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GL)——顾徕一
顾徕一  发于:2023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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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面没反应,可打开的灯显示季童就在这里。
  季唯民又敲了敲门:“季童,是我的错,我重新给你买盒牛奶巧克力好吗?”
  过了很久,季童的声音才蔫蔫的传来,听上去垂头丧气的:“不用了。”
  “我现在大了,也该学会吃黑巧了。”
  ******
  时间一翻过一月,就意味着莫春丽和季童很快要出发了。
  两人的大学在英国同一个城市,倒不愁没有伴。但经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远离故土,这事难免还是让人心生感慨。
  莫春丽问季童:“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么?”
  季童点点头。
  莫春丽又笑着问:“在国内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季童笑着答:“把喜欢吃的店通通再吃一遍吧。”
  莫春丽:“我陪你?”
  季童摇摇头:“我自己。”
  出国倒数前三天,季童独自坐在一家汉堡店里,这家汉堡店很奇葩,居然有草莓口味的汉堡,连面包胚都是粉红色的,据说卖的奇差,但老板出于私心就是不下架。
  其实就连季童这么喜欢甜食的人,都觉得那款草莓汉堡实在是过甜了,所以她来吃过一次之后,再没来吃过第二次。
  可是今天,她坐在汉堡店里,捏着那个粉红色的汉堡,不断告诉自己:我是来吃汉堡的。
  店里透明的落地玻璃外,不停有学术气息很浓的大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走过。
  季童看一会儿,咬着汉堡低下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
  今天这边有这么多精英大学生是因为,旁边的会馆里,在举办一场演讲活动,三位主讲人,都是国内研究生里的佼佼者,受邀在此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
  所有学霸都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所以这场演讲被炒的特别热,可以说是一票难求。
  季童对着窗外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等到入场时间过了、店外已经没什么大学生走动了,季童站起来买了单,走出店外。
  会场外这时已变得空荡荡了,三位主讲人巨大的易拉宝海报,还在场馆门口摆着。
  今天依然下着雪,雪花飘在海报黑色的背景上,又飘到那张清冷而隽秀的脸上。
  旁边简简单单写着——主讲人:B大化学系研一:沈含烟。
  其实对季童来说,这行字还可以再简单一点——只要“沈含烟”三个字,就够了。
 
 
第64章 
  当纷飞的雪花在那张清冷的脸上越沾越多的时候,季童忍不住伸手去拂。
  明明触到的只是一张冰冷海报而已,为什么她的指尖一阵滚烫。
  也许那滚烫来自她的眼眶,她要拼命忍耐才能勉强压抑。
  沈含烟,我很想你。
  季童死死咬着下唇,把沈含烟海报上的雪花一点一点拂掉。
  “喂!”一个粗粗的声音响起:“那边的小姑娘!海报不能随便摸!我们还要回收的!”
  一个戴红袖章的大爷冲了过来,现在是场馆的看门人。
  他这么突然一喝止,季童吓了一跳,一扭头看着大爷,眼睛都是红红的。
  大爷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嗨,我就是说不能摸海报,你也不至于哭啊……”
  季童吸吸鼻子:“大爷,我迟到了,现在还能进场么?”
  大爷:“不能不能,迟到了就不能进了。”
  季童:“可是我有票,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很想听这个演讲,想了很久了。”
  她双眼红红的看着大爷,因为天气冷,小巧的鼻尖也冻得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大爷自己家里也有小孙女,被她这样看的心都软了:“唉,好吧,既然你有票……”
  季童已经吸着鼻子笑着在双肩包里翻票了,往大爷手里一塞,拔腿就往场馆里面跑。
  大爷:“你跑那么急干什么?别摔了!”
  他低头一看:“你给我的这不是一张白纸吗?!”
