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意识都跟他们打招呼:“又来送信啦!辛苦了,记得多晒太阳!”
还有更多的意识问路遥知:“身体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家?你可该回家啦!”
漂亮的小槐树现在可不是假活了,精精神神地挥着绑了红布条的手,高高兴兴回答:“就回了,我今晚就回家!”
这话也一点都不是假话了——他就是今晚就要回家,他还要回家吃槐花饭呢。
小骗子超高兴超神气,灿金色的小卷毛跟着蹦蹦跳跳一晃一晃,大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今天叫‘路今晚就要回家’,代号Brilliant……”
“Brilliant-Gold sweet honey括弧是槐花!”一堆意识立刻跟着大声喊,“甜迷糊他们!让他们看看槐花蜜有多甜!”
小骗子笑得走不动,趴在自行车把上揉眼睛,把睫毛上的湿气都揉干净。
他已经好些天没出来送信了,还是牢牢记着每一户的路线,一点都没走错。
罩着这片的无敌大信使,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在哪里该转弯、哪里该拨铃铛喊人。
“好兄弟,你太厉害了,你将来长大了,绝对是特级信使。”
红桃K是真佩服得心服口服:“你别看我老被你追着到处逃命,你要真让我认路,我有一大半都得找半天。”
前辈小信使的理想当然是当上特级信使,但还是很谦虚,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你才上任,我刚上任的时候也要找半天,跑熟以后就好多了。”
路遥知整理好衣领,戴正崭新的软毡帽,敲开第一户的门。
漂亮的小信使眼睛弯弯,把信和快递交到跑出来的意识手里,又一起送上鲜艳的玫瑰花:“我来送信啦。”
意识认真地看着他,摸摸那些柔软的、在风里活泼跳跃的小卷毛,接过信和快递,把几片金色的槐叶塞进大挎包。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请等我回来。”
小信使退后一步,优雅地行单手礼:“我们回来再见。”
他跳上自行车,和红桃K一起骑出去小半条街,被那个追上来的意识叫住:“……别跑!还有信要托你帮忙寄!”
休息太久还是会让信使懈怠。
特级信使可是绝不会忘了问,还有没有要往外寄的信和快递的。
路遥知赶紧刹车:“您要往外寄信吗?收信人是谁,地址是哪里?”
“当然!”那个意识挥着手里的信,“还有快递……是一篮大苹果!”
那个意识拎着一篮子苹果,和信一起塞进小信使的外卖箱:“寄给路——路遥知,地址是从这往东三条街再往南看见小溪一直走走到头的那棵小槐树!”
小信使推着自行车,睁大了眼睛怔住。
……
几分钟后,两个小信使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要是别的信使路过他们这个片区,可能会妒火中烧到开一整树的花,把他们这儿的蜜蜂全骗走。
路遥知以前可从没这么干过——把信飞进每家门口的信箱,把快递轻手轻脚放在台阶上,拔腿就跑。
可惜还是要被早有埋伏的意识扛着一盆鸡蛋追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寄鸡蛋,今天的太阳很好,鸡蛋孵出来了一半,小鸡坐在篮子里害怕极了。
“别走!”一群意识追着喊,“我们要寄信!寄快递!我们不寄给路遥知啦,我们寄给Brilliant-Gold sweet 槐花 honey!!!”
路honey带着好兄弟走街串巷逃窜,把自行车蹬得飞起来:“不要了!不要了!有信就够了,好吃的你们自己留着吃嘛!!”
意识们才不管,反正他们认识路,小信使要是不帮忙送,他们就自己送过去。
哪怕“今天的头发很漂亮”这种小事都要叉着腰,得意到不行的小槐树,没把自己拦住魇的事跟任何人讲,还是树上聊天的鸽子说的。
听说他们的小信使单枪匹马对战大黑球,一群意识都吓坏了。
他们的小槐树那么娇气,又怕疼又喜欢漂亮,一个人跑去拦那么凶恶的东西,不知道要有多害怕。
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危险,休假是不是因为这个。
要是他们每天都哄着的小槐树,叫什么坏球坏人给害了,不声不响地倒在哪个没人知道地方,意识们的执念怕是要打上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万幸,他们的小槐树骗了一个非常好的大人,现在有家了。
意识们一致决定,回家探亲好歹得带点礼物。
苹果保平安,鸡蛋当然是用来压惊的,回家带上也不错,还有红糖拿来煮水呢。
红桃K单手骑自行车,一只手空出来抹脸上的汗,咧着嘴大声嘲笑好兄弟:“你又哭鼻子!路遥知啊路遥知,你这十一年的眼泪是不是都在这几天流完啦!”
