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骨折，另外还有一些擦伤。也不是非常严重，不过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上课。"
"怎么会这样？他在哪个医院？我要去看他！"
"他母亲说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也许你去了也没用，先管好自己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他怎么可能不见我呢？是哪家医院你就告诉我吧！"
林墨考虑了一会，说："他现在在市一医院，你有什么问题就当面问他吧。不过他现在可能情绪还不太稳定，你不要太勉强。"
"好，我现在就去！"打听了赵鸣的病房位置，肖翼飞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这是肖翼飞第一次一个人去医院，转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搞清楚赵鸣所在的病房。一进门，就看到赵鸣躺在病床上看电视，一条腿缠着纱布吊在空中。赵鸣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来，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赵鸣，你......你没事吧？"肖翼飞满心的不安在看到赵鸣后竟变成了困窘，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自己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不知说什么才好。
"傻话！我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吗？"赵鸣苦着脸半开玩笑地说，"全身都痛死了！"
看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肖翼飞松了一口气，说："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了？"
"当然是打架打的啦！要不是那帮混蛋那么卑鄙，五个打我一个，还操了家伙，我才不会输呢！不过他们当中也有三个进了医院了哦！嘿嘿！"赵鸣一脸轻松地说，"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一个人来的吗？快来这边坐吧，自己拿张椅子，我动不了。"
"嗯。我是听林老师说的。听说......你连你妈妈也不肯见，我还怕你也不想见我呢。"肖翼飞说着拿了张椅子在赵鸣床边坐下了。
"怎么会！你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连疼痛都好多啦！你一个人过来没有迷路吧？上次要不是我找到你，你就差点丢在城西回不来了......"
"拜托！我又不是一日路痴终生路痴，别老把那点陈年旧事挂在嘴上好不好！现在要说你的事！"肖翼飞不给他任何岔开话题的可能，直逼问题重点。但是看到赵鸣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肖翼飞又忙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不要紧。其实和你说了也不要紧，反正都过去了。我自己跟你说，总比你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要好。"赵鸣说着整了下坐姿，用一种回忆般的眼神开始说道："想当年，我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
"你就别贫了，说重点！"听到这个熟悉的开头，肖翼飞有点无力。
"别打断我嘛，你到底要不要听啊！要听的话就乖乖坐好，保持安静！对了，这才乖。好，我开始说了。话说当年，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原因很简单，我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当时我妈知道了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就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还向我爸要了一笔钱，自己办了一家装修公司，然后又把我的抚养权争取过来。当然这些我都是后来听人家说的，哼，那些八婆，把人家的家长里短搞得比自己有几根手指都清楚。"说到这里，赵鸣有些愤愤，"不好意思，扯远了。反正后来我就一直跟我妈住，她没时间管我，我就经常在外面混。有时我被欺负了去告诉我妈，她就叫我自己去把债讨回来。你别不信，我妈就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我爸的缘故吧。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现在可比作家庭主妇风光多了。我也知道她挺不容易的。小时候她就一直教我要独立，什么都不可靠，只有自己靠自己。我小时候很孤僻，就是打架厉害，大家都很怕我，我也没什么朋友，但我一直相信我能自己保护自己。直到后来，我认识了宇光哥。"
说到这里，赵鸣微微笑了笑："他是我们那片的孩子王，别看他平时文文静静的，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我的空手道还是他教的呢。那些孩子都很喜欢他，也很服他。有一次一个小孩被我打哭了之后，说要找宇光哥来教训我，我就很不客气地说你就是叫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怕。呵呵，然后他就把宇光哥叫来了。那时候他刚上高一，我才小学五年级，身高差距当然不用说，但是看他文文气气的样子，我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想和我谈谈，我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他，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把我摔了出去，然后又忙上来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本以为他是在取笑我，但是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担心我是不是受伤了。