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花:“……”瞪眼睛!
妇人嘴巴微微张大,无法理解地看着眼前场景。
果真是小女鬼的同伙儿!自己之前根本就是瞎了眼睛,才向他们求助。
好在现在为时不晚。她已经弄清楚了,他们如今有关心的事儿,拿自己,那是投鼠忌器。
妇人打定主意,在离开这鬼地方、安安全全之前,绝对一句话都不说。
她心思很稳,听到青年问话也不开口——等等,她明明是不开口的,可为什么在……
“你把那与二花同时买来的女郎卖到何方?”
白争流问。
“有个武金的婆子来,托我给她侄孙相个媳妇儿。我便说,那柴房里的货就不错,让她去验。婆子看了,果然极是满意,当天就掏了钱,把人拖上牛车带走!”
为什么她的头脑之中,有人在回答那人的话?!
妇人完全惊愕,就连头上隐隐传出的刺痛都不曾在意。而这时候,白争流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这是你买卖掉的第几个女郎?”
妇人:“我也不是做这个生意的,拢共不过十几、二十吧。”
不!妇人后知后觉,惊恐睁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
可嘴能捂,思绪却是不能捂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324章 交锋
开始接触灵气之后,白、梅除了体质更好,另有一项优势逐渐显著。
他们的记性也变得很好。这会儿听妇人回话,哪怕不拿纸笔,也能清晰回忆起她说的所有内容。
从第一个被她带走的女郎开始。
“……也是有人托我说媒,说是男的已经打跑好几个婆娘了,在当地臭了名声,想寻个远些地方的。我心中正愁的,行在路上,碰到一个带着丫头来这边儿投奔亲戚的女郎。一看,皮肉那叫一个白,又是个人生地不熟的,便动了心思。那找我说媒的人提了,一旦把姻缘讲成,能给我三两银子的酬金呢!
“乖乖,三两!平常积积攒攒,得有一年两年才转得这么多银子。
“后来他们果真来送钱了,我便说,日后若还有这种差事,便来找我。”
这么一连讲了数个。妇人的头痛已经清晰起来,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倒在地上。发现光是这样没法缓解痛苦之后,她把手捏成拳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往自己头上砸。
疼!怎么会这么疼!
简直像是有一只手,伸进她头里,把脑浆子都捏住!
她逐渐虚弱。白、梅看在眼里,结合在姚夫人那边问话的经验,知道这是她神魂即将溃散的征兆。
两人加快了提问的速度,也好在妇人卖去女郎的地方都差不多。总算赶在她魂飞魄散之前,把所有女郎的去处都弄清楚。
此外,妇人还说了另外一句话,引起了白、梅的注意力。
“挑去那些‘货’的手筋脚筋?这法子,还是从旁人哪儿看来的。”
梅映寒:“‘旁人’?”
妇人:“是。我慢慢有了些名气,这时候,就有人上门找我。说他们手上有一批‘货’,人却是要走了。问我,要不要直接收。
“我那会儿正发愁呢。新的生意是有一家三个兄弟,想一起讨门亲事。给的钱少,原先是不想要的。可若有送上门的‘货’,要了也无妨。
“便和那群人讲价。好说歹说呢,终于用八钱银子,就把那‘货’拿下。一转手,又是一两八钱!
“赚得的确少些,可也不劳心劳力,轻松啊!”
每当想起这笔生意,妇人心头便要升起些许得意。
不过现在,她是再得意不起来。意识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一句话音落下后,她思绪一黑,昏了过去。
耐下性子等在一边的二花看到这里,眼前微微亮:“你们问完了?”
白、梅:“嗯。”
女孩儿看一眼飘在上空的刀,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妇人,要求:“还我。”
白争流没动,而是问:“你果真要亲手杀她吗?”
二花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他。
白争流则端详女孩儿片刻,提议:“不如这样。你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将她带去官府——”
二花叫道:“官府的人与他们是一伙儿!”
白争流:“那就去再往上的官府。这边不行,我们就去府城。府城不行,我们就送她进京城。”
二花不说话了。她明显又记起了自己曾经与白、梅两个的对话——旁人可以被收买,但当皇帝的总不行吧?