“眼泪排毒!流眼泪本来就是好事情!”小信使当场否认自己当初“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坚持,“再说你明明也在抹眼睛,我都看见了!”
红桃K立刻“略略略”回去:“没有没有没有!我这是汗如雨下!”
虽然还有那么几门考试要补考,但因为他们这一片的信使人手严重短缺,紧急上岗的替补信使红桃K,在被授予光荣的大挎包和自行车钥匙那天晚上,其实做了场梦。
在梦里,他不是这么被拉去当信使的。
是因为有一棵小槐树夭折了。
红桃K完全不敢回想那场梦,更不敢去看那些梦里的焦黑,和那片早冷透的灰烬里,因为被藏在胸口护着,唯独孤零零幸存的一颗嫩芽。
他坚信那只是场梦,除了梦什么都不是,而噩梦这种东西必定都是反的。
毕竟遇到再难搞定的事,都能去找大肥羊先生,大肥羊先生已经在了。
幸好大肥羊先生已经在了。
“我跟你说!好兄弟!”红桃K蹬着自行车追上他,“你去了外面,可千万不要玩火,听见了吗!”
路遥知的自行车装了变速器,关键的逃命时刻比好兄弟骑得快,咻咻带风:“我玩火干什么!我最害怕火了,我是树诶!”
哪有树没事跑去玩火的。
路遥知打了个响指,一捧清水拍在红桃K的脑门上。
红桃K凉快得长舒一口气,抹了把脸,立刻被说服了:“有道理!梦果然是反的……”
两个小信使一路狂飙回家,大口大口喘着气,把浑身上下被塞的苹果、橘子、桂圆全倒出来。
路遥知还从头顶的软毡帽里,摸出来了两个绑了平安扣的粽子。
“总算逃出来了……快,快。”红桃K帮他把信整理好,累得连咳嗽带喘,“你不是有两件特别重要的事吗,第二件是什么?”
路遥知的身体才刚好一点,安详地抱着居然能装两个粽子的软毡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摇晃着打了个响指。
一朵玫瑰花跳出来。
“好兄弟!”红桃K大惊,“这朵玫瑰花长嘴了!”
“当然。”路遥知喘着气说,“这个……叫,真相之花。”
前辈告诉新信使:“你将来,也要学的,学不会要补考……”
这第二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替槐中世界还账——非常有担当的小信使,是绝对不会赖账的。
小信使答应了,要给身为苗圃专家、最好的种树人的大肥羊先生,打包送一棵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红桃K听得有点茫然:“对啊,不然你在干嘛,你不是这就要去了吗?”
小骗子:“啊?”
红桃K:“啊?哦,哦。”
他还以为好兄弟是要把自己插上玫瑰花送过去呢:“你还真打算找啊?”
“当然。”路遥知撑了下地面,盘膝坐起来,“玫瑰花啊玫瑰花。”
路遥知拿出小手帕,擦干净额头的汗,用小镜子整理好金色的小卷毛,把小软毡帽戴得端端正正。
他闭上眼睛,啪地一声击掌:“请告诉我,最漂亮的小槐树在什么地方。”
玫瑰花:“……”
红桃K:“……”
路遥知等了半天,发现不太对,睁开眼睛看了看:“没关系,问题不大。”
可能是关键词不够准确。
这世上漂亮的小槐树可多了。
“我是说。”路遥知补充,“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路遥知说:“我得打包送去给大肥羊先生。”
玫瑰花:“……”
红桃K:“……”
“……”路遥知:“我的好兄弟有几门考试没及格?”
玫瑰花:“三门。”
红桃K:“?!?”
路遥知拍胸口:“还好还好……”
他还以为自己的真相之花忘带嘴了。
路遥知一扭头,捉住就要偷偷溜走的好兄弟,扳着肩膀摇晃:“你为什么有三门都没及格!”
“一万条啊!!!”除了那场噩梦,红桃K这辈子都没这么悲痛过,“你们这种天生的信使又不用背!我是要背的!我背不下来那个新槐树芽还要来我梦里用树枝抽我!”
