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蜩鸣见状,立刻关上了门。
大门闭合的那一刹那他隐约间似乎听见傅季秋又说了一句什么。
似乎是“我没结婚”,但具体是什么,谢蜩鸣也没听清,当然他也并不在意。
谢蜩鸣一回头就见谢津津从卧室探出头来在看。
谢蜩鸣怕他害怕,于是冲他伸出了手,谢津津见状立刻跑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爸爸,这个人是谁呀?为什么老缠着我们?”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谢蜩鸣抱着他回道,“不必理他。”
因为傅季秋在门口,谢蜩鸣一天都没怎么出过门。
晚上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给谢津津念童话。
讲的是大灰狼和三只小猪的故事。
“从前,猪妈妈生了三只小猪,等他们稍稍长大了一点,猪妈妈就没有足够的食物给它们吃了,所以猪妈妈只好让小猪们离开父母,出去自谋生路……”①
讲到一半的时候,谢津津突然说道:“爸爸,今天那个男人好像大灰狼啊。”
谢蜩鸣闻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傅季秋。
“为什么这么说?”谢蜩鸣一边问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今天你做饭的时候我搬着凳子去门口看了看,他还在外面,但我才不会给他开门。”
谢蜩鸣听到这儿,拍着他的手不由一顿。
“他还没走?”
“没有。”
说到这儿,谢津津往他怀里钻了一下,“他会不会从烟囱里钻进来?”
“不会。”谢蜩鸣安抚道,“不怕,我们马上就搬家,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
-
谢蜩鸣是在梦中被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色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三,正是半夜。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背上,透着说不出的冷。
他又梦到了三年前的事情。
彼时爷爷刚刚离世,他又得知了回信的事,心如死灰地被傅季秋关在别墅里。
他拼命想要离开,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曾经的那些过往还是深深地根植在他回忆里,稍不留意,便会给予他致命一击。
喉咙有些干涩,谢蜩鸣起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水灌了下去。
他在厨房站了很久,整个人才慢慢平静。
喝完水后他转身回卧室,经过客厅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津津的声音。
“爸爸,今天那个男人好像大灰狼啊。”
“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你做饭的时候我搬着凳子去门口看了看,他还在外面,但我才不会给他开门。”
“他还没走?”
“没有。”
想到这儿,谢蜩鸣的不由向门口看去。
夜色深静,大门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谢蜩鸣又看了一眼时间,想着这么晚那人应该走了吧。
但想起今天在楼道里看到他的模样,却又突然有些不确定。
因此他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向门口走去。
谢蜩鸣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了空荡荡的楼道,月光撒在水泥地面的楼梯上,像是铺了一层淡淡的银。
果然已经走了,谢蜩鸣正准备收回目光,偶然一瞥,却见楼梯的转角处立着一道人影。
谢蜩鸣住的是旧小区,楼梯是半开放式,可以直接看见外面的风景。
傅季秋站在上下楼梯交界转角处的阴影中,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背对着谢蜩鸣斜倚在那里,向来挺直的肩膀微微佝偻,像是压着千万斤的东西,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蜷,似乎夹着一支烟,只能看见明明灭灭的一点猩红。
谢蜩鸣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走,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守在这里?
明明傅季秋根本不爱自己,为什么现在又要表现得好像很深情?
有一瞬间谢蜩鸣觉得自己快被心中的怒火烧着,恨不得冲出去让他赶紧走,别像癞皮狗一样赖在这里。
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觉得没必要。
大概只是得知自己还没死,又想起了他这个便宜又趁手的玩具而已。
只要自己不配合,他迟早会觉得没趣。
想到这儿,谢蜩鸣收回目光,转身向卧室走去。
第二天谢蜩鸣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他得去学校,因为幼儿园还没开学,所以他得把谢津津一起带过去。
谢津津还没从假期中适应过来,怎么也不肯起。
谢蜩鸣叫他费了好大的劲儿,等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已经快迟到。
因此谢蜩鸣也来不及做饭,牵着谢津津的手就向外走去。
一打开门,就见傅季秋已经等在了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制餐盒。
看见他出来了,抬手想要递过去,“我买了早餐。”
谢蜩鸣看也没看,牵着谢津津直接越过他向楼下走去。
傅季秋见状连忙跟了下来,看着他着急的模样,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迟到了?我送你们过去?”
谢蜩鸣听到这儿终于绷不住,停了下来,转头对着他说道:“傅先生,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更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唯一需要的就是你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从此再不出现。”
“我……”
“你要把我的生活再次毁掉吗?”谢蜩鸣望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傅季秋仿佛被这句话镇住,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进了喉咙里,许久,只无措地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需要。”谢蜩鸣无奈地叹了口气,牵着谢津津拦了一辆车。
傅季秋似乎终于听懂了他的话,没有再跟过来,只是站在路边目送着他们离去。
因为早上的事儿,谢蜩鸣一天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已经结婚生子的傅季秋会突然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还和他说对不起。
过去的事就像一笔烂账,根本理不清,每每翻开会让他头痛不已。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一把火将它付之一炬。
他的生活刚刚安稳下来,他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静。
然而傅季秋却偏偏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
到底为什么?他又想要做什么?
