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峻衣袍是丝裁的,本就柔软轻薄,沈青藻生涩的手抚过去,只觉绵滑,感受到掌下结实的肌肉,望着陆峻俊逸沉寂的脸,本应该厌恶作呕的心,忽然轻轻一颤,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隐隐带着舒畅。不是十分情愿的手,带了几分火热,变得欣然。
沈青藻手轻颤着在陆峻腰下点火,眼睛瞬也不瞬的凝视着陆峻深不可测的眸子,陆峻动也不动,任他所为。
沈青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头埋在陆峻腹部磨蹭,一边急急的去解他的腰带。
陆峻叹了口气,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
沈青藻所有的动作僵止,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陆峻,见他眼睛中波澜不兴,没有半分情动的痕迹,倒是自己呼吸急促,一时脸色变了又变。他听说过陆峻年少时的韵事,陆峻钟情的人明明是个男子,况且陆峻对他的抚弄并非没有反应,又怎么会忽然拒绝他?
陆峻盯了他半晌,将他的震惊绝望一一收入眼底,道:"南羽冲当真值得你为他牺牲至此?"
沈青藻咬了咬牙,垂下头去。
陆峻道:"或者是功名太好,你不惜代价?"
沈青藻忽然抬起头,道:"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功名利禄。卑职想这些东西,也没什么错。只是,卑职如果真的不惜代价,也不会在林泽那个禽兽手下忍气吞声这些年,爽爽快快爬到他床上去,早被他提拔了,也省去许多折辱。"
陆峻料想是林泽手段过分,逼得沈青藻到他这里来。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爬林泽的床,还不如讨大人我的欢心划算?"
沈青藻微黑的脸一白,继而涨得通红,低头道:"卑职为大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陆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自行整了衣衫,道:"君山报南羽冲的案子上来的那天,我已经通知林泽手下缺少人手,要调你过来,他没通知你么?"
沈青藻脑中轰的一声,羞惭万分,半晌说不出话来,也才明白林泽这些日子为何不停整治他。
陆峻道:"他不但没通知你,还为难你了,是么?"
沈青藻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道:"想来是他忘记了。"
陆峻道:"这些贵族子弟,依仗出身,有时候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当日我要调你过来,林泽是借口拖延了,没想到你会自己过来。"
沈青藻低声道:"卑职就是没有出身,朝中又无人,所以一直受欺凌。"
陆峻道:"刑部的许多侍卫出身非贵即显,和朝中大臣牵连甚深,一荣俱荣,一废俱废,互通声气,我信不过。"沈青藻没有靠山没有人扶持,无须顾忌这些,反而是最佳人选。
沈青藻心定下来,感激地道:"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卑职一定不会叫大人失望,全力去完成大人交待的事情。"
陆峻道:"南羽冲既然是你生死相许的朋友,这件案子,我便放心的多。"
沈青藻眼睛发亮,只觉峰回路转,绝境又逢胜境,道:"谢大人成全。"深深拜下去。
陆峻将书案上一个卷宗推过去,道:"这是君山报上来的,你且看看。"
沈青藻起身拿过来,快速翻阅。
陆峻道:"君山的捕快说,南羽冲被利剑刺入心口,当场毙命,没有痛苦。南羽冲武功不低,能够让他一招未接立即毙命,想来凶手的武功奇高。"
沈青藻目光闪了闪,放下卷宗,道:"也未必。"
陆峻不语,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沈青藻道:"大人也说南羽冲武功不俗,即使凶手武功再高,南羽冲也不可能一招接不下就毙命,但卷宗上说,南羽冲衣发不乱,显然并未与凶手有搏斗。"
陆峻点点头,道:"不错。"
沈青藻又道:"凶手可能是南羽冲熟识的人。只有熟识的人才会让他完全失去警戒心,毫无防备。"
陆峻默然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在君山,南羽冲熟识的人只有一个,只是这个人已经轻易不露面,也不大见外人,要查起来,不大容易。"
沈青藻脱口道:"大人说的是廉小将军?"
