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极春城————sleepcherry
sleepcherry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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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这床晃得可厉害。""爷,这是船上,你中的箭上染了毒。扬州虽然已经结了围,哎!爷,您也真强,你的锦囊妙计都用上了,可惜......可惜后来阿术大人醒了,我,我。"冬儿想起自己下令丢下金银后就被阿术制住,耽误了杨云非的事情,觉着对不起他来,恨不能把头缩到衣裳里。"想什么呢?你没误我的事情,别哭啊,我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你看!"看小东西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杨云非没辙了,想伸手帮他擦眼泪,却发现手压根就抬不起来,"这是?"云非知道双手受伤却没料到重成这样,身边只有一个泪娃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要是这时候剑痕在身边就能搭把手了,为什么是剑痕,云非为自己突入其来的想法感到困惑。
冬儿终于抽抽搭搭止住哭声,上前按住杨云非,"爷中了毒,阿术大人请扬州城里的大夫瞧了,开了方子吃了好些天都不见好。大人说虽然扬州城如今是平安,怕贼寇不会善罢甘休,不定哪日又要攻城。大夫也说城里没有好药材,所以大人送爷去杭州养伤,那里没有乱匪药材又齐备,大人要爷安心养病。"杨云非见他虽然哭红了鼻子,但思维清晰,半点不乱,打心里欢喜,"那么扬州的军情如何?""哦,我们离开扬州的时候,派去镇江的军士正好赶回来了,大人就托了运兵来的镇江船只将我们捎去杭州。那船主一听是杨云非杨爷,二话不说,立马揽下了,还腾出最好的船舱给您住。他说了,杨爷是英雄!击退了贼寇,那一仗打得可漂亮了,烧得流匪溃不成军,实在是给朝廷争了大大的面子,是保卫百姓的大侠士啊。"
冬儿到底是个孩子见到别人这么夸自己的主子,又亲眼见着这么个大大的胜利,早已乐得眉飞色舞,杨云非见他说到兴奋处口沫横飞,谁又知道他自己心里的滋味,不忍打断他,便闭了眼装睡。冬儿说了半晌回头见杨云非没有应他,就乖乖闭了嘴,云非心想到底是个孩子,现下心里不知道多委屈了呢,就假寐着开口问他"扬州城的河水不是下了毒么?百姓吃的水哪里来?"冬儿听了声,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道,"大夫说瘦西湖的水还是吃得的,不过大人已经让城里的百姓分批离开了,近的城县也送水来给军队。听说这毒快有解了。""是么?""是啊,听说的,不知准不准。有个道士会炼丹的,从大都来的,可厉害了!他念了什么咒,往水里搅和搅和就能喝了。"什么丹药?恐怕又是老狐狸的计谋吧,开门揖盗么还是故布疑阵?管不了了,人都不在哪里,缓过这口气,扬州一时间是破不了的。
"好孩子,我手动不了,以后的日子要劳烦你照顾了。"冬儿见云非要坐起身,连忙上前扶住,从床上摸出个靠枕塞在他背后,"爷这是什么话,冬儿是爷的人,照顾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凑近了,杨云非才看见冬儿的脖子上有指痕,"这是什么?谁抓的你?"冬儿慌忙抓起领子想要遮挡,"别遮,我瞧见了,谁欺负你,告诉我!""大人。""阿术?他把你给我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什么时候弄的?""在城楼上,他醒了看见我在往外塞令的时候......"声音越说越细,像蚊子嗡嗡似的。杨云非一听什么都明白了,"你来。"向他招招手,冬儿走上前,杨云非想检查他的伤痕,却抬不起手,冬儿低头靠在云非的腿上,使他刚好可以把手放在脖子上,"冬儿,疼么?他哪里是想打你,他是被我打晕的,怒气没处发,找你下手。都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放在那里,让你吃了苦头。"大概觉得痒,动了动脑袋,"爷这是什么话,我情愿的。"杨云非是个练武出身的人,看那痕迹就知道阿术下了多大的劲,要不是当时扬州城在危机关头,这孩子恐怕就被掐死在城楼上,回头看他说得这样轻巧,心里多了几分疼惜之情。
