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没有这么说过。"
他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我也不管了,只想好好说说相思之苦。
"前几天每夜我都想你再不来我就永远死心了,可心中烦闷的紧,日子拖了一天又一天,到昨夜你若还不来,我其实还是会等下去的......"
"......煌......"
我全身一震,几天的所有委屈都被他轻唤的名字引了出来,眼泪簌簌的向下落。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在这‘映夜潭'......"
"当然,"他笑着用手指抹去我的眼泪,"某人自恋到极至,边洗澡边边叹息自己是天仙绝色。我被人追杀,本来也是无意打搅的,只是你连头都摇起来了,痴迷的像见到至爱恋人一般,实在好笑。"
说着竟真的笑起来。
我又羞又怒,想来也觉得好笑,气不过拿起他的手臂狠狠的咬,咯咯笑的眼泪不断线的流。
"你见我出来,不住磨着牙还强笑着对我招手要我过去。我虽不敢接近你,但比起越来越逼近的仇家来,你还是要好对付的多的。所以我就把嘴放甜些,急急的扑到你的怀里。"
"是啊,你一喊‘哥哥',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嫉妒什么的早成了烟。"
我想了一下,觉的还是澄清清楚比较好。
"跟你说喔,昨天我可不是在自恋,我是在低头伤心呢!"
"真的真的,我可从不说谎!"
怕他不信我又加了几句。
等了一会没有半点回应,我偷偷的抬起头,却对上敏明密不透风的吻。
"罢了,罢了,你现在半痴半颠说什么也没用,"敏明的声音有些含糊,"只是你要记得我负天下人也决不负你......"
我欣喜若狂,想点点头或是说点赞同的话总无法实施,眼泪不知怎么又流了出来。
5
我步出内室,看见窗外圆月当空,莹黄透亮。
外间的轻言细语飘了进来,模模糊糊中的童稚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
我顿了顿,走在我前面的小横子立即轻声咳嗽一声,低低交谈的声音消失了。等我走到他们面前时,那两人已经规规矩矩站好,红着脸低垂着头。
我轻笑一声,对其中一人伸出手,叫着他的名字:"似言。"
凌似言飞似的扑到我的怀里,口里撒娇的喊着:"父皇,父皇,言儿好想你--,你怎么还不回宫阿?艳姐姐也天天盼着你回去呢。"
我搂着他笑,有一下没一下的呵他的痒,使他受不了的攀上我的身子,我把他打横抱起坐到身后的椅子上,轻轻打他的屁股。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母妃,没大没小。"
"不要!"儿子晶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叫艳姐姐母妃,敏明不成了我的舅舅了?那我多吃亏,我不干!"
"这样啊~~~~~~~,如果我不把你嫁给敏明,不就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了?"
"......"似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瘪起了嘴,一会儿眼泪盈满了眼眶。
我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掐了掐他的鼻子,恨恨的说:"有了夫君忘了爹,爹爹可不敢惹你!"
接着我好言安抚言儿,让他去内室休息。
当似言的身影消失,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斜睨一眼敏明,但飞快的转开了脸:
"言儿怎么出宫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
"不要以为我默许你们的事,就百无禁忌了!言儿自从与你在一起后变了很多,而他的变化令我很不开心......,怎么,你不服气吗?"
"属下不敢。"
我喘息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
"楚敏明,我不喜欢你,从见面时起就是这样,我想你也很清楚。如果我发现你有一丝对不起言儿的事,我多的是方法让你求身不得求死不能。"
我转过身发现敏明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我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在看什么?!"
敏明恭顺的低下头,低声说:"属下只是觉得皇上很少称自己为‘朕'。"
"你关心的只是这种无聊的东西吗?"
敏明对我的讥讽毫不在意,他抬头微微一笑。
"属下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一则病历。一名妇人生性喜怒无常,更奇怪的是她白天的习性与晚上截然不同,比如被天她称自己为奴家,晚上却称自己贱妾。"
我冷哼一声,说:"不知所谓!有空多看看有用的书。"
接着拂袖而去。
离去时直觉后背灼热,似是有人凝视一般。
6
小横子跟在身后服侍我休息,几次欲言又止。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其实你也觉得他说的话有理吧,前几天我对待他的态度与今日差那么多吗?"
小横自见我心情不错立即狗腿的说:"简直是天然之别。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过皇上那么温柔的表情,几乎是可以滴下水......"
他在我的瞪视下渐渐消了音。
"哼,"我冷冷一笑,"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也不知道吗?那些都是假的!迷恋的感情,无谓的付出,全是假的!若不是五年前他恰恰在我发病的时候出现,我怎么会那么狼狈!任性无知的小鬼,心中想的永远是最肤浅的事。"
"皇上......?"小横子小心翼翼的轻声道。
"说过多少遍了,在外不要叫我皇上!!!"我睁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小横子惊惶的跪了下来,颤声的求饶:"皇......不,主子息怒!奴才该死!"