  他想去追,然而那个小兔子一样的女孩,已经拼命的挥动着双臂跑远了,拼尽全身力气推动场馆那扇厚重的门,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大爷喃喃自语:“看来她是真的很想看啊。”
  放过她算了。
  ******
  其实季童哪里有票呢。
  她连沈含烟的名字都不敢想,更没有见沈含烟的勇气。
  直到莫春丽问她:“在国内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她发现她内心真正想做的事只有一件——跟沈含烟告别。
  迫切想要与沈含烟告别的愿望,和不能见沈含烟的痛苦,在季童心里无限拉扯。
  就在她犹豫期间,沈含烟那场演讲的票早已抢光了。
  其实大家都是冲着沈含烟去的,像沈含烟这种有颜有才有技术的高岭之花,无论自己如何低调,早已不知圈了多少粉。
  季童甚至觉得说她是现在国内最火的大学生都不为过。
  那样的沈含烟曾一度属于她,然而在往后更漫长的人生里,却已永久的不属于她了。
  一想到这里,季童心里就下起茫茫的大雪,雪片刀子一样割在心上最嫩的那块肉,让她丧失了所有见沈含烟的勇气。
  直到今天,她默默打车来了场馆附近,还钻进那家难吃得要死的汉堡店里,骗自己说:我是来吃汉堡的。
  直到现在,她终于钻进了演讲厅,突然暖烘烘的暖气,跟刚才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出了一脊背的汗。

  原来第一个演讲的人,就是沈含烟啊。
  全场座无虚席,季童默默站在最后。
  所有的灯光都打在沈含烟身上,她是一个藏在黑暗里的影子。
  沈含烟变了。
  季童心里再次清晰的涌现出了这个感觉。
  沈含烟不再是那个穿着起球的T恤、梳着简单的马尾、躲在季家三楼书房拼命学习的女大学生了。
  那时的沈含烟是一颗蒙尘的珍珠,而到了现在,沈含烟是一朵烟花了。
  四周的黑暗都化作她的陪衬,唯有她灼灼盛放,是全场唯一的焦点,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
  季童忽然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烟花那么短暂。
  沈含烟是凭自己的实力,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她起点那么低,其他女生天生就有的东西,她要拼命踮着脚去够,可她从不哀怨也从不叫苦,一张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能做到。
  因为她是沈含烟。
  即便心里这样为沈含烟高兴着,季童站在一片黑暗中,还是被光亮中的沈含烟刺痛了双眼。
  因为沈含烟变了。
  她剪裁得宜的西装,她丝缎光滑的衬衫,她微微做卷了一点发尾的黑发,她淡淡的一点眼妆和模拟天然好气色的口红。
  她对着话筒说着一些季童听不懂的话,那么自信。
  季童脊背上的汗逐渐化为了一根根细密的刺,扎在她背上,沁出无色的血珠,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有多痛。
  她顶着背上的那股刺痛,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口看门的大爷被这横冲直撞而来的身影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她后:“哎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是假装有票好不容易才混进去的么?不是很想看么?
  季童闷头冲在雪地中,悲哀的想——
  原来时间真的是很残酷的东西。
  原来沈含烟在和她分开的日子里,已经走得这么这么远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想沈含烟了。
  那,沈含烟偶尔还会想起她么?缅怀的,还是厌恶的?
  可能连想都不愿再想了吧。
  ******
  沈含烟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一个短发女生冲她笑:“很精彩啊。”
  这次演讲由邶城的大学生协会主办,所以工作人员大多是在校大学生和研究生,负责沈含烟的这位研二。
  沈含烟:“谢谢,辛苦你了。”
  她把手里的演讲稿交给短发女生存档。
  短发女生笑着接过:“就是没想到你在台上会打了一个磕巴,排练的时候可是一次都没有过,还是紧张了?”
  沈含烟点点头。
  短发女生:“哇你也会紧张啊,我还以为凭你的实力和性格肯定不会紧张呢。”
  沈含烟笑笑:“为什么不会?”
  短发女生笑说着“有让我心里平衡一点”,带着沈含烟的稿子走了。
  沈含烟一个人在休息室收她的包,因为另外两个主讲人都还没讲完,所以这会儿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愣了一会儿神。
  其实她刚才磕巴不是因为紧张,她从不紧张。
  她磕巴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可能很多没有上过舞台的人不清楚,当人置身于明亮灯光下的时候,反而能把一片黑暗的观众席看得更清楚。
  这次的演讲人气很高,全场座无虚席,所以当她演讲的过程中、最后面那扇门被开了一条缝隙的时候,她一下子就看到了。
  有人迟到吗?
