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极春城————sleepcherry
sleepcherry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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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痕接了伞却不放手,握着杨云非的手,轻声道:"云非,我这是为你好。"杨云非撤了手,安抚他说:"我知道。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他身边离开。赵剑痕见着他远去,自己丢了伞,往雨里走去。杨云非行至尚书府门前,门房见了他到是吓了一跳,原本围在一起的众人纷纷退开,忙着开门迎客。杨云非稍觉异样,只道他们在嚼舌,也不多想,进了正屋连吃了三四杯茶都不见黄门出来迎客却是奇怪,吩咐身边的人下去打听打听到是正事。
杨云非又等了一盏茶时候才见着黄门姗姗地出来,两人翁婿相见,只说些筹备的事项,云非交了聘礼,见黄门无意挽留也乐得早早离去。安排去打听的人,见离黄府远了,跑到杨云非马边,低声报告,"门房说,那府里的小姐跟个男人跑了。"杨云非听了皱了皱眉,严声叮嘱到:"别到处乱说,要是我在府里听到这些话,打断你的腿,下去吧。"想想又将他唤回了,摸了锭银子给他才让他告退。
小姐跑了!黄门啊黄门,你丢了女儿却不来于我这个女婿说到瞒了我,成亲那日你要拿个什么给我充数。这个黄丑丑又不知是不是戏本看多了,找了个书生就私奔了,撂了摊子给自己收拾,这空城计自己怎么唱。杨云非摇着脑袋,竟不觉见晃到颐红楼外,想到某人那句"抢亲",吓得甩了下人,自己单独冲上楼。"赵剑痕,你把黄丑丑弄到哪里去了?"杨云非踹门而入,里面一个丽人袅袅站起,问道:"这位公子找赵公子么?"
杨云非问道:"小姐知道赵剑痕赵公子去了哪里?" "赵公子去太白居了。"美人嫣然一笑道。
太白居位于定安门边,是大都有名的酒楼,它出名是因为它的酒--二锅头,实在太烈太灼喉咙。杨云非奔进太白居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剑痕趴在桌上咳嗽个不停,满腔的怒气登时消了大半,赶忙上去拍他的背,等了好一会,剑痕才缓过气来,杨云非见他一抬头双眼竟噙满了泪水,心里便又疼起来了,想到自己的誓言,说不让他哭的,如今......真是形势比人强。
"这太白居的酒也太烈了,我只是尝了尝,就受不了。"赵剑痕笑了,抹了眼睛,"坐吧,你找我什么事?"
杨云非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问道:"我到是要问你,你把黄丑丑弄到哪里去了?"
"这事你得问黄门去,找我做什么。"赵剑痕听着奇怪,反问道。
"你过说你要抢亲。"杨云非恨不能拿了那茶碗来质问。
剑痕笑起来,拿着酒杯的手颤了颤,酒液在杯里围成了层层涟漪,"我有说过么?"
"你。"杨云非见他咬得紧,只得缓下语气,"黄丑丑不见了,你可有主意?"
"这个么,黄门是兵部尚书,这城里他要明查暗查哪里找不到,恐怕是出了城了。"
"那么我们?"杨云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们晚上出城去瞧瞧。"
"为什么白天不去?"
"白天我出不了城,呵呵。一队人保护着我呢。"赵剑痕说笑着,指指外头的行人,杨云非也笑起来,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候着呢。
赵剑痕吃多了酒就趴着睡着了,杨云非等着天黑一刻不得放松,见市集上人逐渐稀疏了,跟着赵剑痕的探子也找了角落伏了。店家见快宵禁了忙着打烊,杨云非推醒了赵剑痕,"走吧,城门关了好一会了。那些人不知睡着了没?"
"这么冷的天,他们也不容易,有人会照顾他们。我们走吧。"赵剑痕丢了块银子在桌上,又从柜上拿了瓶二锅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杨云非跟着他走到城门边,"又要趁乱出城?"
