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见白争流的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滑动,很快就看到了结尾。
然后,他抬起头,语气还算平稳、冷静,说:“倒是没写遇到什么危险,都是一些寻常状况。”
其他人:“……”到底该不该松一口气?
他们纠结,梅映寒则道:“也可能是送信回来的途中出了问题。”
白争流道:“也对。不过要真是这样,就和玉涵、韩殊无关了。”
梅映寒道:“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争流维持前面姿势半晌,不曾出声。
直到梅映寒开口,说:“还是得告知师父、师叔师伯。”
白争流在同一时间道:“是要给诸位师长说一声。最好咱们沿着信送回来的路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梅映寒颔首。
其他人:“……”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约是他们的眼神太过热烈,终于还是引起了前面打哑谜那两个人的注意力。
白、梅两个临去寻找师长们之前,总算给他们说了一句,解除所有人的迷惑。
白争流:“信封上带着一丝阴气。莫要担心,已经极淡了,不至于伤人。”
梅映寒:“为防万一,天栾还是取块灵石,随身佩戴半天。对了,也要再取一块,给送信之人。”
白争流:“只是不知道对方还在不在镇上。”
天栾听着两人的话,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不久前还在自己手上的信封。
直到白争流的最后一句落入耳中,他才勉强回神,道:“是个商队带来的!我去镇上问问情况,他们一时怕是不会走!”说着,扭身便跑。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如请假条所说,原本觉得今天也要上班所以昨天更新里就没说就改时间的事儿,结果昨天下午突然被告知可以提前放假一天……然后就睡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早晨是有被闹铃叫醒啦,但不用上班的情况下就真的爬不起来otz
接下来一直到收假都会是“每天更新时间不定”的状态了,不过明天晚上要看春晚,应该白天会更新(吧,要是白天没更我就回来把这句话删了……)
第103章 景州城
一炷香工夫后,天栾拿回来的信封,出现在凌波子、凌霄子与凌云子之间。
他们功力强过弟子们许多,如今对灵气的运用也较大多弟子自如一些。在按照白、梅两人的讲解,在眼皮上涂了薄薄一层灵气之后,三人果真在信封上看出不同。
白争流前面对天栾说的那句“已经极淡”并非在安慰他,而是实话实说。说是信封带有阴气,可那的确是肉眼很难分辨的几缕。还得把东西拿到大太阳下面,凌波子等人才算看清。
——也因为照了太阳,几息之间,阴气变得更加模糊。按照这个消散速度,白争流强烈怀疑,要是天栾回来的时候跑得慢一点儿,或者干脆他今天没有下山,不曾碰到恰好带着玉涵来信的商队,等到那支队伍慢吞吞地找人转交信件,一行人怕是根本不会发现上面的异常。
可现在,问题出现了,就必须得面对他。
白争流先发言:“映寒前面说得不错,不一定是玉涵两人亲身接触了什么鬼怪邪物,可能只是路上偶然碰到什么——天栾应该会打听清楚商队过来时的经历,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后面自会说起。”
梅映寒也道:“既然咱们见到阴气,便不能放任不管。争流讲得极是,不如由我们出面,下山走上一遭。总归现在师父、师叔伯们也能用上几分灵气,纵然这期间有其他门派派人回来,你们也能让他们信那鬼邪之事了。”
听了两个年轻人的话,凌波子三人一时没有回答。
他们还在读玉涵、韩殊写在纸上的内容。
是很简单的一页,中心思想是“报平安”。
天山弟子们下山时就得了这个要求,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写封信回来,告知师门自己并未出事,依然行在途中。
也是师长们被聂清娥夫妇的经历弄得心惊,这才有了“平安信”的存在。
如今看玉涵字迹,她大致写了自己与韩殊走了哪条路,一路碰到了哪个江湖人……最后提到,他们送信离开的时候,是在景州城一处人家落脚。
凌云子记得玉涵提到的程家,看到了,就朝两个师兄与前面的小辈解释:“也是户商人,此前行商时曾被匪徒盯上,我恰好路过……”一句话,就是替他们解决了麻烦。
程家人感念凌云子的恩情,主动提出,日后若有天山弟子从景州城经过,都可以到他们家去,自家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招待。
玉涵、韩殊自然也不是图谋这份“招待”。只是天山弟子的穿着打扮实在比较显眼,景州城又是他们去长冲门时比较好走的一条路。信上写了,他们在城中被程家人看到,于是被热情地邀请到程宅云云。
为此,他们还在信的结尾朝凌云子写了一句谢。若不是凌云子早年与人结了善缘,两人也没有这个轻松去处。
不过,程宅再好,他们也仅仅在里面停留了一天,就再次启程。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行到更远处。
凌波子三人看完信,久久无言。
两个年轻人已经把最要紧的话说了,他们也没什么能补充的。
至于叮嘱徒弟与白郎珍重、路上千万小心行事……凌波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底道:“我原先想着,除去云虚道人之后,你们总算能轻松一段时日。可这才多久,便又有了事端?”