惊觉自己太过激动,我背过身子。
"算了,以后注意便是。"
此时侍女鱼贯而入服侍我安寝,最讨我欢心的婢女绿眉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床前。
"主子,"她的声音温软轻柔,一扫我心头阴霾,"听说老爷明早要去‘听音阁'?刚刚出宫就迫不及待的扑到那儿,莫不是要去私会旧识?绿眉一想起心就似火烧,终日不能安宁......"
我"噗哧"一声笑起来,"你不安宁?别人也就罢了,你怎么可能心系于我。"
绿眉听了一愣,为我解衫的手毫不停顿,接着轻声笑出声,连笑声也如铃声般悦耳动听。
我讨到床上,惬意的闭上眼睛,道:"你还记得药娘吗?"
"她?我记得主子当初并不是特别喜欢她。"
"不错,我觉得她心思过重,太聪明了,女人太聪明麻烦也随之而来。在七年前我便把她送给了义弟。"
"雅公子?"
"是。"我惊讶得看着她,"你听说过他?连一直身处深宫的人都知道他,看来进来他的名气果然很大。"
绿眉妩然一笑,说:"不是他的名气大,是主子的名气大才对,当今谁不知雅公子是冶春园园主的结拜弟弟。"
我弯起唇角,"你马屁不要啪得这么响,臭气熏天了。"
绿眉探身在我附近嗅了嗅,用手煽了煽:"呜~~~~~~~~~,真的很臭!"
我被她逗得朗声大笑起来。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强烈......
我怎么忘了药娘?原本还不确定那件事会是三弟做的,如若药娘还在他身边,那么所有的不可能则成了可能了。
7
妙手神医、冶春园园主、听音阁阁主雅公子三人义结金兰在十年前是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大事。
我便是那冶春园园主。
冶春园位于滇州,由我亲手设计、亲自监督施工完成。竣工后胞弟凌言对它赞不绝口,喜爱之余,也在园中以主人身份招待结交的江湖朋友,一时间,冶春园园主的名声广为传播。言儿离开后,我因怀念他常常出入这座庭院,久而久之便替代他成为人们心中的冶春园园主。
其后结交了妙手神医与雅公子,相互之间相知相惜,默契非常。
说来还是我顶用了言而的名号。
不久前我接到消息,大哥妙手神医司马百猝死,惊讶之下忙派人查询,竟然得知最令人怀疑的就是三弟雅公子,于是匆匆离宫想弄个清楚。
谁知千算万算算掉了时日,出宫没几天便是八月十五,正是我病痛时日。每当圆月当空,我眼睛看到情境的与真实完全迥异,脑中思绪混淆不清,再加上往日回忆渗杂进来,轻则性情大变,重则神志颠倒,朝不了夕。一如我明明知道凌言早已经离我而去,届时却还觉得他陪伴在自己身边,一颦一笑历历在目。每到此时,我会回到冶春园,过去种种或对或错皆在此地发生,即使再尝一遍痛苦也心甘情愿。
我这样安全的度过了十几年,偏偏五年前碰到了命中的煞星,野心勃勃骄傲任性的小孩--爱妾楚艳铭的弟弟楚敏明。
他那时早已与幼子凌似言相识且相处融洽,感情甚笃,我看在眼里,竟也记在了心上,以后几年我发病时期无一例外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情人,且以此身份对待敏明,混杂穿梭于过去回忆中,所有事情倒变得诡异可笑。
敏明不知是何种心情,每年那几日顺从的陪我演戏,从没向他人泄露半句,只是性情变的越来越冷淡,难以捉摸。
为了方便打探消息,我落脚的是飞凤楼,江湖上传闻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大清早,堂下聚集一大群人,穿着各异,带着兵器。
奇怪的是当我从二楼步下阶梯,嘈杂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各人视线均投射在我身上,我一愣,欲放下的脚步不由缓了缓。身后侍从们不动声色的走到我前面,成圆弧状把我围在里面。
我皱眉挥散他们,带头走了下去。
到了楼底,有一名年轻人挡住了我的去路,眉清目秀,弯眸带笑。
他拱手道:"在下拜见冶春园园主。"
他的声音荡开,引起楼中众人一阵阵声浪,有惊讶有感叹,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我淡淡看着他,轻笑不语。
倒是绿眉在身后喝斥道:"无理!挡住我家主人去路,不知死活!"
