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冥摆摆手,望着远处黑压压摩拳擦掌的人群,微微一笑:“看来今日参与比武的禁军很多嘛。”
书盛应道:“是的,自从昨天您亲口赏赐将士后,一天之内,报名大比的禁军将士就超过了五百人,到了明日,只怕还要翻上一倍。”
“而且不止是士兵,很多百长伍长,甚至还有几个指挥使都报名了。”
萧青冥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黎昌和喻行舟:“越多人参与越好。以后类似的活动,可以定期组织,一年一次就不错,奖励不一定是晋升,也可以是奖金,奖牌,荣誉称号。”
“总而言之,不能老觉得武人天生低人一等,这种风气一定要扭转。”
黎昌欢喜地赞同道:“陛下所言甚是。”
喻行舟眼中也带了笑意,饶有兴趣地问:“陛下打算如何做呢?”
萧青冥指了指前方搏击正激烈的校场,不疾不徐道:“便从此刻开始。”
随着周围观战的将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又一批幸运儿获得了胜利。
由于今日比试人数众多,五百余人分成了十个组,同时进行大比武,每组决出战斗到最后的五人,再进行最终决赛。
很快,决赛的计时香被点燃,各组的获胜者准备下场。
忽然,禁军士兵中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咦,那不是三营的都统大人吗?他怎么也参加比武了?”
“何止了,你瞧那个组,还有另外那个,竟然有三个都统?!”
“对上指挥使已经够呛了,谁敢跟都统大人比武?嫌活得不耐烦了?”
议论声渐渐传到看台上,萧青冥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怎么,这些人终于坐不住,宁可脸皮不要,也要下场了?”
凌涛暗骂了一声:“这些混账,都身为都统了还要跟小兵争,真是丢禁军的脸。”
徐都统站在校场边缘,顶着周围异样的视线,目不斜视地望向看台,一言不发穿上甲衣。
昨晚和几十年的老下属几乎闹翻后,徐都统横竖睡不着,终于想出了这个损招。
既然皇帝说无论出身都可以报名,那么都统自然也能参加比武。
他们倒不是要那几个空缺的位置,而是无论如何,都要拦住那几个敢背叛他们的手下们!
三营都统因为昨日李指挥使升职为一营都统的事,沦为全军笑柄,试问其他几人,谁愿意同他一样?
以都统的身份亲自下场比武,就是要告诉所有禁军,他们依然是都统,是禁军高层,也是真正掌控着禁军的最大势力!
那些他们一手提拔控制的指挥使们胆敢背叛,就一定会被狠狠教训,看谁还敢藐视他们在禁军中的权威。
军队这种血气方刚的地方,自然要靠拳头说话。
几个都统虽是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但常年在军中,一身武力也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哪个士兵、军官不认得他们?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便是自负武艺的士兵,又有几个有那个胆子,敢向常年积威的都统大人挥拳?
只怕光是一个气势威吓的眼神对上,勇气就已经先丧失了一半。
一切也正如徐都统预料的那样,初轮大比,但凡他所在的附近,根本无人胆敢靠近,甚至任凭他一拳撂倒一个,也几乎没人敢还手,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决赛资格。
几人神态从容地站在场地边缘处,随意地揉捏着手腕和拳头。
底层士兵们都在为前途拼命争口气,他们却如同来看戏消遣般,只盯住左四等几个指挥使,只等着抓住他们,再往死里打。
萧青冥稍一抬手,秋朗和莫摧眉同时踏前一步。
青年帝王眯了眯眼,笑意和蔼:“既然几位都统大人都在,你们就去陪他们玩玩儿吧。”
“是。”
身为天子近臣,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特权,不像几个都统那样去挤占初轮士兵的胜者名额,已是最大的公平。
秋朗取下随身佩剑,交给红衣卫属下,若有所思地瞥了跃跃欲试的莫摧眉一眼。
昨夜他还不明白为何陛下叫他下场,这会才总算懂了。
跟随皇帝越久,他有时越来越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某些预知能力,否则如何能次次算无遗策,把所有阻碍他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至于身边这个满口恭维油腔滑调、还时不时挑衅自己的家伙……秋朗默默收回目光,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至少在逢迎圣心、溜须拍马这点上,确实不如他。
两人脚踏看台边缘,轻身而起,如乳燕归巢般轻飘飘落入校场之间,几乎是同时落地。
比试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不仅是他们同禁军之间,也是这对天子近臣之间。
一旦进入战斗状态,秋朗周身气势陡变,他从不因为对手弱小而怜悯或轻纵,拳出如风,腿鞭如龙,眼神锐利如箭,足以让每个敢拦在他面前的对手胆寒。
他闪电般突入校场之内,如同一柄利剑笔直刺入人群中,不偏不倚,目不斜视,不消片刻,几乎就把校场的混战平直地撕成两半。
凡他经过之处,以倒地的对手为边界,形成了一条真空地带,直直朝着目标穿插过去。
而莫摧眉比起他的直来直往,显得更为优雅飘逸,他身着藏蓝色绸衫,身形如同一道迷幻的影,几乎没有人能在视野里捕捉到他的身影。
能从五百余禁军中胜出的军士,无一不是军中极为优秀的好手,但在这两人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所幸的是,他二人真正的目标并非这些军士。
那厢,以徐都统为首的几个将领,已经锁定了背叛了他们的几个指挥使。
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左四的脸颊上,左四当即吐出一口血沫子,身形不稳地后退了几步。
“大人,看在这二十年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何必苦苦相逼?”