"蓬蓬篷",舱外有人敲门,低声问道,"杨爷醒了没?"这木头做的板门透声性极强,正所谓隔墙有耳,可能是刚才外头听见他们说话,所以这样问。"啊,我已经醒了。是船主人么?请进来,好让云非亲自道谢啊。""哦,杨爷身子恢复真是可喜可贺。我家主人刚上岸为杨爷雇轿子去了,让奴才来通知杨爷,杭州到了,请杨爷收拾一下,准备登岸。""也好,你先退下吧。"杨云非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细想也没有船主人亲自来打交道的道理,吩咐冬儿收拾行装准备上岸。

第十二章 断桥残雪
船主人是个五十开外的北人,见面了杨云非才知道这位是自己远方的远方的远方的亲戚,他伤未好身上倦得很,也就懒得告诉船主人他说的三婶的表妹的丈夫的表外甥的干姐姐只是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巷子的邻居。
船主人甚是热情坚决不要船资,只是偷偷地捅捅冬儿使劲眨巴眼睛,杨云非见着差点笑出声,那老眼睛再用力眨,可就要掉下来了,暗自憋着到弄痛了伤口。冬儿被捅急了,只好来问杨云非:"爷,船主人说别的不要,就想要爷那件战衣。""战衣?我有那种东西么?"船主人以为杨云非在装傻,"杨爷,你救了全扬州城的人,是我们的英雄,我就想要你扬州那战的衣裳以作纪念,如果杨爷不肯给。小人就买,杨爷,你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老人说到最后有些着急,生怕杨云非不肯给,扯开嗓子,到惹得岸上的人纷纷回头看他们,众人的眼神盯得云非脸直发烫,连忙作势让冬儿将那件满是血的衣裳拿给船主。
虽然坚决表示自己不是卖衣服,但船主人还硬塞了些银两给冬儿,杨云非这次出门身上带的盘缠不多,除了给船娘小鱼的一百两外,别的银两也在扬州一战中丢失,杭城又没有亲戚熟人,一个病人一个小孩哪里能达温饱。只好再三谢过才让冬儿贴身收好,坐了船主雇的小轿往城里去了。离开江边行了半日多路,才正式到了杭州内城,杨云非在轿子里晃了许久,已觉头昏脑涨,突然听见"劈啪!噼啪!"的爆竹声,震得杨云非顿时失了听觉,急忙掀开帘子问跟着的冬儿,"谁家娶亲?"冬儿一路跟着轿子小跑,满身是汗,抹了把脸回道:"......"杨云非只见着他张嘴说什么,却听不见,看他兴奋欢喜的样子心想反正是好事情,听不清就听不清。
轿子又行了一回,停下来。莫不是到了地方,才刚走得匆忙忘记问船主人让轿子把他送往何处,现在停了应该就是这里了,掀帘便下。抬头一看,好家伙,杭州府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边地的红纸,这一路的爆竹迎的原是他。杭州州长官亲亲热热就上来"熊抱",拉着他的手说些热切的话,他傻傻笑着点头再点头,长官拉手再拉手,一堆人拥上前把他挤进了轿子,晃荡得着穿城而过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西湖边走去。杨云非着实被吓着了,像娃娃似得被人拥着上了望湖楼的后厢房,官长上前说话,店主上前打千,一抬一抬的东西盖着红布充塞着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杨云非一个劲朝冬儿使眼色,那小子机灵得像个猴子,看杨云非向他打信号,就跟官长说了几句,官长抬头紧张得点头,看杨云非脸色不好,急忙拦着众人出了门,临出门还不忘叮嘱几句。
