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录·御前小白龙----黑木黎子
  发于:2008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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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灵公你满口妄言!皇上是上天之子,万寿无疆。你不要红口白牙乱咬人!"申皂山这样叫喊是因为不晓得穆昕冲撞熠凉的效用。连熠凉也差点忘了自己活不过十个月了。解药的配制方法他知道,但炼成却需要耗时三载。他看过龙青石为他找的药草,的确是好东西,在跖国不是那么容易弄到,能解百毒--但所谓的"毒"是指人体的内毒,而对于人为造成的毒害,这些草药仅仅代表一片诚心,没有使用价值。
穆昕是有解药的,这点不用怀疑。因为他会怕自己不小心染上那种毒。他总是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连皇帝老子都拿他没办法。熠凉不想死,但就这样放过老匹夫吗?他头疼了,犯难了,于是暂时顺着对方为他准备的台阶下来了。早晚还是要收拾那老东西的,只要穆彦肯出来指正他。熠凉于是心不在焉地说道:"两位爱卿都言重了,不过也都是爱国所致,自然没有过错。尤其是穆卿家护主心切,龙将军的一点点行动都躲不过他雪亮的眼睛。朕之前也没有同意小白龙北伐,他不听朕劝私自发兵是不对,可众卿家也看到了--他收复了失地,还夺取敌国五座城池不是吗?功过相抵,这次初犯就作罢了。"
"不可!皇上这次若放任将军,原来已经不服管教的龙青石日后就愈加胆大妄为,愈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且不论他本不是我朝中人,单凭他现在功高震主就足以威胁到皇上的权位。放眼外界,前任神都的大将军没犯什么错都被纳兰氏削夺兵权闲置在边远,何况龙青石犯了谋逆的大罪!陛下对他宽容,他可未必会对陛下心存感激。"
"严大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国外的例子只能引以为鉴,告戒圣上亲贤远佞。假若龙青石真有不臣之心,皇上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申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皇上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之所以没有损伤是因为天佑我主,二来那谋反的大军还未到达卉浦!"
"......"
"够了!"熠凉恼怒地对着那些叽喳吼了一声,命令他们全都滚蛋。他受不了这种焦灼的煎熬,现在只要龙青石向他解释,哪怕他不顾规矩地闯进来,他说什么熠凉都愿意相信。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在自己无尽的思念中离开了?他为什么这么不在乎自己?不对,他是在乎我的,如果不是,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违逆我的决定;如果不是,他不会让盖冀英给我送药;如果不是,他不会把每一个纸包包得那么仔细......他是想见我的!究竟......是什么在阻止他?

"御史,拟圣旨。让兵判去缉拿龙青石,十日之内不见他将人带到,斩立决。"
--通缉布告贴出之后,满朝骚动。申皂山想不到熠凉还是以违逆之罪要将龙青石正法了,他们那群为之辩护的官员还被对立派反咬为"龙青石的同党",有叛君之心。就连后来赶回皇城尚未复原的穆彦也被扣上罪名投进了监狱。
申皂山委屈地跑到秦村轩,那褐皇后却不在那里。自从太子死后,赤刀很少出天玑宫,每天除了向太后请安之外,她几乎都呆在殿内。申皂山去后宫求见,赤刀还是见了他,但是听了他让自己小心行事的忠告,让自己帮助龙青石并力扶六皇子为太子的建议时,赤刀不相信自己的处境会是那样:"皇上对小白龙的宠爱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的,又怎么可能降罪于他?皇上平时的决定不都听取龙将军的意见吗?所以这次他也仍然会听小白龙的。"
"可是皇上已经下令通缉将军了,他犯了违君之罪,就是皇上想救他也不好找借口。"
赤刀倏地起身唤道:"勇我!"一个影武者便应声出现了。他是赤刀的影子,赤刀被神都俘虏之后,熠凉为她精心挑选的卫士。他现在接到赤刀的命令--"杀掉兵判。"
"可是......兵判是申大人的好友,皇上的重臣,为人正直......"