凌霄子也叹:“如今来看,怕是各地都在出事,四方都有鬼邪。我们从前却像是瞎子、聋子,对这些事儿,一点儿都看不见。”
凌云子抿抿嘴巴,放下信封,看向白、梅两个。
她的想法与两位师兄一样。此刻能说的,便不过是:“兴许等天栾回来,咱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呢?莫要着急,先喝口茶水吧。”
有这句话,加上景州城毕竟路远,真有事也不是白、梅两个人现在就能直接落入城中解决的。刀客剑客各自慢慢出了一口气,果真端起茶杯,等起天栾师弟来。
天栾也真没辜负几人期待。他前面匆匆地走,如今也匆匆地回来。到了屋中时,气都喘不匀,便叫道:“我问了,呼哧,他们说、说……呼哧、呼哧。”
梅映寒看不过眼,给他递过一杯热茶,道:“莫要着急,慢点说。”
天栾感激地看他一眼。跑了这么久,又因为心急有些岔气,他这会儿的确觉得喉咙火烧火燎。“咕嘟嘟”地下去整整三杯茶水——后面两杯也是梅映寒递过来的——天栾才算能开口了,道:“他们说,路上要说怪事,自然是有的。但我听来,似乎没什么不同。”
屋内其他人道:“你说。”
天栾就讲了些“半夜看到漂浮在身边的幽光”“怀中馒头不翼而飞”之类的状况。讲完了,他摸摸鼻子,道:“我觉得这就是被人偷了啊!那些鬼怪不都是吃人吗,哪有吃馒头的。至于幽光,这月份是没有萤子,但坟地管来是有那些亮点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
众人:“……的确。”
天栾把骤然低沉下去的气氛看在眼中,略有愧疚,道:“我没有帮上忙。”
白、梅两人朝他安抚地笑笑,拿那套“若不是你跑得快,兴许我们压根发现不了不妥”的说辞安慰他。
眼见天栾的神色好一些了,白争流才问:“除了这些‘怪事’,你还朝商队打听什么了吗?”
天栾神色一振,道:“有的!”说着,从怀中掏出纸笔,“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哪些城镇村落,我都细细记了下来。白师兄、梅师兄,你们看,这样妥不妥当?”
见到手中多出来的一个个写在纸上的地名,白、梅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很妥当。”他们再朝天栾笑一笑,“你前面辛苦,如今便坐下歇歇。”
说完这句,又转过头,去看面前的师长们。
不必白、梅开口,师长们已经叹道:“你们回去收拾行李吧。灵石那些,我们去准备。多带些,以谭家庄的状况来看,那些都是好东西,用得着。”
刀客剑客闻言肃然,认真点头:“多谢师父、师叔伯们。”
……
……
在天山待了小三个月、大几十天后,白争流再次离开此地。
来时,他心里满满都是对《摘星录》的疑问、对武林未来状况的担忧,到如今,疑问少了一些,担忧反倒更多。
再有……
与剑客并行下山,又在山下客商手中买了马,开始东行。
策马飞驰之余,白争流偶尔会转头,看向身侧一身白衣的剑客。
要说前前后后,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大的区别,恐怕还是与映寒的关系吧?