送走众人,杨云非长出一口气,冬儿心细上来问,云非指指耳朵摆摆手,沾了桌上的茶水写字,"我耳朵被鞭炮声震到了,听不见,刚才他们说了什么?你写与我。"冬儿是自幼为奴的人,哪里认得几个字,不过见到"听不见"三字,心中便明白了,也沾了水写:"杭州的官带了白杏来看你,说你是大好人,给这好地方住。"杨云非见他且写且想,原来是不认识字,心里有话说不出,桌上的字虽然粗鄙到也明白,仍旧沾了水答他:"别怕,你让小二帮我请个大夫。"冬儿认得"别怕"和"大夫",知道杨云非安慰他,扯着嘴笑了个,真叫是个笑得比哭还难看。杨云非捏了捏他的脸,指了指门,冬儿点点头,临走不忘记扶杨云非到床上坐好,才蹬蹬蹬跑下了楼。
坐了会,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续水的小二,左看右瞧,见到床上的人,弯着腰说了几句话,脸上笑得像朵花,杨云非也笑着看他,小二往壶里续了水,仍旧弯着腰退出门。不一会,冬儿带着大夫回来,那大夫面白无须跟杨云非仿佛年纪,路上听了冬儿说病情,进门就示意杨云非卧床,挽起袖子问了问脉,从药箱里拿出针灸的口袋,摸出银针,按着几个脉门轻轻扎下,一盏茶工夫,大夫收了针,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哇,"杨云非从床上跳起,"你还嫌我吓的不够。""这不就好了。"大夫笑着,收拾药箱。
"好了!好了!"冬儿见来了神医,赶忙倒了杯水给大夫送去,杨云非抬脚就踢翻了杯子,"这茶有毒。喝不得。""什么?"冬儿吓得后退三步,到是大夫镇定,拿针灸的银针探了探,"果然,不过这毒也太普通了点。""哈哈!你这样的大夫我第一次见,来来来,陪我喝一杯。"大夫面不改色,"别,你可是伤了经脉,又失了这么多血。来来,先给诊金,我怕你醉死了我要跟棺材铺老板抢银子。""不用吧!""我就等你的钱买米下锅。"
这个怪脾气的大夫似乎很合杨云非的口味,静养一个月之后,杨云非的手在大夫的调理下得以痊愈,病人和大夫越混越熟,时常约在望湖楼上吃酒,一呆就是半天。那天正是下雪天,南方的湿雪冷得沁入骨髓,竹叶青在桌边的炉子上温着,突突得冒着热气。"我说许亦,你原名是许亦仙吧。"杨云非捻了半颗花生米,问道,"何以见得?"过了一月,许亦的胡子仍旧不见长,"你的药箱上写的保安堂,那个不是许仙和白娘娘开的?你又姓许,也许,你是白娘娘的后人呢。""噗"杨云非的联想被一口酒喷了回来,"不是就不是,有必要这么激烈么?难道是踩着你的尾巴了?哎呀,蛇尾巴啊!哎呀!"
前一声是叫着玩的,后一声可是因为桌下的脚被结结实实踩了一脚,白面的许大夫不声不响就实行了完美的报复。"你当时怎么知道那壶茶有毒?""哦,那是因为那个小二的鞋子穿的太好,而且我是官长的贵客,茶应该早就备好,哪有那么快就来续水的道理。杭州官长这么一闹,想杀我的人更多了,他只是第一个而已。满意了吧,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白娘娘的后人?"窗外就是断桥,许亦端着酒杯问"要是现在有人邀你上船,你去不去?"杨云非打算交换秘密的的计谋没有得逞。"去,要是佳人我就去。"
正说着,有小船从断桥下穿过,往望湖楼划来。两人复又坐下闲聊,"老板,我要一壶花雕,惯吃的几个小菜,要快!我家公子等着呢!""好好,马上就好。姑娘稍等。你家公子是赵剑痕赵公子吧,你们日日来我店里买小菜,关照我的生意,我那里不晓得呢。"老板照顾女子坐下等待,那女子却跺着脚四处看。"恩公,你在这里呢!"脆生生的声音在杨云非耳边炸开,杨云非一瞧那声音的主人,"小鱼!你怎么在这里?来来,坐下同吃。"小鱼看看许亦,撇了撇嘴,"不吃了,我家赵剑痕,赵公子还在外头船上等着呢!"瞪着白面大夫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剑痕来了么?我去见他。"杨云非"噌"得站起向门外跑去,看到那条小船靠在岸边,等不及走下阶梯,直接跳下去,碰得船抖了抖,伸手去撩那仓帘,仓内哪里有人,"剑痕,你在哪里?"
