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浩然————致虚
致虚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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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浩然尽可能笑的灿烂,谢皇后咬牙切齿的盯着他恨不能拆之入腹,正要发作,又听外面零碎的脚步声,似乎在唤"娘娘"。安献帝的后宫就她一个,娘娘自然也就她一个,不是唤她还是唤谁?
正要上前,却被君浩然拽住衣角。
娘娘,那边危险,还是臣去。
说罢笑笑,起身挪着步子到声音的来源,冲着唯一透点光亮的地方听外面的人说着什么。谢皇后静静地站在后面,心中乱成一团麻。眼前这个人让她爱恨交加,一会儿是说话尖锐专戳她痛处的小魔鬼,一会儿又是副从心里关心她的模样,到底他要做什么?
君浩然与那外面之人不知说了什么,再回来时一扫之前阴霾。
娘娘,我们还有路。
谢皇后狐疑的望着他不做声,君浩然也懒得多做解释,拖着步子墙边的书架旁,将架上那尊金蟾慢慢反转,书架的另一撇便也依着反转的速度向旁边挪去,露出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方露出欣喜之色,就听上面一声响,有什么塌了下来。来不及多想,君浩然已经拽着谢皇后滚入那片未知的领域。
等声音没了四周静了,君浩然小心的动了动身子,竟是锥心的疼。
想方才才跳进来落在地上却没有就此打住时,君浩然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因为书架后不是平地,而是阶梯。当时屋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等身子顺着地面不住的往下滚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想又苦笑,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当时的情形,除了往这里跳,还有别的选择么?只苦了他本来已经难受至及的肉身,这会儿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这一摔一滚,让他更加头疼愈裂,精神无法集中,浑噩中只想睡下了事。
谢皇后自他怀中挣出来,喘着气坐在他身边发愣,君浩然叹了又叹,气若游丝般咬唇道,娘娘,你的短刀呢?浩然想到该怎么用才最好了。谢皇后虽想不明白他话中含义,还是将偷藏的短刀递了出去。君浩然接刀的手颤抖不停,目光里却不带一点犹豫,一边笑着问,娘娘说,这刀子捅在什么地方,最能叫人疼痛难熬?一边,手中刀片已大半没入左肩。
这样,是不是更像刀子偏离的方向,没有致命但已受伤?
许是疼痛相撞,疼的麻木了,头脑也清明了不少。君浩然看着谢皇后瞬间惨白的脸 ,挣扎着爬起来,伸出手说,娘娘,这地道先是向下后是向上,向下这段,微臣已经带娘娘滚过一半,估计再走会儿就完事了,可向上那段,怕要牢烦娘娘自己多努力。
谢皇后将手搭上去,欲言又止,思量半天,还是没将心中的话说出去。
君浩然也没精力在乎这些,地道宽度足够,高却不过五尺,站起来走路是妄想,只能用爬的。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一会儿,要怎么爬上地面。
那内侍说南修会在出口等,他不由心中暗骂,这个白痴,等什么等啊,直接派人下来找他们不就好了么?还真以为他毫发无伤能安然到达地面怎么着?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最不擅长的就是翻墙爬树......

君浩然拉着谢皇后从地道里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南修。
他记得那时光特别刺眼,一直处于昏暗中的他完全无法适应,谢皇后更是轻叫了声闭上了眼。他却望着南修,望着那一身明黄的人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人见了他立刻像卸了什么重担,脸上的焦急神色都不见了踪影。
那人见了他便跑过来,伸出的双手却在他一句话后顿住了。
他说,皇上,娘娘平安无事,您放心。
然后他跪下了,重重的跪下,低着头,一如南修身后那些臣子,没有一点撒娇抱怨的意思,没有半分逾矩的举动。
南修是君,他是臣。
从殿前军令状开始,就已经如此。
他向旁退后一步,南修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伸出的手顺势把住了谢皇后。
旁人看来,就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安慰万分担忧,无关其他臣子之事。
君浩然跪在地上,听南修对谢皇后软言软语的询问安慰,听他急昭恭候一边的太医,听他们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直到人都随着皇上皇后走的差不多,直到早已心急如焚的兄长走到他身边,他才松口气,放心大胆的闭上眼,往 下栽了去。

一直一直想睡,现在,终于可以睡了。
不受控制的大脑自然也不必费什么力气集中精神,君浩然索性便随意识肆意扩散云游天海。
仿佛穿越了无数时空,梦中他来到一个如仙境般云雾缭绕的地方,有他从未见过的白色的树,还有一池清水,纯净的能洗清一切人间误会似的。他远远的望见前方站了个人,那人回头,竟是君老爷。
君老爷还是记忆中的严肃,面容却是掩不住的沧桑清减。
君浩然不知怎么忽然就鼻子一酸,掉起眼泪来。
君老爷说,你个小捣蛋,又闯了什么祸?爹不是告诉你了,人要懂得收敛!现在知道,就算皇上太子也护不了你一辈子了吧!