路遥知摇头叹息:“唉,唉。”
他的确是天生的信使,但他也其实也背过这一万条——因为当时小骗子实在太饿了,为了混饭吃,还干过一段时间替考业务。
有好几个片区这种意识转正的信使,都是小骗子沉稳地化过妆、粘上胡子以后,帮忙考试通过的。
大槐树睁一片叶子闭一片叶子,假装没发现,其实就算是刚出生的小鸡也能看出来,八岁的小孩跟八十岁的信使长得不一样。
不过这种秘密,还是不要让好兄弟知道为好。
毕竟在小骗子学会骗人、能吃饱饭以后,大槐树就再也不准替考了。
路遥知决定,等自己的伤再好一点,就经常跑回来,传授好兄弟背《信使守则须知一万条》的诀窍。
现在更重要的事还是找树。
路遥知问真相之花:“真的没有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吗?我很需要,我必须把这样一棵小树送给大肥羊先生。”
玫瑰花:“……”
“这是我的小镜子,我知道。”路遥知接过玫瑰花用叶片举起来的小镜子,“我是想找一棵漂亮、心软、仗义还好骗的小槐树。”
路遥知比划:“特别好骗,一骗就能跟着回家,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吨吨吨喝水享福晒太阳的小树。”
“……好兄弟啊。”红桃K从补考的悲痛里缓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遥知:“嗯嗯。”
红桃K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要不你把自己绑个蝴蝶结送过去呢?”
“唉。”路遥知不是没想过,叹了口气,“可我今年不漂亮。”
他今年可排不上号,将来倒是还有点希望,再说他又不好骗。
红桃K不停抬头看玫瑰花,心情复杂:“怎么说呢……”
小骗子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更精准、更明确、更容易划范围的关键词。
“玫瑰花啊玫瑰花。”小骗子啪地一声击掌,“请帮我找到大肥羊先生心里,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要送礼物,当然是要以收礼物的人的视角来圈定。
或许大肥羊先生这种最好的种树人,对树的观点和旁人不同,所以玫瑰花才不好回答。
小骗子闭着眼睛:“请帮我把这棵小树打包送给大肥羊先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玫瑰花已经用叶子一比划,和红桃K一起三下五除二,拿最好看的缎带把站在原地的小骗子团团缠住,打了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结。
长了嘴的玫瑰花,向趴在墙上看热闹的机械蜻蜓借了腿,让最听话的小槐树开了门。
一小团神秘特工Brilliant-Gold sweet honey(是槐花)扎着蝴蝶结,睁大了眼睛,抱着自己的小软毡帽,嘴里被机械蜻蜓迅速地塞了个又甜又脆的大苹果。
红桃K火速拿麻袋装满了槐中世界给他的信、礼物和路上吃的口粮,用麻绳利落打结,一块儿塞进去。
“唔!”小骗子不舍得浪费,叼着苹果努力挥胳膊,“唔唔!唔唔嗯!”
红桃K跟他击了个掌:“好好养伤,好兄弟,等我去给你送快递!”
小骗子才不是要跟他击掌,小骗子满脑子还都是找树。
路遥知很担心自己的真相之花出问题了,好不容易把那一口苹果咽下去,扒住门框:“让我见见这家的真小孩!我看完再去……”
玫瑰花把举了半天的小镜子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一塞。
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最好骗的小槐树,绑着蝴蝶结,抱着自己的软毡帽和小镜子。
还来不及反应,路遥知就被打包送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玫瑰花:唉。
Brilliant-Gold sweet honey括弧是槐花回家了!
第78章 养漂亮机灵小骗子
孤儿院大院里, 多了棵最漂亮的小槐树。
神秘特工Brilliant-Gold sweet honey(是槐花),本来计划的可不是这么潜入小树林。
路遥知原本是打算,趁月黑风高, 把麻袋套在脑袋上,偷偷溜回家的。
对万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小骗子来说,“回家”这种事,毕竟还是太值得紧张跟忐忑了。
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的小信使, 在回家的头几天晚上就开始睡不着。
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又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看手腕的红布条, 看一宿也看不够。
小骗子沉着机智, 从大肥羊先生那里套来不少情报, 提前就摸清了家里的情况。
最喜欢漂亮的小骗子一眼就被美轮美奂的冰上光影俘获,熬夜追完了小白杨大哥所有的比赛,正在攒钱买下场世界赛的门票, 已经成了雪团大哥的忠实粉丝。
最想潇洒走天下的小骗子摩拳擦掌,说什么都想跟小红枫二哥学优雅地打坏人、帅气地骑自行车。
听说孤儿院有三十几个小黄人,路遥知拉着沉迷给小红布条变魔术的好兄弟,提前准备了一大盒又香又甜的槐花糖。
还有每天都教小槐树喝水、教小槐树扎根的小云杉树三哥——小槐树能恢复得这么快, 赶在夏天正式到来之前抖擞精神支棱叶子, 全靠小云杉树的悉心传授。
最想见家里另外三棵小树的小骗子,每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跟自己聊天讨论,偶尔还假装演小树们见面热烈拥抱的感人场景。
小骗子把自己感动得眼泪汪汪, 一边抹眼睛, 一边琢磨唯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究竟哪棵小树哥哥才是大肥羊先生要找的, 家里最爱掉眼泪、心很软的真小孩。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件事, 路遥知已经被用缎带打成蝴蝶结,抱着小软毡帽和小镜子,被跟麻袋一起打包送到了孤儿院大院。
小槐树相当争气,多坚持了几秒钟,一辆自行车有自己的主见,火急火燎冲出了门。
小云杉树正根把根地教小槐树扎马步,离得最近,吓得呛了好几口水,咳了半天:“!!!”
