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不介意。”
但重点不是这个啊喂。
季童把巧克力袋子塞到陈宇手里:“要是我像你这么勇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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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烟回到R大宿舍楼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了。
她在走廊里慢慢走,身后突然追上来的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想什么呢?”
沈含烟一看,是莫春丽。
莫春丽笑着说:“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哦。”沈含烟说:“在想点事情。”
“市里那化学项目推进的事吧?”莫春丽笑笑:“你今天下午不是去开会么?开到这么晚?怎么样啊?”
沈含烟:“这你都知道?”
莫春丽勾唇一笑:“R大有我不知道的事么?”
沈含烟:“嗯,那项目推进还算顺。”
莫春丽:“看你开会这么久就知道聊得很深啦,大学霸平安夜都不出去玩的,不像我,刚从酒吧回来。”
沈含烟:“别笑我了,谁不知道政法系年年一等奖学金都是你的?”
莫春丽笑。
最后她拍拍沈含烟的肩:“开这么久的会累了吧?快进宿舍休息吧,我回去换身衣服赶第二摊了。”
沈含烟心想,其实我并没有很累。
因为我并没有开那么久会。
事情要从下午说起。
下午沈含烟收包准备去另个城区开会时,师妹问她:“师姐,平安夜打算怎么过啊?”
另个研究生师姐笑着告诉她:“你沈师姐从来不过这些洋节,这你都不知道。”
沈含烟淡淡笑了下:“我先走了。”
师姐嘱咐她:“注意安全!”
沈含烟坐着地铁,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开会的大楼,在一个商业比较繁华的地段,大学校园里略显缺失的圣诞氛围,这里倒是浓得不行。
以至于沈含烟开会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掠过了麋鹿拖着的雪橇,上面坐的圣诞老人有张和善的笑脸。
有人叫了沈含烟一声:“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平安夜和男朋友怎么过?”
另有一人是骆嘉远的朋友,应该知道点骆嘉远和沈含烟的事:“人家哪有什么男朋友,而且人家学神从来不浪费时间过这些洋节,你不知道吗?”
那人笑:“是我肤浅了。”
沈含烟随便说了两句把这事对付过去。
项目的确推进很顺,组员借着碰头的机会聊了很深,散会是晚上九点多。
有人张罗着聚餐,沈含烟并不想去。
她钻进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个最朴素的三明治,看到收银台边的巧克力在打折。
店员笑着说:“平安夜快过去啦,巧克力没卖完就开始提前打折了,要带一块么?”
沈含烟犹豫一下。
最终纤长的手指捡了一块,推到她刚选的三明治边:“一起结吧。”
她拿着三明治和巧克力走出便利店,她吃饭很快,不一会儿,手里就只剩一块巧克力了。
她看了两眼,把巧克力放进大衣口袋,往地铁站走去。
平安夜的地铁依然挤挤攘攘,塞满了欢声笑语的人,新一站又有不少人上车,不停往沈含烟这边挤。
沈含烟护着大衣口袋往边上侧了侧。
然后她在心里问自己:【沈含烟,你在干嘛?】
其实她是一个从来不吃零食的人。
其实今天巧克力买的是某小兔子喜欢的牛奶口味。
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是因为巧克力在打折。
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买来是打算自己吃掉的。
可为什么地铁换乘的时候,脚步走向了R大相反的方向。
沈含烟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脚下的路很熟,走过一块碎掉的地砖,又走过一块碎掉的地砖,短短一截路,很快就要到小兔子家的花园了。
她又在心里问自己:【沈含烟,你在干嘛?】
可心里的那个她倔强不回答,而双脚已经带着她,几乎走到了花园门口。
藏在墙角是因为,花园门口站着一对身影。
其中小小巧巧的是季童,而另一个身姿修长的少年,沈含烟去H中开家长会时对他有印象,长得很清秀,是季童她们班成绩最好的一个。
隔着这样的距离,沈含烟是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些什么的。
月光洒在沈含烟身上,像雪一样冷。
洒在两个少年人身上也像雪,不过透着层纯白浪漫的光晕。
花园里的枯枝明年春天就要发芽,那是属于他们的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
两人说了一会什么,小兔子就拔腿像屋里跑去。
不一会又跑出来了,手里拎了个深咖色的袋子。
沈含烟不认识那袋子,不过几个烫金的英文字母,在月光反射下隔这么远也能看清。
沈含烟摸出手机快速的查了一下。
哦是一款比利时巧克力。
价格是沈含烟刚买的巧克力的多少倍?三十倍。
路边的便利店和遥远的比利时,中间隔着多少千米的距离。
她起球的毛衣和季童洁白的裙子,中间又隔着多少光年的距离。
沈含烟转身就走,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摩挲着那块牛奶巧克力。
纸包装的表面上也有烫金,不过现在摸起来却粗糙得剌手。
沈含烟庆幸的想: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出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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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英语课。
季童她们班英语老师有个很损的招,为了避免学生互相抄作文,她每次布置的作文题目都有好几个,有的难有的简单,学生们自己抽签选题目。
而且每人抽到的签上,还写了每个人要写的字数,长了短了都不行,彻底断了他们互相抄的路。
英文课代表搬着抽签箱过来的时候,季童叫丁央:“你帮我抽。”
丁央:“为什么?我手很臭的,你不是每次抽这个运气都很好吗?”