陆峻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他,还有谁。"
沈青藻道:"南羽冲这些年来查的,不正是廉小将军?廉小将军杀南羽冲是否为了灭口?"
陆峻叹口气,道:"沈侍卫,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妄下结论。凶手是否真的是廉小将军,尚未可知,我们要去君山查过以后,才能知道。"
沈青藻心一跳,道:"凶手不是廉小将军么?大人要亲自去君山?"
陆峻道:"不错,为免惊动他人,只有你和我。"
沈青藻心中一动,升起许多感慨,陆峻如此信任他,他心中却没有太大喜悦,是因为等待太久,还是因为好友用命换来的缘故?
陆峻望着他五味纷杂的脸,眼角寒意闪动,笑道:"希望沈侍卫不会叫我失望。"
8 章
这里是君山的后山,山林里幽静凉爽,没有山下的燥热。
沈青藻在树林里飞快的穿行着。
廉小将军来君山以后,闭门纳闲,谁也没见过这位传闻中性情残暴的人物。但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好,许多猎户都避居到后山,以免与闲自山庄的人冲撞。
陆峻与沈青藻到了君山后,并没有去县衙门,也没有直接去闲自山庄。
沈青藻当然明白不能直接去闲自山庄的原因。
一般说来正大光明的跑到山上去,亮着刑部的腰牌说自己的一个侍卫死在山下,来查查你知不知情有没有嫌疑,换成其他人,一定是全力合作。但现在闲自山庄的主人是廉小将军,没有人能够料到廉小将军会做出什么反应。
此外,相信也没有几个人敢大胆的跑到闲自山庄去跟廉小将军公事公办的亮腰牌,包括陆峻。
廉小将军就象一只闲着无聊随时准备撕咬的老虎,如果有人敢去捋虎须正好如了他的意。生出事来,说不定还有人说你小题大做,自找苦吃。
南羽冲说过,敌手良多,廉小将军是最让人意外的。平日里呼朋唤友,醉卧花楼,亦或跑马狩猎,逞勇斗狠,一副拎不起的无良富贵子弟样子。谁也料不到他一夜间将有近百年基业的三星帮荡平殆尽,却又能做到不授人予柄。后面又做了几件灭人家门的事,刑部硬是拿不住他半点把柄,徒呼奈何。
只一次,廉小将军居然剥人皮做人偶,送了几位王公贵卿。陆峻寻着蛛丝马迹,追着廉小将军不放。
廉小将军一怒之下,青天白日的闯上陆府险些将陆府砸了。最后圣上顾念廉将军镇守边关之苦,将他圈于君山,方才平了这一场风波。
南羽冲说,本以为这样的廉沧浔一定是个脾气暴躁,吐息血腥的粗豪汉子,见了面,方知全错了。谁也料不到他竟是眉目如画,从容含笑,明净如雨后晴天。
沈青藻至今能清晰的忆起当时南羽冲的样子,他站在南菀的书房窗边,阳光透过青绿的梧桐叶三三两两的照在他如雪的白衣上,因对敌手的相惜,俊美无俦的脸带着一丝迷茫,微微叹息。
想到南羽冲,沈青藻心沉了沉,听着林间风声,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
陆峻吩咐沈青藻从君山后山上去,分头探查,到天黑时再进入闲自山庄。
沈青藻不明白陆峻的心思,一副平静淡漠的样子,既不为南羽冲的死懊恼悲伤,也不为有了扳倒廉小将军的契机欣喜。
沈青藻希望能够得到陆峻的赏识,永远调出侍卫营,在那里他受的侮辱太多。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陆峻的想法,却不得要领,不确定的感觉让沈青藻难免心浮气躁,却又无可奈何。