如果白、梅愿意这么麻烦的行事,倒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
但她不懂,“为什么我不能杀她?”
白争流说:“你杀了她,之后打算做什么?”
二花说:“再在这个巷子里看看,有有没有其他如这些拐子们一般的人家。”
白争流:“而后?”
二花:“把他们统统杀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听得白争流和梅映寒很想叹气——果然是这样。
道理上说,二花做得没错。但是,他们不打算让二花按照“道理”来做。
她年纪毕竟太小,除了板上钉钉害过人的拐子团伙和眼前妇人,女孩儿不一定能判断出谁是真好,谁是真坏。
而留在这边、一直杀人……她手上积累的鲜血越多,就越难放下执念超脱。
到最后,恐怕要变成真正为祸一方的恶鬼,再被人斩杀。
梅映寒说:“我们也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二花皱皱眉毛,狐疑地看他。
梅映寒平静道:“你不要杀人,把这里的事情统统交给我们。”一顿,“不光是坏人,还有与你一起的这些孩子。”
听前半句时,二花露出一点思索神色。到后半句,她眼睛睁大,骤然警惕:“不行!”
梅映寒问:“为什么?”
二花:“他们在这里好好的——”
梅映寒:“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二花:“活着有什么好?那么疼、那么疼……”
梅映寒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又问一遍:“他们还活着吗?”
二花沉默。
梅映寒没再问了。他的神识扫在所有孩童身上,轻易找到了二花用来控制他们的东西。
那是一缕缕细丝一样的阴气,蜘蛛织网般从二花脚下散开,蔓延到所有孩子身上。
梅映寒心念一动,轻易切断了其中一根。阴气尽头的孩子眼皮眨动,茫然地看一眼外间。仿佛记起了什么,脸色倏忽发白。
他后退一步,像是想跑。奈何在鬼境中待得太久,身体过于虚弱。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梅映寒眉尖微微拧起,仔细去看这个孩子的状况……还好,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距离拐子们被杀、他当上二花的“伙伴”已经有些时候,他却还没饿死。这足以证明,寻常时候,二花有在给这些孩子找寻食物。
凭借这点,他便更愿意拿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当然了,前提也是二花能够配合。
白争流接过话头:“他们还好好的,你杀过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二花,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女孩儿的身体微微颤抖。
白争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在专心替其他孩子解开束缚的梅映寒身前。
“如今收手,”他又说,“你只杀了恶人。受人评判,也是有功无过。”
二花眨眼。原本已经干涸在面颊上的血珠又落下了,顺着前头的痕迹滴滴答答,滚在地上。
她固执:“我不要!这些人该死——”
白争流客观:“对,他们该死。”
二花:“外头好危险,他们会被抓住!”
白争流说:“我们保护他们,不让他们被抓住。”
二花还是在抖,这一次却是因为愤怒,“我不要、不要!”
在这一声声“不要”中,她的身体越来越来越高,终于到了能一把握住空中刀子的位置。
长高的自然不是她原本的身子,而是她脚下的土地。
二花抬手,再度去抓近在咫尺的刀——她依然没有成功,白争流甚至没有动手,便操纵刀子从二花手中飞走。
女孩儿眼睛都瞪大了,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愤怒。嘴巴张开,尖叫:“啊啊啊——!!!”
不远处,已经被切开操控阴气、或躺或坐在地上的孩子们跟着哆嗦一下,捂住耳朵。
好一点的只是鼻子流血,糟糕些的连耳朵都开始汩汩往外冒出热流。
他们又惊又怕地看着眼前场面,本能地想要逃走。可身体实在太虚弱,别说“逃”了,就连撑着地面站起来都不够。
他们一个个哭出声,找在场唯二的成年人求助:“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呜呜,我想回家——”
白争流与愤怒的二花对视。
狂风涌动,将二花原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乱,头一次让刀客看到了女孩儿的额头。
那里自然是一片伤口。拐子拽着她的头发撞在墙上时毫不留手,一眼看去,甚至能看到二花破碎的骨头……
但白争流还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微微一怔。这个间隙里,二花升起得更高。她已经完全超出了刀客、剑客的高度,身下隆起的地面再度变成了小小的山丘。
在这座“山丘”上,女孩儿弯下腰,青白的面孔与白争流相对:“我知道要怎么办了——”
有一滴血落下来。若是正常情况,这会儿已经落在白争流身上。
但没有。血珠漂浮在半空,滚滚涌动。
二花没再因此生气。但她额头上、眼睛上落下的血越来越多,不消片刻便积攒到人面的大小。之后,这人面大小的血竟挣脱了白争流灵气的束缚,要覆在刀客面上!