赤刀失神地念叨:"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他执行着缉捕的命令,要救龙青石就只有杀掉兵判。这样的事情,你敢干吗?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因为你和他们一样,是正直的。"
勇我默不作声了,赤刀说的没有错,他在犹豫,他想帮助他的主人保护龙青石,但也像他的主人一样下不了杀心。尽管犹豫,他还是出了屋子,他想出去看个究竟,然后决定最终该怎么做。
勇我循着兵判带领的队伍,他找到他们时,兵判已经在东龑侯府守株待兔,将回府的龙青石逮捕。勇我去晚了一步,他已经没有杀人的必要了,可他的心仍然很沉、很沉......他背向着他们从隐藏着自己的大树上离开,远远可以听见龙青石难以置信的吼声:"什么?皇上派你抓我?我要见皇上!"
兵判义正词严地告诉龙青石:"你没有听错,皇上叫我缉拿你,所以请不要指望随时见到皇上。你现在还有获释的机会,只要你写下认罪书,皇上就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认罪?"龙青石怒不可遏地申辩:"认什么罪?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认罪?"
兵判严肃地向他解释:"认罪只是一种形式,你只要稍作让步,就可以换来日后的安宁,不要让皇上为难。"
"为难?"龙青石猛然想起桑耶成昆的那番话,熠凉一国之君惟我独尊,他能有什么难处?
"他有什么难处啊!他不过是想方便地处死我!他......他杀了他的兄弟,杀了他的父亲,更杀了他的师父!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龙青石越来越激动的语调中掺和进两行滚滚不止的眼泪,像小溪一般,顺畅极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暴躁这么可恨,他以为自己的脾气很好,他以为自己很可亲,可是他忍不住心中那股委屈。尽管他反复在内心强调自己的过错,但他真的好不甘心承认自己错了。他似乎又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反常,他以为可以得到熠凉的全部,他以为熠凉最爱他,可是熠凉还是将他温柔地送上了法庭。尽管熠凉没有对不起他,但他真的好难过--被自己所爱的人逼着写罪状。
熠凉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什么,龙青石觉得自己太习惯熠凉的温柔,已经忍受不了一点点的挫折。他更没有信心去同与熠凉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的亲人们比较,连那些人都被无情地杀死,那他这样区区一个乡下小子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这般自以为是,以为会被一国的君主当作宝物?他还来不及去爱,就已经成了这样。在这被押送天牢的一路上,他分不清,分不清全身那股不快的感觉究竟是悔,是恨,还是焦虑。
"你后悔了吗?"--他听到穆彦的声音时,发现自己已经进了牢房。看到他满脸惊讶的表情,穆彦淡淡地对他说:"皇上会御审的。"相当简单的话,却给龙青石以无比的安慰,他感到自己还有机会申辩,还有机会见到熠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和从前一样......
龙青石睡了,沉沉地睡下了,他自己都该为此感到不可思议,在这样的处境中他能睡得着。他也许太高估自己,也许还奢望着熠凉爱他,所以他睡着了。
会审的钟声敲响在半空,以龙青石为首的一班"罪人"被全数请到了刑部大堂,真像在梦境中一般呵!仿佛还在昨天,一晃眼,眼前的事物全变了,爱你的人不再爱你,巴结你的人全都成为互不相识的陌路......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样茫然?为什么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为什么会如此想念一个人?为什么那个人还未现身?重案御审--熠凉没有到场,那还审什么呢?我的熠凉啊!你为何如此狠心?你怎么可以在我之前逃避?怎么可以在我之前违背誓言?
龙青石敌意地注视着审判席上三位官员,他们正变着法子让自己写认罪书,最后他忍无可忍,大声抗议:"我没有背叛皇上!为什么要认罪?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皇上!作为臣子,就应该告诫皇上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皇上也是人,皇上也会有错,真正忠诚的人就该引导皇上,规劝皇上,而不是将错就错奉承皇上,那样我们的国家才会富强!我只是做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我有什么错?"