  然后她就愣了,猛的打了一下磕巴,全凭着对演讲稿的熟练程度才顺了下去。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季童。
  邶城那么大,刚和季童分开的时候,她觉得好多个地方都提供了她偶遇季童的机会。
  比如上了新漫画的书店。比如人气摄影家的个展。比如新开的网红甜品店。
  考上张愚研究生的沈含烟真的一下子有钱了,可以毫无负担的去那些地方了。
  去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很低调,因为她一点也不想季童看到她,只想离得远远的看一眼季童。
  可邶城真的太大了,那么多零零碎碎的日日夜夜里,她从没有一次真的偶遇过季童。
  也许她从书店出门的时候,季童正背着双肩包出现在入口处。
  也许她在摄影展二楼漫步的时候,季童正在一楼的某张照片前驻足。
  也许她在某家甜品店吃冰淇淋的时候,季童正在隔壁那家喝一杯姜汁牛奶。
  总之,她从没有一次偶遇季童,渐渐的,她就再也不报任何希望了。
  她知道季童要出国,说起来,季童的那些申请信都是莫春丽拿给她修改的。
  莫春丽改的那版也不错,但自满的说一句,还是不如她。
  她深谙考试的各种法则,有信心让季童毫无阻碍的申请到想上的学校。
  事实也的确如此。
  季童出国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明明邶城还是那个邶城,沈含烟却觉得这城市一点点变得空荡荡起来。
  她还能再见一次季童么?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完全没想到季童会来今天的演讲。
  她坐在舞台的灯光下,看上去,她在看观众席的所有人,没人知道,她的目光始终只落在站在最后的季童身上。
  季童瘦了,手脚显得更纤长了,头发长长了,剪了个梨花头垂在肩膀两侧,穿着件格纹的牛角扣大衣,一张脸嘟嘟的,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的样子。
  沈含烟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还好刺眼的灯光吞噬了一切表情。
  她的小姑娘,还是没长大。
  ******
  第二天,沈含烟本来有实验要忙,但她请了个假,约莫春丽见了一面。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窗外是簌簌的落雪。沈含烟看着餐单上的桃胶牛奶,心想这是季童会喜欢的。
  点完单服务员走了以后,沈含烟问莫春丽:“什么时候走。”
  莫春丽:“两天以后。”
  沈含烟点点头。
  莫春丽:“要不我打电话叫季童过来,我们三个人聚聚?她今天应该没什么事。”
  沈含烟:“不用了。”
  当两杯咖啡被送上来的时候,莫春丽终于忍不住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奇怪。”
  “明明很关心季童,又从来不见她,你们到底怎么了?”
  沈含烟喝了一口咖啡。
  其实她到现在还没适应咖啡的口感,喝在嘴里酸酸涩涩的。
  像什么呢,像某种心情。
  沈含烟在那股酸涩中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我曾经把她当妹妹,有些举手之劳的小忙,能帮就帮了,只是现在我们没关系了,也就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了。”
  莫春丽笑了一声:“沈含烟,你是会随手帮别人忙的那种人么?你把自己的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
  沈含烟不说话了。
  莫春丽:“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要和季童出国,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沈含烟又喝了口咖啡。
  这家的黑咖啡真的又酸又苦,喝在嘴里,像自虐。
  沈含烟:“我知道。”
  莫春丽:“那好,那我就不管你了。”
  两人一起默默看着窗外的落雪。
  这时莫春丽的手机响了,她看了来电一眼,又看了沈含烟一眼,接起来:“喂,季童,”
  沈含烟的眼神移回室内,盯着面前那杯酸涩的咖啡。
  “嗯,就买那牌子的插座转换器就行,对。感冒药你不用买,我买了很多。好,再见。”
  她挂了电话,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把面前的咖啡杯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我问你个问题行么?”
  莫春丽:“你问。”
  沈含烟:“你对季童是认真的么?”
  莫春丽:“沈含烟,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从我见季童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一直在等她长大。”
  沈含烟盯着面前那杯咖啡,原本平静的液体表面随她的动作波澜起伏。
  她想:莫春丽为什么要说“也”呢?
  还有谁在等季童长大?
  莫春丽:“我就问你这么一次,然后我就真的不管你了,沈含烟,你是真的不介意么?”
  沈含烟还盯着那杯咖啡,嘴唇动了动。
  莫春丽忽然想:要是沈含烟说介意的话,她是真的愿意把季童让给沈含烟么?
  后来她发现,不是她想不想让的问题。
  是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季童会怎么选。
  但沈含烟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介意?”