来时,他们是友人。此番离开,两人却已经是情郎了。
原本就因剑客存在而有的沉稳笃定更多一重。白争流知道,这一路的尽头,自己可能会再度遭遇危机险阻。但他定然不会退缩,这不单单是因为刀客自己的信念,也是因为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梅映寒都会在他身侧。
如此行路二十余天,期间不光是骑马。遇到一些险峻难行之处,两人便放过马匹,改以自己的一身功夫行进。
也幸亏有临走时凌霄子塞给他们的银两做支撑,才能让两人如此奢侈行事。一路走来,为了保证速度,竟是换了三匹马。
终于顺着商队指出来的道路,来到景州城。
与天山相比,景州已经算是“中原”范围之内。但与真正繁华的地方相比,这里便还是显得贫瘠了些。
只是再贫瘠,景州依然是一座城。白、梅两人踏入其中,立刻感受到了一座城该有的热闹。
叫卖的动静、客栈揽客的动静……面对凑到两人眼前,口舌伶俐,表现机敏的小二,白、梅两人看看彼此,一同决定:“那便先吃点东西吧。”
按说是要直接去程家看看的。但倘若程家真的是阴气来源,他们贸然过去定然不妥。不如先休整一会儿,也打听打听程家的状况。
听了两个江湖客的话,小二脸上笑容更加扩大,还趁机推销:“客官,如今天色虽然未晚,但要到下一处城,可要整整一天工夫!现在开始赶路,是肯定来不及啦。不如就在小店住上一宿,等到明天,养足精神了,再考虑出城之事啊!”
白争流笑道:“你说得倒是有理。映寒,你看?”
梅映寒微微颔首:“那便为我们开一间房吧。”
小二眉开眼笑:“好嘞!”江湖客也分穷的和富的,而现在自己碰到的,很明显是后者。
刀客剑客被热情地招呼到店里,不多时,面前就摆满了各种吃食。
两人一面吃,一面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打听。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旁侧就传来一声戏腔,将白、梅二人思路打断。
是:“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灭,分煞梅香唤不醒……”
作者有话说:
唱词出自《牡丹亭》
按理来说都架空背景了不应该有,不过……233
第104章 乐善班
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在客栈中正唱着的一名琵琶女。
此女并未像是一般同行那样唱曲,而是开口来了一段戏腔。
白、梅两人惊讶,周遭一众客人却是十分捧场。一片叫好声中,琵琶女在客栈中唱戏便也不显得突兀,反倒收获了不少赏钱。
待到一段儿终了,还有人夸她嗓子极好,若是有心,竟然能拜入园中,只是不知自己日后还有无机会听到。
白、梅:“……”他们也不过是回了天山几个月,怎么就看不懂山下状况了?
来上菜的小二留意到两个江湖客目光中的疑问,主动解释:“这不是有班子把这出戏唱火了吗!一般人没闲钱也没工夫去园子里听戏,便有那机灵的女郎学了几篇唱词,来咱们这些小地方讨赏钱。还真别说,捧场的实在是颇多呢。这段时候,我们客栈的生意都比寻常好了不少。”
白争流听了这话,眼神微动,笑道:“既然生意好,你如何还在外面招揽客人?”
小二跟着“嘿嘿”一笑,说:“生意再好,也不是时时客满嘛!再说,当下又不是正经饭点儿,自然是想想办法多替主家老板赚上一点儿……”
白争流道:“你倒是机灵。”
小二又说:“客官谬赞了。”
白争流含笑,“既然如此机灵,那我们问你些话,想来你都是能回答上来的?”
小二立刻打起精神,心道:“来了!”
干他们这一行,平时端菜送水能赚几个钱啊?不都是看客人们心情好了,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赏钱吗?
再有,如果能多探听一些消息,在有人有需要的时候说出来,收到的可就不光是“赏钱”了!
白、梅两个眼前,小二的表情恰当极了,既不过分得意,也不显得恭顺过头,而是透露出一种“您问!整个景州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的靠谱。
白争流看在眼里,心中一定,开始琢磨要从哪里作为切入点。
正思索间,旁边梅映寒忽而开口,却是问小二:“你前面说,有班子把这戏唱火了?不如先和我们说说,究竟是什么班子、什么戏。”
白争流诧异地看梅映寒。
这个问题,听起来和他们此行的目的没什么关系啊。
心中这么想,出于对情郎的信任,白争流并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梅映寒则显得十分平静,好像他只是信口一问,而不是带有什么背后目的。
小二则笑了:“哦,原来就是这事儿啊!”
