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公子————明王
明王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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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公子

没想到自己竟然迷失在这个深林里。就算那些所谓的姐姐不可能故意让自己死在这儿,他还是不太情愿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呆在这个虎啸狼吼的深林里。转了三圈,他最终不得不接受自己迷路的事实。
抬头望了眼无人的树梢,他忽然冷道:"跟了我这么久,戏看够了吧?"只听树梢处猛的摇动,一个人影出现在树上,含笑道:"你是如何觉察的?"这小鬼不像有练过武。
他不屑的撇撇嘴,用下巴指指地上:"你的影子。"尽管有叶片的遮掩,这人的身影依旧能看出些微来。可这并非一般小孩能做到的。
那人大笑。"小鬼,拜我为师吧?这等天赋可不要浪费了。"
他微微皱眉:"你厉害么?"
那人一愣,又笑:"自然。"
"很厉害么?"
"自然。"
"好。"他没有任何犹豫。在这如狼似虎的家族中,若没有任何底子,终有一天会被吃掉。尽管才七岁,他已懂得这道理。
这便是当朝兵部尚书十三公子凉公子与丐爷相遇的回忆。之后,在一次京城小孩的群架中,不打不相识的与三王爷的爱子风曲结为莫逆之交。凉公子注定不平凡的人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彻底验证。
手中是半本丐爷自创的《无翎心经》,丐爷的住处却已人去楼空。
这个缩头乌龟,仅留下半本秘籍就想离开么?对自己没能青出于蓝便被强迫出师的事实,凉公子怎么都不能服气,随便收拾了些行囊,便外出寻师去了。
第一章
枯萎的树木,败落的村庄,一地的呻吟与挣扎。卧倒在地上的人颤抖着伸出手乞求施舍,尚且有力的人一刀一刀的将所剩无多的树皮给扒下来,塞入口中,被遗弃在路边的婴孩,多已化为尸骨。饥荒,蔓延整个村庄,而黑白无常只是忙碌的在尸体中来回。
一个干净整洁的身影出现在这个接近地狱的地方,所有人都没有理会。因为前些日子,也来过那么些人,说是朝廷命官,却只是捂着鼻子嫌弃的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来过。这人也不过是走错了方向的路人吧?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白净的面容像是受到过不错的教养。"我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救人?"他淡淡地看着一地的尸骨。转过身,他毫无留意的笔直穿过村庄,朝原本的方向继续前行。
才离开村庄没多远,他就看到了一个破庙。原本打算在刚才的村庄落脚的,却不想遇到这种情况,有点劳累的他只能继续前行,却不想还有一个无人打扰的寺庙。欣喜之余,他大步迈进破庙。
迎面而来的灰尘并没让他有何不适,似乎他早已习惯这种恶劣的环境。将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一块大饼,正准备进食,一道刺人的眼光让他停止了动作。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正靠坐在庙门上,一双瞪大的眼睛直钩钩的望着少年,但他的视线并不在他的食物上。
他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凉公子--就是这名青衣少年很快意识到这点。
不过那小孩儿眼底不输大人的气焰,如同烈火般的求生意志,狠狠地烧进了他的心底。他没向任何人求救,却不肯向阎罗王服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意志,恐怕早已被牛头马面招走了。
凉公子站起来,走到小孩儿面前蹲下,脸上浮现微笑,将自己手中的大饼塞给他:"给你的。"
小孩儿没动,正确的说,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凉公子一愣,随即大笑:"没想到我第一个喂食的人竟然是个男孩儿!"说着,就把大饼掰成几块,蘸了些水,塞进小孩的口中。
小孩看了他许久,才嚼动嘴里的东西。
一个大饼很快就被解决了,小孩已经能撑起自己的身子,而不用靠在门板上。只是眼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依旧熊熊燃烧着。
"没找到丐爷,却带回了个小孩儿,是命吧?"话虽如此,凉公子还是把小孩抱进怀里,一双桃花眼笑得如同新月。
终于从阎王殿前跑回来的小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燃着火焰的双眼开始慢慢合上。
"累了么?"凉公子轻笑,看到他身上带着斑斑血迹的残破衣裳,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意,"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吧。我给你新的名字:血衣,可好?"声音轻柔得好似二月春风。
小孩的眼睛已经完全合上,但抓紧凉公子衣襟的手却告诉了他答案。

公子带着血衣连走了四天的路。一路上,血衣都没怎么说话,偶尔会回应两声,可凉公子却完全相反,每天仿佛自言自语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也不管身边的孩子有没有听进去。"你说这座山怎就长得这般奇怪?风是习惯往这边吹的,偏偏它要往那边生,真是个倔强的家伙。"拉着血衣的手,凉公子心情相当愉快。血衣抬头看看他,只能看到他微扬的嘴角。
第一天住客栈的时候,凉公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血衣身上仿佛积累了几十年的污垢给清洗干净。后来的惊讶,他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双如星的眸子,瘦黄却难掩精致的脸蛋,若要摆在富贵人家,定会是个名动京城的漂亮娃儿。"我竟拾了个神仙娃娃回来!"他无奈的笑开,手轻抚上血衣淡漠的脸,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叹息:"只可惜跟了我,美貌反倒容易吃苦啊。"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让血衣穿上了与自己同样布料的衣服。