君浩然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拦都拦不下了。
你这傻孩子,什么事解决不了,要你难过成这个样子,啊?
他不答话,只是不停的掉眼泪,满腹的委屈与不快都像脱缰的野马,完全没了控制的发泄着。
他在那里哭了半天,父亲却没有像记忆中那样走到他跟前,敲一下他的头,或者抱起他去找母亲。他抹着泪往父亲站的方向看,父亲也望着他,眼里尽是担忧。
他挪着步子要过去,君老爷立刻喝道,站那!他吓的收回了步子,缓缓地跪在地上,轻唤了声,爹。
这一声唤的对面的人心疼的都要碎了,却还是只能望着他,生生的望着自己心底最疼爱的的孩子。
爹,然儿想呆在这陪你,好不好?
君浩然流着眼泪哀求,君老爷连连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才能叫我安心......
两个无心的字,刺中君浩然身体里最深的伤口。
他想起母亲说,你爹放不下你,他到死都放不下你!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瞬间又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他说,爹,我不跟着你了,我只会给人添麻烦,我要把这麻烦,添给那些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知道,浩然,是君家的浩然......
君老爷望着他摇头道,爹不要你做什么君家的浩然,你快乐幸福,这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么?
他不答话,对着父亲的方向嗑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笑着说,爹你放心,然儿懂,然儿都懂。
可我宁愿你,什么都不懂......
他听不清父亲接下来说了什么,四周变的都是白雾,美好的景象都消失过后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世界里。

正式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挨了母亲的一巴掌。
记忆中母亲永远是端庄娴熟慈爱的妇人,对他的宠溺与任何人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次,他睁开眼爬起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时,便被迎面一个巴掌打的想不清醒也要清醒了。
他听到一声惊呼,还有母亲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有丫鬟赶来扶起他在他背后加了块又厚又软的垫子,有人过来抓起他的手腕把脉,待都安置妥当了,他才有机会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在嫂嫂的搀扶下又坐回到他身边,颤抖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叫人安心!你知不知道自己一动不动的睡了多少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万一你要是......你......你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少去惹点事少去闯点祸!啊?
娘,这次你冤枉我了,我没要去惹事闯祸的,是他们找上我......
君浩然笑着撒娇,苍白的脸上也跟着终于带了点血色,君夫人见了,哪还忍责骂他。可见他一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疼。君浩然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里,哪受过这样的伤?那天君无忌抱着浑身是血的君浩然回来时,她立刻慌了神。待随后而来的御医撕开他身上的衣服,现出左肩裂的凄惨的伤口时,她更是差点没晕过去。御医一个劲的强调"王爷气虚",府里和宫中最好的药材都送过来了,药一碗一碗的熬,君浩然却是喝了又吐反复无止,紧闭的眼睛一次也没有睁开过。
她知道那孩子怕寂寞,便抓着他的手,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生怕他就在她不在的瞬间没了依恋便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于是每时每刻的时间都成了煎熬。
所以当看到君浩然终于转醒,甚至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她撒娇,她心中的石头,就总算落下去了。
君夫人心疼的摩挲着君浩然刚刚被她打过的脸,心疼的问,那你不会躲?你这样,可叫我怎么办好?
娘不生气,就都好了啊。
君夫人又问,疼么?
君浩然立刻委屈的点点头,说,娘,我要吃你做的雪片糕。
好,娘去给你做,你呆着别动,娘去给你做,啊?
君夫人抹了把眼泪,转身吩咐丫鬟小心看护,然后踏出许久不曾离开的屋子。
君浩然向后仰了仰,身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看来在睡着的时候,应该已经好了不少。他转头问一旁的丫鬟,我睡多久了?
回王爷,您睡了正好半个月,十五天。
哦......那......这期间,没什么事发生吧?
是没什么的......除了来探病的官员,不过,都被皇上以您伤重不宜见客为理由给挡在门外了。
皇上?
恩,皇上派了几位公公在门外日夜不停的轮流守着,估计这会儿,是给皇上报信去了。
君浩然又想了想,方才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那......表小姐......我是说......怜儿呢?
你还知道问我啊?
冷冷的一声喝,君浩然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扯出一丝微笑抬头,在望到对方通红的眼睛时就再也嬉笑不起来了。
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进宫赴宴竟然不叫我......我要是去了,你会这么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让人抬回来?
冤枉啊,明明那天是你生气不理我......君浩然委屈的心下腹诽。
你就这么不想我跟着?
没有!
君浩然情急之下想要坐起来,牵的肩上一阵疼,立刻皱着眉又缩了回去。
怎么还没有好啊......
你以为自己很壮,受点伤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么?
......对不起......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
君怜问这话时眼里泛着泪光,又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好象什么人来了,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君浩然刚松的那口气又在见到来人时憋了回去。
那人挥手叫退了其他人,然后迈着盈盈的步子坐在床榻边好整以暇的望着君浩然,君浩然吞吐半天终于毫无底气的小声说,娘娘,后宫女子不能私自出宫......特别是和朝廷大员相见......