他向我道歉，说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力道，然后又把我扶起来，帮我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后来他看我手上划破了，就把我拉到他家里去，说要帮我处理伤口。我说不用了，反正我经常受伤。他说，你家里会担心的。我说，我妈不会管我的。他看了我很久，说，没有母亲会愿意看到孩子受伤，因为那会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痛。我不信，说我妈只会让我自己去报仇。他笑了，说，你母亲的意思肯定是想让你保护好自己。虽然她的话可能有点偏激，但她的出发点却也是对你的关心。宇光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温柔，然后不知怎么，我就觉得那么多年一直压抑着的委屈都涌了上来，然后......然后就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事。"赵鸣说着，居然有点脸红。
"什么事？"肖翼飞好奇地问。
"我......我扑到他身上哭了。以前打架被打得再狠我也没掉过泪，可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我越温柔，我就越想哭。直到最后，居然哭累得睡着了。那天晚上，宇光哥联系了我家里，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不过我在那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吧。嘿嘿。晚上我妈亲自来接我。也不知道宇光哥对她说了什么，她一晚上都陪在我身边，跟我讲我小时候的趣事。我真不敢相信她居然都记得，我也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温柔的表情。在我的印象中，她除了严肃就是冷漠。而且，她竟然还对我说她觉得很愧疚一直没有好好照顾我。"
肖翼飞有点担心地看着赵鸣，赵鸣忙说："干吗这么看着我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过，说起来这都要感谢宇光哥。他跟我说，要让别人服自己，光是靠拳头是不行的，还要靠自己的人格魅力。作为人，不可能总是孤独的，既要保护好自己，也要试着接受别人，不要因为害怕受伤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只要自己有原则，别人就动摇不了你。在宇光哥的帮助下，大家渐渐接受了我，我也感受到了与人交往的乐趣。我试着用乐观积极的态度看待周围，只觉得以前那种对一切事物的戒备心态实在太傻了。没想到原来换一种角度去看问题，世界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肖翼飞以前就非常佩服赵鸣的洞察力和与人交往的能力，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一段过去。对家庭幸福、经历单纯的肖翼飞来说，这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所以他并不能很好地体会赵鸣的心情，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很久，肖翼飞又问："那......你怎么又去打架呢？"
"我不轻易犯人，并不代表我就能任人欺负。"赵鸣看着天花板说。
"那，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呢？"
赵鸣沉默了一会，说："那天在酒吧里，有人说宇光哥的坏话，我就把那个人打了一顿，下手重了一点......其实要在平时我也不会那么冲动，那天心情不大好，又喝了点酒，所以......你别那么看着我嘛，我已经有反省了啊，我也不想这么躺在医院里的。其实那天也没什么事，只是后来那混蛋叫了一帮人来报复我，我没有准备，就被他们打了。"
"那被你打伤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喂，你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反倒去关心那个混蛋，真是没良心啊。我看错你了！我好伤心啊~~~"赵鸣说着开始用被子蒙着脸擦眼泪。
看他这个样子，肖翼飞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别扯开话题！是你先动的手吧！打人就是不对，哪还有你那么理直气壮的！"
"他......大概至少要在医院躺上三四个星期......吧......"看到肖翼飞瞪大了眼睛的样子，赵鸣自动消音。
"什么？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肖翼飞不可思议地问道。
赵鸣沉默了半天，说："要是有人把你崇拜的人，比方说林老师，说得很不堪，你会怎么样？"
肖翼飞想了一下，觉得听到别人在背后对林墨冷言冷语的评论，自己心里会觉得很不舒服，觉得那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于是就说："我会觉得很恼火，不过这也没有到要动手打人那么严重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听见过那些恶毒的话......算了，反正你也不懂，总之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肖翼飞看他那坚决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就说："那......你那个宇光哥呢？他怎么说？他来看过你吗？"
"他在北京念大学，在我出事之前就回去了。而且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哦。那你妈妈呢？你为什么不肯跟她谈谈？"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希望她插手。而且我前几天心情很不好，不想和她多说。对了，要吃苹果吗？刚才的护士姐姐给我的，说了那么久的话你也渴了吧？这里的几个护士姐姐都好漂亮哦，害我都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了呢！"赵鸣说着就向肖翼飞递过来一个苹果，"那些姐姐也好热情呢，经常给我送一些好吃的。今天是苹果，昨天还有香蕉薯片呢！嘿嘿！"
"......我看你在医院住得乐不思蜀了嘛！最好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毕业班的学生，又是喝酒又是打架，我看你这次真是惹大麻烦了！没让警察叔叔把你请进派出所享受几天真算你走运。你那蹄子好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来收拾残局吧！"
