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在下面领着百十来号人叩拜王爷千岁,君怜立刻威风的上前指指这个点点那个,君浩然笑着由她去,在管家却成了对情人的宠溺。管家便自顾的将少女当成未来的王妃,随她指挥,唯她是从。君浩然心中虽是好奇也懒得多问,他心里盘算的,是晚上皇宫的宴席。皇帝大婚不久本该陪着皇后,南修却在大殿之上宣布要设宴,分明就是为了他,这方才当上皇后的谢氏女子若是听了,不知什么反应。
她现在算是离南修最近之人,要是对南修有什么嫉恨,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谢氏一族的背景......实在让人忧心。
而这次,君浩然回京的目的,也正在新后身上。
赴宴前他问君怜,如何让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人抛弃一切甚至家族野心?
君怜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是让那女子爱上那男人,随后眼珠一转,咯咯笑的不怀好意,问,怎么,表哥,你有了心仪女子?是谁啊?告诉你表妹我!我一定帮你的!哼哼,这次,看那个猪头什么反应!其实,你早改甩了他了!
君浩然没有出口反驳,脸却是通红,君怜看了,不知怎的,心头一阵刺痛,语气也没了先前的玩闹。
女儿家若真爱上哪个男人,就会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哪怕那男人根本不爱她。有时啊,为了维持那可怜的薄的像纸的关系,苦苦的保守秘密......如果那人爱她还好,如果不爱......所以,最可悲的,无非女子。
怜,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该不是,你看上哪家公子了吧?
君浩然不明所以,直接问道。
是啊。君怜丝毫不回避,干脆的回答倒令君浩然不知如何应对。
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我又不能让他知道,因为他不爱我,我也不想做个悲哀的女人。
君怜说的认真,君浩然也无法再嬉笑下去。
表哥,那人你认识。
哦?
表哥......如果......如果我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把事情憋在心里一个人受折磨,表哥怎么可能不生气?你就这么信不过表哥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有些事,不得不为。
君怜说的快要哭出来,看了他一眼,便独自跑出屋子。君浩然无奈的叹口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一个小女孩这样的问题。该不会......那傻丫头误会他了吧......想罢摇了摇头,思量着宴会要自己一个人去了。
君浩然跪在地上拜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时,明显的感到周围气氛一僵。他不习惯行这样的大礼,其他人也不习惯他如此,一时间,他不知太上皇对他从小一贯的纵容,是好,还是坏。
南修站在他面前半天才说出一句爱卿平身。
恭敬的起身,恭敬的退到旁边。
父亲曾千叮万嘱的礼节,如今,他终于能遵守。
这,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资深的几位公公发现氛围不对立刻开始圆场,南修看着君浩然几次欲言又止,身边的凤袍着身的女子冷冷的坐着,对帝王的无视与冷淡似是毫不在意。
酒敬罢,谢皇后忽然说,君大人,早听家父谈起过你,虽是年少却气势不凡,光是大殿之上的军令状已令哀家敬佩,而我大越与殷的战事,大人更是功不可没,不愧为君家后代。今日有幸得见大人一面,实在是哀家福气。
女子语气不软不硬不冷不热,话中带刺偏偏刺上还盖了层糖纸。南修听了眉头紧皱,当事人却是不以为然,垂首笑道,能让皇后娘娘赏识,是微臣福气才是。
谢皇后把玩着酒盏,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天地一颤。
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地整个的乱颤起来。大厅中人来不及反应,纷纷晕头转向倒地的倒地,尖叫的尖叫。晃动很快停止,屋中已是狼籍满地,侍卫们慌忙跑进大殿见皇帝没事便跪地请罪,南修也被晃的措手不及头一阵阵地晕,他靠坐在太监们扶起来起来的椅子上先让宫女太监们护送皇后和众人先行离去,又偏头小声吩咐侍卫总长保护好君家二少爷。
侍卫总长在宫中执事十年有余,那二人感情如何他心里自是明白的透彻,于是了然点头匆匆下去安排。
待众人走后,南修慢慢站起来,眼中混沌不复,已是清明一片。
他负手站在大厅中央,思索些什么,眉头越拧越紧,快作一团。
君浩然走到崇阳殿大门口时,一名宫女从后面叫住了他,说,皇后娘娘请王爷过去有事相谈。
侍卫总长听罢立刻上前一步道,我奉皇上之命护送王爷回府,中途不可有任何差池,再说今日之事令王爷惊魂未定,实在不适合此时......
皇后娘娘的命令,王爷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侍卫总长,也敢放肆抗命?
小宫女厉喝一声,哪还有宫女惯有的柔弱样子,分明生着尖利爪子的小猫,喝的侍卫总长一时愣住,随即面起红潮,他这个总长做了这么多年,连当今皇上都未曾对他如此不敬,一个小小宫女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刚要再上前说什么,却见那小宫女略微退后一小步,警戒地望着对面二人,背到身后的右手不知悄悄握紧了什么。
看着她的眼睛,君浩然心中一动,未加思考,话已出口--我随你去。
侍卫总长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小宫女这才放松警惕,得意洋洋的扫了侍卫总长一眼,不屑之情无须言表。君浩然歉意的冲他笑笑,说,皇上若是问了便如实相告。然后点点头,示意让他放心,才随那宫女离去。
皇后没有回自己的祥宁宫,而是在栖凤殿外的小厅。
待君浩然到了,便摒退左右,小屋子里只剩这两人。
王爷可知,本宫换命人唤王爷来所为何事?