“哼。”徐都统冷冷看着他,“连个下属都管不住,本都统将来如何统帅一个营的将士?你敢另攀高枝,就该知道下场。”
左四含恨地望着他,左手仅剩四指气得发颤:“好,属下不敢以下犯上,我认输便是。”
“认输?现在后悔,晚了。”徐都统狞笑一下,“不听话的狗,留着何用?放心,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你,但比武一不小心废个手脚,也很正常吧?”
左四瞬间察觉到杀意,转身就想往人群中央跑,被徐都统一把拽住后衣领,当下就是一击抬膝,去顶他的脊椎骨!
刹那间,左四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要毙命了,身后猛然一阵劲风来袭,衣领抓握的力道一松。
他堪堪矮身就地一个翻滚,回头一看——徐都统整个人飞起来了?!
左四惊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堂堂营级都统官、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之后、郡王姻亲,竟然被当成沙包一样抛起来打。
徐都统身材壮硕,着甲时更是看着威猛无比,此刻他被秋朗双手抓住衣领和后腰带,整个人被高高举起,浑然像没有了体重一般,脱离了地心引力腾空而起。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徐都统还企图还击,拼尽全力与秋朗对轰了一拳。
没想到,秋朗如同在沙地上生了根一般,动都没动一下,反而是他自己手臂剧痛,把自己打退了好几步。
狂风暴雨的进攻接踵而至,秋朗每出拳一次,他就被击飞一次,最后只剩下在沙地上狼狈翻滚、抱头鼠窜的份。
得亏他穿了一身甲胄,否则这连续数拳重击,就算不被当场打死,也得重伤不起。
周围的禁军们全都吓得呆住,他们素闻陛下身边这位秋副统领武艺绝高,曾在城墙上徒手接住燕然太子射来的一箭。
但听说和亲眼见识,完全是两码事。
更何况这拳拳到肉的激烈肉搏,每一声拳头轰出的闷响,都仿佛直接打在自己身上,光是看着都觉得痛。
看看地上的徐统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众人下意识齐齐后退,生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另外几个都统有意想去帮忙,谁料眼角一片藏蓝色衣角一晃而过,他们的膝盖弯、腰眼、手肘关节,莫名其妙就挨了几下,浑身发麻。
一个都统勉强回击,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是不如自己的,凭是一股巧劲。可凭他的速度,根本碰不上人家一根头发。
不到片刻,腰带忽然一松,他险些被绊了一脚——裤子都差点掉了,周围爆发出一阵闷笑,羞得他又气又急,最后被身后飞来一脚,直接踹出了校场。
秋朗和莫摧眉二人以一种所向披靡的碾压态势,打得几个都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看得周围观战的人群热血沸腾,大呼过瘾,喝彩和掌声此起彼伏。
在满是青壮的军营中,拳头就是比嘴巴和身份更有说服力。
都统又如何,贵族又如何?在副统领一双拳头之下,不也照样被揍得丢盔弃甲?
满场的欢呼声渐渐汇成了“副统领”三个字的敬称,几个都统舍弃了面子来教训手下,不料反而成了成全秋朗和莫摧眉名望的踏脚石。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徐都统,趴在沙地上认输求饶,四周欢呼声到达了顶峰。
这些年来,被吃空饷、喝兵血,被压迫欺辱,多少底层士兵和中下层小军官们受过他们的鸟气?
现在终于有人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秋朗立在原地不动如山,一双冷傲的眼默默朝着看台上望去。
莫摧眉左右四顾激动的人潮,颇有些酸溜溜地想,果然还是拳头和力量更能点燃热情和气氛呢。
随着计时香即将燃尽,秋朗和莫摧眉直接离开校场,一路走来,禁军们自觉为他们让开道路,目光里满是热切和崇拜。
就连看台上一众文臣武将们,看他二人的眼神也截然不同了。
今天之前,不知多少人对皇帝突兀提拔两个身份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颇有微词。
绕开吏部,绕开文武科举,绕开大臣举荐,和一切不成文的人事任免规矩,虽说是皇帝的特权,但就这样被皇帝强行收拢权利,大臣们不成了朝堂上的摆设?