白争流侧过身体,险险避开。大量鬼血却不放过他,依然朝他的面部奔涌!
二花看着这一幕,就脸上露出一个梦幻的笑,小声说:“都说了嘛,你们要留下来的!”
她昨天明明已经抓住这两个人了,谁能想到他们还会离开?……好在离开之后,两个人又回来。二花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把他们留下!
正想着呢,背后传来一道嗓音:“你这么想要‘兄长’,就不怕你家阿姐伤心?”
二花悚然,猛地转过头去。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白争流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却没有一点感知,甚至以为他仍在自己身前躲闪?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325章 姐妹
对白争流来说,二花的攻击从来都不是问题。
她是个新生的、没有伤害过无辜的鬼。
换句话说,她太弱了,弱到根本不会对白争流造成威胁。
就是那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血珠子,多少显得有些麻烦。
白争流不想考虑自己被碰到的话,会出现什么状况。他思绪一动,干脆像是前面对付姚夫人、对付那拐了无数女郎的妇人那样,悄然将自己的神识探入二花识海。
一切顺利。白争流稍稍影响了二花的意识,让她眼前出现了前面有过的画面。自己则一个闪身,来到女孩儿背后。
然后,就是此刻了。
听到他话音时,二花短暂怔忡,随即迅速反应过来。
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张开嘴,又要尖叫。
白争流却比她更快开口,问:“你额头上的那个伤,是来这儿以后有的,还是之前?”
二花:“……”
尖叫卡在喉咙里,她不解又困惑地看着白争流,不明白他提这个是想做什么。
白争流一样看她。只不过,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女孩儿总算露出的面孔上,而是只看对方额头。
二花头发下方一点位置,前面见到时都被乱蓬蓬发丝遮住的地方,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
虽然过了颇多时候,可一个道女郎的话音,这会儿清晰地浮现在白争流耳边。
他忍不住叹息。在此之前,自己是当真没有考虑过这点。但是,如果二花被拐子带走之后,果真是一直不曾到哪个“买家”手中,而是颠沛流离到现在……
“我家小梅额头上,有一块疤……是一枚铜钱大小。”
白争流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目光下移,落在女孩儿的眼睛上。
双方目光相对,他说了陈娘子与自己提的那句话。
“若我没有想错——”以这句话作为开场,“你阿姐说,她学了新绣样,是顶漂亮的荷花,正要教给你。”
白争流一字一句,缓缓告诉二花。
在他的话音之下,二花的表情一点点变化。
从狰狞,到茫然,再到嘴巴动一动、面颊动一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泪水已经滚滚涌下。
最开始时,还是一颗一颗的血泪。到后面,血泪里明显多了别的东西。颜色一点点变得浅淡,冲刷着女孩儿的面颊。
与此前的愤怒怨气不同,这会儿的二花,是在纯粹难过。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动静,除此之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哭了不知道多久,才算能和缓一些。却也是抽抽噎噎,问白、梅两个:“你们当真见过我阿姐吗?她过得怎么样,爹娘还打她吗?”
——她过得不好。虽然比你晚上几年,但还是被你们那对黑心肝的爹娘卖掉。
白争流心里这么想,嘴上讲的时候,却只讲了陈娘子的后半段经历。
“她在一个有好官的县丞,与一群女郎一起,开了一家小店。”这也是实话,最多不够完全,“我们与她打交道时,便看出她是一个极机敏坚韧的女郎。虽然走的时候,她的店还没有正式开张。但是,她应该能做好。”
二花听着,脸上露出了白、梅见到她以来,头一个能称得上“幸福”的笑。
她一时忘记了被梅映寒护着的那些孩子,也忘记了自己前面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拐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真正的阿姐,想知道她如今的日子是什么样。
尤其是在听到了白争流那句“能做好”的评价之后,二花下巴微微抬起一点,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骄傲”。
“当然了,”她斩钉截铁地开口,“我阿姐什么都能做好!”一顿,“但是,她不是‘赔钱货’了,阿爹阿娘会不会在管她要钱?”