四天之后,凉公子带着血衣来到了京城。饶是冷淡的血衣,都禁不住瞪大双眼四处张望这个富贵繁华的都城。"喜欢么?"凉公子递给他一个刚买的糖葫芦,。血衣愣了一会儿,又垂下眼眸:"不喜欢。"后来怕他误会,又加了一句:"这个京城。"
还是这样惜字如金,凉公子轻笑:"只因为都城这样繁华,而你们却要饿死街头?"血衣没回答,只是被凉公子拉住的手反握住凉公子。
"回去吧,回我住的地方,"凉公子低声补充了一句,"可那不是家。"血衣疑惑的抬头看向刚才还在微笑的人。
当血衣被带进一座雍容华贵的大宅时,他才知道凉公子原来不是普通人--虽然他本来就不认为凉公子会普通到哪里。
"十四少爷,你回来了。"门童朝他打招呼,"王爷在三奶奶的房里,要去通报吗?""不了,给我弄桌好吃的,我快饿死了。"凉公子拍拍门童的头,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错。"少爷,这位是?"门童有点好奇他身后那名精致的男孩。似乎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连春花院的黎姑娘都比不上的精致脸蛋。
"我的徒弟,血衣。"凉公子显然对徒弟这个词特别喜欢,一脸得意。
血衣似乎不这么认为,秀气的眉毛打了个结。
凉公子察觉到他的不情不愿,笑得奸诈:"师傅我在上,徒儿你不可有违逆之心哦。跟师傅到住处去。"血衣抬起头看他,又恼怒的把头甩到一边去。
凉公子住的地方离主屋停远,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才看到一个种满了竹子的庭院。里面的阁楼也相当朴素,很难与门外的堂皇相比。"认得字吗?"凉公子拉着他大步进了庭院。
血衣点点头:"一点。"
凉公子摸摸他的头:"还不错嘛,虽然可能被饿死,却还是个识字的鬼。"他抬手指向阁楼上的匾额,"记好了,你第一次跟我学的,就是三个字:凉风斋。"
血衣张张嘴,半天才问出口:"是你的凉?"
凉公子裂开笑容:"正是。"
血衣低下头,咬着下唇,在心里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描画着这个字的形。
饭菜很快上来了,不算丰盛却也美味,两个饿了半天的家伙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桌上的东西。"酒饱饭足,时候也快到了。"他摸摸血衣那张怎么看都觉得太过漂亮的脸蛋,叹息,"待会儿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知道吗?我会应付的。"血衣没回答,只是眼神中闪着"废话"两个字。凉公子忽然觉得自己说的的确是废话。平日里这家伙都不想多说一个字,更别提麻烦的时候了。
正要感慨自己怎么找了个石头人回来,麻烦的东西就到了。"哎哟,我说,十四弟住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怎么就不觉得可怕呢?难道说他天生就这个命?"娇滴滴的声音在别人听来酥软入骨,在凉公子听来却是催命夺魂。
从园门口就抱怨到房内的声音,正是眼前这个娇美如花的女子所有。"十四弟,住那么寒酸的地方,你也不跟爹说说,哦,对了,我都忘了,爹怎么会舍得呢......呵呵呵......"自问自答的话也不让凉公子插入。
等她笑完后,凉公子才微笑着应答:"四姐错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就算是金砖玉石砌成的豪宅,若住在里面的不过是个庸俗之人,又有何用呢?"说着,还不忘看了她一眼。
"凉公子,你!""四姐何必如此客气称呼小弟。"凉公子在内心窃笑不已。母亲替自己其这么个名字也实在损人。没错,他本人就是姓凉,名公子,字子离,每次别人唤自己全名时,都是叫凉公子,某些时候,的确占尽便宜。
自知口头无法占便宜,凉四姐只能忍住怒火,朝自己的目标走去:"好一个漂亮的娃儿,你从哪捡来的?"说着,芊芊玉指就要袭上那张漂亮的脸蛋,血衣一个激灵,闪到了子离身后。
"四姐,他怕生,不好意思了。血衣是风曲的表弟,借住我这的。"风曲是当朝宰相的爱子,也是子离的好友,拿他来做挡箭牌无需内疚。
一听到风曲的名字,凉四姐马上换了个讨好的笑容:"小兄弟,在这若住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到我那儿住。"
血衣虽小,却明白其中道理,因为从心里就不喜欢这个女人,他干脆扭开头。
凉四姐尴尬的站在那里,子离怕她借题发挥,急忙给她台阶:"血衣因为赶路,累了,所以想睡觉。"
凉四姐有点不甘心的收回手,转身离去:"这样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送走"贵客",子离松了口气。转过身低头看不知在想什么的孩子:"想睡了么?走了那么长的路,你也该累了吧。"
血衣没摇头。他才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刚刚才从阎王殿回来,又匆匆忙忙的奔波了四天,不累是假的。
子离拉着他的手,进入自己的寝室,里面只有一张床。"虽然可能挤了点,不过你也只能和我一起睡了。"他转身去打开寝室的窗,窗外就是院子里的竹林。一阵风吹来,竹林的清新香味竟比任何熏香都让人心静。
"好好睡吧。以后就会开始更艰难的日子了。"扔下这句让人心惊的话,他走出房门,反手将门合上。
血衣看了合上的门板一会儿,才爬到那张整洁的床上。第一次,他毫无戒备的睡着了。
子离,其实他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幕已经完全被黑暗遮盖,房里没有灯,只能依稀借着月光摸索下床。
肚子又饿了。这样看来,自己至少睡了五六个时辰。
血衣打开房门,愣了一下。
月光下,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舞动着长剑,行云流水般的招式,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力。
血衣知道,这个人决不会是泛泛之辈。
剑光一闪,青色身影停下动作,站在那里,月光照着他柔和的笑脸:"睡醒了?"