他毫不理睬,接着说:"在下猜得不错吧?雪衣,血玉,肤雪唇血,只会是冶春园园主有这般风采。"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有一粗鲁声音嚷嚷开了:"他奶奶的,我说哪来的后生这么俊俏,原来是女人比皇帝还多地冶春园园主啊!"
我不耐的吊起眼角,不理随之而来的哄笑声,径直走出客栈。
门口已有一辆马车等待,小横子疾行几步蹲在车前作我上车的踏脚。
"园主,"那年轻人不依不饶的挡在我面前,"请留步,在下有一事要告知。"
我冷睨他一眼,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更不想知道你要说的事。我想知道的事我一定有办法知道,不用阁下操心!"
接着我登上马车,刷下帘子,隔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
8
去听音阁路上,风景如画,走走停停浪费了大半时日。等我真正站到阁楼门前时,已是晌午时分。
通报的人才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一个人,浓眉大眼,蓄着浓密的胡渣,衣着大方贵气。
他一见着我就抓住我的手臂喊道:"二哥,你总算到了!"
我睁大眼睛打量他好久,喃喃道:"......三弟?"
"是,我是管晓雅。"他说完哈哈朗声大笑,豪气之至。
身后绿眉猛一抽气,吸得我后颈芯凉。
不可能......!我的可爱的经常嘟起嘴唇跟在我身后,人称卓然不凡雅公子的义弟,怎么会?......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脸色惨白,手也不自觉地伸向面前人脸上我最厌恶的胡子。
"你在干什么?!"我的手被啪的打掉,一团红影冲出占据了我的视线。
"放肆!!!!!!!!!!"绿眉尖起嗓音大声喝斥,震得我的耳鸣。
三弟拉过那名红衣女子藏到身后,神色尴尬的拱手赔礼,道:"内子苏娥向来娇纵惯了,失礼之处请二哥海涵。"
"哪里,"我微微一笑,道:"弟妹好大的醋劲啊。"
三弟当即脸都红了,干笑几声,急急转移话题:"二哥,有半年没见了吧。怎么上月大哥下葬也没见你到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那几日确是有事走不开,再说有你在,我很放心。"
三弟听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心里嘀咕着"别这样笑了",同时脸色难免又白了几分。
寒暄几句后,三弟把我领进阁楼上层。
坐定下来,我似是不经意的用眼光一扫全屋,淡淡地说:"怎么没见到药娘?我来前受托一定要看看她的近况......"
三弟显然比我还要惊讶,道:"二哥不知道么?药娘五年前就死了。"
"死了?!!"我还没开口,绿眉已夺声而出。
"是啊,我还特地到冶春园区告知二哥,还是绿眉姐你招待我的。"
我转头看绿眉,绿眉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轻轻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是吗?大概是我事务缠身一时忘了吧。真可惜,我还有些医术方面的事向她请教呢。"
"医术啊?内子当初向大哥学习了一段时日,二哥如若不介意可说来听听,她也许能帮了上忙。"
我原本说的是客套话,谁知三弟竟当真了,一时间倒真有些尴尬。
进退两难间,我想起敏明的话,便重复了一便:"医书上有一则病历:一名妇人生性喜怒无常,她白天的习性与晚上截然不同,白天她称自己为奴家,晚上却称自己贱妾,而且坚称自己有两个名字,白天一个,晚上一个。"
着红衣的弟妹原本百无聊赖的四处张顾,听了我说的话也来了精神,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最后蓄着笑容开了口:"二哥所说的应该是重性之症(即双重性格)。通常对它的解释是一具肉身中有两个魂魄,一个魂魄出现,另一个魂魄就出现,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十分有趣。"
"胡说!"三弟不悦的皱起眉,道:"世上哪里有幽魂存在,胡言乱语。"
"那你说怎么解释?一个人一会儿说自己是男人,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女人,且她的头脑清醒,绝没有疯癫之症,你说要怎么办?"
三弟又反驳了一句,接着他们干脆打情骂俏起来了。
我听了苏娥的话,想想敏明说这话的神态,暗自好笑:"原来如此,敏明以为我得了双重之症,才会在月圆夜性情大变。也好,总比解释为疯病强。"
我边想边笑,偷偷笑了好久。
敏明近来内敛成熟了不少,使我都快忘了他还是个孩子了,现在看来,孩子果然还是孩子。
9
在听音阁与三弟聊了会儿,看看天色已然全黑,便在他的邀请下住了下来。
晚饭过后,我回到三弟为我准备的房间,洗漱晚了准备休息。
此时绿眉进来,神色张惶。小横子因为前日惹我生气,不敢再在我面前放肆,见她进来,忙挥手把其他下人赶出去,自己也轻轻带上门走了。
绿眉平息了一下呼吸,把我拉到梳妆台前,用篦子为我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