"哪能故计重施?这里又不是南屏寺。"赵剑痕瞧了瞧他,轻笑道:"给你瞧瞧什么叫做,出入自如。"向门上轻扣起来,三响两轻,门"吱"地开了个缝,里头的人探头一看,伏身拜道:"属下见过殿下。"赵剑痕挽袖扶他起身,答道:"你们辛苦了。"伏身的人仍是不敢抬头,只道:"属下不辛苦,只等殿下前来。"
"很好,我今天要出城,门口跟着的人麻烦你们照看,天明前我自然会回来。"拉着杨云非出了安定门,杨云非想过赵剑痕在大都的势力,可是没有想到过,可以渗透到这样细小的角落,问道:"你如今在我面前现了,不怕我说出去。"
"你?绝对不会!我相信你。"
只是城外范围这样大,哪里去找那样一个小姐。"你知道黄丑丑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他么,你也认识,算起来你们也是旧相识了。"
"他在哪里?"在黑夜里找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杨云非恼火起来。
"杨云非,"赵剑痕忽然站住,转头问道:"你知道么?抢亲不是只抢新娘。"
"你抢我?"杨云非不知道为什么心快速跳动起来,仿佛是想听到什么。
"你那小姐跟人私奔了,你给我抢么?"
杨云非低了头道:"你喝多了。"
"是的。喝多了。"赵剑痕不自觉得喝下手里的酒,清冷的夜里响起不断的咳嗽声。
杨云非想要说什么,赵剑痕捂了嘴道:"走吧,这样的晚上他一定在陶然亭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你别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谁?"杨云非忍不住问道。
"谁?许亦,许大夫,去不去?"赵剑痕盯着杨云非,杨云非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在杭州许亦来得怪异,去得奇特,料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只是当日两人有些过节,现在相见到不晓得如何面对。

第二十五章 鸳鸯两分
陶然亭里的人见到他们到来,一点也不惊奇。"你知道我们会来?"杨云非觉得许亦太能料事,也太镇定了。
"我不知道你会来,赵公子到是天天来的,我在等他的酒。"许亦站起身来,脱了灰鼠大毡从赵剑痕手里接过酒瓶,嗅嗅问道:"太白居的?我只知道自己爱这口,哪里知道赵公子现如今却也是......"说着却抬头瞧着杨云非,"听说大夫公子奉旨迎娶黄门黄大人的千金,恭喜恭喜。"
杨云非看着赵剑痕,笑着答道:"许大夫消息好灵通。"
赵剑痕接了酒壶灌了一大口,道:"许亦知道的东西不仅如此,你自己问吧。许亦,有人丢了东西了。"笑着朝许亦直打颜色,许亦瞧着自然明白却不笑,仍旧冷淡地看着杨云非。
杨云非跺跺双脚,沉思良久方才问道:"事到如今,还讲什么面子。我未婚妻黄丑丑跟人私奔了。想麻烦许大夫帮忙找找。"
许亦帮赵剑痕续了杯酒,问道:"既然她不要你,那何苦要找回来,互相束缚。"
"皇上赐的婚,如果这样退婚不了了之,圣上和我们两家颜面何存?"
