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江色暮
江色暮  发于:202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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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娘子:“嗯!心里痒痒的,就是‘高兴’。”
  高兴的姐姐,高兴的妹妹,一直在池子边儿上坐到了夜幕降临。
  她们看着蜻蜓落在荷花上,看着青蛙在荷叶上跳。二花还是很想摘花,陈娘子便和妹妹承诺:“你不要摘它们,我给你找更漂亮,也能拿起来的花。”
  二花问:“是什么?”
  陈娘子想了想,笑了:“我不是正在学绣花吗?”她也算是早早看清父母,知道自己想要吃饱饭,就必须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正巧,邻家的婶婶在城中接了活儿,绣一只帕子给七文钱呢。
  陈娘子便努力地去给邻家洗衣服、劈柴火。婶婶答应她了,如果她能做好这些,便教她绣花。
  “等我学得好一些了,便去绣荷花。”陈娘子告诉妹妹,“到时候,二花就有荷花荷包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326章 不要抢
  二花和白争流说:“……我以为那个婶婶是骗阿姐的。阿姐给她做了那么多活儿,她却还是连绣线都不让阿姐摸。说阿姐的手太粗糙,碰到线的话线会坏的。”
  这话不算错。可陈娘子当时不过是个小姑娘,手为什么会糙?还不是因为替自己家、替“邻家婶婶”家做了太多活?
  “邻家婶婶”受了好处,又以此为借口毫不付出……
  白争流听得皱眉。梅映寒距离稍远些,表情同样不太美妙。
  这对姐妹,仿佛都不曾遇到什么良人。
  二花却不知道两个大人是这么想。
  她兀自高兴,“原来她没有骗阿姐,阿姐真的学会了。”
  白争流没接话,静静注视着二花越来越淡的身体、面容。
  小姑娘没发现成年人眼神里的不同。一个情绪完了,紧接着又是下一个。
  “若是我能再见阿姐一面就好了。”
  她小声说。还问白争流:“我能再见见阿姐吗?”
  白争流想,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好回答。
  尤其女孩儿话音落下的时候,她身体变淡的进度停了下来。
  “让拐子们通通死掉”的执念,被“看看阿姐现在生活”的执念取代。
  后者明显更和缓,也更安宁。可对白、梅来说,又与前者没什么不同。
  怨鬼因执而生。不满足执念,便不会从世间消散。
  偏偏陈娘子远在千里之外,要让她与二花见面,怕是比阻止二花杀人更难。
  可如果不答应二花,她会不会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白争流心头权衡。半晌,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他和二花说实话:“你阿姐如今身在的地方,远在南地,怕是没那么好到。
  “二花,你可听说过芙蓉江?”
  二花诚实地摇摇头。
  白争流不把她当孩子糊弄。纵然她不知道,也认真解释:“我们见到陈娘子,是在从京城去芙蓉江的路上。”
  说着,他干脆把天上的刀子召下来。上面鲜血退去,只留下雪亮刀刃。
  刀客很不讲究地直接拿刀刃在地上划拉。
  “这边是京城,“画一个圈,“这边是芙蓉江。我们碰着你阿姐的地方,大概在这里。”
  他在地上圈出一点。二花为了细看,把自己降得更低了些。
  “哦哦,”她应道,“我呢?我在哪里?”
  从姚夫人处离开时,白、梅已经摸清楚了自己当下所在。被二花问起,他不慌不忙,在另一边画了个圈。
  “咱们在这里。”他说,“要赶路去寻你阿姐,快也得两三个月工夫。这还是快马加鞭、一路急赶的情况。”
  二花哑然。兴奋淡下许多,脸颊都鼓起来。盯了地面上的图画半晌,问:“若是不急赶呢?”
  白争流:“半年,一年,都有可能。”
  话音落下,二花彻底黯然。
  她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高度。手指轻轻地摩挲地面,碰碰代表自己的圈,又碰碰代表陈娘子的。
  如此良久,她说:“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见到阿姐了。”
  白争流:“应该吧。”
  二花黯然。
  白争流看看她身前身后涌动的阴气,想了想,心中微动。
  “不过,前面我和你梅哥在贺城,就是这边,”他又在地面上粗陋的方位图中圈出一个地方,“曾经碰到过一件事。”
  二花不太感兴趣,勉强问:“什么?”