更何况,谁又愿意一介布衣草根,突然空降压在自己头上呢?
火烧燕然大营时,两人虽曾立下功劳,可毕竟无人亲眼看见,直到此时此刻,于万千禁军眼前,上演了一场硬碰硬的实力碾压大戏,打得众人毫无还手之力。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只能捏着鼻子赞叹一声陛下用人的眼光真准。
看台上,喻行舟侧过脸,朝着萧青冥微微笑道:“恭喜陛下,得了两员猛将。陛下眼光独到,令臣佩服。”
萧青冥矜持地勾了勾嘴角,将难得的夸奖笑纳,心下难免生出些得意,不愧是他寄予厚望的宝贝卡牌,没给他丢脸。
谁知道又听喻行舟下一句接着道:“若是陛下能早些招揽这两人,想必那童顺和探花也不敢谋害陛下了。”
萧青冥:“……”
他不动声色瞥他一眼,喻行舟唇角扬起一点浅浅的弧度,眼波流转,似笑非笑把他望着。
萧青冥挑眉,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斜睨着他,抬手招来书盛:“再给老师来盘瓜子,没看碟子空了么?”
书盛愣了愣:“呃,是……”
两人斗两句嘴的功夫,秋朗和莫摧眉已然回到看台。
再过得片刻,校场铜锣声响起,最后的优胜者们也成功突出重围,和四周观战的禁军们一样激动不已。
萧青冥长身而起,在看台台阶边驻足,十个胜出的禁军将士恭恭敬敬跪在台下,怀揣着兴奋和忐忑,等待着皇帝的恩赏。
萧青冥深邃的眼神左右环视一周,如沸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下来。
“诸位不愧是禁军中千里挑一的优秀军士,你们此刻能来到朕面前,足见诸位的胆气,勇猛,实力,和一颗不服输的进取之心,一样不缺,禁军拥有诸位,朕甚是欣慰。”
“今日,朕不仅仅要赏赐你们这些优胜者,还要兑现朕的第二份承诺。”
众人一愣,有些被惊喜砸中的不可置信,还有别的赏赐吗?
台上,一众侍卫抬着几口大箱子重重落在地毯上,依次打开,垒得整整齐齐的饷银在灿烂的阳光下,银光四溢,几乎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萧青冥微笑道:“朕曾承诺战后犒赏三军,所有参与守城一战的将士,自然人人有份。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朕会派人按照功劳和贡献的高低,陆续发放。”
这些,给他们这些底层小兵的吗?
士兵们如同置身梦中,目眩神驰。
看台上的文臣们纷纷皱起眉,交头接耳。
礼部尚书崔礼小声问:“陛下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
户部尚书钱云生叹口气:“大概是抄家抄来的,听说那几个都统和指挥使,家里被抄了个精光,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剩下。”
崔礼哦了一声:“那也不够全军的赏赐吧?”
钱云生嘴角抽搐一下,无奈道:“所以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崔礼:“?”
两人话还没说完,萧青冥又开了口:“在此之前,朕还有几句话,借此时机,想与在场诸位分说。”
在场所有人,包括禁军士兵、预备营、大小军官,还有一众文臣武将们,全部把目光聚焦到青年帝王身上,聚精会神听着接下来的讲话。
萧青冥扬声道:“朕知道,本朝以来一直奉行文贵武贱的观点,大部分士兵原本也不是真心愿意当兵才入伍,而是家中实在无路可走,只好靠卖命来混口饭吃。”
“但朕以为,当兵不是可耻的事,军人就该有军人的荣耀和信仰。”
萧青冥目视远处,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士兵间一阵阵骚动和议论声,又很快被专注倾听取代。
“若只为升官发财,饷银和一口饱饭,强敌当前,自然处处是逃兵、降兵和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哪有战斗力可言?”
“越是吃败仗,越叫人看不起,越是被看不起的,才去当兵,将来又如何练就强兵,与敌人抗争?”
“朕认为,军人应当比普通人有更加值得尊重的地位才是。”
看台上叶丛等一众武官们听见萧青冥这番话,诧异对视一眼,下意识便挺直身板,面色都有些激动。
在茶馆里被读书人奚落,他们除了无能狂怒,也只能受着,但听到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亲口做出如此高的评价,他们先是茫然,继而不可置信,甚至惶恐不安。
他们真的配吗?