谢皇后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屑的目光直扫的他全身不自在。
就你这样的,还朝廷大员?说出去不怕笑死人?你不怕,我还怕丢我们大越朝的脸呢!
娘娘肯如此为大越朝着想,实在是天下子民的福分!
你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让我忘了这话茬?
微臣不敢。
君浩然半垂着头是不是抬眼小心打量谢皇后的神色,看她不象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出来的话还这么冷嘲热讽的呢......
谢皇后盯着他,忽然说,王爷,你个白痴,你以为往自己身上刺一刀便可救我,殊不知,我若真伤了你,才是真的必死无疑。皇上护着你,那人也护着你,就算江山易主,就算天下没了,怕你也是那个唯一活着的。
君浩然愣在当场,不明所以的望着谢皇后,隐约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你说的对,后宫女子的确不能私自出宫,所以,我还是先走了,免得招人闲话。
哪可能有人敢说,谢丞相一定第一个杀了那人灭口。君浩然心下腹诽,面上还是一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样子。
谢皇后走到门口停住步子,恶作剧般笑道,半月前那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臣子作风,我差点真以为你和皇上不过君臣关系了,可今天我才知道,宫女们说的不是假的,你就是那个她们口中那个无法无天目无宫规的君家小少爷!
谢皇后说罢,一脸得意的甩袖离开,留下君浩然一个人继续犯糊涂。
想了又想,君浩然忽然想起,从谢皇后进门开始,他非但一个礼没行,连最基本的拜见问候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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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家中歇了几日,君浩然便带着君怜回了隐城。
临行前一晚南修又来看他,那夜他们整晚都没合眼。
南修喝的酒不多,却醉的厉害。他拉着君浩然的袖子像孩子一样无助的问他,怎么办小然,我不娶她不行,君伯父死后朝中大权都落在那谢姓老贼手里,我不娶他女儿不行!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把一个烂摊子丢给我,我手中没有任何权利,明知他们阴奉阳违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却无可奈何!我就是一个傀儡一个木偶一个台面上看似冠冕堂皇的华丽娃娃!小然,我该怎么办?小然,你告诉我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越?可为何,这亡国之君,要由我来做?
他喝口酒又说,小然,那天他们拿你的折子回来,我满心期待的打开,见到的竟然是"恭喜"两个字,你可知,只要你说一个"不",只要你在回函中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我都不会娶那谢相之女啊!哪怕得罪这些权贵,哪怕失了这无用的皇位......
南修,不这么做,怎么能保证谢丞相不会用些阴狠的手段夺你轩辕家的天下啊?你是轩辕家唯一的继承人,要重震国威,你就必须活着,要活着,多苦多委屈也要受。
君浩然低着头轻声说,南修,我们都不能保证,丞相仅仅只是丞相,不是么?而且我担心,殷不止有军队,更有其他势力有插手其中,若是中原武林的人,那他日必成大患。
小然,如果我说,其实,比起你,那些,我都不在乎,你信么?
我信。
君浩然不加犹豫的点头仿佛在南修心里某个地方点亮一盏灯,他立刻坐直拉过君浩然的手说,小然,那我要是要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你愿意么?
不。
君浩然一样的坚决,他盯着南修说,我是君家的人,君家满门忠烈,决不允许......
没说出来的下半句话被南修的手挡了回去,他苦笑着说,从前,你最讨厌这句话。
君浩然浑身一震,没错,从前,他最讨厌这句话。现在,他还是讨厌。但是讨厌不等于不去做。
从他下定决心那刻起,他就和所有君家人一样,拿那句话,当作自己终生的标准。
南修看着他痴痴地笑,其中苦涩他又怎么不明白?他默默的摇头,有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南修,远在朝堂之上的南修,你以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却不知,其实,国已不国。先生当初说的一点都没错,大越的气数,的确已经尽了。

因为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君浩然不得不乘轿子离开。出城不久,君浩然从轿中探出头回望,从来都是繁华热闹的皇城,此刻不知为何,竟显得冷清萧瑟、摇摇欲坠。
他心中忽然有种感觉,他不像是要离开很久,他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
喝了药后越发想睡,往隐城的大半路程里,君浩然就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第一次完全的清醒是在临潼的客栈里,夜半之时,有人轻轻拂去他额前发丝,在他耳边轻唤,他睁开眼,待看清来人面目,霎时清醒。
梓墨......
君浩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对方拦下。戚梓墨将他揽在怀中,轻声说,你怎么这么大胆,竟然拿刀往自己身上扎,想帮那女人,也不是这么帮的。
我在隐城,他们来信告诉我,说你伤重昏迷不醒,我心都吓没了,当下就要过去的,可那些人居然拦着不让我走。
什么伤重昏迷不醒,就是浅浅一刀,只不过那时我身体本就不舒服,凑到一块儿......
你还敢说是浅浅一刀?伤口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愈合?
那是后来动作太大扯的......我要是会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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