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花————七里
七里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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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青砖一踩即陷,门后暗影里左右各跃出四人,成合围之势向俞东林扑下,八柄钢刃在月色中寒光溢流,显是淬过毒的,头顶飞檐上也跃下两人,合力展开一张金丝大网兜头罩下。俞东林左足踏在右足上,略一借力,身形不偏不倚向前跃,同时重剑出鞘,右手抓过,斜划一剑,只听"铮铮"清响连成了一声,八柄刀齐齐飞出,八个人的颈项间也爆起一片血光。俞东林提剑而过径直往厅堂走去,身后八具直立的尸身依次软倒。拿着金丝网的两人此时堪堪落下,喂了随后而来的傅泓一对判官笔。


俞东林走到厅堂门前,两扇门大开着,杨振山提着一杆长枪蓄势以待,瞧见俞东林不紧不慢的迈步进来,长枪飞挑,指在他鼻尖前,尚不及开口,俞东林的重剑已经贴着枪身绞了上来。杨振山长枪挥、挑、扎、劈、刺、扫,连变六路三十六回招数,俞东林只以一招应对,一柄重剑贴着枪身不离寸许,浑厚劲力拖得长枪游走渐滞。杨振山勉力回枪,俞东林趁势往前一送,杨振山连退数步,虎口震裂,手中长枪寸寸而断。


俞东林收剑,仍是不急不徐的往前走。身后颓然倒地的杨振山撮唇做哨,尖利哨音划空而响。厅堂四下涌出数十人,持着兵器团团围向俞东林。俞东林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手中剑,众人竟无一敢上前。此时傅泓也带着人进来,双方人手兵刃相接,混战成一片。从厅中直打到前后院落。俞东林立在战团中心,眯眼瞧着眼前众人。傅泓手下人数为众,又是有备而来,不多时便占了上风,将敌众一一围杀。


俞东林忽的吐气开声:"殷兄请留步!"话未出口,身形已然平地拔起,自众人头顶翩然而过,落在院中一人身前,笑道:"捉住你了。"那人教众打扮,一张脸色作蜡黄,没有半分表情,干笑道:"坛主只怕认错人了。"侧腰斜身,往左一晃,随即抽身飞退。俞东林抬脚要追,便在此时,眼角瞥到一抹身影。


玄色衣裳,细条的一个身影。两只手六个指头裹着纱布,蚕蛹一般,正扒着墙壁摇摇晃晃的往这院里走。俞东林不及想便飞身过去,一把揽住了他。


殷意勉强想挣开他,在他臂间侧了个身,正看到傅泓和数名手下围住了方才那人,几个回合那人已经浑身见血。殷意张了张口,惊恐的叫不出声。俞东林收了剑,一手捂住他嘴,站在一旁看着那人挣扎搏命,看着傅泓的判官笔刺进那人后颈,看着那人抽搐着身子缓缓倒下。傅泓俯身在他脸上摸索一回,揭起一张面具,露出来的面孔微有些扭曲,却正是殷长卫那张圆脸。


殷意喉间哀鸣一声,软倒在俞东林手里。

俞东林神色阴沉的交待了傅泓料理余事。抱着殷意往外走去,暗里在他身下摸了一把,一手的血。脱了外袍裹住他,抱上马向城内疾驰而回。身后,摩云关下,一片血红的火在夜幕中燃起。
  
  回到总坛,俞东林抱着殷意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在里间床上放好。殷意紧闭着眼,睫毛润湿了,煞白的面颊上泪痕宛然。"上一回是因为殷老爷子,这一回是殷长卫么?"俞东林大手摸上他脸,将泪水用力拭去,"小意,他们待你不好。你哭什么。"
  安顿好殷意,俞东林从里间出来,坐在椅上,挥手道:"井先生坐。"
  早已候在房中的井文博神色一凛,施礼道:"属下还是站着回话。"俞东林端着茶碗长饮一口,脸上忽然挂了些笑意,"小意的手是先生包扎的吧,圆滚滚的,蚕茧一样。"井文博道:"属下领罪。""先生何罪?俞某虽交待先生坐镇总坛,然而这两日事务繁多,跑了一个小孩子也怪不得先生。"井文博接不下口,只得低头站着。俞东林端着茶碗沉吟良久,道:"只不知先生今夜在忙些什么?"
  他问得极轻,井文博却不敢稍有迟疑,立时回话:"属下见了一个人。一个绝想不到的人前来见过属下。""先生慌了?""不敢,只是此事颇为蹊跷。""说!""殷长卫。"
  
