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笑眯眯的道:“阿觞,你也食啊,这是朕第一次剥橘子,虽有些不雅观,但下次一定好看一些。”
刘觞听了心里有些感动,天子第一次剥橘子,丑的确是丑了一些,但他往日里根本不需要给旁人剥橘子,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刘觞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咀嚼,李谌道:“好吃么?”
刘觞点点头:“好吃,陛下剥的橘子,都好吃。”
李谌登时被刘觞的甜言蜜语给哄住了,笑道:“阿觞哥哥,朕喂你。”
两个人你一瓣,我一瓣,一只橘子吃得亲亲我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刘觞才恍然想起来:“小鱼公公,你要不要也吃一瓣?”
鱼之舟眼皮狂跳:“……谢宣徽使,小臣便不必了。”
黏黏糊糊的才吃完了一只橘子,时辰过的如此之快,扈行队伍已经到了神策军右营大门口。
其实神策军右营就在大明宫的西侧,紧挨着大明宫,毕竟神策军是护佑皇宫之用,若是距离太远,便起不到这个作用了。
李谌有些遗憾,道:“这般快便到了,那回去的时候,朕再给阿觞哥哥剥橘子。”
刘觞整理了一下衣裳,衣冠楚楚的下了金辂车,和众人站在一起,恭迎天子下车。
神策军右军指挥使郭郁臣,带领神策军将领们列队在营门口,铿锵有力的道:“卑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一眼望过去,神策军将领的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且一个个高大勇猛,雄气俊杰,十足的震慑人心。
各地的节度使不由纷纷低语起来,他们早就听说了,天子新提拔的神策军右军指挥使,是个青瓜蛋子,往日里还是个文臣,因为文臣的路子走投无路,这才改了武行。
郭郁臣乃是半路出家,而各地的节度使们都是出自名门望族,一个个都是将门虎子,自然看不起郭郁臣。没曾想今日一见,愣是都被震慑住了。
李谌笑道:“不知道各位将军,还看不看的过眼去,朕这个神策军大将军,并非花把势罢?”
程老将军第一个拱手道:“陛下慧眼,乃天下之伯乐,郭将军雄气壮节,年少英勇,实在我是大唐社稷之福啊!”
程老将军混迹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个武夫,但也变成了老油条,这次他想要卸下沧景节度使的兵权,其他节度使对沧景虎视眈眈,都想要分一杯羹,瓜分他的兵马,程老将军有意请天子做主,将兵权稳定的传给自己的儿子,以免肥水流了外人田,因此这言词之间,自然要恭敬好听一些。
李谌哈哈一笑,道:“程老将军您言重了,谁不知您当年的风采?便是先皇在世之时,也常常与朕提起程老将军的威名,其实朕仰慕已久……郁臣,你可要向程老将军多多讨教习学。”
“是,陛下!”
众人寒暄一阵,走入神策军大营,神策军士兵列队整齐,铿锵而立,众人一走进来,士兵们自动分成两列,向两边整齐散开,露出一条中路令众人通行。
所有士兵双目有神,动作整齐,一看便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李谌观察着各个节度使的脸色,不由有些得意,郭郁臣真是给朕长脸,没有丢了颜面。
“陛下。”郭郁臣拱手道:“请陛下上轺车,阅兵!”
李谌登上轺车,节度使们则是登上后面的轺车,驾士缓缓驾车,行驶在神策军大营之中,士兵们列队山呼:“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恭迎天子检阅!”
一声一声的山呼声,震彻云霄。
刘觞故意和李谌打配合,一脸浮夸的惊讶:“陛下,这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好似与小臣上次看到的不一样,也与各位节度使穿着的不一样。”
李谌道:“宣徽使的眼光,很是独到,连这些小小的区别,也分辨了出来。”
他这么一提醒,节度使们纷纷仔细去看,果然,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和普通的介胄不太一样,看起来有略微的变化,更加轻便,用料也考究了很多,节度使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李谌开始自卖自夸:“这些都是工部尚书亲自修改的,经过改良的介胄,轻便省材,且更为结实,方便士兵们行动。”
节度使们平日将重点全都放在练兵上,自然对介胄颇有研究,仔细一看,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李谌立刻扬眉吐气起来,就好像自己拥有一件独特的玩具,而别的小朋友根本没有一样。
李谌端着架子,保持天子的威严,低声对刘觞道:“节度使们的表情如何?”