他懂!是江湖人嘛,对一个城中的情况,自然不会有本地人那么了解。看到了不明白、与其他地方不同的状况,想要打听,这再正常不过了。
电光石火的工夫,这些念头就在小二心头过了一圈儿。他嘴巴上还是又快又利落,先说了个班子的名字,然后是据说写戏那作者的名字。
前一个叫“乐善班”,后一个则是“恒生”。
白、梅两个从前是真的不关注这些,小二的声音入耳,两个人都只觉得陌生。
到底还是默默记下来,觉得之后兴许可以用到。
再往后,终于切入正题。
“再说这部戏啊,”小二说,“最开始,还是乐善班直接去程家唱的。据说程家的大娘子听过之后,喜爱极了!央着老爷把戏班子留下来,一连在家里唱了三天。一直到家里其他人都听腻了,这才让人出来。不过自那以后,戏班子就出了名,一直在园子里唱到现在。”
白、梅两个人心中一凛,暗道:“程家——竟然还有程家与之牵扯吗?”
白争流甚至非常意外地朝着梅映寒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尖挑起,意思是:“梅兄料事如神。”
梅映寒:“……”
不,其实连梅映寒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歪打正着。
平心而论,他仅仅是觉得景州城在这件事儿上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于是想要先摸清楚状况。
两个人心理活动暂且不谈,只说店小二接下来的话。
“至于讲的是什么嘛,按理来说,还是两位客观自己去园子里听比较好。我如今直接说了,日后若是两位客观有了念头,再去听来,未免便要觉得无趣……”
他说着,忽然感觉到了来自面前两个人的目光。
平平静静,就那么注视自己。不带什么凶狠神色,但多少能看出来点“你在废话什么”的意思。
店小二咽了一口唾沫,立刻知道这不是自己推销门票的好时候。
他话锋一转,硬是把前面说到一半儿的话又拉了回来,笑眯眯地继续和两个江湖客道:“不过,两位大侠来我们景州城,多半是有大事儿要做的。听戏这种事,根本是耽搁工夫嘛!还是随便听听就好。
“这出戏,讲了一对男女相识相知的事儿。其中那郎君是个俊书生,女郎则是大家闺秀。两人梦中相会,成就一番好姻缘啊!”
总得来说,按照店小二的说法,戏剧内容是这样的:
某家小姐在梦中见到了一个书生,两个人谈情说爱,私定终身。
醒来之后,小姐对书生念念不忘,只欲在现实当中再成好事。可当她把事情说给周围人,周围人却觉得小姐只是发痴发梦,并不把她的念头放在心上。
得不到家人理解支持,小姐郁郁寡欢。加上对书生的思念与日俱增,她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卧床不起。
这时候,家中父母长辈总算留意到小姐状况的不同,立刻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看过,只说小姐心思太重。除非解了小姐的烦忧,否则只能眼看她继续憔悴。
小姐也是家里人千娇万宠长大的,听到这样的话,家里人自然无法接受。
他们问起小姐究竟在为什么伤神,而后便听到小姐一番哭诉。
众人才知道,原来那么长时日过去,最让小姐在意的,还是她梦中那名书生。
怎么办?家里人商量了一段时间,决定把小姐梦中遇到书生的情况登出来,为小姐招亲。
本朝民风开放,就连天子的弟弟都可以行走江湖,男女之间也没有某些朝代那样的大防讲究。戏中小姐家人的行事,并不让观众们觉得不妥,反倒认为他们早该如此,不然小姐根本不会病重到如此程度。
听说小姐家招亲的消息之后,前来求娶的人立刻踏破门槛。其中自然有许多人是想浑水摸鱼,不但娶到美娇娘,还能从天而降一笔家产。可有情人又哪里是会被这些人拆散?往后故事,就是小姐和真正的心上人是怎么在人群当中找到的对方,相知相守。
小二不愧是拿嘴皮子赚钱。他言简意赅,话没说多少,故事却讲得清清楚楚。
听到最后,白、梅两个人再看彼此,心里都有了几分念头。
等到小二被其他人叫走,桌子上只留了白、梅两人。白争流问:“映寒,你怎么看?”
梅映寒眉尖微微拢起:“这出戏……”
若是在没有经历之前那些诡异状况的时候,梅映寒大可以把“梦中相会”一事当做“恒生”的旖旎情思,如今却总要多想几分。
但目前来说,也就仅仅是“多想”了。他摇摇头,转而道:“你呢,又是如何觉得?”
白争流思索一番,客观道:“玉涵、韩殊再景州城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他们怕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那戏班子。”除非他们借宿的时候,乐善班恰好在程家。
梅映寒垂眸片刻,而后赞同:“再有,玉涵、韩殊来的时候,那戏班子未必来了,”一顿,“眼下要紧的,还是去程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