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希德的声音没有停止--至少以人类能达到的反射弧感觉上是还没有完全停止,福拉得的武装部队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科尔希德的脑袋就在面前绽开了花。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孔在瞬时间变成了肉块,鲜红的血液放肆地从脑袋上可怖的缺口里向外喷射,粉红的脑浆溅落在四周的地面......
福拉得的脸顿时抽筋了,机场里立即有人开始尖叫,也有人已经昏厥,塔什多夫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他离科尔希德的身体不到2米,他看见了整个过程。他不是没有见过对着头部开枪,但是也绝对没有看见过将整个头颅炸开,如此的清晰像放慢动作一样,塔什多夫就站着看着,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虽然还是觉得一切都发生地奇怪,但是只有一个现实是真实的:科尔希德死了--用他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
站在垃圾堆上白痴一般地问自己"我们是在哪里"的科尔希德,一脸冷酷地蔑视着自己说着"科尔希德不是我的名字"的科尔希德,踮着脚尖背着双手笑得天真无害的科尔希德,充满情色和诱惑主导接吻和做爱的科尔希德,严肃认真地操作着电脑设置微型机械的科尔希德,像少女一般夸耀着"因为塔什多夫不是普通人啊~"的科尔希德,被亲吻了耳朵而羞涩敏感婉若处子的科尔希德......这些科尔希德,不论是哪一个还都鲜明地映在塔什多夫的记忆里,然而现实却是残忍的。
塔什多夫感到腿软的时候,人已经瘫坐在地上了。一次再一次地在脑海中呼唤科尔希德,都不能再得到丝毫回应,因为......科尔希德已经死了。就算他是身体得以改造的人,但是......
及时得不能再及时,尤利乌斯联络上了福拉得,"福拉得先生,我听说任务终止了。"科尔希德的死讯他已经听说了,科尔希德的生死他一点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永远只有塔什多夫一个。
"目标已经死了......但是我不会食言的,你说吧,尤利乌斯先生。"福拉得的脑子中充满了分不清是懊恼还是震惊的想法,科尔希德说的、做到的与上层人物说的"只是普通武器开发人员"完全不同;这意味着什么--‘福拉得先生,你以为政府有多相信你呢?'--还是被排除在信赖的范围之外吗?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假的,福拉得已经开始无法分辨了。
尤利乌斯的声音冷静而且目标明确,"希望你们恢复塔什多夫引渡的权利。"
"......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吗?"才反应过来要调侃尤利乌斯,福拉得出口的声音已经不能很好地表达他的嘲讽,反而有些无奈。
饶开话题,尤利乌斯知道现在的福拉得没有闲心寻自己开心,"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份吧?塔什多夫只是一个受害者吧?"
"的确......我答应。"
"那么,谢谢了,福拉得先生。"
今天早上的时候,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下来了,医院的病房里面开了暖气,窗外却是一片肃杀的苍茫。已经过了将近1个月了,其间每天的生活仿佛已经有了它的定论,塔什多夫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医院雪白的寝具上,至多是变换一下坐姿。
电视里有关科尔希德,哦......或者应该叫他"0224博士"比较恰当,有关于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关的追踪报道已经太多了,多到让一开始每次看到都会激动的塔什多夫,也渐渐得失去了兴趣、开始麻木。没有报刊杂志、又被禁止书信上网的塔什多夫索性关了电视,什么都不去看、什么的都不去想,消极但也安心地一天天浪费生命。对塔什多夫而言,科尔希德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尤利乌斯的突然造访打破的塔什多夫规律到无聊的生活,确实令他有些吃惊,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塔什多夫的身体状况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必须留在医院的必要,在左耳后方留下伤痕的也是最初两天,为了从他身上找出科尔希德调整过的微型机械。所以,虽然没有任何人说明,塔什多夫还是像软禁一样被关在医院里。
不过,软禁期间原来还是可以接待访客的吗?
塔什多夫望了一眼身边监视的人,那人看了看塔什多夫又看了尤利乌斯两眼,然后默认一般地退出了房间。
"塔什多夫......身体还好吧?"把手里拎的水果搁在一边的茶几上,尤利乌斯捞过刚才负责监视的人坐过的凳子,放在床前坐下。
看了尤利乌斯一眼,塔什多夫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望上了一边彩色的水果,"本来还不错,最近一直都坐着,肌肉萎缩了。"
"呵...你没事就好,塔什多夫。"虽然这样的笑话实在有些冷,但是尤利乌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塔什多夫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他就已经很欣慰了。
"史奇呢,怎么没在一起?"什么有没有事,塔什多夫觉得自己看清了而已。向四周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那一直粘着尤利乌斯却视自己如眼中钉的大孩子。
"要来看你,他当然不会来。"尤利乌斯的目光反射性地游移,"不过,最近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分手了?"