小云杉树哗啦啦摇晃树枝。
一只打瞌睡的灰喜鹊被晃醒,从巢里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声报信。
屋檐下的燕子收到通知,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去敲窗户。
一群晃动的小影子行动迅速有序,刷地消失在窗户后。
大院里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骗子紧张到原地冒烟,好不容易把身上的缎带解开,迅速戴正小软毡帽、整理好领口袖口,用小镜子检查了好几遍仪容仪表,才攥着衣摆在院子里站直。
“您,您好……”他小声说,“打扰啦,我是小槐树路遥知。”
小槐树路遥知长到这么大,可能都没这么紧张过。
紧张到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院子里依然安安静静,没人出来也没树动弹,连燕子和喜鹊都不见了。
路遥知等了半天,终于松了好大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胸口。
现在是白天,白天是上学和工作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可不像意识世界那么悠闲,大家伙一定是都出门了。
可把小骗子给吓坏了。
路遥知磨刀霍霍,发誓今晚就必要杀向好兄弟梦里报复,帮他背诵并牢记《信使守则须知一万条》。
独自待在空荡荡大院里的小骗子,立刻比之前自在不少,先冲过去向小云杉树鞠躬道谢、探望自己的小槐树。
路遥知拿出一个小放大镜,仔细检查了每片叶子、每根枝条,每一小块新长出来的树皮,高兴得合不拢嘴:“太厉害啦,太厉害了,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小树。”
小槐树被云杉树哥哥捂着嘴,不能通风报信,又害羞又紧张,用已经彻底恢复柔韧的枝条给小信使比心。
路遥知这次没再拦,高兴得直揉眼睛,也蹦蹦跳跳地给小槐树比心。
小骗子太高兴了,高兴到忍不住哼歌,把自己的宝贝自行车擦干净土停好,又火速勘查环境。
当然不是勘察家里怎么样——这可是家诶!有家可回的小骗子看哪都好,看大瓦房宽敞舒坦,看新建的二层小楼优雅清净,看带训练器材、沙坑和红白相间跑道的小花园越看越好看。
再远的地方还有一片无敌帅气的枫树林,树林里有小石子路,还有叮叮咚咚潺潺流淌的小溪,沿着高大的围墙绕了一圈,像是条威风凛凛的护院溪。
小骗子是职业本能,想勘察从哪跑方便,从哪儿骑自行车突破最合适,能头也不回地溜走逃之夭夭。
被小槐树拽住衣摆往回拉,差一点上房去占据制高点考察的小骗子才反应过来:“对了,我不用跑了。”
“这是我家,我刚回家!”路遥知一拍脑袋,“我跑什么嘛!”
总算彻底醒过神的路遥知嘴角扬上天,抱着小槐树,小声跟他的小树讲:“咱们不用跑了,对不对?再也不用跑了!咱们是有家的小槐树了!”
小槐树高兴得树皮发红,轻轻摇晃着树枝鼓掌。
路遥知摩拳擦掌:“我得赶紧给大伙藏礼物。”
小信使弃暗投明,没再去骗人挣钱,可当信使也是有工资的。
拿了槐花勋章,即使是路遥知这种年龄还不够的小信使,也可以立地转正,变成有工资可领的正式信使。
红桃K坚持替他把每天的信和快递都送了,从早跑到晚,一天都没缺岗——毕竟好兄弟要回家,回家带礼物这可是大事,手里没点工资绝对不行。
红桃K抢了路遥知的自行车就跑,还说要是好兄弟实在过意不去,那就等把伤养好回来,再帮自己送一个月,俩人轮班岂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