谢蜩鸣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解决掉这件事情。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谢蜩鸣低头看去,然后就见手机屏幕上跳跃着楚景的名字。
-
开学第一天不上课,领完书就没什么事,所以放学得很早。
谢蜩鸣牵着谢津津出了校园,然后在学校门口站定。
“爸爸,我们等楚叔叔吗?”谢津津习惯性地问道。
“嗯。”谢蜩鸣点了点头,“楚叔叔今天打了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昨天楚景公司有事,一下飞机就赶了回去,今天才刚忙完。
“好。”谢津津一听要见到楚景,立刻高兴了起来。
谢蜩鸣见他高兴,阴郁了一天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们晚上吃什么?”谢津津继续兴高采烈地问道。
“你想吃什么?”
“牛排。”
“好,那我们就去吃牛排。”
谢蜩鸣说完抬眸向路口看去,楚景还没有来。
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突然瞥见了什么,谢蜩鸣猛地抬起头来凝神向不远处看去。
然后就见马路的斜对面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傅季秋坐在车里望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几次想要下去。
然而谢蜩鸣对他的抗拒实在太明显,所以纠结许久终究还是还有过去。
好不容易等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正准备下车,却见一辆熟悉的奥迪在谢蜩鸣面前停下。
接着他们坐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①来源于浏览器
第27章 报应
夕阳携着黄昏跳进海里,浅蓝色的天穹暗了下去。
马路上的街灯渐次亮起,白日里平静安详的小镇趁着夜色热闹了起来,街道两边的窗户一盏接一盏亮起。
处处都是凡尘世俗的声音。
傅季秋独自坐在车里,静静地向不远处看去。
那是一家西餐厅,临街的那面墙是一整面落地窗,因此可以很容易地看见里面的场景。
谢蜩鸣和楚景相对而坐,正在说话,大概是聊到了什么趣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谢津津则在旁边拿着叉子乖巧地吃着一份切好的牛排。
任谁看来都是一副和乐美满的场景。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这俗世凡尘中最为普通却般配的一家人。
而他永远也融不进去。
直到这一刻,傅季秋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好像真得失去了谢蜩鸣。
又或许傅季秋早就已经失去他了,却还是固执地守着一场残梦怎么也不肯醒。
夜色凉寒,傅季秋摸出一只烟咬在齿间,却没有点燃,不远处西餐厅里暖光色的灯光像是火源,点燃了香烟末端。
傅季秋继续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楚景正和谢蜩鸣说些什么,两人相视而笑,笑意盈盈。
傅季秋看着谢蜩鸣悠游开怀的模样,有一瞬间只觉得心脏仿佛突然被刀剑切开,痛不欲生。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江小姐吃饭的那天晚上,谢蜩鸣一个人在家喝酒喝到烂醉。
彼时的傅季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今日才终于明白了他当时的感觉,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这样一件万箭穿心的事情。
当年谢蜩鸣没有资格进去阻止他,如今的他同样也没有资格进去阻止谢蜩鸣。
心口仿佛被密密麻麻扎进去一根根针,疼得他不受控制地把身体蜷起,手中的烟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却没有捡起来的力气。
只是自虐一般继续看向不远处的西餐厅。
谢蜩鸣正在给谢津津喂沙拉,楚景则把面前的果汁给谢津津递了过去。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温馨,大概是痛到了极致,傅季秋竟然恍惚了一瞬,好像是自己坐在了楚景的位置。
如果当初他知道珍惜,如果他没有一次次践踏谢蜩鸣对自己的爱意,如果他早点弄清楚自己对谢蜩鸣的感情。
那么现在谢蜩鸣的对面,坐着的应该是自己。
明明应该是自己。
得知谢蜩鸣没死的那天,傅季秋以为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祈愿,他当时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谢蜩鸣重新回到他身边。
在来的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再见面时的场景,想了一肚子的话。
他想说他知道错了,他想说这些年自己真得很想他,他想问问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然而一切都和他想象的背道而驰,傅季秋没有想到谢蜩鸣会对他如此避之不及,更没有想到他已经和楚景在一起。
不过也是,谢蜩鸣爱的本来就是楚景。
他不过一个幸运的小偷,偷来了三年不属于他的光阴。
而如今,一切错位的关系终于被拨正,他也迎来了自己的报应。
等他们吃完饭时谢津津已经睡着了。
楚景结完了帐,走过来接过谢蜩鸣怀里的孩子,对着他说道:“我送你回去。”
“好。”谢蜩鸣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外看了一眼。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安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因为距离的原因,谢蜩鸣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他知道傅季秋就在里面。
谢蜩鸣叹了口气,他不明白傅季秋还要这样跟着他多久,又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明明已经把话说清,为什么还要纠缠不已?
他们的一切明明早该埋葬在过去。
楚景把车开到他们小区楼下,谢蜩鸣正准备抱着谢津津下车,却被楚景叫住,“等一下。”
“怎么了?”谢蜩鸣抬头望去,然后就见楚景望着车窗外的后视镜,里面映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楚景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后面傅季秋的车,对着他说道:“我抱着津津先上去,有些事最好还是说清。”
谢蜩鸣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同意。
楚景抱着谢津津先上了楼,谢蜩鸣则下了车,转身看向停在他们不远处的那辆车。
很快车门打开,傅季秋从车上走了下来。
然后握着什么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嘴唇微动,喊了一句,“鸣鸣。”
“傅总。”谢蜩鸣疏离地回道,用客套的称呼消解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傅季秋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停下了想要向前的脚步,终究还是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