季童眨眨眼:“今天我不能消耗任何运气。”
今天我的运气,都要攒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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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其他高三生而言,这两天只是圣诞节后的普通两天。
对季童而言,这两天却是无比特殊的日子——
她的沈含烟,在参加研究生初试。
她知道沈含烟有多重视这件事,为了备考研究生,把一直以来的打工都停了,除了偶尔参加比赛挣奖金,就是全力以赴备考。
她又想起她去龙云寺给沈含烟求的上上签。
换来沈含烟淡淡一句:“我不信这个。”
当时她气呼呼的说:“那你就扔了!”
这时却瘪着嘴泄气的想:当时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呢?干嘛要让沈含烟扔了呢?
就算沈含烟不信不带在身上,随便丢在宿舍的哪个角落也好嘛。
说不定多少还能起点作用呢?
想着又问丁央:“在你们家乡,有什么让人好运的办法么?”
“你要干嘛?”丁央想了想:“我听我奶奶说过一个失传已久的密法,说是用牛羊的骨灰……”
季童:“呃打扰了当我没问。”
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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邶城另一边的考场外。
沈含烟并没有来得很早而在考场边傻等,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基本是准点来的。
没想到实验室的师妹拉着研究生师姐,等在考场外,一看见沈含烟就冲她挥手:“沈师姐!”
沈含烟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师妹笑呵呵的:“我们来给你打气啊!骆师兄还问我们来不来,说我们如果来的话,连他那份加油一起传给你。”
师姐笑着拉了师妹一把:“你也别有什么压力,我们不是特意来的,是这小妮子说自己以后也要考研,先来见识下是什么阵仗。”
沈含烟点头:“嗯,谢谢。”
师妹问她:“师姐,你有没有穿紫内裤啊?”
沈含烟一愣。
师妹是那种讲笑话别人没笑自己先笑死的人:“因为——紫腚能赢啊!哈哈哈哈哈!”
师姐又笑着拍她一下:“沈师妹哪里需要了?人家凭实力就妥妥的没问题,不需要信这些,对吧?”
沈含烟点点头:“嗯。”
师姐:“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吧。”
沈含烟:“好。”
她往考场里面走,双手插进大衣兜里。
手指反复的轻轻摩挲。
她的确不迷信,这一点是她几年前就已经知道的。
只是为什么嘴上说着不信,今早收拾东西的时候,却还是顺手把这上上签揣进了兜里。
据说龙云寺是邶城最灵的寺庙。
她是信签?还是信人?
她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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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两个陌生的男人。
季童很警惕的退了半步。
其实她家这片别墅区,很少有生人来,这两个陌生男人,人高马大的又一脸严肃,季童一时猜不清他们的来头。
季童在想她书包里的那把小刀,当时是为了刀柄精致买的,会不会太小?
然而那两个人只看了季童一眼,又瞥了眼季童家的房子,就走了。
季童松了口气进屋。
刚放下包,就接到莫春丽的电话:“小兔子,我在一个聚会上遇到沈含烟了,你要不要来?还挺好玩的。”
季童砰砰心跳了两下:“她在聚会?”
