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好难喝的酒……”
“难喝还喝了这么多。”不知何时,耳边突然多了一道声音。
谢蜩鸣听见声音猛地抬起了头,面前隐隐约约似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他喝得太多,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但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空酒瓶,向前扑去。
他似乎真得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鼻腔里瞬间传来熟悉的气息。
谢蜩鸣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谢蜩鸣喝了太多,已经分不清具体的香味,只能隐约分辨出是女士香水。
哪怕酒精让大脑变得迟缓麻痹,可是那一瞬间谢蜩鸣却还是感受到了锥心的痛意。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怀里下来,然而男人抱着他的双臂就像是铁箍一般,怎么也挣脱不开。
谢蜩鸣又气又急,心里像是燃了一团火,在刚才酒精的催化下,几乎要将他烧尽。
他整个人快被这无法排解的痛苦折磨疯,却又怎么也挣不来男人的禁锢,最后干脆抱住男人的手臂重重咬了下去。
哪怕隔着衬衫,尖利的犬齿还是深深陷进肉里,谢蜩鸣很快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男人的脚步似乎顿了一瞬,却没有阻止,只是继续抱着他向楼上走去。
直到谢蜩鸣被放在床上,男人才终于出了声,“还没解气?”
傅季秋的声音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身体里,因此哪怕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但谢蜩鸣还是知道眼前的人是他。
傅季秋声音就像是一枚针,瞬间戳破了他的强撑。
谢蜩鸣松了口,累极了一般无力地躺在床上喘着气,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他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浅淡的雾气,将他的视线搅得一片模糊。
有什么顺着眼角淌了下来,谢蜩鸣抬手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鸣鸣?”
有人在叫他,可是那声音很远,谢蜩鸣有些听不清。
他其实想洒脱一点,告诉他大不了就结束,不过是一段本来就没有什么未来的感情。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始终说不出那句,“我们结束吧。”
他真得不知道该怎么放弃这段从年少起就已经扎根在他身体里的感情。
这段感情埋得太早太深,在他尚且懵懂的年纪就已经生根发芽,快要占据他一半的生命。
稍稍一动,便是刻骨铭心的痛意。
因此谢蜩鸣最终还是妥协一般坐起身来,近乎绝望地伸手环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追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就算爱过又如何,也改变不了分毫他们之间的结局,但他就是还想再多问一句。
“傅先生,你爱过我吗?”
谢蜩鸣抛去了往日的乖巧,就像一个要不到糖吃,满腹委屈的孩子。
借着酒意第一次如此执着地问道:“你爱过我吗?”
“哪怕只有一点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失约
谢蜩鸣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后脑坠坠得疼。
昨晚的事情经过一夜的混乱已经淡得快要记不清,只有零星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时交替。
他隐约记得半夜的时候傅季秋突然回来了,拿过他手中的空酒瓶,然后抱着他上了楼,给他念书哄他入睡,而他则缩在傅季秋的怀里,一遍遍含混不清地说着,“疼。”
哪里疼?
傅季秋没有问,他也没有言明。
想到这儿,谢蜩鸣下意识向身侧看去,右边早已空空如也,入手处一片凉意。
这让谢蜩鸣不由恍惚了一瞬。
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只不过是一场梦?
况且就算傅季秋真得回来过,那么他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到昨天楚景的话,谢蜩鸣的心不禁凉了一下。
是来通知他搬出去吗?
也是,如果傅季秋昨晚相亲顺利的话,那自己也确实该搬出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一样,他已经把这份关系进到进无可进的地步了。
只是……
谢蜩鸣抬起头,看着自己当初一点点亲手布置好的卧室,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当初刚同居时那个满心欢喜的自己。
他曾祈求过无数次希望长久的感情,原来只有三年的光阴。
人终究贪心。
谢蜩鸣收拾好后去了一趟傅氏。
推门进去时办公室依旧是空的,楚景说傅先生正在开会,然后给他端来了一杯热巧克力。
“谢谢。”谢蜩鸣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谢蜩鸣有一次提起过自己不喜欢喝茶,从那以后每次来楚景给他端的都是热巧克力。
因为这件事,谢蜩鸣瞬间明白了楚景能在傅季秋身边这么久的原因。
“不客气。”楚景说完便准备离开,然而已经退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停住,抬眸看向他。
“怎么了?”谢蜩鸣问道。
楚景犹豫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似乎在纠结该不该说。
“其实傅先生他……”
“楚景。”谢蜩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有苦衷之类的话,但他已经不想听了,于是就这么打断了他。
楚景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他一点也不想听的样子,还是适时地闭了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人。
周围太安静了,有一瞬间谢蜩鸣觉得自己就和手中捧着的杯子一样,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最终和这屋子的空荡融为一体。
昨晚没睡好,谢蜩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才发现透明的落地窗上不知何时映满了淡粉色的霞光,竟已是黄昏。
身上披了一件纯黑色的男士手工西装,谢蜩鸣坐起身来,然后就见不远处的办公桌前坐了一个人。
是傅季秋。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用袖箍半挽,露出肌肉分明的小臂,指间夹着一根万宝龙的钢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上的文件。
听见声音,傅季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向这边看了过来。
“醒了。”他问道。
“嗯。”谢蜩鸣这才回过神来,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三年,但谢蜩鸣偶尔还是会望着他失神。
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谢蜩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和安静,拿起披在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想要把衣服递还给他。
走到办公桌前时,谢蜩鸣又一次瞥见了傅季秋办公桌上的相框。
上面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傅季秋和谢蜩鸣介绍过,这是他的妈妈。
傅季秋见他望着桌上的照片出了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蜩鸣连忙说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似乎还没有一张合照。”
傅季秋闻言,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沉吟片刻道:“是啊。”
傅季秋说完,还以为谢蜩鸣会提议一起去拍一张合照,然而并没有。
谢蜩鸣只是突然问道:“傅先生,你晚上回家吗?”