在他看来,南羽冲死了,陆峻完全可以借助南安候的势力,让小候爷与他联手对付廉小将军。
陆峻却完全没有这么做的意思。而且据沈青藻所知,陆峻一直以来都未借助任何力量,独自追查廉小将军。
廉小将军明知陆峻在追查不放,每每又要在他眼下做出事来,挑衅一般。
两个人纠缠不休,却又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绝,仿佛一场游戏。这一点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目前陆峻好象知道很多事,好象又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陷在这件看似无头绪其实明朗的案子里。
枝叶婆娑,林间的风声忽然异常,沈青藻喝道:"谁在那里?"声落处,绵软长剑自腰间出鞘,抖出一道光练射向林中。
林中枝叶给剑气划得纷纷落地,缤纷叶雨中,一道白色身影冲天而起,轻轻落在树顶,长眉凤目,五缕柳须随风飘动,笑道:"年轻人,莫太冲动,伤到人就不好了。"
沈青藻足尖一点,落在对面的树顶,冷笑道:"你鬼鬼崇崇跟在我身后做什么?杀了你也不冤枉。"
李固然笑道:"这山是你的么,还是这林子是你的?年轻人,火气太大了,我不过是钓鱼回来,没想到尽然碍了你的事。"
沈青藻这才看到他手中提着鱼篓,只是没看到钓竿,冷笑了声道:"阁下钓鱼不要钓竿的么?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李固然叹息道:"你这是刻意要找我麻烦了。"
沈青藻道:"你是哪里人?为何在此处出没?"
李固然悠悠道:"在君山见到生面孔的机会不多,想必是随陆大人来的。"
沈青藻眼神一冷,道:"你到底是谁?"
李固然道:"官爷来查案,不知道我是谁么,叫人怎么信。"
沈青藻忽然笑道:"在下沈青藻,前些日子刑部的一个侍卫在山下遇害,在下是奉命来查探案情的,请不要见怪。"
李固然笑道:"不怪不怪,死个侍卫不正合官爷的意么,却来这后山查什么。"
沈青藻脸色微变,道:"说话没头没尾,跟我回刑部问个清楚!"轻轻一纵,长剑笔直刺向李固然。话虽然客气,这一剑杀气凌然,却摆明是要人命的。
李固然笑容一敛,足下一沉,落向地面,沈青藻剑光一寒,身形在空中急转,紧追不放。
森冷的杀气使林间温度骤降,树叶乱飞。
李固然起初还轻松自如,几招过后,面容越来越凝重,不得已弃了鱼篓,全心接招。沈青藻一直在刑部隐藏身手,此次杀意一出,将平素受的恶气都凝结起来,剑势一招比一招狠利。
李固然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他武功奇高,渐渐地有些不支,眼角一瞟,叫道:"陆大人,你不约束手下,任他草菅人命么?"
沈青藻心一惊,手下更不容情。
陆峻不知何时站在一旁观战,慢条斯理的道:"李先生与我这侍卫打得如此高兴,我怎么忍心打扰两位的雅兴。"
李固然道:"陆大人非要见在下流血才肯出言制止么?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声才落,血珠飞溅,被沈青藻一剑刺穿肩头。
陆峻淡淡一笑,道:"沈侍卫,看本官的面子,手下留情,我尚有问题问他。"
沈青藻手下发力,听到李固然一声闷哼,方才缓缓的收手,轻轻吹落剑上的血。
李固然捂着肩头,苦笑道:"这真是无妄之灾,多谢陆大人求情。"
陆峻道:"李先生如何得罪了我的侍卫?"