  俞东林搁下手中茶碗,冷声道:"先生唬我。""属下不敢。来人确确实实是殷长卫,大约在子时过半,直如凭空出现一般站在我屋中,是来劝降在下......""即是故人来访,先生为何不帮我留客?""他身后跟着一名披发大汉,武功奇高,属下不及叫人便被他制住穴道......""随后他们便平地消失了?""属下句句据实以告。"俞东林手指捏着茶碗转了个圈,并不出声。
  
  "属下既已见疑于坛主,说什么也是白给。"井文博负气仰首,坦坦然道:"如今俞坛主大局在握,也是在下告辞之时了。"说完转身便走。
  井文博只迈出一步,正对着门迈出,落下时却偏了数寸。身形微侧,从左腋下爆出一蓬梨花针雨,直袭俞东林面门。同时脚踏梅花步,向俞东林趋前一步,步伐流转,旋即斜出五步,起身便要破窗而出。
  俞东林手中茶碗翻转,以一股混元内劲四下圆转,将一蓬细如牛毛的飞针一一接下,身也不起,连着椅子平平飞到窗前。井文博衣袖后拂,一团甜香之气笼过来,俞东林闭吸而前,劈手削下,袖中一柄利刃被他拗得寸断。井文博还待动作,一只装满了飞针的茶碗正对在他面孔前。俞东林抓住他手臂以重手法一一卸了,随手封住数道大穴,丢在地上。
  "先生何必急着走?"俞东林好整以暇的望着地上的人。
  "坛主,我若死了,你可会相信我方才所说之事?"俞东林惊觉有异,忙探身察看,井文博一张脸已经泛了青色。俞东林掐住他下颌,掰开嘴,深紫色的血涌出来。井文博哑声笑了一回,头一歪,没了声息。

 


第 4 章
  俞东林在床前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床上的人缩在被子里,细瘦的一条。从被中露出一小半苍白的面孔,呼吸浅浅的,时断时续。
  适才傅泓回来,禀报摩云关事毕。黑风寨趁夜围杀天鹰教现任掌教殷长卫的消息,天未亮就远远传了出去。现场作下了许多手脚,殷长卫的尸首已是烧得片骨无存了。问过捉回来的活口,说是前夜殷长卫自己传信联系领了差使在外的杨振山,至于他如何从总坛脱走,却未曾说起。傅泓见问不出什么,就手处置了。
  问起井文博的死,俞东林只说他突然发难,被捉住就自行了断,许是殷家的暗桩。傅泓向来不与井文博亲厚,也不多说,领命查探他生前行迹去了。
  俞东林心下琢磨许久,寻不出一丝端倪。不经意间就踱到了殷意床前。
  殷意眼睫颤动,缓缓睁开,尚不及回神,一脸疲累茫然之色。俞东林坐在他身边,拿起他尚算完好的右手握住,殷意本能的挣了挣。俞东林用力握住,一股浑厚柔和的内力借手掌送进他体内。殷意神志渐渐清明,眼波幽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俞东林一手摸着他的脸,手掌缓缓滑下脖颈,道:"小意,小意,小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哥哥,他的尸首......"殷意缓缓开口,声音干涩的厉害。"烧干净了。"
  听了这句话,殷意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抽走了,闭上眼,头歪过一边去。俞东林掐住他脖子拗回脸,嘴凑上去,舌撬开牙关逮住嫩滑的小舌肆意亲热。另一只手掀开被子便要除他衣裳。殷意双手不便,只用手腕推拒他。俞东林怕伤着他断指,停手不动。殷意趁机抽身,半坐起来一点点往床里挪。
  