"......"尤利乌斯的表情很明显地表示了他不想对此作出任何回答,"塔什多夫,可能我是没有脸再来说什么‘抱歉',也不抱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向福拉得告密的不是史奇,是我。"
说不吃惊是骗人的,但是塔什多夫却真的没有太多的感想,抬眼瞥了尤利乌斯一下,就又一次低下头,声音多了几份悠然,"......为什么?"
告密吗?虽然知道凭史奇的那点小手段还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在飞机场被抓之后就不得不开始怀疑史奇了,因为那时自己把行踪告诉了尤利乌斯,不能保证史奇会不会是用什么方式获知了。明明最有可能直接告密的人就是尤利乌斯,而且在图灵根的时候自己就知道尤利乌斯不像他表面表现地那么普通,但是却本能地认为不是尤利乌斯,这样想的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尤利乌斯大概能够理解塔什多夫的悠然,因为即使再努力地去思念,到头来也不可能出现任何奇迹,所以已经心灰意冷了,"说我是嫉妒科尔希德也好,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伤害你。"
轻缓地抓起被子,然后又把它铺平,塔什多夫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尤利乌斯,"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科尔希德?"
"那到不是,我只是直觉......他的作风实在奇怪极了,最后是他叫你来Lucky Hause告诉我行程的吧?"
塔什多夫没有抬眼睛,只是低声地"嗯。"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吗?果然是。"尤利乌斯的眼神望向窗外,望进回忆。
科尔希德的行事实在是很奇怪,明明直接离开就可以了,他又为什么要特别跑来告诉自己呢?自己虽然从图灵根追塔什多夫到现在的城市,但并不意味着自己是那种失去了塔什多夫就什么都不能做的柔弱女人。从表面上看,自己只是塔什多夫的一个朋友而已,一个哪怕知道他死了也不会伤心太久的普通朋友而已。科尔希德主动提议要告之行程的做法简直就像是有意的,简直就好象是已经知道自己有和福拉得通气,有意让他去告密一样。退一步说,科尔希德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塔什多夫之前的关系?从塔什多夫和史奇那点嘴皮子上的小挑衅上面还不足以看出什么吧,难道连这样的事情都可以登陆情报网络进行搜索?
"我是身在其中,所以才浑然不觉吗?"
"塔什多夫,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说--当年你在图灵根做秘密警察的时候,我就在你隔壁的部门做文职......"
听到与预料完全不一样的惊人答案,塔什多夫猛然转头看尤利乌斯,"......"
"你离开这个国家吧,那边很快会对你解禁的。"感受到塔什多夫眼中传递过来的无法相信的信息,尤利乌斯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尤利乌斯......我已经没有心情了,离不离开这里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沉默的会客时间里,窗外的积雪和往年一样包裹了所有的建筑,还有某些暴露在外的人的心情。
是夜,塔什多夫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窗外,医院的病房突然之间就觉得和家里的布置很相似,习惯性地向那个方向望去,然后果然看见了窗外的天空。除了早上才落下的大雪,阴霾的天空中也看不出什么来,塔什多夫只是看着、习惯性地看着。
突然之间听到有人"叩叩"地敲窗子,塔什多夫转过眼睛去看的时候,发现站在窗台上的竟然是科尔希德。科尔希德不声不响地打开窗子进来,然后走到塔什多夫面前亲吻他的嘴唇......
塔什多夫镇定地看着科尔希德,然后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会察觉到自己只是在做梦--哪怕是被骗也好,他希望真的是科尔希德回来了--但是他是如此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中的科尔希德却不受塔什多夫的想法影响,激情地接吻、冲动地拥抱、艳丽地承欢,仿佛真实一样的存在却是梦境。科尔希德蠕动着嘴唇反复地说着"我爱你!",然而就和以往每次的梦境一样,塔什多夫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专著地看着,仿佛那是现实的延续。突然之间科尔希德的神色一变,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白皙的皮肤在眼前被扯开,脑袋惊人地绽开。‘塔什多夫,去找凯罗莲......'科尔希德已经开始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低沉地响起。
低吼着从梦中惊醒地跳起来,塔什多夫看着面前熟悉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湿的贴身被单,自己刚刚进入医院的时候,天天都会梦见举枪自尽的科尔希德,但是已经好久都没有再梦见了。尤其是,今天还听见了科尔希德的声音了......
向因为他叫声而赶来的护士挥挥手,塔什多夫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科尔希德,你都已经不在了,我再去找凯罗莲还有什么用呢?科尔希德......"
塔什多夫有时候真不明白自己,生命中如科尔希德一般萍水相逢的人真的很多,交往甚好的也决不是少数,之后去世的也有不少,但为什么只有科尔希德自己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是因为科尔希德惊艳的外貌、奇特的身份?这是不可否认的原因之一,但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难过,胸口会如此闷,透不过气来?