刘觞轻笑:“他们都要馋哭了!”
的确,对于节度使们来说,兵权大过一切,而促成兵权强大的条件,就是财币。制造介胄需要财币,如何能又坚硬,又省材,可是根本大问题,节度使们哪里能不眼馋呢?
严肃的阅兵之后,还有一些小节目缓和气氛,自然了,这里是军营,因此这些小节目,其实也和军队挂钩,缓和气氛的同时,也要暗搓搓的彰显皇家护卫的威严。
郭郁臣拟定的小节目,无非便是打马球、赛马、射箭等等。
不只是神策军出人,各地的节度使也会派出心腹来一决高下,虽然只是一些小小不言的比赛,但对于神策军和各地节度使来说,都是彰显威严的时刻。
打毬比赛没有例外,没庐赤赞领队,神策军大捷,完全没给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任何可乘之机。一来是神策军经常捧着天子和贵胄打毬,本身就熟悉马球,这二来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也各有异心,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完全不会配合,而打马球是配合的运动,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
打毬比赛神策军完胜,各地节度使完全不放在眼中,觉得打马球只是玩物丧志的运动,并不能算正统,而接下来的比赛,无论是赛马,还是射箭,全都是手底下的真章,神策军那些新兵蛋子是比不得的。
李谌笑道:“今日诸位兴致如此高昂,朕也不能扫兴,朕打算参加赛马,与诸位将军一决高下。”
众人一听,天子要参加赛马,这可是现弄自己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报名赛马之人十分踊跃,一时间人数太多,还要自行筛选。
每个节度使最多出两个人选参赛,程老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们,几个儿子全都跃跃欲试。
“阿爹!让我参加!”
“阿爹,我,我可以参加!我擅长马术,一定不会给程家丢人的!”
“我,阿爹我也想参加!”
大家跃跃欲试,唯独程轻裘似乎有些心事,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轻裘啊。”程老将军道:“你为何不言语,难道不想去赛马?”
程轻裘这才回过神来,道:“想必父亲已有主见,儿子听从安排便是。”
程老将军点点头,越发的看程轻裘顺眼起来。他这些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贼着自己的兵权,程老将军看得十足通透,又怎么能发现不了呢?
程老将军不想让自己的兵权落在外人手里头,又唯恐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因此便一心想让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子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
说来程轻裘也是作劲儿,文能武得无一不精,为人也谦虚和善,老成持重,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太不争不抢了,对兄弟们也没有任何戒备,实在过于老实本分。
程老将军有意让程轻裘继承,自然要让他在天子面前多多表现,在各地节度使面前多多表现,往后他才能压住其他人的头等。
“轻裘,”程老将军道:“你来参加此次赛马。”
程轻裘道:“是,父亲。”
兄弟们一看,只剩下一个名额了,更是打破了脑袋争抢,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因着匆忙,并未着介胄,正是程老将军的养子程怀瑾。
程怀瑾匆忙而来,脸面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跑过来,步子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阿瑾当心!”程轻裘下意识伸手去扶,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都像是被烫了一样。
其他几个兄弟冷嘲热讽的道:“阿瑾还真是清闲呢,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陛下阅兵的日子,你竟还能晚来,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没长心眼儿。”
程怀瑾垂着头,轻声道:“父亲,兄长,是怀瑾来晚了。”
一个兄弟似乎发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你昨儿夜里头怕是去哪里鬼混了罢?瞧瞧,什么娘子如此热情,看给阿瑾你咬的!”
说着,便要去摸程怀瑾的后颈,程怀瑾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啪!