"你在找我么?"身后传来声响,杨云非看着一个穿蓑衣的青衣男子站在岸边雪地里笑着低头看他,那高挑的眉毛,那明亮的凤眼,那勾起的嘴角,不是他的剑痕,还是谁。"杨云非!"两人齐齐向后望去,白面大夫依在楼门上,"杨云非,你这个吃完就走的混蛋!"就算是杨云非那种木头都听出话中有歧义,况且是有玲珑心的赵剑痕。"杨云非,你!"赵剑痕听在耳里透心得凉,冷笑道,"杨公子,在下告辞!"推开杨云非跨上船就要走,杨云非抓住缆绳不放。小鱼从楼里提了食盒出来,见两人争着缆绳互不相让,"小鱼,我们走!让杨公子继续吃去。哼!"说着就望杨云非小腿上踹去。
杨云非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小船悠悠地离开,"云非。""你!你好,你好!"杨云非看着走近的许亦,一口气噎在胸口。"杨云非,你的确没付酒钱。"许亦白了他一眼,淡淡地答道。"我还没吃完!"杨云非站起拍拍身上的雪,恨恨地往回走。"杨云非,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竹叶青的。""爱喝不喝!我只跟一个人喝花雕,他刚把我踢下了船。"

第十三章 南屏晚钟
杨云非带着满身的雪冲进望湖楼,照柜台上一拍,"老板!""啊!客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老板是见惯世面的人,还好没有被吓到。"刚才来买酒菜的赵剑痕赵公子,你知道他住哪里么?""哦,知道知道,赵公子嘛这个杭州城里谁不知道啊,是个大善人啊!他在南屏寺舍粥,人也住在南屏寺里,您要找他就去南屏寺吧,保管人就在哪里。""帮我雇顶轿子,我这就要去南屏寺。""客官,你看这雪这样大,轿子不好雇,不如等明日雪停了再去可好?"老板望望外头一地的雪,湿湿滑滑的,早上不知道有多少顶轿子就这样跌倒在楼门口,附近的轿夫都躲了差使窝着吃酒去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来来,喝完了酒。明天再去吧。"许亦拉着杨云非回到桌边,"你很在乎他?""当然,他是我......他是我朋友。"杨云非结结巴巴地说。许亦在怀里摸了半天拿出一枚银针,自从那次险些着了道之后,他都随时带着防身,何况跟杨云非那人吃饭中毒的几率更大,必要时刻也可以拿来恐吓杨云非,"原来你结巴啊,要不要我帮你扎两针。""敬谢不敏。许大夫的高招我非常佩服,就不用再领教了。"杨云非心不在焉地说着,两三口喝干了杯中物,"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什么?""像个被勾走了魂的傻小子。"许亦擦擦嘴,站起告辞,杨云非忽然问:"许亦,你有心上人么?"许亦说得黯然:"他在我心上,我却不在他心上。"
许亦的神色在杨云非眼里印着,这种神色那个夜晚剑痕也流露过,当时未曾察觉,现在看来,竟有丝丝的心痛。辗转反侧得睡了半夜,天刚放亮,杨云非就起身,看冬儿还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不忍弄醒,轻轻巧巧地下了楼,向老板问了路,又吩咐小二关照冬儿的饭食,这才出了门往南屏寺走去。望湖楼在北西湖,南屏寺在南西湖,清晨空气清醒,雪又停了,杨云非就趁着晨光沿西湖向南走去,走了才知道,南方雪与北方雪不同,下了就化,不仅路难走,还沾湿了靴子。到了南屏寺山门口,日已上了三杆,门口一个小沙弥忙着洒扫,杨云非上前打了个千,"小师父,我是从望湖楼来的,想到贵寺寻一人。"小沙弥合掌回礼道:"不知施主找的何人?""你们这里可有个赵剑痕,赵公子?"小沙弥一笑,"原来是他,赵施主现在应该在佛堂作早课,请。"望门里一指,引他入内。
杨云非进得门内,满耳都是梵音佛语,心头刹时一片澄净,小沙弥领他在一小屋前,扣门道:"明音师兄,有客来访。"里头"都都都"的木鱼声停了,答道,"请稍待,有劳师弟了。"小沙弥剩了杨云非在门口等,便自行离开,杨云非想自己明明来找的是赵剑痕,这个小和尚却带自己来见个什么明音师兄,难道......难道剑痕昨天一气之下剃了头发作和尚了么?一急之下,推门而入,背对着门竟坐着一个光头和尚,杨云非悔恨交加,扑上去道:"剑痕,昨天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那个白面狐狸是个大夫,他昨天是调侃我呢,我跟他没什么......我......是我不对,我昨天就该来追你,好死不死听那个老板说什么下雪没轿子,非要等到天光,剑痕,都是我不好!可你为什么要剃了头发做和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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