小小的女孩儿,又开始为了姐姐的生活忧心忡忡。
白争流听得哑然,心想,虽然自己对二花一家子的了解不多,可从他自陈娘子、自二花口中听到的那些消息来看,要是陈家夫妇知道陈女郎身在何方,他们找上门来,还真不是毫无可能。
不过……
“你阿姐开的店,”白争流说,“在一个距离你家颇远的地方。他们不知道陈娘子人在何处,我看啊,也不会有找上门、欺负你阿姐的机会。”
二花捧着脸。这会儿,她脚下的“小山包”已经降低了很多,正是一个可以与白争流平视位置。
女孩儿迫不及待,催促白争流:“还有呢?我阿姐还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不知真正阿姐如何的时候,她是想过让旁人来“顶替”心里的阿姐。可现在,自然还是真阿姐更加重要。
白争流听着,心想,其实我们与陈娘子接触也不多。前面听到的,几乎已经是他们对那女郎认识的全部。
不过,既然二花想听……
刀客想了想:“我们遇到陈娘子,其实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在山道上。那时候,也不光是陈娘子,另外几个与她一起做生意的女郎也在。她们的马车出了点问题,人也受了些伤。不过,我和映寒帮了她们一点小忙,她们就安安稳稳地往县城去了。”
依然是没有一句谎话。但把拐子相关的内容删掉,不给二花更多烦恼。
饶是如此,二花还是紧张:“受伤?受了什么伤?”
白争流:“小伤,我和映寒一下子给她们治好。”
二花喃喃:“小伤……”
她出神,白争流则敏锐地察觉到,从刚刚开始,二花的身形就像是变淡了。
他眼神微微一晃。虽然有所预料,但发现陈娘子的消息对二花效果这么好,到底还是欣慰。
这时候,二花又问:“对了。说这么多,你还没讲,我阿姐究竟要开什么店。”
白争流:“……”
他承认:“我不知道。”
二花:“不知道?”
“对。”一开始的话说出去了,后面刀客也能坦然,“不是讲了吗?我们见到她们的时候,那店还在筹备呢。那会儿我俩也没想到,日后还会碰到你。否则的话,一定要多打探两句。”
二花闻言失望,但并未怀疑白争流的话。
有那句“绣荷花”,她便完全相信,这两个小哥哥是当真碰到过自家姐姐。
她与阿姐之间,的确有一番对话。
“阿姐,阿姐。”比现在更小,口齿都不算很清楚的女孩儿拉着姐姐的手,一点点往村子尽头走。路是那么长,身上还残留着被父母打了的疼痛。
她不想回家,只愿意与姐姐远走。过去不知道多久,两个人离开了村庄,到了外间的湖边上。
湖上正有荷花绽放。二花头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景致,一时发痴。连从家里出来时的悲伤都忘掉,一心一意地拉着姐姐的袖子,叫姐姐也看荷花。
陈娘子眼睛弯起。她脸上还带着一个巴掌印,二花却觉得阿姐这会儿的样子极漂亮。
她还想往水里走。腿脚迈动,可把陈娘子吓坏了。她一把圈住妹妹的腰,把小二花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叫道:“二花!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花却全然不明白危险。她快快活活,和阿姐说:“那花,好看!摘了,送阿姐!”
陈娘子微微一怔。半晌,唇角绽开一个比荷花还要漂亮的笑。
她保持着笑容说:“阿姐不要。花自然还是在原先的地方长来才好,不过二花愿意送阿姐,阿姐还是高兴的。”
二花小声重复:“高兴?”
陈娘子笑着说:“对!”又问妹妹,“你看到那花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说着,手指轻轻在妹妹胸膛点一点。
二花就捂着胸口,“咯咯”地笑,“好痒,好痒!心里痒痒的,这就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