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风笑着摇摇头:可能有,不过他们寝室好像没有。
黄月希笑说:是他们藏起来了,没让你发现吧!
林晓风一怔,想了会,也笑了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林晓风和黄月希分别喝了口茶和咖啡,一种微苦涩嘴,一种微苦却带着点香醇。这两种饮品分别像他们两个人,一个在生活中不停尝着苦头但从不思及会从中尝到甘甜,而另一个尽管处处遭到冷遇却总想着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黄月希突然开口:你在学校交了女朋友了吧?
林晓风看了他一眼,然而却什么也没有说。黄月希笑了笑:早猜到了,你长的不错,脾气又好,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林晓风依旧没说话。
以前是我误了你,怎么提出那种事,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说完,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刚续的咖啡被他喝掉了一大半,浑浊的液体浅浅的一层已经可以看到杯底。
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再不会做蠢事,最多也就像今天这样,找你出来喝喝茶,或是去唱唱歌。
林晓风想了很久,突然想开口说清楚其实他没有女喷有,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林晓风看看黄月希,握紧拳头,正准备说时,WAITOR突然走过来,问黄月希要不要续杯。
黄月希没有注意林晓风的表情,转过头去回WAITOR的话,说:不用,给我上杯茶好了!
林晓风把话吞到了肚子里,决定再不开口了,高空走钢丝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误会就让他误会吧,谜底总有解开的一天,事情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出现转机,更何况他也从没想过会有和黄月希破镜重圆的一天。
黄月希要来了茶,呷了一口,林晓风说:不是喝不惯吗?怎么还喝?
黄月希说:不是已经回国了,入乡随俗,再说总有喝惯的一天,不是吗?
林晓风没有答话。
两人又磨掉了半个小时的功夫,林晓风看了下表说他该走了。黄月希也没说挽留的话,只说再找他出来玩,下次去唱KTV。林晓风没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口头答应了。
黄月希还是和上次一样,要送林晓风回去。天已经不早了,路两旁早打起霓虹灯,照得这一片凡尘俗地宛若离尘隔世的逍遥仙境一般,林晓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假相,就像他和黄月希之间包裹在表面的那一层平静一样,更大的风浪势头必将在以后猛烈地拍打着他们,黄月希不甘心,他也势必躲不过。
28
林晓风回到家,肖老太和肖巧儿正在等他吃饭。林晓风觉得有些累,下午和黄月希又灌了一肚子水,就不太想吃。一直坐在饭桌旁闷不吭声的肖老太却不想突然发了火,拍了下桌子站起来,肖巧儿都吓了一跳。
统共也就赚那么点钱,还整天往外头吃饭,也不知你赚那钱到底干什么!肖老太吼,林晓风也忽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肖巧儿过去要劝,被肖老太推开。
没想到我就养了这么个窝囊废,黄家你不想着去报仇,你妈还躺在医院,你知道不知道!
肖巧儿不忍心呵斥了一句:奶奶!
肖老太瞪了一眼肖巧儿,又看了眼始终背对着她的林晓风,坐了下来。林晓风默默走回了房间,一待关上门,就把自己蜷缩在了床上。他没有哭,早在很多年之前他就不哭了。那时候来自肖老太的谩骂和声嘶力竭的讨伐比现在猛烈凶恶的多,他都一一承受下来了,现在这么又算的了什么,不过小菜一碟,可为什么他还是难过的要命,他闭起眼睛,把自己沉进黑暗,语言在时间的凹陷里以往,意识也在混沌中变得模糊,以为自己快睡着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林晓风微抬起头问。
是我,晓风!
肖巧儿走进房间,见林晓风侧躺在床上,在床边就坐了下来。林晓风故意扭过头脸,免得彼此之间尴尬地对视。
还好吗?肖巧儿小心翼翼问。
林晓风答:没什么,老戏码罢了。
肖巧儿说:你知道奶奶的,一时气头上,说的那些话却都是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她其实很疼你的。
林晓风笑,点点头:我知道。
肖巧儿说:你不要怪她。
林晓风又笑:我从没怪过她。
两人默然坐了会,肖巧儿突然说:明天星期六,你要去看你妈是吧?
林晓风点头:嗯,是。
肖巧儿说:那我也跟你一块去,我也许久没看你妈了。
林晓风勾起嘴角:好。
肖巧儿也跟着笑,从床上站起来:那我先出去了。
晚安。
晚安。
林晓风晚上那晚又做了个梦,梦到肖老太一直在后面追他,他掉到一个泥坑里过后,黄月希站在他旁边,却怎么也不肯拉他。他吓地惊醒了。醒来时,一头一脸的冷汗,外面正月挂中天,水洗般月色自天边落下来,铺了整个房间都是。林晓风又睡过去,不过一直浅眠在意识妙曾,等他彻底清醒,日头才刚升起来,肖老太还在睡,肖巧儿已经起床为两人做早饭。
这么早?林晓风说,昨晚的不快已经大部分随昨天的黑暗褪了回去,两人都觉得心情甚是明朗。
肖巧儿笑笑说:不是要去看你妈妈?早点去陪你妈说说话。
林晓风帮忙打下手,做好粥后,两人各自吃了点,剩下的留给肖老太,换好衣服,一起出了门。
长江医院的许多护士医生和林晓风都已经很熟,一一打过招呼,林晓风领肖巧儿进了林娟的病房。
肖巧儿走近看林娟的脸,还跟他上次来时一样,好似像个蜡人,几年来就未曾变过。手臂上插着管子,眼睛闭着,睫毛稀稀疏疏地一根根铺在上面,肖巧儿真想上前猛烈地摇晃她几下,问她究竟什么时候醒,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因为这样的她而痛苦。可肖巧儿知道他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而已,不可未知的结果你只有继续等待。
因此肖巧儿只是在林娟床前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问林晓风:还是没有任何起色吗?