"扎！奴才遵命！"那个家伙一点都没有闯了大祸的自觉，照样吊儿郎当。
12
肖翼飞所有的担心和不安都在赵鸣的嘻嘻哈哈中烟消云散。幸好赵鸣不是在在校期间发生了打架事件，而且好像通过他母亲的关系，他也没怎么受到处分。加上他成绩不错，老师们也没怎么为难他。毕竟在这样的学校里，升学率就是一切，其他的事都可以慢一步再说。过了没几天，赵鸣就打着绷带又回校来上课了。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学校的功课更加紧张，每个星期六要加半天的课，每个月还有一次模拟考试。
第二轮模拟考试结束后，按惯例要进行分班。每三个班的学生按成绩和志愿重新分成三个班，肖翼飞所在的四班就和五班、六班的学生在一起重新分配。他和赵鸣都进了重点班，带领这个班的老师都是最好的，林墨也继续担任了他们的物理老师。
三月初的天气依旧寒冷，肖翼飞坐在座位上只觉得冷得要命，现在又是自修时间，教室里一片寂静。这个班和原来的四班着实不同，每个人都在拼命学习，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事都非常冷漠，所以到现在为止，他还只认识自己班里的几个同学而已。肖翼飞虽然不满以前嘈杂的教室，但也不喜欢这么紧张压抑的气氛。于是在考虑了三秒钟之后，他决定去林墨的办公室，至少那里还有空调。
推开教导处的门，肖翼飞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说了句："老大，我实在是冻死了，用下空调！"就拿起遥控打开电源。
林墨看着这个常常不请自来的家伙，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又跑过来了？下午没课吗？"
"王老师有事出去了，我们改自修。"肖翼飞把遥控往茶几上一扔，瘫在沙发上。
"人家都在班里自修，你一个人搞特殊？"
"那种地方实在让人呆不下去。冷倒是其次，就是太压抑了，压抑得呼吸都有点困难。我不喜欢。"肖翼飞皱皱眉。
"还以为那种紧张的气氛能带动一下你这个小懒虫，没想到你却把我这里当避难所了。"林墨摇了摇头。
"嘿嘿！这有什么关系嘛，再在那种地方呆下去，我肯定会精神崩溃的。而且这段时间的作业好多啊，每天晚上都要做到十点多，睡眠严重不足。我平常都不到九点半就睡的。"肖翼飞说着打了个哈欠。
房间已经热起来了，肖翼飞只觉得困倦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快要把他淹没了。于是就往沙发上一倒，说："老大，我困死了，睡会。反正下午没课，你下班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好。"说完他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翼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人把他的身体抬起来，又放下去，过了一会，他感觉到脸上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慢慢靠近。觉得这股气息让自己感到心慌，有点不舒服，肖翼飞就翻了个身躲开，继续睡着了。
等肖翼飞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一看表，差不多五点，而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看自己的羽绒服已经被脱下来盖在身上，连鞋子也被脱掉了，脚上盖了块毛毯。
长时间开着空调睡觉，他觉得有点渴，正想找水喝，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杯水，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我出去办事，你醒了的话就回教室去，不用等我了。记得把门锁上，空调关好。
肖翼飞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在纸条上写下：谢谢老大。想了想，又画了一张Q版的鬼脸，才离开了林墨的办公室。
此后的几天，肖翼飞每次去找林墨都不成功，他要不就是不在，要不就是正要出门。肖翼飞觉得很奇怪，但林墨只是告诉他自己最近很忙，并且说现在学习那么紧张，就不要经常去找他了，早点回家完成功课。肖翼飞不肯，说那些功课不做也没什么关系，要是连和他聊天这点乐趣都没有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在学校呆下去了。林墨实在敌不过他的任性，才勉强答应每个星期六补完课之后留下来陪他。渐渐地，肖翼飞也明显感到林墨对自己的疏远，两人之间竟然越来越无话可说。这让他觉得很纳闷，但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件事不好去问赵鸣，他心里觉得很失落，却又毫无办法。
学校的功课越来越忙，加上有赵鸣陪着，肖翼飞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林墨的事，但是心里难过的感觉却无法排解。然而好在肖翼飞是个随遇而安，不钻牛角尖的个性；对于想不通的事情，随便给自己找个理由就过去了。所以他只是觉得林墨想让自己好好学习，不要太浪费时间，加上赵鸣跟他之间的关系因为那次住院又更进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话题也变得更多，因此肖翼飞对这件事就没太在意了。
13
到了四月底，学校分配到一批保送名额。这对学生来说，绝对是个不用承担多少风险就能轻松跃过龙门的好机会。所以年级的尖子生们为了争取到这些名额，几乎争破了头。
在各项综合评定之后，肖翼飞与赵鸣两人各拿到了一个名额。赵鸣有体育加分，弥补了分数的不足，因此被保送到了最好的省重点高中。肖翼飞并没有其他特长，也没有什么竞赛的获奖，所以能保送的学校不是太好。几个老师都觉得有点可惜，但肖翼飞对此倒无所谓，对他来说，能逃过中考，避开这里的压抑就已经万幸了，哪里还会考虑那么多。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能和赵鸣在同一个学校。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机会。
保送生也是要参加考试的，试题由各个招生学校自己出。据去年的经验来讲，保送生的考题大多五花八门，上到天文，下至地理，音乐文学什么的也有涉及，而且并不严格，也不需要怎么做临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