许亦突然大笑起来,问道:"你们的圣上啊,江山都快没了,还要颜面做什么?"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尖锐刻薄,杨云非这样大度的人,都不觉得气上心头,想出口呵斥。
赵剑痕见情势紧张,站起来打圆场,"云非你也说了事到如今讲不了面子,还是找人要紧。许亦,今天算我们欠你个人情,他日我一定还你。"
许亦披上厚大毡,提溜着酒瓶道:"赵公子请我很久的酒了,这个算酒钱好了。"
赵剑痕见他站起知道定是答应下自己的事情,只是暗自嘀咕许亦这个人这次得了个人情,他日却不知用什么来还。两人跟着许亦走到山脚的几间草屋前,许亦远远站住了脚,说道:"你的未婚妻在这屋子里,她的情人......"说着抬眼看看杨云非,他这样的人竟是难得流露出怜惜的神色,"那个男人生病了,两人从城里逃到这里再也挪不动了。"
许亦指了门,转身而去,半瓶二锅头被他甩得"丁冬"响,在清冷的夜里显得特别扰耳。 赵剑恨叹道:"许亦被韩童弄到这个地方来,过得可是苦日子。日日弄了点酒消愁,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许亦是韩童的人?"杨云非早估计了许亦的分量,却没有料到他一个大夫却是河西叛乱大军韩童手里的人,许亦到了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韩童的势力也已经蔓延到河北了?"你别小看许亦,他制毒可是一把好手,比如你在扬州水里中的。"说着,赵剑痕意味深长地看着杨云非,杨云非背上刷地渗出一层冷汗。
当今天下,叛军三分其势,河西的韩童,淮北的宁无誉,安徽的朱重各占一地看似各自为政,从赵剑痕的话来说,许亦是韩童的人却帮过宁无誉,如今看来三者互相扶助,却又互相牵制,大元想离间他们却不是轻易的事。
"杨云非,我今天和你来不是草庐论天下,是来捉奸的。"赵剑痕笑起来,很是得意,杨云非被他笑了,心里到是恼了,抓了他的手道,"却是你给我惹的祸来,回头捉了你打板子。"赵剑痕就拉着他向屋边走去,边走边道,"打板子?你就吓冬儿去吧。我只给你挑个女子,还要把她拴在我身边看着不成?"
两人悄悄走到屋边,听得一个女子轻声地呜咽,且哭且道:"陈郎,你可要坚持下去,明儿个我就回府里去拿银子给你请大夫。"里面一个声音虚弱的男子答道:"丑丑,你不要回去,你去了你爹娘就要把你嫁与那蛮子,丑丑是我无能啊,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赵剑痕听了会,冷笑道:"好一个郎情妾意。"杨云非听屋里人哭得可怜,心也软了,拉住剑痕道:"这婚不结也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剑痕问道:"这面子你不要了,命也不要了么?"
"命?你保不住么?"杨云非猜想赵剑痕在汉人里也有些威信,汉人真个动乱起来,兴许他还压得。赵剑痕上下瞧起杨云非来,"你在战场是也许算得上机灵,不过朝上的事还看不清楚。汉大臣之间也有派系,黄门算是亲蒙的,手里又握着些兵,京城一旦有不测,黄丑丑就是你全家的护身符。"杨云非未曾料到黄门的亲事干系到全家的身家性命,这奸不捉不行,这人也不抢不行,自己二十多年来都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却要来刹这风景。
赵剑痕见他又呆住了,推了一把,杨云非撞开茅屋的木门,里头两人都惊住了,床前的女子站起,杨云非借着昏黄的灯光瞧着,那女子到是长得标致,眉清目秀。她大了胆问道:"所来何人?"
杨云非上前一步行礼,答道:"在下奇渥温 阿塔海,受岳丈黄门黄大人之托来接丑丑小姐回府的,请小姐同我一起回去。"
那丑丑小姐拦在床前,道:"我爹爹不是你的什么岳丈,我跟公子你也无关系,公子请回。"杨云非见她答得镇定自若,心下竟有些佩服之意。
"小姐真是牙尖嘴利。"在外头听了许久的赵剑痕听到杨云非在气势上被压了去,竟有些不服,想要会会屋里的人,"赵某人有几句良心话要说于小姐听,请小姐屋外一谈。"
黄丑丑掖好床上人的被衾,才掩了门和杨云非一同出来,抬头一瞧冷冷地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文希侯。"
赵剑痕也不废话,直截问来:"小姐情郎重病,身上可有请大夫的银钱。"
"无有。"
"小姐可会赚钱的手艺?"
