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原来鱼之舟把那些剥坏的橘子,又送到没庐赤赞那里去了,怪不得小鱼公公一身轻松呢。
李谌热衷给刘觞剥橘子,用晚膳的时候,案几上赫然又是一片橘山橘海。
刘觞登时头疼不已,灵机一动,指着其中一道膳食,道:“陛下,这个雕花好可爱啊!”
李谌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发现刘觞喜欢雕花胜过橘子,便道:“阿觞若是喜欢,朕也可以,不过是雕花而已,朕从小习武,用刀用剑的功夫,更是了得。”
二人一起用了晚膳,李谌便对鱼之舟道:“你去膳房拿些材料来,朕要亲手雕刻一只。”
鱼之舟松了口气,陛下终于不剥橘子了,雕花就雕花罢。
李谌的文书都批看完了,便打算留刘觞今日在紫宸殿过夜,又让鱼之舟去取一些雕花的食材来。
刘觞心里却有自己的小道道,今日绝对不能留在紫宸殿里过夜,因着今夜子时,他还和程怀瑾约好了在驿馆会面,怎么着亥时也要离开准备,否则便爽约了。
刘觞琢磨着,我到底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呢?对,肚子疼,就装作肚子疼,趁机溜回去。
李谌不知他心底里思忖着什么,鱼之舟把雕花的食材拿来,是一只巨大的枕瓜,之前膳房的膳夫也是用枕瓜雕刻了一只冰雕玉琢般的小兔子。
枕瓜其实就是大冬瓜,因为形似枕头,所以在古代也被唤作枕瓜。
李谌跃跃欲试的取来自己的匕首,用缀满了金银珠宝的匕首,“咔嚓”一声将枕瓜劈开,然后去皮,取了稍微坚硬一点儿的部位,来雕刻小兔子。
李谌不愧是从小习武,运动细胞十足,唰唰唰几下,手法十足灵动,比剥橘子厉害百倍,小兔子的形态惟妙惟肖,很快便成形了。
不行不行,说肚子疼,会不会太假了?刘觞还在纠结,不若……说胃疼吧?自己今天吃了那么多橘子,难免刺激胃,如果说是胃疼,陛下肯定能理解,这样不会太假。
“没错……”刘觞终于决定下来。
“阿觞!”就在刘觞纠结之时,李谌的小兔子已经雕刻完毕,圆滚滚憨头憨脑的小兔子,在烛火的映照之下,简直晶莹剔透,无与伦比的可爱。
李谌献宝一样将小兔子递到刘觞面前:“阿觞你看,好了!”
刘觞心不在焉,完全在想今日怎么搪塞李谌,怎么溜走,如何偷偷前去驿馆与程怀瑾碰头,如何从程怀瑾手中把书契骗过来。
他听到李谌说好了,拿过枕瓜雕刻的小兔子,下意识当成了橘子,顺手往嘴里一送,咔嚓——
一口将小兔子的脑袋咬掉!
“呸呸呸……”一股青味!
刘觞含着小兔子的脑袋,这才回过神来,震惊的盯着手里没了脑袋的兔子身体。
李谌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连忙道:“阿觞,你怎么把枕瓜给吃了,快吐了吐了!”
“呸!呸呸呸……”刘觞手忙脚乱的把枕瓜吐掉,可怜的小兔子,尸首分离……
李谌担心的道:“阿觞,漱漱口,没事儿罢?”
除了一嘴的青味,还有这个枕瓜真的硬,有点硌牙之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事儿。
刘觞尴尬的道:“无妨,让陛下担心了。”
李谌蹙着眉,关心的道:“朕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啊!”刘觞反驳:“什么事都没有。”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李谌挑了挑眉,看了看天色,鱼之舟见他这幅模样,十足有眼力见儿,立刻挥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自己也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将紫宸殿的大门关闭。
李谌等众人走了,笑眯眯的道:“阿觞哥哥,你把谌儿亲手雕刻的小兔子吃了。”
刘觞尴尬的道:“我……我还以为是橘子。”条件反射了!
李谌可怜兮兮的皱着眉,竟然还微微嘟着嘴:“那阿觞哥哥打算如何赔偿谌儿?”
“赔偿?”刘觞道:“那——我还陛下一只枕瓜?”