莫春丽:“嗯,你要来的话我把地址发你?”
上次偶遇一起喝咖啡的时候,莫春丽就记了季童电话也加了她微信。
季童:“好,你发我。”
她背上包就准备出门,又想起自己一身校服还没换。
匆匆跑上楼换了身衣服,又下楼来重新背上包。
这时大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那是很轻的两下,带着某种特定频率,好像什么人在特意发信号。
季童一下子停下脚步,想起刚才门口的那两个陌生男人。
她往厨房里望了望,盘算着有几把菜刀。
门外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好像刚才的两声敲门只是季童的错觉。
季童却没放松警惕,一时间站着没动。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还是和刚才一样,轻轻的,带着某种特定频率。
季童心想无论是谁,今晚这人是不会放过她了。
她大着胆子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了一眼。
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季童心想,这样对峙下去的话,今晚她无论如何都出不了这个门了。
她又大着胆子把安全扣扣好,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这时一只男人的手,极快速的在那条缝边晃了下又缩了回去,无影手似的。
季童放下心来。
那只手上的腕表她很熟,那是她爸的秘书邓凯。
季童打开安全扣走出去,假装在花园里散步的样子,绕到邓凯身边。
邓凯对她们家格局很熟,所站的位置,正是门前摄像头拍不到的隐蔽角落,季童猜测这背后的原因,和邓凯没给她打电话的原因一样。
邓凯压低声音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人找你?”
季童摇头。
邓凯声音压得更低:“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季童:“今天我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花园外有两个男人。”
邓凯警惕起来:“什么样的?”
季童大致描述了一下。
邓凯又问:“没什么其他特征了?你好好回忆下。”
季童又想了想:“没有了。”
“好。”邓凯点点头:“还是和我上次交代的一样,无论什么人找你问你爸,你通通说你不知道。”
他匆匆就要走。
季童叫住他:“邓叔叔。”
邓凯回头。
季童:“我爸是出什么事了么?”
邓凯摆摆手:“这不是你小孩该操心的事,放心,你爸什么都搞得定。”
这是真的。
季唯民这人看起来儒雅,做起生意来却杀伐决断。
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独自操盘白家这么大的企业,也有很多次季童听外人议论,说白家的大船要沉了。
可季唯民总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最后终于所有人都承认:季唯民做起生意来是很厉害的。
所以邓凯这样说了,季童也这样信了。
她回家背上双肩包,按原计划出门,一路都在想,沈含烟为什么会跑去参加聚会呢?
季童并不知道,如果她那时没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含烟身上的话,面对邓凯的提问,她会不会回忆得更仔细一些?
比如她会不会告诉邓凯,那两个男人的皮鞋底,感觉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比如邓凯会不会反应过来,那是公职人员才有的特殊的皮鞋?
那样的话,季唯民的人生会不会滑往完全不同的轨迹?
这一切的一切,季童都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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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按照莫春丽发她的那个地址,来到了那个聚会。
她本来以为那是个很学术的聚会,没想到整个很商业,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挤满了五光十色的年轻人。
季童费了很久的劲,才从人堆里把莫春丽挖了出来。
“你来了啊!”莫春丽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冲她喊:“等着,我带你去找沈含烟!”
她带着季童继续往里钻,季童看着身边挤满的那些潮男潮女,忽然想:沈含烟今晚也会像他们那么打扮么?
她的粗线毛衣,她的格纹裙,她的圆头皮鞋,她挂着粉色毛茸茸兔子的双肩包。
一切的一切,幼稚的可笑的,都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
就算她过了十八岁又怎样。
沈含烟好像总有办法,在她和自己的世界间隔出一条线。
季童在幼稚的这一头,沈含烟在成熟的另一端。
这时莫春丽拍拍她的肩,凑到她耳边大声喊:“找到了!”
那时季童其实是先看到骆嘉远,才看到沈含烟的。
季童一愣:骆嘉远也在这里?
也许是骆嘉远平时的穿衣风格就偏成熟,虽然有些书卷气,但也没太显得和这环境格格不入。
一句话来说,比季童好得多。
然后季童就看到了站在骆嘉远身边的沈含烟。
没想到沈含烟和平时穿得一模一样,一点没刻意打扮过的痕迹,黑毛衣牛仔裤,衬衫领子从毛衣领口翻出来,黑长直发简单的束一个马尾。
那身打扮相较于这环境来说是过分朴素了,可沈含烟的那张脸那么招眼,谁管她穿什么?