血衣握紧双手,走上去,直直的望进那人眼里:"我想学。"
子离没有吃惊,似乎早已料到他的请求。"先吃晚饭吧。菜我叫别人热了一遍。"他收起长剑,带他回到房内。
血衣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拒绝。
不到一会儿,饭菜都被扫荡干净,血衣抬起老天爷恩赐的精致小脸,盯着还想拖延的子离:这下你总该教我了吧?
果然是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子离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只不过他却不希望这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孩子与自己相仿,只因为,这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了。
两人来到刚才的空地上,子离教他摆好扎马步的姿势:"万事基础先。"血衣照着他的话,很快摆好了姿势。这孩子领悟能力似乎很强。子离在心里赞叹。
待他扎好马步,子离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倒上一杯茶,边喝茶边絮叨,从他如何与丐爷相识到丐爷的突然离开,平淡的语气让人觉得似乎一切都与此人无关。说到丐爷留下的半本秘籍,他忽然轻笑,果然见血衣的眼神中充满好奇,慷慨的将怀中秘笈掏出,扔给他:"只有下半部,上半部都在我心里。"血衣摸着泛黄的纸张,不作声。
不知道这孩子是天生冷性子还是受了什么折磨,竟然这样冷淡。子离叹息。"从今日起,你便跟我一起学习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他站起来,就要回屋内,"月到竹梢方可回屋,我睡了。"
"你的秘笈。"血衣忽然出声。
"给你的,我都记下了。"子离头也不回的应道。这样算来,血衣便是丐爷的徒孙了。

凉公子是兵部尚书的十四子,如此大的家族,他带了个人回来的消息自然立刻传进了大夫人那儿。第二日,子离和血衣就被唤到了她的房中。显然也是被血衣的精致相貌给吸引了,大夫人呆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你可是庆王爷家的亲戚?"
血衣看了子离一眼,对方没有反应,只好点点头。
夫人叹息:"王爷的家人可真都是些精致胚子!风曲已经长得很俊俏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长得还比风曲精致多了!"
子离忽然插话:"血衣的父母早逝,风曲担心自己没法照顾这孩子,故托付给我,希望夫人能接纳他。"
夫人本是个善良女子,一听到血衣不幸的身世,更加心疼这个孩子。"血衣血衣,这样凄惨的名字怎么会给这样漂亮的孩子?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袖手旁观。"子离和血衣互相对望了一下。这名字其实是子离取的,要怪就怪他吧。
夫人招手让血衣过来他身边,慈爱的摸着他滑嫩的脸蛋:"可怜的孩子,现在的脸上还是一点血气都没有。"她抬头看向子离:"子离,你母亲去世后,账房没给你增加月银吧?"子离点点头。虽然如此,可节俭的他却不觉得日子难过。
夫人唤来下人:"跟账房的人说说,让他们给子离每月添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这已是原来的一倍有余了。子离在心里咂舌。
血衣转头看向子离,眼神中有着得意。
子离又气又好笑。
大夫人虽然不是子离的亲生母亲,可在整个趋炎附势的家中,她算是对子离很不错了。所以子离对大夫人还是有着一份敬意在。
"夫人,我想让血衣与我一同入书院。不知能否......"他故意顿了一下。
大夫人果然接了下去:"当然要入书院。男孩儿怎可不识字?即使不去考取功名,也要胸中有墨才行。"
不愧是当年名扬京城的四小姐,果然知书达理。子离心想。
"谢夫人!"两人拜谢后,退出房间。
子离拉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总算了结了一桩,接下来你就好好跟着我吧,别让府里别的家伙拉去了,那些可是吃人不偿命的恶鬼。"
"你的兄弟姐妹?"血衣似乎明白他的担忧。
"不,我是最小的,所以他们都喜欢欺负我。不过,我也没有让他们多好过就是了。"既然是恶鬼,就要用对付恶鬼的方法。
紧紧拉着子离的手,血衣皱紧了眉头。

血衣是个极聪慧的孩子,跟随子离进书院没几日,便得到了夫子的赞赏。虽然这孩子冷了点,却能过目不忘,七步成诗,实在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夫子每次看到血衣时,都忍不住出更难的题目来测试这孩子究竟能有多聪明。偏偏他都能对答如流,这让所有人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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