林晓风摇摇头,却没有说话。他开始为林娟整理床铺清洗面颊。床头的花也换了,窗帘林晓风拆下来准备带回去洗,肖巧儿一直静悄悄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想过插手,那是他的心理领域,他无权涉足。
林晓风做好一切,看肖巧儿,见他一直默不作声,突然笑了,说:是不是挺无聊?
肖巧儿说:怎么会,你对你妈很好!
林晓风敛了笑容,平添了一股忧郁:可她始终还是不能说话。说完,坐下来,看林娟的脸: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寂寞,要是她能开口叫我一声晓风那该多好。
肖巧儿安慰他:会有那么一天,你妈总有一天会醒过来。
林晓风抬头,与他对视: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中午,林晓风和肖巧儿才从医院出来,肖巧儿说想去书店要林晓风陪他,林晓风陪他就在城里逛了一下。
肖巧儿自高中毕业后,就找工作上班了,没再继续读大学。用肖巧儿自己的话说,读书读厌了,不想再与书本打交道。可是林晓风知道肖巧儿对于读书还是如饥似渴的,只是迫于钱的压力,他们当中不得不有一个要放弃,而肖巧儿就成了自动弃权的那一个。
对此,林晓风对肖巧儿一直怀有歉疚,同事也知道在这种舍生取义的背后,肖巧儿对他还别有深意,那种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像他对黄月希。
两人在书架前闲逛,肖巧儿问他最近工作的情况,林晓风说了,但没把黄箫亚其实是他所在公司幕后大老板的事透露出来。
肖巧儿突然问他最近和黄月希还有没有见过面,说完,看着他,又说:昨天是不是?那么晚回来,我就猜到肯定是去见他了。
肖巧儿笑着,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悲伤。
林晓风故意转过脸,装着看书架上的书,抽出一本,随手翻着。
他还是很喜欢你,我知道,看得出来。
林晓风笑:那只是你的感觉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
肖巧儿看定他:绝对不是,我几乎可以肯定。
林晓风又笑:却没再说话。
肖巧儿: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他?你心里其实也喜欢他对不对?
林晓风突然转过脸,严肃地说:可是他姓黄,我姓林。
肖巧儿彻悟般傻笑:你就因为这个?上一代恩怨并不是你们的错,当初我那么恨黄家,我都想开了,你为什么就不能?
林晓风摇摇头说:不是因为那个。
肖巧儿追问:那为什么。
林晓风只是摇头,不说话。
肖巧儿接着问:你说呀!
林晓风长久注视着肖巧儿,最后开口:我是个给不起爱的人,别人的爱我也承受不起。
肖巧儿终叹了口气:你就是太自我封闭了,窗子虽然是向一边开的,却是两边互通有无不是吗?
林晓风知道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思,作为自己,有时候都不甚了解自己,别说别人。他笑了笑说:你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再说,谁喜欢我我都要喜欢别人,那我还不要忙死?
刚说完,就后了悔。肖巧儿已然变了脸色,四周也好似跟着沉寂下来,林晓风想找话补救,却一时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肖巧儿突然说:你说的对,没有人那么贱。
林晓风怔怔,没说话。
两人在回去的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语言再次在时间的凹陷里遗忘,林晓风为自己的一时口快后悔,肖巧儿则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表情像被一本正经全吞噬了去,空留下一片空白。林晓风很像捏捏他,让那看起来像张人的脸,可林晓风没有勇气,看着肖巧儿,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伤害身边爱他的人,直接的,间接的,猛烈的,抑或是轻柔的,他都一个不漏,他把他们的情如数奉还,而只留下自己站在城市的最中央,孤独地傲视地看着周围一切。
车子上,肖巧儿接到一个电话,林晓风没注意听讲什么,之后肖巧儿突然开口拜托他明天帮他去火车站接一个人,说是他高中同学,因他明天要加班,没时间去,想请林晓风替他去。林晓风正苦于不知怎么打破那一层尴尬,慌忙答应了。
第二天,林晓风去火车站接人时,忘了问肖巧儿那人的手机,只记得肖巧儿告诉过他那人叫陈剑峰,无奈之下,只有找了块纸板,在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陈剑峰”三个字,高举过头,在火车站出口等着。
抵达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那个车次的乘客也都差不多全走光了,林晓风还是没接到到人。穿着白色短袖T恤,洗了发白的牛仔裤实在不怎么招眼的他,那高举着的牌子却不时引来旁人侧目。林晓风几乎要放弃时,背后被人猛拍了下。穿着吊带衫,热裤的陈剑峰指指他手上的牌子,又指指自己,咧嘴一笑:你来接我的?