  白争流看她:“有一对母子,也像是你与你阿姐一样分离。当儿子的成了鬼,他阿娘却是活人。为了让阿娘在自己没了之后过得安心,他走之前,有去与他阿娘告别。
  “可在那之前,他分明已经释然消散。
  “二花,我不能与你保证,说你放下执念之后一定能见到陈娘子。可我们之前碰到的事情是真的。再有,如果你答应,日后有机会再见你阿姐,我们会与她说起你的事。”
  女孩儿正因前半句话牵肠挂肚,骤然听到后半句,瞬间警惕。
  “我的事儿?”她问白争流,“你打算怎么说!”
  白争流:“有拐子害你,但你在拐子手里保护了其他孩子。”
  二花:“……啊。”
  她不懂很多事,却本能知道,如果自己这会儿点头,后面再说要其他孩子留下陪伴,会显得很没道理。
  可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以外,另一个梅哥哥也能答应自己吗?
  小姑娘的目光在白、梅身上转来转去。明显是心动,但是又有犹豫。
  “你可以发誓吗?”她问,“如果做不到这些,就……”
  白争流回答:“可以。”
  他还帮二花补充了接下来的内容。
  “若我有所违背,便让我武功再无寸进。路遇恶人,无计可施,受你今日之苦。”
  二花听着,眼睛睁大,问:“那坏人岂不是要得逞啦?”
  白争流:“……”失笑,“自然又要有旁人来对付他。”
  二花还是不满意,忧心忡忡:“‘旁人’来前,岂不是还要有其他人被欺负吗?”
  白争流从善如流:“那我换一种说法。”
  二花听了,犹豫片刻,叹一口气。
  “唉,你还是不要发誓了。”女孩儿看着白争流,“但你真的会去和阿姐说,对吧?”
  白争流心下微哂,面上依然认真,回答:“对。”
  不光是自己说,还不忘把情郎拉上。
  他抬高嗓音,问:“映寒,对吧。”
  梅映寒一样回答:“对。”
  得到承诺,二花心满意足地笑了:“好,我相信你们啦!”
  话音落下。
  小姑娘的身体再度开始变淡,渐渐与月光融合。
  她头发的蓬乱、额头上的伤口一点点消失,连面容都显得年幼了许多。
  年纪小小就要给家里做工,又时常被带去村前地头晒着。这样的二花,并不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但她有阿姐精心编好的头发,上面还有陈娘子亲手放上的小花。
  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二花蹦蹦跳跳地围绕在姐姐身旁,叫道:“阿姐,你也戴花!”
  “好。”女郎拉着妹妹的手,从天亮走到天黑,从天黑走到天亮……
  二花最后消失的时候,白、梅听到她散在空气中的嗓音。
  是低低一声,“阿姐,我好像要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了。那里有吃不完的果子、尝不完的点心,我待得每一天都快快活活,高高兴兴……
  “这么多好吃的,阿姐你可不要和我抢,一定要晚点儿来啊。”
  ……
  ……
  风声寂静。
  那少数目前还清醒的孩子,望着二花消失的方向屏住呼吸。
  过了许久,他们才像确定了:“她……真的走了吗?”
  白争流、梅映寒原先正在想二花最后的话。听到这儿,目光转回来,落在讲话的孩子身上。
  他们的表情里有对二花的害怕,还有害怕之外的茫然。
  白争流说:“对,她走了。”
  前头讲话的孩子问:“还会再回来吗?”
  白争流说:“应该不会吧?”一顿,看着孩子们恍惚的神色,又补充“只要不是欺负过她。”
  小孩儿们:“欺负她?”