“不要,”李谌拒绝:“朕要枕瓜做什么?”
“那怎么办?”刘觞有些纠结的道:“陛下不会是想让我赔钱吧?我这个月的俸料还没发呢,要不然……陛下再等等,等发了俸料,或者直接从我的俸料里扣也可以!”
李谌真是哭笑不得:“朕要你的俸料做什么,买枕瓜么?”
刘觞挠了挠下巴:“那陛下想要我如何赔偿?”
“朕要……”李谌俯身过去,在刘觞的耳边幽幽的道:“朕要阿觞哥哥主动一回,便像是上次在仙居殿中,一般无二。”
仙居殿?
轰隆——刘觞的脑海差点炸开。
那时候小奶狗天子中了王觞的药,而刘觞在窦悦家里喝多了一些酒,刘觞风风火火的前来“救驾”,仙居殿里实在太昏暗,李谌还以为救驾的刘觞是图谋不轨的王觞,所以多番拒绝,于是刘觞趁着酒醉,来了一个宣徽使硬上弓,自然是主动非常。
刘觞听他突然提起,脑海中刚开始炸烟花,脸都绷不住了,差点给烧化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李谌见他脸红,故意道:“那日阿觞哥哥好凶,还将谌儿的双手绑起来,你看看,现在还留着印记呢。”
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但是架不住李谌的皮肤白,又是疤痕体质,因此双手手腕处还有一些浅浅的红痕,一直没有消退。
李谌说着,把手腕递给刘觞看,刘觞实在不想看,简直羞耻,这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
李谌笑道:“不过……凶起来的阿觞哥哥,朕也喜欢。”
刘觞:“……”别、别说了,太羞耻了!
李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宽袖一扫,将案几上的文书尽数扫落,将刘觞放在桌案上,道:“既然阿觞哥哥吃了朕雕刻的小兔子,那么礼尚往来,朕也要吃了阿觞哥哥。”说着,低下头来,温柔又缠绵的亲在刘觞的唇角边。
刘觞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奶狗太会撩,刘觞面对这样的美色,若是再忍下去,实在太不男人,干脆搂住李谌的肩背回应起来。
“阿觞哥哥。”李谌的眸光露出一种痴迷与虔诚,这样的眼神,充满了甜蜜和依赖,简直让刘觞一眼沦陷,实在太可爱了。
如果,如果能哭起来的话,就更可爱了!
刘觞这般迷迷糊糊的想着,突听紫宸殿外隐隐传来的报时声响,登时一个激灵,猛地一把推开李谌。
气氛甚佳,李谌渐入佳境,感觉今日一定会让阿觞哥哥对朕另眼相看,哪知道刘觞突然“翻脸不认人”,一把将他推开。
李谌怔愣的看着刘觞,道:“怎么了,阿觞?”
亥时了!
刘觞今日不能留在紫宸殿,若是放了程怀瑾鸽子,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夸张的呻*吟:“哎哟——肚子,不是,我胃、胃疼……”
“胃疼?”李谌着急的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胃疼,没事没事,朕这就给你叫御医!”
“不必了,”刘觞拉住李谌,道:“不必了陛下,我觉得可能……可能是今天一口气吃多了橘子,稍微有点刺激胃。”
李谌更是着急:“都是朕不好,还是让御医来看看,给你调理一下,若是留下病根便不好了。”
刘觞着急离开,道:“无妨无妨,陛下,我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了,陛下不要惊动御医,这大晚上的,若是被太后娘娘听去了,太后娘娘本就不待见我,又要对陛下有意见的。”
李谌心中好生感动,觉得刘觞都胃疼成这样了,竟然还为自己着想,不想让自己与王太后的关系僵硬。
“阿觞,那朕扶你回去歇息。”
“不必不必,”刘觞道:“我自己回去就好,夜深了,陛下还是快些安寝吧,明日不是还有朝参,需要早起的。”
李谌拧不过他,道:“那你回去小心,朕让鱼之舟送你回去。”
李谌找来了鱼之舟,叮嘱他亲自送刘觞回去,若是刘觞的胃疼变得严重,一定要找御医来看看。
鱼之舟小心的扶着刘觞回了宣徽院,刘觞摆摆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小鱼公公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鱼之舟回了紫宸殿复命,李谌焦急的道:“怎么样?宣徽使还是如此难过么?”