  "小意,你再躲,我只好先把你手绑好。"
  殷意倚着床帐后的墙停住,黑亮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只是有些视而不见的样子。俞东林凑近床里,除下他的衣裳,握着脚踝把两条长腿逐一曲起,一手搭在他腿侧,一手向秘处探去,缓缓塞进去一指,便觉他有些发抖。俞东林在殷意嘴上亲了一口,问道:"小意,喜欢我?"殷意只是望着他,俞东林又加了一指,两指并着缓缓抽送。殷意缩紧了背脊,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俞东林一笑,抱起他放在自己身上,一点点顶了进去。殷意两手拢在他肩上,痛得一头细汗,睡着的时候哭过,现下喉中压着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小意,流血了。"俞东林凑在他耳边柔声说,一边用舌头描画细致的耳廓。等他喘息一阵,两手握住他腰慢慢抬起又放了下来,直没至底,殷意叫也叫不出,趴在他肩膀上无声的咳。俞东林再也没耐心等他,摁倒他就开始猛烈的抽送起来。鲜血从伤处迸出,在卧具上染了片片血花。做到一半,殷意已然晕厥过去。
  这一回之后殷意就病倒了。
  他身子本来单薄,连番伤痛之下,病势来的甚是凶狠。接连一昼夜高烧不退,人时晕时醒,神志总迷糊着。教中的大夫不得已下了重药,呕了两回血之后,热度渐渐退了,身体更见虚弱。
 
  俞东林不常回屋。天鹰教内乱初定,往日许多暗藏的事端都冒了头,有叫嚣报仇的,有主张彻查凶手的,有冷眼旁观的,都被俞东林以强硬手段一一收服,平定内外。数日下来,俞东林坐镇总坛,大小事务都交于他手,隐然天鹰教之主,差的只是一个教主的名号。
  偶然抽身回来,殷意也总是昏沉沉睡着。重病之后人又瘦了一圈,眼眶微陷,睫毛轻颤着,睡的并不安适。俞东林心中怜意涌起,上床抱住他,手贴在背心,以真气助他调息将养。直到他呼吸平顺,才和衣揽着他睡下。接连数天,不曾再有逾矩之行。
  殷意醒转的时候渐多,俞东林得闲便抱他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他喝药吃粥。殷意倚在他身上,常常喂到一半就侧身找个舒适的姿势昏睡过去。俞东林也不恼,由着他蹭着自己睡。两人言语也没说过几句,亲密之意却日胜一日。
  第七日清晨,俞东林拿着一件白布袍子进来,把殷意从床上捞起来,拽胳膊伸腿,帮他套上外袍,穿上鞋袜,就手抱下了床。殷意半睡半醒的,身体腾空的时候"嗯?"了一声。俞东林抱着他往外走,一边沉着脸说道:"头七,今日出殡。"
  殷意全醒了。剩下的四根手指抓紧了俞东林胸前的衣服,一式的白色袍子,可不就是丧服么?
  
  俞东林抱着殷意进了天鹰教前代掌教殷长卫的灵堂,在侧边头一个圆垫上放下,扶他跪好。俞东林扶着他肩膀望着他,"你也不用说话,身子不适就摇摇头,我抱你回去。"抬手之际,顺势封了他哑穴。随即起身站在灵堂另一侧,点点头。
  灵堂的大门带着涩重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秋日微凉的风卷着煞意盘旋进来,吊唁的宾客也该来了。

 

第 5 章
  最先赶到的是武当宋二侠,素衣灰袍,领着两名弟子迈进灵堂,恭恭敬敬的拜祭一番。又递上武当掌门的书信,与俞东林叙了伤逝之情。其它各大门派虽不及武当与天鹰教素有渊源,也都派了门人吊唁,或遣人送来信简慰问。

  天鹰教属下二十四名分舵舵主来了大半,白虎坛封坛主,新任的天市堂堂主柳彬,紫薇、天薇二堂堂主拜祭过后纷立在俞东林身后。玄武坛坛主傅泓最后进来,一手提着一个血迹渗落的包袱。他走到灵位前,躬身拜了,把手中的包袱摆在桌上,包裹散开,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众人哗然。
 
  傅泓向俞东林施了一礼,朗声道:"天鹰教属下玄武坛傅泓不负众位兄弟所托,昨夜踏平了黑风寨。如今将老贼的人头供在殷教主灵前,总算为教主报了大仇。"天鹰教众轰然喝彩,有人告慰英魂,有人痛骂黑风恶贼。一片喧哗中,忽听得有人冷冷"哼"了一声。