  白争流:“那些拐子不就是因为欺负过她,才被她找上门?若是再有旁人欺负过她,说不准她也要找回来。”
  这话下来,几个孩子的反应各有不同。
  有人惆怅,有人担忧,也有人心虚一样低下头。
  白争流将他们的种种表现收入眼中,大致猜到,低头的男孩儿应该就是与拐子说过二花去向那个。
  他也是在拐子高压之下想要保全自己的受害者,决不能把二花的死归咎在他身上。
  白争流知道这个道理。
  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二花的消息也会在不久后被那个妇人说出来,拐子们照样会找到她。
  但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么做能被理解,若是长大之后,还是同样的做法……
  刀客面色不动,轻声开口:“若是有功德的人,倒是不担心再被找上门来。”
  功德?几个孩子悄悄竖起耳朵。
  “对。”白争流说,“先是再也不要做出卖别人的事了。之后,也要多在旁人有需要时提供帮助。”
  “帮助……”
  他们喃喃重复着这话。
  白争流举例:“若是路上看到走路艰难的老人,便过去扶。知道哪家孤儿寡母,不便做活儿,便去上手。再有,现在——”
  有梅映寒不断为孩子与“犬”们提供灵气,此刻,已经没几个人躺在地上了。
  唯独剩下的,是白争流与梅映寒前面用过的两具身体。
  白争流说:“得劳烦你们,去找找他们两个在哪儿。”
  小孩儿们已经见过真正的鬼,听白争流这么说了,一个个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有几分害怕。
  白、梅把他们分成两到三人一组。有同伴在一起壮胆,小孩儿们的精神头总算足了一些,可以轻手轻脚地从院子里走出。
  他们带了满心满耳刀客的叮嘱,说“找他们的时候,可要尽心尽力”“若是敷衍做事,还不如不出去”“二花也看着呢,或许等余下两个伙伴回来了,她就能安心”……一面在脑海中重复白争流说的那些要点,一面到了空旷的巷子里。
  一个个手在面前张开,朝着巷子大喊:“回来——”
  “坏人已经没啦,你们可以回来!”
  “回来——回来——!里头的两个叔叔说了,马上就要送咱们回家!”

  白、梅听着他们的声音。梅映寒笑着摇摇头,道:“若是他们长大,能明白你这番良苦用心,便是好事了。”
  前头讲了那么大一串儿,中心思想其实很简单,“做亏心事前先想清楚,二花可在一边看着你们呢”。
  至于为两个孩子喊魂,白、梅其实没指望外头的孩子们。
  “好了。”刀客伸展一下身体,“咱们也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明天放假,更新时间按节假日来喔
 
 
第327章 脱皮
  来自刀客、剑客的神识又一次铺开。这一次,比起过往的“水流”,两人散开的神识更像是薄薄的、即将消散的雾。
  这场悄然降临、不引起任何巷中居民留意的“雾”,在他们还在酣然大睡的时候,细细搜索了桂花巷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在天亮之前,找到了两个已经神思模糊、呆呆立在巷角的两个孩子。
  原本可以直接把他们引回,但听着外头依然没有停歇的“回来”声响,白、梅相互看了一眼,轻轻在背后推动着小孩儿的身体,让他们一点点往前挪动。
  到处找人的孩子们:“回来——”比起刚刚出去的时候,他们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但终于从拐子手中逃脱、马上就能回家的喜悦,压过了身上所有不适。
  再有,也有孩子喊上两声,就要往旁边看上一眼。心头懊恼,其实那些拐子也没什么值得害怕,可惜自己当初被吓晕了头……唉。
  正想着呢,余光当中,隐约冒出一个影子。
  男孩儿眼睛倏忽睁大,嘴巴也张开。过了片刻,倏忽叫道:“停,停,你还要往哪里去?”
  这是对神思混沌、被白、梅悄悄推着朝前走的孩子说的。
  又叫其他伙伴,“你们莫要走啦!我找到人了!”
  尚不到天亮,原先散出去的孩子们重新回到白、梅眼前。
  他们秉着呼吸,看两个江湖客将倒在地上的同龄人身子扶起。又引着他们的魂,一点点将魂魄送入身体。
  整个过程都清晰地展露在这些孩子眼前。他们激动、雀跃,而在这些之外,又有那么零星一两个孩子,在白、梅的动作中,模模糊糊地领悟了什么东西。
  灵气的种子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播撒,只等未来有一天生根发芽。
  至于现在,低头想了半晌,还是闹不明白自己“领悟”了什么的孩子,注意力迅速被前方传来的动静吸引。
  “唔……”
  两个失魂多日的男孩儿,茫然地睁开眼睛。
  他们魂魄飘散在外的日子不长,却还是受了些损伤。这会儿懵懂地看着白、梅,过了片刻,才记得喊“爹”“娘”。
  白争流对着嘴角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的孩子无措,好在情郎对付孩子是真有办法。
  他眼睁睁地看梅映寒拿片随手捡来的叶子折了蝈蝈,逗笑两个小孩儿。一面叹为观止,没想到映寒还有这么一招。一面庆幸,还好有映寒在啊。
  再转头一看,其他孩子也凑近了,羡慕又渴望地看着同龄人手上的叶子蝈蝈。
  白争流:“……”
  他拿手肘碰碰梅映寒,低笑:“映寒,他们也盼呢。”
  这句话后,一群孩子脸上的渴望更加明显。
  梅映寒脸上露出无奈。白争流看着,以为他要点头了。可心上人只侧过头,指了指孩子们身后的“犬”们。
  他脾气温和,说:“我们俩还要给他们看伤,你们且等等?”