  莫春丽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是替季童生气吗?因为她明知道季童有多看重沈含烟。
  她站在桌前居高临下看着沈含烟:“你真挺怂的你知道吗?”
  说完拔腿就走,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被她猛的一推,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
  很多人都回头朝那扇门看去,但沈含烟没看,她一动不动的坐着,背对着莫春丽离开的方向。
  直到服务员走过来:“请问凉掉的咖啡可以帮您收掉了吗?”
  沈含烟站起来:“可以,谢谢,我去前台买单了。”
  服务员吓了一跳:“你的眼睛……”
  沈含烟笑笑:“冬天太干燥了。”
  她说完就走了,服务员愣了两秒,才开始收她们桌上的咖啡杯。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一双眼。
  明明没哭,却红得像经历过一场悲泣,布满血丝。
  ******
  出发飞英国的那天,季童说过很多次真的不用送,季唯民坚持要送,汪晨也跟着来。
  好吧,面子功夫做到最后一刻。
  三人先在机场跟莫春丽会合,看着推着巨大行李车的两个年轻女孩,季唯民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真实的伤感,好像随着季童的远去,他青春鼎盛的黄金岁月也随之远去了。
  他的声音几乎带了点哽咽:“季童,抱一下好么?”
  季童吓死了:“不好。”
  汪晨挽着季唯民的胳膊:“不用这样,一学期也没几个月,季童很快就回来了,对吧季童?”
  季童没答话。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很长很长一段年月里,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读书,找工作,定居,也许她的头发会长得和以前一样长,也许她会一直留短发,无论哪些改变像流水般滑过她的身体,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沈含烟,我答应你放过你,就会做到的。
  我对你的每一个承诺,都说话算数。
  ******
  季唯民居然真的快哭了,季童好说歹说,才让汪晨把他带走了。
  季童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小声说:“尴尬死了。”
  莫春丽笑:“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家长都这样。”
  她提醒季童:“该去安检了。”
  季童:“嗯。”
  她往机场里环视了一圈。
  莫春丽:“你在看什么?等人?”
  季童笑着摇摇头:“就是快走了,再多看看。”
  她等什么人呢?
  难道她等的人,有任何一丝可能会来么?
  季童跟着莫春丽去安检了,邶城这个新机场很大,大到四面八方都是空荡荡的风。
  季童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意外的并没觉得很冷。
  她心里藏着一句话——季唯民婚礼那天,在宴会厅外的榕树下,沈含烟向人解释她的名字:“是童话的童。”
  在她做出偷拍沈含烟luo照那么恶劣的事后,沈含烟仍然说:“是童话的童。”
  这就够了。
  有这样一句话在心里,足以让她酝酿出远渡重洋的勇气,生活在地球彼端一个没有沈含烟的城市。
  ******
  机场的角落,一个第一次出国的女孩弄丢了证件,正急得团团转。
  她眼里包着泪抓住旁边一个姐姐:“你看到工作人员在哪了么?”
  那姐姐用清冷的声音说:“别慌。”
  女孩怔了怔。
  那姐姐漂亮到什么程度呢?漂亮到即便以她现在的慌乱程度,还是忍不住注意到:真漂亮。
  随后的流程很顺利,那姐姐带她找到工作人员、登记、广播找寻,很快有捡到证件的人给她送了回来。
  女孩对着送证件的人和工作人员千恩万谢,又对着帮她的姐姐千恩万谢。
  她问那姐姐:“你也是出国留学么?”
  看上去又漂亮又聪明,处理事情还这么有条理,肯定是个大学霸。
  姐姐摇摇头:“我送人。”
  女孩:“我没耽误你吧?”
  姐姐又摇头:“她已经走了。”
  女孩:“那你还在机场有别的事?”
  姐姐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说:“我先走了。”
  沈含烟离开广播室,看着机场迎来送往的茫茫人群。
  忍不住也在内心问自己:是啊,为什么还不走呢?
  明明想好在角落远远看她一眼就走的。
  真看到她了,却又一直看着,看她跟季唯民尴尬的告别,看她小小的身影推着大大的行李车,看她跟着莫春丽去过安检。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了。
  自己却还像游魂一样,游荡在这大到空旷的机场里。
  在流连什么呢?流连这里残存的她的最后一丝气息么?
  别这么贪恋了沈含烟。
  走出机场,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像季童所奔向的未来,广袤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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