"龙青石!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指责圣明的皇上?所谓的忠奸,就是看臣下能不能遵从皇上的旨意。你不听圣上的命令,并且死不认罪就是对皇上不忠,就是奸臣!"
"你说我是奸臣?跖国有你们这样的大臣真是过之不幸。皇上要御审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该不会是你们私设公堂吧?"
"你......"穆昕打了隔楞,冲司录随口说道:"把刚才的供词抹掉,否则让皇上看见笔录上写了这些会不高兴的。"像一根鱼刺梗在喉头,穆彦没有信心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将龙青石所有可以敲击到熠凉心脏的证词全部抹杀,留下的全是不利于他们这群阶下囚的台词,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末日,是的,他的希望整个被粉碎掉了,那唯一一线让熠凉回心转意的希望......
穆彦对于熠凉的缺席也很迷惑,早已听说要御审,并且是确切消息,可是熠凉似乎真的动了杀心一般,对中间的操作不闻不问--以他一世的精明态度,若真想帮助龙青石脱险就不会放任这些假惺惺的官员胡作非为。难道说熠凉是在玩弄一个人的感情吗?
回到关押着自己的冰冷栅栏,那份笔录被呈递给熠凉。不止是龙青石、穆彦,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般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熠量最终的反应,这一夜,牵动着千百人的心脏。所有人都安定不下,企图先下手为强。他们哪里能明白他们君王的苦心,也只有没人明白,才不会被揭穿阴谋。当卷录册摊在熠凉眼前时,熠凉抱头蹙眉--他的希望也破碎了:他想借缺席之名拖延决断的时间,可是龙青石却没有像预期的那样为将来着想,没有向情势妥协。
门外传来盖冀英的声音--那些想要置龙青石于死地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聚集起来请求面圣,妄图火上浇油,刺激熠凉早点处决龙青石,免得夜长梦多。
熠凉淡淡地答应道:"让他们进来吧。"然后,他闭上眼睛嘲笑自己。他知道那些人要说的每一句话,和预料的几乎没有什么出入。那些人还和以前一样恶心讨厌,向他宣扬着所谓的"忠奸"--就是看臣下能不能遵从皇上的旨意--哈!多么可笑的规则!这是谁定下的忠奸论?熠凉压抑的怒火爆发了,他拍案而起,嚷道:"朕要变法!"他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了变法是件多么繁杂的事情,将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几乎没有记得给自己留下后路。所以很快,他就听到臣子们的反驳:
"法律要保持它的稳定性,是不可以随意更改的,而且修改法令的程序也相当复杂,皇上如果一定要一意孤行赦免龙青石,变法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办法的。皇上若是宽容,他们这些叛逆之众经过这次磨难一定会对皇上怀恨在心,即使从前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现在也一定对皇上有所畏惧,不会再竭力效忠皇上,皇上已经没有退路。"
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即使赦免他们无罪,对于一些无法体会自己用意的人来说,这些冤屈不是噩梦是什么?一片赤胆换来这般结局,谁还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从龙青石他们的立场来看,我这个做皇帝的把他们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让他们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们的内心还乐意为我这样昏庸的君主效力吗?青石,朕好恨你......朕真的好恨青石......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成这样?为什么要让我这样昏庸无道?
熠凉无神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去。他独自打开轩窗,一阵冷风灌进来,灯罩中的火光忽悠了两下,灭了。整个皇宫一下子都如淹没在黑暗中一般,寻不到半点灯光。这时,阁外的通道上亮起一盏灯笼,接着是两盏--穆昕一班人从明庆阁出来之后结着队伍往外去了,鬼祟得连熠凉都没有察觉。
这群人是要去哪儿呢?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插手政治的赤刀还未求见熠凉就尾随他们而去。直跟到天牢的门口,赤刀才大感不妙--穆昕狂妄的口气向狱卒解释说自己接到了皇上的密旨,要在当夜处死龙青石。半夜杀人是没有证据时的做法,龙青石的罪过在常理上来讲应该光明正大地处死,赤刀猜到这显然不是熠凉的意思--她的丈夫不会急于在晚上杀死一个罪人。
赤刀从背光处现出身,向伽灵公瞥了一眼,和颜悦色地对狱卒说:"皇上临时改变主意,要亲审龙青石,并让本宫将人带去。"
穆昕眼看着好事要被破坏,十分尖锐地冲着赤刀唬道:"娘娘恐怕弄错了吧?皇上刚下的密旨,要在今夜处死龙青石,请娘娘不要妨碍卑职执行公务。谁不知道娘娘和龙将军的关系非同寻常呢?谁又能证明皇上真的让娘娘来押解龙青石而不是娘娘假传圣旨呢?"