  众人安静下来,那"哼"声又在门外响起,应声转进来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身量甚高,肩宽腰圆,面相虽恶,神情却亲切。他站在门前四下打量一番,随即转身弯腰,从背后请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婆婆身形娇小,眉目之间一派威严之态,她拄着一根高过自身的拐杖慢慢向前走,那老头便弯着腰在一旁守护着。老婆婆停在灵位前,又"哼"了一声。

  俞东林领着手下众人上前行礼,道:"见过禄、寿二位长老。不知福长老仙驾何处?""你找我?"厅上有人低低问了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先前两人身后,两手笼在袖中,一脸愁苦之色。那人转头看着俞东林,仍是死样活气的问道:"小俞?""晚辈正是俞东林。""你长大了,很好。"

  "有什么好?"寿长老对着灵位喝道:"人长得大了良心便也坏了。专行那不忠不义之事,沾染满手血腥,不好,不好的很!"她声音尖利,句句直指俞东林,众人听得变色。
  
  "晚辈不敢。"俞东林连忙躬身回话。

  "你不敢什么?"寿长老转身瞪着他。俞东林苦笑一回,道:"近日我教遭逢惨祸,巨变叠起,总坛的兄弟连连折损。殷老爷子远游在外,殷兄又为宵小所害。晚辈不才,勉力担下教务,应付数日,已是焦头烂额。若有什么行差踏错,请长老训斥。"这一番话下来,寿长老给他堵的发不出脾气,"哼"了一声。俞东林又道:"现下三位长老既已回来,教中事务自当由长老主持,晚辈谨遵号令。"

  "姓俞的小子,你果然好得很。我这就代殷天放教训教训你!"寿长老怒气上来,拐杖一顿,以狂风扫叶之势直攻俞东林下盘,一招使出,隐隐有风雷之声。俞东林仍躬身抱拳,身形微晃,脚下错开一步,拐杖追着他身形袭来,左右连晃,封住了退路。俞东林右脚略抬,作势侧踢,拐杖敲向左脚内膝,俞东林右脚硬生生折了回来,运劲踩下,堪堪踏住杖端,与寿长老内力一接便收,松脚任她撤回拐杖。
  寿长老站在原地,脸上惊疑不定,身旁高大的身影已经向前掠出,禄长老双手十指大张,抖开两柄金色软刃,双手一错,织出漫天金色光华,将俞东林周身都罩住了。俞东林双手提了十成功力正待接下,眼前身影一晃,漫天金影霎时收起,福长老两指捏住两个刃尖,叹了口气,道:"收手,别跟小孩子闹腾。"
  俞东林直起身来,道:"如今时辰将至,可否先将殷兄棺木下葬。晚辈改日再领受长老教诲。"寿长老"哼"了一声。禄长老收了兵器站回她身侧。福长老说了三个字:"等殷二。"
  
  适才四人两两交手,绝招尽出,也只在电光火石间便分了高下。众人到此时才回过神来,低声议论了一番。说到那个"殷二",便有知情的说起殷家嫁到金陵张府的二小姐,传闻她在闺中之时便任紫薇堂堂主,武功谋略均不在殷长卫之下,又有说到她的夫婿的,传闻也是内家高手。这二人今日迟迟不来,来了想必便是一场好戏。众人说得倦了,收了声,与天鹰教人众一起翘首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门。

  其时近午,日光在门口地上落下一片耀目惨白。众人候了多时,腹中饥饿,生出些埋怨来。俞东林瞧着对面的殷意昏昏沉沉,早已跪不住。开口命后厅传饭,正要请宾客过去,门外传来一声长声报禀。金陵张家的人到了。

  进门的是一张椅子,黑色雕花沉香木椅子。椅下有轮,椅上坐着一个布衣青年,青灰面色,不时捂着嘴咳上两声。椅子是一个黑脸壮汉从后抱住端进厅中,他迈进门后稳稳放下椅子,推向灵位之前。椅上青年接过香拜了三拜,交由壮汉供在灵前。团团揖了一回,道:"在下张秀行,代兄嫂前来拜祭殷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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