鱼之舟道:“宣徽使说没什么大碍,歇息一晚上便好。”
李谌道:“不行,朕实在不放心,还是去看看罢。”
鱼之舟有些无奈,天子不放心,还把宣徽使放回去,这会子又要亲自跑一趟,实在是……脱了裤子放屁。
李谌悄悄离开紫宸殿,偷偷摸摸的往宣徽院而去,因着他偷偷摸摸的爬墙,已然是熟练工种了,所以熟门熟路,毫不生疏,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入了宣徽院。
吱呀——
哪知道这么巧,刘觞的屋舍门正好打开。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与李谌简直是同款偷偷摸摸,从屋舍中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阿觞?李谌耳聪目明,定眼一看,那人并非刺客,而是刘觞本人。
刘觞胃疼,大半夜的不在舍中,反而跑出来,还这样偷偷摸摸,看起来并不想惊动任何人,不知是什么缘故。
还有……李谌更加奇怪,阿觞好像并不胃疼,这么快便好了?
刘觞不会武艺,自然没有发现李谌,他左右看了看,还特意确保没人,这才悄悄离开了宣徽院,不只是离开宣徽院,这架势竟然是要出宫。
李谌越看越觉得奇怪,立刻展开轻功跟上去,悄无声息的跟在刘觞身后。
刘觞从右银台门出宫,右银台门没有神策军把手,都是一些小太监看门,宣徽院统领三班内侍,小太监都是刘觞的手下,根本不会多问,立刻给宣徽使开门,将刘觞送出去。
李谌不需要开门,直接一个纵身,轻轻跃上高大的围墙,翻墙离开大明宫。
刘觞也没有备车,一个人离开了大明宫,快速穿梭在街坊之间,往前走去,目的性非常明确,自然是驿馆。
李谌一路追着,很快便看到了驿馆,果不其然,刘觞从驿馆的后门入内,李谌皱了皱眉,心里更是奇怪,阿觞为何三更半夜来驿馆。
还有,如此看起来,阿觞也不是胃疼,必然是装的,在那种紧要关头把朕推开,偷偷摸摸跑出来,不知要做什么。
刘觞完全没发现被人跟踪,进入了馆驿,时辰刚刚好,马上便要亥时。
叩叩——
刘觞轻轻敲了敲程怀瑾的舍门,随即是吱呀轻响,有人应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是程怀瑾本人。
程怀瑾笑颜温柔:“宣徽使大人,真是让怀瑾好等呢,请入内罢。”
刘觞也没有废话,侧身走入舍内,又是吱呀一声,舍门关闭,隔绝了李谌的视线。
李谌的眉头皱得更是死紧,阿觞拒绝了朕,谎称胃疼,竟然是半夜三更的跑来驿馆,偷偷与程怀瑾见面?
李谌心里泛酸,想要近前查看,但是又碍于程怀瑾武艺在身,他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若不是赛马之时的试探,李谌也没发现,程怀瑾的武艺原来那般好。
李谌为了不被发现,并没有距离太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宣徽使,请坐。”
程怀瑾将一杯茶水推过来,放在刘觞面前。
刘觞挑眉道:“本使前来,可不是与你饮茶闲谈来的。”
“也是,”程怀瑾道:“宣徽使公务繁忙,今日能抽空前来,说明……怀瑾对于宣徽使来说,是个举足轻重之人,在宣徽使的心窍之中,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对么?”
程怀瑾言辞暧昧,刘觞可不吃他这一套,道:“开门见山吧,既然程公子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把书契拿出来。”
程怀瑾一笑:“宣徽使想要书契,也是容易,只需要帮怀瑾一个小忙。”
“什么忙?”刘觞挑眉:“能从程公子嘴里说出来的,一定不是小忙。”
程怀瑾道:“宣徽使误会怀瑾了,对于旁人来说,的确不可能轻易做到,然,对于宣徽使来说,不过是……吹一吹枕边风的事儿。”
刘觞蹙眉,没有立刻接口。
程怀瑾言辞暧昧的道:“怀瑾为人虽不如何聪敏,但胜在生了一双招子,唯独这对眼目十足好使,宣徽使与陛下……干系不简单,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