“这几天有些忙。”傅季秋委婉地回答了他。
“那下周呢?”谢蜩鸣平日里听到他忙就不会再说下去,但这次却很执着。
“下周……”
眼见傅季秋又要拒绝,谢蜩鸣连忙先他一步说道:“至少下周六回来一趟行吗?就那一天。”
说完,哀哀地望着他。
傅季秋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好,我会回去。”
-
20号是谢蜩鸣25岁的生日。
他起了个大早将别墅打扫了一遍,又去超市买好了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洗了个澡换了他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坐在餐桌前等傅季秋回来。
他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很多天。
他想和傅季秋一起再好好吃一次晚饭,和他拍一张合照,告诉他肚子里孩子的事,然后自己就提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开这里。
这些天他想了很久,无论他们之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傅季秋确实有知情权。
但无论傅季秋作何反应,他都会留下这个孩子。
谢蜩鸣的亲情缘太薄,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这个孩子,也是他还未出世的亲人。
谢蜩鸣坐在餐桌前一边等着傅季秋回来,一边默默在心里想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可大概是大脑太乱的缘故,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后来干脆不想了,等着一会儿随缘。
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吧,又不是给上司汇报工作,也不需要按部就班。
所以……该从哪儿说起呢?
谢蜩鸣一边想着,一边静静地感受着不断流逝的时间。
墙上挂钟的时针从七到八一直到九,桌上的菜也热了好几遍。
可是傅季秋始终没有回来。
谢蜩鸣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谢蜩鸣刚检查出怀孕想要去找他的那天。
【傅先生,您在公司吗?】
傅季秋始终没有回复他,只有他发的那句话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和他的人一样孤单。
虽然已经习惯,但谢蜩鸣还是不受控制地难受了一下,于是连忙反扣下手机,随即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继续专注今天的事情。
傅季秋虽然冷淡,但不是一个会失约人。
更何况他答应过自己就一定会回来。
谢蜩鸣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闭着眼睛继续等待。
-
谢蜩鸣是被冻醒的。
哪怕已经到了五月,夜晚的温度依旧很低,谢蜩鸣睁开眼睛,下意识搓了搓冰凉的胳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墙壁上的挂钟,时钟刚过十二点。
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冰箱里还放着他买的冰激淋蛋糕,谢蜩鸣突然有些庆幸他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晚上的温度有些低,加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受过伤的左腿隐隐泛着疼意。
谢蜩鸣慢慢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靠着桌子缓了一会儿,等那股突如其来的痛意彻底消失,这才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来。
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不小心将桌沿上的碗碰到了地上。
“啪”得一声,好看的中式陶瓷碗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谢蜩鸣见状连忙蹲下身子去捡,锋利的边沿不小心划破手指,立刻渗出鲜红的血。
钻心的痛意让谢蜩鸣顿了一瞬,半晌都没有动作。等他准备起身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倒映在了光滑如镜的地板上。
他低头看去。
地面上的人衣着华丽但面色苍白,眼睛里满是苍凉和绝望。
谢蜩鸣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地面上的人。
他似乎已经快忘了曾经那个虽然贫穷但意气风发的自己。
一阵无力感突然袭来,谢蜩鸣的手一软,刚捡起来的陶瓷碎片就这么重新落到了地上,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谢蜩鸣想要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一低头却瞥见了领口处那个小小的,用金线绣成的“傅”字。
谢蜩鸣从未觉得这个字如此刺眼。
他猛地闭上眼睛,然而那个字却好似不断生长的藤蔓,一点点生长蔓延,密密麻麻地爬遍了他的全身,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谢蜩鸣连忙扯住领口想要将领口扯开,然而扯着扯着却不由开始猛地撕扯起来,然而衣服的质量太好,他根本撕不开。
谢蜩鸣越来越急,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剪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着身上的衣服剪了下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这个“傅”字?
明明这个姓氏曾被他千百次地写林日记本里,奉若神祗。
谢蜩鸣还记得有一年山上的山茶树开了花,他兴冲冲地摘了最好看的一朵夹在信封里,并在信的末尾处附了一句话。
【山上的山茶花开了。】
其实当初这句话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偶然看到了山茶花的花语。
无论分开多久,都一定会重新聚集在一起。
这是彼时的他未敢言说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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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蜩鸣用了大力气,很快做工精致的短袖便成了破布条。
他也累极,松开手中的剪刀,瘫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轻轻喘着气。
手里的傅字仿佛一团小小的火苗,几乎要将他的手心烫穿,但谢蜩鸣还是将它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