君浩然听罢一笑,也不行礼,于厅中负手而立,道,方才那震动,是谢相爷在宫中藏的炸弹,爆炸了吧。
谢皇后闻言眉一挑,眸光凌厉,眼中杀意顿起。
君浩然却像浑然不知,继续道,相爷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就让人把它在不该引爆的时候引爆了呢,这下皇上一定是要怀疑的了。相爷若在此时和皇上鱼死网破,这遭殃的人,可就多了。不过皇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一定会想办法让您置身事外的。
什么?
谢皇后被他最后一句话弄的不明所以,盯着君浩然问。
君浩然也不躲,迎着谢皇后的目光回答,微臣的意思是,皇上不会让皇后有事。皇后,永远都是他的皇后,不管谢丞相如何。
这个笑话,可不是很有趣。
因为这并不是笑话啊。
呵,王爷不会是要告诉本宫,皇上他,其实喜欢本宫,所以,要保护本宫,保护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
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不会在乎她的身份,这有什么奇怪么?
王爷可知,皇上为何封本宫作后?
皇上封后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过问的,妄加揣测,更非臣子该为。
王爷,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笨的多。
谢皇后冷言嘲讽,君浩然不怒反笑,笑中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碰到一起全都成了苦涩。
皇后娘娘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王爷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谢皇后度着步子向君浩然走去,背在身后的一手悄悄握紧了什么。
娘娘......
君浩然话才出口,却觉天地瞬间掉了方向,整个人直直的滑向谢皇后。谢皇后显然也被突然改变的状况吓到,来不及躲避,被君浩然撞倒在地上。待君浩然抬起头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谢皇后身上,身下反应过来的女子霎时红了脸,杏仁大的眼睛狠狠瞪着他,正待要说话,就觉眼前一阵晕眩,耳旁一声巨响。待再回过神来时,已身在君浩然怀中,又看看之前两人所在的地方,粗长的横梁木就差没将地砸出个坑。
横梁木?
谢皇后感觉得到身后那人逐渐僵硬的身体,顿时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叫道--去里面!
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来见我?
谢皇后轻轻调弄胸前的垂下的长发,冷冷的问。
他们虽然在前厅倒塌之前离开了,却是逃进了内室,没有往外面的通道。暗杀、栽赃、诬陷,这下要做什么,可就真的无处可躲无法可逃了。
我不后悔,君浩然思索片刻后回答,因为有人曾经告诉我,做过了的事,不要后悔。
那倒是个妙人。
是啊......我这都是自找的......就是娘娘你今日不唤我来,改日,我也一定会登门造访。因为我想看看,南修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的......
君浩然眼神迷离,不知不觉间,南修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谢皇后听了不动声色,反问道,然后来告诉我,他爱我?
......我不想啊......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君浩然又是那种苦涩的笑,这次,他没有看着谢皇后,而是看着灰色的地方,轻轻说,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知道,南修选择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让他,甚至放弃,江山,皇权,我......
我六岁的时候,太上皇曾经问他,将来想不想要个家中有权的太子妃。他说不要,他说自己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权啊的娶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他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他那性子,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爱的女人了,我以为,他这辈子......都,只有我......
君浩然眼中雾气重重,他忽然闭上眼,靠着床坐在地上,似是回忆起什么心痛心伤的事。谢皇后见了,不知怎么原本胸中怒气就没了一半。
父亲告诉她,她嫁入宫中作皇后,不过是与皇帝的交易。
交易的具体内容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个名义上高贵无比的皇帝,实际上只是朝中大臣,或者说,是她爹的牵线木偶。他娶她,是为了保护一个远在边关的人,她嫁他,是为了牵制他和扩大父亲的势力。
父亲今日藏在皇宫中的炸弹被发现了,必定要与皇帝撕破脸皮了,到时候无论在哪一方,她一定都是第一个牺牲者。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而正好,那人回来了。那个皇帝以娶她为代价要保护的人回来了。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她要那人给她陪藏!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可人算不如天算,也许之前的爆炸牵动了什么,竟然又发生爆炸,炸坏了横梁,他们一起跑进了内室,虽然没死,却也难幸免。如今,她可以趁那人不备,一刀杀了他,也可以在出去时诬陷他,让皇帝误会,让皇帝治他的罪。
他却突然告诉她,那个皇帝,喜欢她。
突然很伤心很难过的告诉她,他不甘心。
到底,不甘心的是谁?
......娘娘放心,南修他,不会和丞相怎么样的......君浩然抱膝而坐,向谢皇后轻轻笑了笑,说,为了娘娘,他也不会,因为他知道,如果真有什么,第一个难做的,就是娘娘,而他,怎么舍得心爱的女子伤心难过?