  小孩儿们怔忡。“犬”们看起来都是皮毛光鲜完整的样子,哪里又有伤了?
  刚这么想完,有人记起什么,面色当即微微发白。
  这时候,白、梅已经在和“犬”们商量。给他们治疗的过程,怕是有那么几分难熬。不如先回到拐子们的宅子,大家待在床上,难受的时候,也能直接趴着休息。
  “犬”们相继点头。见识过白、梅的本事,再听他们说这些,所有披着狗皮的孩子都对恢复一事抱上期待。尤其是已经和白、梅打过交道的“杂毛犬”,他虽然不太明白白、梅身上发生了什么,前头还是小孩儿的样子呢,如今怎么又成了大人了?……但人定是那两个,他不会认错。
  “那好,咱们这就走吧。”与“犬”们说定,两个青年又转向在场其他孩子,“你们呢?是在这边等,还是一并回去?”
  孩子们听着,面上显露犹豫。
  平心而论,自然不想走。那个宅子对他们来说是一场噩梦,光是踏进去,都会让他们想到在里面挨饿挨打的日子。
  可妇人这边,房子明显不够。要让那么多“犬”一同上床,想想也做不到。
  “回去吧。”第一个孩子开口了。他就是前面看到白、梅引魂的场景,模糊间感受到了什么的那个。
  “嗯,回去……”陆陆续续,也有人接话。
  白、梅听着,笑笑:“看来大伙儿能一起走。”
  走之前,他们还做了最后一件事。
  把倒在地上的妇人抬起来,送进二花描述中关了人的屋子。这么一来,就算妇人在他们离开时苏醒,照样无法离开。
  之后,两个青年,一群孩子,加上一群“犬”一同走在巷中。过往显得漫长、没有尽头的巷道,今天却变得很短。不多时,他们已经回到原有的地方。
  重新进入主院,白、梅让所有“犬”各选一间屋子。
  “犬”们有点愣神,“杂毛犬”作为与白、梅最熟悉的那个,代表所有同伴问:“是一个一个来治我们吗?”
  “不是,”白争流说,“一起。”
  “一起……”“杂毛犬”忍不住重复。
  梅映寒:“待会儿的感觉应该不太舒服。你们一人一间房、一张床,难受的时候发泄的余地也能大一点。”
  他们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却也知道狗皮从人身之上褪下的场面一定不好看。有灵气在,疼痛不至于,可光是难堪,也能压倒一个孩子的心灵。
  打滚、嘶吼……到时候,他们怎么样都行,不会再有人看见、听见。
  白、梅没有说这些细节,有些“犬”表现得懵懵懂懂,另一些却听懂了。默默看看周边,开始挑选自己那间房子。
  等所有“犬”都进了房间,白、梅又看向在场其他孩子。
  他们倒是颇乖觉。不等两个江湖客开口,已经主动道:“我们去前院玩蝈蝈吧?”
  虽然只有两个蝈蝈,但有蝈蝈的孩子并不吝于分享。
  他们大方在前,其他孩子也不争抢。而是一个个地轮流接过叶子蝈蝈研究,琢磨自己能否复刻。
  白、梅看他们气氛不错,便只说了句“好,留心不要出门”,就让他们离开了。
  小孩儿们欢天喜地地往前院走,那两个最后醒来的男孩儿被其他人簇拥。小脸虽还是苍白,却都算露出笑容。
  白、梅看在眼里,同样笑笑。而后转过身,开始分工。
  以院子的中轴线为划分,左边的孩子归白争流负责,右边的归梅映寒。
  他们身上本来就不剩什么灵石,被姚夫人捉去一次,仅剩的那些也被她丢走。好在眼前形势并不严峻,只是稍显麻烦。要让狗皮里的孩子们重新长出皮肉,与外面那层狗皮分离。
  最好还能顺便长出头发,否则的话,明天从这儿出去的,就是一堆小光头了。
  白争流被自己联想中的场面逗笑。很快又压下心思,开始将灵气均匀地传入每一个房间。
  屋内,紧张地趴在床上的“犬”们逐渐有了不同感受。
  先是痒。
  并不难受,就像是羽毛在皮肤上飘。身体暖呼呼、热乎乎的,恍惚之中,会想起阿娘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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