,原来是仙道正不动声色把脚踩在樱木脚上,还碾来碾去。
没错。
怪不得流川都不可爱呢。像我,没有爸爸,还不是健康活泼成长了。
我心里一惊,樱木他......平时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樱木也,我一生下来就被丢在儿童院门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
是么,我爸爸是我高中去世的。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了。
开口的居然是仙道,说起来,刚才流川那句话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长一句耶。
对呀对呀,臭狐狸原来你会说话呀!手舞足蹈的还是那只红头发的。
白痴。结束了短暂的谈话,我分明看到藤真和仙道的笑脸。藤真纤细的像只精灵,笑起来则像春光,可是,仙道他,像冬天的太阳,暖暖晒在身上,很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周一就开课了,看着课表,我皱起眉头,一二节的课特别多。如果从前,三井会叫我起床,因为无论什么样的闹钟,即使吵到电池没电,我还是不会醒。不过三井说最可怕的是,他有一次在我的枕头下面找到一个被大卸八块的闹钟......
三井又像往常一样跑到我这里叫我去吃饭,因为他总说我太瘦了,其实都没有看到自己也是。我跟三井说我们再去买闹钟吧,三井叹口气说买什么样的闹钟都没用,这时一边的仙道却接过话,说自己负责叫我起床,然后三井就用最同情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我并不讨厌仙道。因为看见他我不会想起那个人,仙道像玉,晶莹透彻里带着模糊的圆润,仿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他在人群中恰如其分,又能让人一眼认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似乎总是不经意的在我身边打转,我应当是没有见过他的。我跟三井说过,三井沉吟了一阵,说他也不觉得仙道是坏人,既然要看,就让他看好了,又不会少块肉,然后又补了一句,小枫你也要看会来呦。
星期一早晨一二节是高等数学。其实我最讨厌数学了,高中时候都是三井逼我,现在一想到要起床去上课,就觉得头疼。但我还是起来了,然后看到仙道可怜巴巴带着一对熊猫眼。
虽然突然,还是想起了那对青肿的来源。于是,忍不住,笑了。仙道的表情,突然变了,我不太会形容,就像是浮冰在阳光下突然跳动的光焰。愣了片刻,看看时间不多了,仙道拉上直奔教师,好多人,我向后排走去,却被唤住。藤真正在第一排向我招手。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走了过去。
后来,听后排的人说,他们都怒了,几个人就像一堵墙,把黑板下半部分挡了个水泄不通,而且,那个个子最高的居然还是冲天发,最忍无可忍的是,我,居然在吃完仙道递来的早饭后,趴在第一排正中间,睡了个酣畅淋漓。
混到中午,三井还是跑到我们寝室,却被我拦下了,告诉他我早上的高数睡了一节课,所以......三井一脸无可奈何看着我,拍拍我的肩告诉我说吃完饭他会给我补上的,于是我歉意的朝三井一笑,一旁的藤真却突然开口了,他说怎么看我怎么像三井养熟的猫。
我的脸应当是红了,因为脸在发烫。藤真说得对,长久以来我已经太依赖三井了。
偷偷看一眼三井,三井却笑的一脸惬意,他说其实不好养的,你看这只猫比主人还要大型耶。
一边的仙道仿佛惟恐天下不乱似的嚷着我也要养我也要!
三井诧异的笑了接着说好啊改天我们签一个合同我就把小枫转让给你好了。
我以为他们在玩笑,但吃完饭回来我就笑不出来了。三井真的坐了下来,一板一眼跟仙道传授据说是饲养手册的东西,两个人在下面叽叽咕咕,我在上铺昏昏欲睡,最后,也就真的睡着了。
有声音唤我起床,锲而不舍。毫不犹豫的,反手打过去,扰我梦者,杀无赦。仿佛不肯接受教训的,气息又凑了上来,这次,是恶劣的掀起清风,吹向我耳朵下面的地方,为什么,明明只有三井知道,那是我的死穴......
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仙道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三井他们在一边笑倒。
三井,我就知道是你,狠狠瞪他一眼尚不能表达我的控诉。三井却继续诲人不倦,仙道我告诉你叫小枫起床你可是要做好心里准备,必须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和迎难而上的决心,当然了,还要有接受考验的思想准备,但是,其实,基本上,为了你的安危我是不会劝你接受这份工作的,但是既然你主动提出那我只能忍痛把小枫交给你了,你可不要把他喂瘦了耶......
我从来不知道,三井是一个这么聒噪的人。
但是很奇怪,那只仙道为什么还是在一旁笑得要多白痴就有多么白痴呢?
一脸纵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是我的亲人,刚刚认识几天,仙道,,你干吗管我?这样想着,我也真的问出口了。
屋子里的气温被我冻结了。我看到了三井眼中的阻止,藤真的面不改色,樱木的一脸搞不清状况,还有,还有仙道转瞬即逝的错愕。
仙道笑了,他说,他说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放着我不管。
仙道。
心中仿佛有什么破裂了,由点成线,由线到面,线面构建的顽固,不知为了什么,炸裂了。
我从此知道,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
所以,我笑了。
我看到,仙道痴了。
大学生活其实蛮好玩的,尤其是这样的大学,除了体育课,没有那一门是必须点名的。专业课需要占位子,藤真坚持几天就放弃了,但是,无论我去多晚,都会有人,叫住我,给我一个前三排的位子,我知道,那不外乎是帮仙道藤真占位子的女生,顺便帮我占的。
只是我,上课再也不敢睡觉了,尤其是高数,那天下午三井拼命启发我帮我补课,但我还是,不懂,所以,我再也不上课睡觉了。
倒是仙道他们,看我一脸迷糊还要强打精神,都自告奋勇要我睡觉自己抄笔记,但是,我还是婉拒了,直到仙道,拿出录音笔。
我只是很想睡觉,因为只要睡着了,就像归入死的永寂,不会为任何事情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