7
和尤利乌斯说的一样,很快就有人释放了处于软禁状态的塔什多夫,应该是知道了他与科尔希德真的没有继续联系了吧!塔什多夫公然地申明要去看望凯罗莲,作为往年之交的凯罗莲和同为此次事件受害者的凯罗莲。
虽然早知道不可能就这么放任自己和凯罗莲单独处于一室,但是看到就这么大刺刺地坐在身边,僵硬地微笑着面对着自己的监察员的时候,塔什多夫还是觉得额角有些血管正在跳动。凯罗莲到是很习惯了这样有外人在的场合,毫不尴尬地甚至可以说是颇有礼貌地和脸上肌肉有些抽筋的官员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呢,亲爱的塔什多夫~最近过得如何?"看到塔什多夫‘那人是怎么回事'的眼神,和以往一样古雅地伸出右手,身材保养良好的凯罗莲穿着深色套装,笑地成熟大方;一边的监察员被无情地无视了。
礼貌地用嘴唇轻触了凯罗莲保养地很好的手,因为这样被人直接盯着让塔什多夫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表情有些嘲讽地望向监察员,"这样问的人实在太多了啊......过得怎么样呢?实在称不上好啊,凯罗莲女士。"监视、监视,从医院到凯罗莲的私人聚会,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根本不能问什么有用的事情。
"是么?听说你在医院待了足足一个月,难道受了什么大伤?"感觉得出塔什多夫在拿监察员出气,凯罗莲也不禁玩心大起,戏谑的目光在塔什多夫和监察员的脸上来回游移。
"伤口嘛......就是耳朵后面平白无顾地被人划了一刀吧,也不是什么必须住院的伤口啊~"虽然说的话有着些许玩笑的意味,但是塔什多夫的口气却冷冷的。
虽然也算得上是专业人员了,但是被两位所谓的受害者如此调侃,年纪尚轻且还未进入状态的监察员脸色有些白,手脚局促地挪动着不知如何是好。
‘嗞嗞......塔什多夫,听得到吗?'已经开始陌生的感觉在大脑深处生成,凯罗莲的声音从脑海里面传过来。
‘哎?难道是科尔希德的那个通讯,凯罗莲?'塔什多夫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诧异,幸亏监察员还在一边自我惊吓并没有注意到。
‘我就说那孩子一定会给你装的,他可是很喜欢你的。'凯罗莲给了塔什多夫一个类似母亲一样温和的笑容,但是仅仅是瞬间,下一刻她的表情又变成夸张地怜惜,"啊......真是可怜,因为什么原因呢?竟然在耳朵后面那么危险的地方动刀子?"
"虽然给我划了一刀,但是解释到是从来没有给过。不知道您知道什么吗?比如我耳朵后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塔什多夫的目光转向监察员,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表面对话我会继续的,刚才失态了,抱歉!'塔什多夫向凯罗莲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
"那个......"监察员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的,只是一开始就被吓到了而已,"因为0224博士曾经给塔什多夫先生的定位微型机械做过手脚。"
"微型机械......我怎么不知道身体还有装那种东西?"其实在科尔希德之前就知道身上被安装了不少微型机械,所以听到他说到也不生气,但是能够抓住用以调侃的话题塔什多夫绝对不会遗漏,"一开始我还以为本国是尊重人权的国家,还是说成为特别警察就相当签了卖身契?"
"这,但是......"监察员又开始支吾。
塔什多夫很明白虽然没有书面的公告,但是做特警的那天起就要有被人在身上安装一堆监视机械的心理准备,"好了,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是白痴......"
‘塔什多夫,玩弄官员还是适可而止吧,他也并不是主谋,挺可怜的。'眼神很淡地飘过来,凯罗莲最终还是开口替监察员解了围,"塔什多夫,今天过来并不是专程来窝火的吧?你都有多久没来了,最近要不是公司的事情实在繁忙,我一定邀请你看电影。"
"呵呵~当时和您在这里共享美妙的古典旋律、探讨新进好莱坞电影,真是值得回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没了那种心情。"塔什多夫的回答彬彬有礼却也有些冷淡,‘但是,科尔希德死了吧,难道没有他可怜?'
‘不要用可怜来形容科尔希德,如果你是说他打破了自己脑袋的事情的话,那我很抱歉,但是他绝对不可怜。'面对塔什多夫明显的冷然,凯罗莲只是掩了嘴角微皱了下眉头,仿佛是无声地咳嗽一样,"其实,因为公司里一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也让我最近都沉浸在一种很糟糕的心情里面呢!"
"您这次也是受害者吧,刚才完全都没有问您,因为0224博士的原因,您的公司......?"虽然是在询问凯罗莲,塔什多夫的目光却转向监察员,‘凯罗莲,我觉得你身为母亲实在镇定得过头。'
"因为0224博士的缘故,这次捷利卡顿和政府合作的计划可是全部泡汤了啊,真是气死了!"凯罗莲没有给监察员留说话的余地,很快就接上话题,顺便还望了监察员一眼,‘塔什多夫,你务必时刻记住我的身份,我是个商人,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我可以在任何有必要的时刻保持镇定。'
"捷利卡顿公司因为这次事件损失了......"监察员看到有自己说话的份立刻就接了话,滔滔不绝地把捷利卡顿的损失状况全面地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