她还没看到季童,一脸惯常的清冷。
莫春丽大声叫她:“沈含烟!”
沈含烟看过来了。
目光在接触到季童那张脸时明显一愣。
然后话都没跟骆嘉远说一句,直接朝她俩走过来。
“你到这来干嘛?”
话不是冲着莫春丽问的,是冲着季童问的。
季童被沈含烟那严肃的态度吓了吓,张张嘴,没说出话。
莫春丽笑着说:“我叫她来的,看到你妹惊不惊喜?”
沈含烟看着莫春丽问:“你是不是疯了?”
莫春丽一愣:“怎么了吗?”
她以为沈含烟会注意到自己的用词不适而态度缓和下来,没想到沈含烟一直严肃着:“你知不知道她几岁?这么晚你把她喊过来?”
莫春丽笑了:“真是家长了,这么担心啊?可季童都十八了成年了,马上高考一过上了大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她攘攘季童的肩:“对吧?”
沈含烟又很严肃的看着季童问:“你跟谁都强调一遍自己的年龄吗?”
季童:“我……”
她想到自己突然这样跑来,沈含烟可能会生气。
可她把自己年龄告诉莫春丽又怎么了?那又不是什么秘密,沈含烟干嘛那么生气?
第47章
莫春丽笑笑:“沈含烟你真的太神经过敏了,你看看她。”
她轻轻把季童攘到沈含烟面前,季童瑟缩了一下。
只有季童自己心里知道,无论后来两人的位置关系如何对调,无论后来她从众人眼里的怪咖变成了怎样的受欢迎。
每当沈含烟的眼神这样直直射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本能的瑟缩一下、闪躲一下。
在沈含烟面前,她永远不自信。
妈的,沈含烟。
莫春丽笑着问沈含烟:“季童脱了高中校服,看起来是不是已经像个大人了?”
季童埋着头。
沈含烟冷冷问她:“你是大人么?”
季童不说话。
莫春丽:“怎么不是了?你随便拉一个人过来,看她会不会还把季童当孩子看。只有你沈含烟,真的只有你还把她当孩子。”
季童的头越埋越低,她能感到沈含烟的视线在对她上下扫描。
她今天穿一件浅灰的毛衣配格纹裙,连裤袜加英伦小皮鞋,罩一件烟灰的牛角扣大衣。
她没什么自信的摸了摸刘海。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就该再穿成熟点过来了。
莫春丽又在一旁补充:“而且你也别太担心,季童上出租的时候,我就让她把车牌和司机信息都截图给我了,我盯着呢。”
沈含烟冷冷的声音传来:“是吗。”
季童低着头抬都不敢抬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沈含烟为什么越来越生气。
接着,一只纤白冰凉的手抓住了她手腕。
季童惊得一哆嗦,抬头就看到沈含烟冷冷一张脸:“不跟我走?”
季童飞快的看了莫春丽一眼。
“你看她干什么?”沈含烟冷冷的说:“问你跟不跟我走。”
她那么清丽的一张脸就怼在季童面前,直视着季童的眼睛。
季童呆呆的想,沈含烟的眼睛可真好看呐。
像豹的眼睛,经得起无限放大。里面藏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藏着季童说不出的过去和道不明的未来。
于是季童没出息的点点头:“要。”
沈含烟就直接攥着她手腕把她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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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酒吧沈含烟就放开了季童的手,手腕上残留的淡淡冰凉感让季童又一阵愣神。
沈含烟站在路边只留给季童一个背影:“三分钟。”
季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网约车开过来的时间。
沈含烟什么时候叫的网约车?手速真够快的,季童根本没发现。
她就站在沈含烟后一步的位置不说话。
沈含烟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身后酒吧铺天盖地的喧嚷音乐传来,蹦次哒次,摇摆的节奏。
季童忽然生起气来——什么嘛沈含烟?
她开口问:“你来这聚会干嘛?你不是不喜欢聚会吗?”
沈含烟还是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话都不说一句。
季童撇嘴。
她契而不舍的问:“是因为骆嘉远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