高层的将领哪怕遇见比自己官阶低的文官,也要行叩拜大礼,低于三品的武官无资格进殿早朝。
被百姓唾骂贼头军,被太监当众打板子,被文官呼来喝去,被上级动辄打骂。
明明打了胜仗,被人当众嘲讽,反而要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被常年克扣军饷也默默忍受视为平常。
被抛弃、打成残军,收到军令时也得把生死置之度外,马不停蹄回来援助抛弃了他们的人。
这群懦弱的、沉默的、卑微的乌合之众。
也是勇敢的、激昂的、崇高的悍勇之军。
不远处,站在末尾的新任指挥使陆知,默默望着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脸容肃穆,一时间,过往无数委屈和心酸浮现心头,内心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委实难以言说。
明明皇帝就是那个最漠视他们的人不是吗?
为何能说出这番话来呢?
文官们隐隐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但此刻他们哪里敢说话。
萧青冥顺着看台的台阶,一步一步朝着下面跪着的军士走下去,书盛有些紧张,立刻跟在他后面,秋朗和莫摧眉也紧随其后。
皇帝在最后一阶台阶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伏跪的士兵们,示意他们平身。
“抬头,告诉朕,你们为何当兵?”
几人哪里如此近距离面对过皇帝,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
唯独身为指挥使的左四还有几分胆气,他知道面前的皇帝是不好糊弄的,一咬牙,大声道:
“当兵吃粮!家里少张嘴!”
“很好。这并不可耻。”萧青冥用欣赏的目光鼓励他,“你已经是指挥使了,为何今日还要参加比武?是为了争夺都统之位吗?”
左四胸腔内的心脏快要跳出来,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前面可能是一条全新的路,也可能是万丈悬崖。
他决定赌一把,用他沉默顺从的过去二十年,和断去的那截小指。
“不仅如此,末将是为了——”他余光突然瞥见了被士兵搀扶在一旁的徐都统等人,他们用尖锐的、警告的眼神死死盯住了他。
左四牙齿忽的开始打颤,他眼前一阵晕眩,回过神时,那一直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怒吼已经冲破喉咙,脱口而出:
“讨要一个公平!”
第32章 讨还公道
为了公平!
左四喊出最后一个音节时甚至破了音, 尖锐的吼声在人群上空传出去老远,哪怕不用喇叭和传话,台下四周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词汇, 从未在底层士兵们的人生中出现过,陌生得叫人心酸, 像是洪水开了闸,无数士兵们腾起心有戚戚的震动。
“我们百长听说是哪个将领的姻亲,平日里叫我们这些人给他当苦力不说, 有一次他瞧上了一个小兵的媳妇,竟然要抢,那位小兵誓死不从, 结果得罪了对方, 被狠狠打了一顿赶出禁军,伤得床都下不了, 媳妇还是被糟蹋了, 告状也无门,谁理会我们这些武夫呢,唉……”
“前几月好不容易发了饷银, 本来也没多少, 上头几个军官就叫我们给他们买酒买肉,还要跟他们一块赌钱助兴, 没一会就输了精光,还被破欠了一堆赌债, 家里穷的都快过不下去了……”
“昨天我们长官私下暗示, 谁要报名参加比武, 就要送礼给他, 我们同舍的张大宝本来是大家都看好的, 可惜没什么钱买礼物,就佘了一串腊肠送去,还被狠狠奚落了一通,名也没报上……”
“唉,我们这些大头兵被上头的欺负惯了也就罢了,指挥使不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吗?难道还会被人欺负?”
“这年头,大鱼吃小鱼,他们平日里不就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吗?总会被更大的吃的……”
……
开阔的校场上,远处穿着黑灰色军服的士兵们,如同一片汹涌的、灰色的海,攒动的人头破波浪起伏。
左四深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握拳又松开,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台阶上的青年皇帝。
明黄的龙袍衣摆绣着飞舞的巨龙,是周围黑灰色交织的人潮中,唯一一抹明亮的颜色。
萧青冥负手伫立在台阶上,始终用一种平静且笃定的眼神,耐心地等待着左四。
他不过静静站在那里,一股坚定而强大的气场,自然而然于他眼中沉淀,沿着四周悄然蔓延,山岳般沉稳,深海般莫测。
左四迎上这样的无声的鼓舞,顿时仿佛找到了依靠,整个人渐渐安定下来,那些作威作福十多年的都统们,似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
左四勇敢地回瞪了徐都统一眼,再次朝着皇帝恭敬下拜:“回禀陛下,末将乃是四营徐都统座下指挥使,姓左,诨号左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