李固然叹口气道:"想来是沈官爷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刑部的侍卫死在君山,按情按理大人都应该去君山找正主问个清楚,却来后山叨扰不相干的小民,真叫人弄不明白。"自行点穴止了血,似笑非笑的望着沈青藻。
沈青藻抿着唇,紧紧盯着李固然,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
陆峻道:"沈侍卫,李先生刚刚中了你的剑,你这样盯着他,会扰乱他的心神,说不定有些问题就想不起来如何回答了。"
李固然笑道:"说的是,还是陆大人体恤人些。"
沈青藻望望陆峻,敛了凌厉的杀气,慢慢后退,一双眼却仍紧盯着李固然。
李固然靠着树叹气道:"沈官爷气势太强,在下怕有些承受不起。"
陆峻向沈青藻点点头,道:"沈侍卫,你暂且先去君山县衙,天黑的时候,我们在君山下碰面。"
沈青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还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李固然望着他背影,道:"陆大人,你找的好侍卫。"
陆峻笑道:"能伤到李先生,倒也是出我的意料之外。现下时间充裕,李先生不如先去治了伤,再慢慢说。"
沈青藻虽是放慢了脚步,但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想必是离开去了李固然的居处。
沈青藻越走,脚步越沉,脸色也是一直沉着,仿佛压了莫大心事。
第 9 章
君山的知县唐定风忙不迭的迎出来,急急忙忙令人去安排住处。虽然这次来的是个侍卫,仍是紧张,待不片刻,已是满头大汗。
沈青藻心情烦躁,见他狼狈,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走了出去。
蒋敬五是见过一面的,见他心事重重,道:"沈侍卫,什么事情解不开?"
沈青藻脸色稍缓,道:"蒋捕快上次提起的那个死去的侍卫,是我的朋友。"
蒋敬五意外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同情。
沈青藻道:"君山上的那位小将军,你们怎么看?"
蒋敬五怔了怔,道:"那位小将军很少下山,这里的人都没见过他,而且皇上将那山封与他,也很少有人到山上去了。"
沈青藻道:"小将军以前在京城,可是个霸道的人物,难道没寻你们麻烦?"
蒋敬五道:"沈侍卫,不管以前小将军是什么的人,不过,自从他来了君山,咱们县里可是太太平平,杀人越货的事,更是鲜见。全是托了小将军的福。"
沈青藻目光一闪,望着天边不语,半晌才道:"你是第一个发现南羽冲的人,你细细说给我听,不许有遗漏。"
蒋敬五原本跟他略略提过,便将那日清早的事,又仔细说了一遍。沈青藻深深的目光盯着他,又问道:"你在他身上可有发现别的东西?"
蒋敬五心一跳,笑道:"东西不是全数呈到刑部了么,沈侍卫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青藻道:"那倒也不是,只是听说衙门里的人有时候手脚不干净,不免从死人身上发发财,趁人不注意捡点值钱的东西藏了去卖,所以有些不放心。"
蒋敬五被戳中痛脚,急忙陪笑赌咒,道:"沈侍卫,东西已经全数呈给陆大人了,那种事情老五是绝对不做的。"那块白玉佩可是唐大人要隐匿的,不算在内。
唐定风听见,冷汗出了一身,师爷摇扇子的手都有些抖了。
沈青藻迫人的目光移向天边,隐隐有些焦躁,道:"天怎么还不黑。"
蒋敬五暗自松了口气,笑着没话找话,道:"沈侍卫与大人要去闲自山庄么?"
沈青藻没有心情说话,只是点点头,不知道李固然知道些什么事情,陆峻又会问些什么问题?除了焦躁的等待天黑,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容易挨到天色擦黑,沈青藻上马就走,蒋敬五忽然追出来道:"沈侍卫和大人上山的时候,千万小心,小将军在宅里养了养了只豹子,极有灵性,常常在山上出没。"
沈青藻望着他,忽然笑了笑,减轻了沉郁,十分好看,道:"你说少有人上山去,是不是因为小将军的豹子?"
蒋敬五也笑道:"恐怕是吧。"
沈青藻笑道:"多谢蒋捕快提醒。"
天上明月半遮半掩,躲在乌云后,夜因此显得深而暗。寂静的官道上,马蹄声分外响。
风呼呼从沈青藻耳边掠过,道两旁的树木,也在夜风中婆娑舞动,影影绰绰,仿佛忽然间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似的隐藏着凶险。
沈青藻不禁摸了摸缠在腰间的软剑,轻磕马腹,催马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