林晓风的眼睛差点跌到地上,肖巧儿竟然没告诉他陈剑峰竟然是女的。
29
林晓风用手指指她:你是陈剑峰?
陈剑峰再次指指自己:怎么,我不能是?
陈剑峰一身招摇的打扮惹来不少人的红眼,更有为数不少男人的目光直往林晓风身上瞟,想怎么这么个美女被这样一个男人钓到手了。林晓风则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心无旁骛走在陈剑峰身边,陈剑峰笑着问他: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是个女的?
林晓风摇摇头:没有,是女的也正常。
陈剑峰又笑:没想到看你挺老实,嘴却滑的很。
林晓风睁大眼睛:没有吧?
两人又接着笑,转出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后,在稍微空点的地方停下,林晓风问她行李在哪,陈剑峰说她把行李托运了,可能还要晚一点到,两人可在附近的小饭店吃点东西,等拿到行李后再走。林晓风看看表,觉得一天也差不多就要这样过去,一个假日又被他莫名其妙荒度掉,已经无稽了这么长时间莫如继续无稽下去,跟陈剑峰真走进一家小酒馆,两人点了几样小菜,随性吃起来。
你叫林晓风?陈剑峰突然问他。
林晓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也只是说自己是肖巧儿的朋友。
林晓风点点头:我是。
陈剑峰咧嘴一笑:没想几年后还碰见你,真是天意弄人,我们也算有缘。
林晓风继续在懵懂里打转:我以前认识你吗?我们没见过面吧。
林晓风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身材惹火的热辣女子和以往任何一个女朋友联系上,记忆里貌似没有一个叫陈剑峰的女生。
陈剑峰笑笑说:那是因为我不惹眼,你没注意过我,不过,我之前知道你这个人也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因为那时候我顶恨你的。
说着这样无害的话的陈剑峰倒是一脸无害的样子,林晓风觉得有些被她搅得颠倒黑白,是非不清了。
陈剑峰继续说:那时候我喜欢的是肖巧儿,也就是你表弟,不过可惜……陈剑峰把手一摊:当年清纯无知的我被他拒绝了,他跟我说他的心另有所属,永远不会喜欢我。
林晓风不说话。
陈剑峰凑近看他:你说我是不是挺可怜的?
林晓风继续保持沉默。
陈剑峰哈哈一笑:所以说当时我顶恨你的。
见林晓风依然无动于衷,陈剑峰一着急,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晓风开口说第一句话: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陈剑峰又是一脸无害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跟她一身热辣的打扮非常不相适宜:其实我现在挺喜欢你的,刚才看见你站在火车站门口举着那牌子……陈剑峰掩口一笑:还没人用这种方式接过我呢!
林晓风像是对陈剑峰这种三流的玩笑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说:行李该运到了吧?
陈剑峰也回头去看钟,觉得时间该差不多了,和林晓风同时站起来,把帐付了,就一同走出了小酒馆。
林晓风像是生气了,陈剑峰豪爽地拉住了他的手:照理说也不该你生气,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吧。
林晓风不理他。
陈剑峰继续说: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还有,刚才说喜欢你,也是真的,我喜欢干干净净的男生。
林晓风心里挣扎了一阵,他确实没必要跟初次见面还是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尽管她看起来有些八婆也喜欢信口乱说些什么,自己毕竟是男生,心胸该宽广些,小肚鸡肠自己怕也要瞧不起的。叹了口气,终也挤出一抹笑容:知道了,我没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去取行李。
陈剑峰让林晓风把他的包留在她那,说她的行李多,一手可能拿不下。林晓风就把包从肩上卸下来,塞到了她手里,取行李托运处凭单证取了行李后,大包小包返回到刚才的地方,发现陈剑峰正拿着他的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林晓风问她:你干什么?
陈剑峰把手机还给他: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接了。
林晓风本想责备她几句,最后一想,陈剑峰本就是十足脱线的女人,说也说不清,一语不发就接过手机,攒在了手里。
陈剑峰问他:怎么你不问谁打的?
林晓风说:通话记录会显示。
陈剑峰继续说:是个姓黄的。
林晓风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
陈剑峰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塞给林晓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林晓风摇头:我没有啊,我紧张干什么?
陈剑峰说:你脸都白了,还说没有。
林晓风拖上陈剑峰,转身就走了出去。
在出租车上,陈剑峰依然不依不挠问他: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林晓风气急:你们俩才有关系!
陈剑峰哦了一声:哟,被人踩到尾巴了,难怪叫这么凶!
林晓风气喘吁吁瞪着她,后悔不该惹祸上身,这女人根本就是大麻烦,还不是一般的级别,而是超级大麻烦。
陈剑峰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扭过了头,嗤之以鼻:那么激动干什么,我最多以为你欠了他钱他来要债而已,现在看来怕不是那么回事了!
林晓风终于决定再不开口保持缄默不语,对于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更何况他到底还是有一点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