一声脆响,程轻裘眯着眼睛,一把打开对方的手,冷冷的凝视着对方。
对方哪里吃过这个亏,道:“阿爹,您看看,大兄还护着他,阿瑾可是咱们程家的养子,平日里蔫儿了吧唧,哪知道是个蔫儿坏的,跟到长安来,别是来败坏咱们程家的名声来的罢!我身为阿瑾的三兄,说两句还不行了?”
程老将军懒得听他们吵架,沉着脸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程老将军环视四周,他一心想要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此次派遣了程轻裘出马,自然不会让其他儿子抢走程轻裘的风光,可是还需要第二人参赛。
程老将军最后把目光落在程怀瑾身上,他不是程家的血脉,加之程怀瑾身子柔弱,素来没什么习武的天分,此次天子参赛,总要有一个人给天子垫底儿才好,免得天子输了比赛,颜面无存。
程老将军考虑良多,道:“怀瑾,你便与轻裘一同参赛罢。”
“阿爹!”
“爹!”
其他兄弟完全不能理解程老将军的用意,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要派一个废物养子出征,完全无法彰显沧景的威严。
“好了!”程老将军道:“都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你们二人参赛。”
程怀瑾眯了眯眼目,他哪里能不知情,他比谁都聪明,立刻参透了程老将军的用意,程老将军就是想让自己来托底儿,免得天子输了比赛,下不来台。
各地节度使上报名单,刘觞拿过名单一看,道:“诶,沧景节度使竟然派了程怀瑾出赛?”
李谌立刻把名单抢过去,随即冷笑一声:“程怀瑾,好啊,朕正愁没机会捏咕他呢!”
刘觞眼皮狂跳,小奶狗还是个记仇的,连忙安抚道:“陛下,您可别太过火儿,程怀瑾好歹是程老将军的义子,你得给程老将军面子呢。”
“朕知道。”李谌咬着后槽牙:“朕自有分寸。”
刘觞干笑,心想着我怎么听你说完这话,心里更没底儿了?
赛马,顾名思义,参赛之人骑上自己的马匹,手执军旗,谁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在牙旗基座上,谁便是胜出者,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赛马是武试,并非文试。
武试的意思就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是偷袭也好,是明着使绊也好,率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上之人便是胜出者,其间可以动武,也可以智取。
李谌换上一身介胄,黑色的军甲勾勒着他挺拔高大的身躯,平日里的宽袍难免衬托的李谌年轻俊逸一些,一股子脱不开的稚嫩之风,而如今换了介胄,李谌剑眉狼目,透露着一股狠戾的将才之风,他微微眯眼,手中握着赤红军旗,将军旗一挥,背在身后。
刘觞忍不住小声道:“陛下,真看好!”
李谌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容,道:“朕去了。”
参赛之人一字排开,刘觞作为裁判,一声令下,骏马犹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出,一时间尘土飒沓。
李谌的骏马,乃是太仆寺专门寻觅的宝马良驹,万里挑一,立刻一马当先,大有无人可挡的气焰。
李谌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扶着身后军旗,那动作洒脱干练,与平日里油里油气小奶狗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简直一秒去油,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野性气息。
刘觞看着李谌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由感叹起来,小奶狗化成大野狼的模样也很帅,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奶狗。
他这般想着,李谌的马匹突然降低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刚开始的那些优势全都被追平了。
不止如此,李谌竟然转瞬落后,反而与跑在最后的程怀瑾并驾齐驱起来。
刘觞惊讶的道:“陛下的马怎么回事?刚跑这么一点就累了?”
刘光挑了挑眉,淡淡的道:“陛下的马没事,是陛下有事。”
似乎要验证刘光的话,“唰!”李谌背在身后扶着军旗的手突然一展,军旗迎风展开,旗杆的尖端直接扫向程怀瑾。
“阿瑾!”
驱马在前面的程轻裘也发现了天子的异常,他稍微一回头,正巧看到天子偷袭程怀瑾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