赤刀不示弱地嗤笑一声:"看来穆大人倒是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假传圣旨喽?我一个女人家能和龙将军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为了他而冒着杀头的危险吗?"
穆昕跟着冷笑道:"正因为娘娘是女人,和将军的关系才耐人寻味呢!皇上对臣下的是口谕,当然没有凭证,否则让不该看到的人看到圣旨岂不糟糕?"
"什么叫做「不该看到的人」?处决一个罪犯需要这样鬼鬼祟祟的吗?皇上能对你下口谕,难道就不能对本宫下口谕了吗?你不要忘了,当初皇上娶我的时候是怎样向满朝宣布的,还要本宫再重复一遍吗?皇上说:那褐王朝的公主那褐赤刀与寡人结为连里,与寡人同称「朕」,共理朝政。"
穆昕嘲讽似的笑说:"可是臣记得皇后好像拒绝了这份特权。"
"本宫随时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哼哼,娘娘对自己是否过于自信了?皇上现在可未必愿意再将权力分与你,龙青石今天必须死!"
"你就不怕皇上问你的罪?"
"事到如今,我想该担心的是娘娘吧?"穆昕被逼得有些恼了,顺手将赤刀往旁边一推,横行霸道地冲进牢房并嚷嚷着:"龙青石快出来受死吧!皇上多么仁慈地爱护你,他赐给你这条白绫留你一个全尸呢!还有你们这帮同党,也统统去死吧!皇上不会再信任你们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听到穆昕这样暴躁的叫唤,龙青石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他呆呆地盘坐在原地,失去了一切的念头。穆彦对望着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埋怨道:"青石我求求你不要哭了,身为将军,死也要死得庄严一点。"
龙青石无精打采地哭诉道:"身为将军,我又怎么会怕死呢?我只是......突然好想见皇上,却见不着。因为我恨,所以我哭。皇上是那么地慈爱,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对待我们,一定是那些小人,他们欺骗了皇上。"
穆昕气急败坏地吼道:"还罗嗦什么?想抗旨不遵吗!难道还要脏了我的手来为你们送行吗!"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恶魔!为什么疯癫成这样!"赤刀带着侍卫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盖冀英--他带来了真正的圣旨。赤刀一把夺过盖冀英手中的卷子横在穆昕眼前:"看清楚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圣旨!"说罢又将卷子还给伸手向自己的盖公公,忿忿地命令他宣读圣旨。
在耗费了许多灯油之后,熠凉的决定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龙青石违背圣意擅自起兵罪过巨大,又决断不利间接害死太子酋稔,数罪并罚当处斩刑。念其战功卓越,功过相抵,余下的罪过改判为杖一百后流放边疆。其余从犯各杖八十,革去官职,其后代永不录用。
天啊!为什么还不塌陷!地啊!为什么还不裂开!我最心爱的人啊!将要把我赶走!我的心,我的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哭,我哭我的命运,我哭我的爱人,我哭这个无理的世界!亲爱的人啊!你为什么也相信别人的话?你为什么不坚持我们忠贞的爱情!我看到乌鸦在飞,魔鬼在跳!亲爱的人啊!我怕呀!不要抛弃我!我一个人害怕呀!龙青石绝望地抱着囚车上的圆木仰天大哭,熠凉看不到,熠凉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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