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可是娘娘如果现在动手的话,可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君浩然飘然而出的一句话,吓掉了谢皇后手中的刀子。那闪亮的东西咣铛一声掉在地上,谢皇后大气也喘不出一口,四周立刻静默。君浩然却像没看到那刀子似的,回头的时候之前眼中的迷茫早已不见。
就算南修不想追究,我哥哥,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娘娘,这还有其他出口么?比如说,那个......后路......就是出什么意外时用的那个逃生的出口。
......有。
那我们出去吧,好么?
君浩然笑着向她伸出手,说,娘娘如果不嫌弃,就和南修一起叫我小然好了。我从小就被惯坏,脑子里最缺的就是礼数这东西,外人面前,总要千小心万小心,生怕落了把柄给人家,让南修不好做,不过自家人面前,还是不会顾虑那么多的。
谢皇后盯着他好一会儿方才站起来,冷冷地说,是我带着你走,凭什么一副我跟着你走的样子?说罢转身,往床的方向走去。君浩然暗自松了口气,很快跟上。
掀了床板后出现的是条密道,谢皇后站在一旁不动,君浩然笑了笑,先钻了进去。谢皇后皱起眉头,稍作忧郁,也跟着下了去。
密道先向下,后又往上,四周狭窄,隐隐透着几丝阴森青色的光。君浩然摸索着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一下谢皇后,开始谢皇后还对伸过去的手视而不见,后来发现通道长的离谱,空气又稀薄,力气很快就被用光,全身燥热难耐,就干脆主动扯着君浩然的衣襟缓慢的随他走。
君浩然本身也不好受,热是问题,呼吸困难是问题,但最大的问题,还是越发涨痛的头。他擦汗时发现双手都在抖,几乎脱力,恍惚中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这才想起,明天的明天,就是清明节。
屋陋偏逢连夜雨,看来他君浩然的运气有用光的趋势。
慢慢的,几步路也变的异常遥远。君浩然很想就这么躺在地上什么也不做等南修来救他,可他每次有这样的意图时就发现后面那凤袍女子正直直的望着他,紧紧握着他衣服的一角,似乎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君浩然看她的样子,怎么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倒下去了。
两个人走了很久方才离开那窄道,只是从密道出来后面对的不是开阔的田野或偏僻的农舍,而是昏暗的屋子,两根柱子横在大厅中央,门口已被紧紧堵死,只从缝隙中透过几缕光,与密道相比,仅仅是不那么狭窄而已。谢皇后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情景,跌跌撞撞的跑去看那些倒塌的横梁和堵死的已经不能称之为门的门。
不是年久失修,而是被火药波及。君浩然靠在密道旁,静静说,看来谢丞相连这里也埋了炸药啊......好在这次只是误引爆,否则,这里绝对不是掉下一两根柱子或者塌一半屋子那么简单了。
谢皇后咬着下唇不回答,君浩然看着她又说,怎么谢丞相是连自己女儿的后路都不留。
即便母仪天下,谢皇后也只是个未经什么大风大浪的深闺千金,从未想过亲生父亲竟将她当棋子用用到这步田地。君浩然一句话正戳到她的痛处,一时委屈不已,转瞬间眼中已是波粼粼,只因骨子里天生的倔强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君浩然看着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时的自己。
那时所有人都宠的他无法无天,连皇上也从未对他多加斥责,那时唯一一个还会骂他的人,如今,也已经不在了。
他估算着应该已过子时,明天,就是清明。他想起离开隐城时告诉戚梓墨说要去上坟,可等真的要去那个地方的时候,心里就莫名的痛苦。百般的不愿去,又百般的想去。去了,看那坟便觉得心如刀绞仿佛自己不是自己,不去,又是常常惦念不停,好象那人一直在找他,找不到,心就不安。
越是这么想着,就越觉得周身酸软,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干放空,君浩然心想着哥哥也好南修也好谁都好你们快来救我吧不然我真的要死掉了。昏昏沉沉的就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有人尖叫了一声。努力撑开双眼,首先看到的竟是谢皇后放大的面孔。
喂,你不是要倒在这里吧?
谢皇后坐在他旁边,之前的忧郁不知何时一扫而空。
君浩然心下一边感叹着这女人变脸变的真快一边感动的附和我就是想倒在这里啊,但想是想的,思量再三后君浩然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来找死了。可即使不说,谢皇后也还是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奚落他的机会。
怎么这么不济?王爷是个男人吧?
谢皇后语带嘲讽,君浩然却反驳不得。想起出临潼时,君怜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也不由跟着恼恨起自己,怎么就这般没用。忽听外面有什么人在说话,谢皇后先一步跑上去大喊了一声,外面沉默一阵,又马上骚动起来,似乎在对他们说什么,他们却听不清。然后又是轰隆一声,似是门口什么东西坍塌下来,两面立刻都静下来。
看这阵势,门外那堆,是挪不得的东西了。
少在那里事不关己似的!本宫出不去,你也一样!
有娘娘做伴,浩然是死的荣幸,岂敢有任何怨言?
你--
小点声娘娘,我看这地方可不安生的紧,方才外面人一叫,不久不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