"我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如今天下大乱小姐必定知道,人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闲钱去买你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难不成小姐想去勾栏院里卖唱不成。"
"文希侯你休来羞辱我。"
"我只是为小姐考虑。小姐抛弃父母,只图自己一时快乐,一旦皇上追究下来,你的父母必为你所苦,小姐岂不是不忠不孝之人?况且你情郎现在身染重病,急需银两。你不如跟了杨公子去,两人做对假夫妻,既能救你情郎又可救你父母,待过些时日,再......"
"你休地多言,你这样劝我,岂不是要坏我名节?"
赵剑痕原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黄丑丑,现下听她这样说,气道:"小姐你若顾及名节,又何来私奔之举?"
黄丑丑当初私奔也未多想,现在听得剑痕的话,心上多了团乱麻,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出了府哪里有什么自己养活的能力,想到这几日吃药吃饭已有了大比花消,若这样下去只能坐吃山空了。对云非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要跟陈郎商量。"随即进屋去了。杨云非、赵剑痕二人在外头等了许久,听着天色渐渐发白,逐渐不耐烦起来,近前敲门,却听屋里人哭成一团。赵剑痕忽然道:"云非,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是我一定要做。"
赵剑痕应下照顾病人的事情,当场就给了百两纹银。杨云非扶了小姐,四人赶在天亮前进了安定门,原先放他们出城的兵士还在门边守着,赵剑痕一见甚喜,又夸赞了两句。四人在太白居前分了手,杨云非雇了顶小轿,自己也不敢大意,跟着一路小跑,直到了尚书府的边门,敲了门只道自己在路上遇到小姐,就将她送回。黄小姐也不多语只谢过,下轿而去。
黄门听下人禀报小姐由杨云非送回府只道奇怪,请了茶,吞吞吐吐却不知从何问起。杨云非见他难以启齿,道:"我今天出城,谁曾想遇到黄小姐,她在去观音庙酬神的路上扭了脚,丫头婆子一时间找不着,我才把她送了回来。请岳父大人恕罪。"黄门正愁没有借口掩饰,哪里想杨云非编了个弥天大谎,自己心里明白他是为了黄丑丑掩盖,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来怪罪之说。

第二十六章 孔雀南飞
杨云非和黄丑丑的婚事定在治正六年的正月初十,黄历上写着宜婚嫁,忌远行。
婚前的筹备工作忙得杨云非昏了头,每日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直到迎亲前一日诸事消停下来,才想起赵剑痕,一家家寻来颐红院、太白居都不见人影,悄悄问了那日开门的兵卒,那人见着杨云非,只客气道:"阿塔海公子,你找文希侯么?安定门这边没见他人,您去别的地问问,许是上别的地方去了?"杨云非听他口气不卑不亢的,到是对自己敬而远之,也不再问,寻思着赵剑痕该是拿了酒找许亦去了。却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找他,在城门口踟躇许久,想想明日又要劳心劳力,才只得回了大夫府,看看窗外天色阴下来担心晚上风大,翻出自己的裘皮大衣着人往城外送去。
许亦摸着大衣的皮毛,对赵剑痕笑道:"他到是个有心人。"两人打了三斤大曲酒,赵剑痕又带许亦瞧了会陈凉的病,才走上陶然亭,见着一件裘皮大衣安放在石头桌上,留着张纸条:"今夜风凉。""好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许亦说着瞧瞧赵剑痕,剑痕笑着把纸折了,掖进袖里,才道:"已经够了。"展开大衣披上身,杨云非身量原比常人高,如今这件大衣穿在赵剑痕身上,到是把个人结结实实地包裹在里面了。
"你跟杨云非到底怎样?"许亦摆上两只小瓷碗来,一一满上。
"跟你和韩童一样。"
"韩童若有杨云非十分之一的心思,我还会在这里吹冷风么?"许亦愁道。
"我不也在这里陪你吹?"
许亦伸手摸上自己的胸口:"大家都是吹冷风,你心里是暖的,我这里是冷的。"便不再言语,大口喝起来。北风刺骨,三斤大曲下肚,赵剑痕到觉得身上脸上逐渐暖和起来,许亦转脸看他,轻声道:"我的今天会不会是你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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