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家线也没安个混吃等死的进来啊！”路徐实在是不服气，他眼睛发红，难得在车间主任面前压不住火。
　　“那你去跟厂长说。”主任叹了口气：“这事儿上次和厂长吃饭的时候我也点了下，但厂长不接招，估计那人啊，我们都动不得。”
　　车间主任看路徐不说话了，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橘子塞给他：“诶，这两个月你们线争取在别的方面紧紧纪律，虽然上不了红榜，不上黑榜还是挺简单的，咱现在只能等苏折寒自己走了。”
　　路徐咬着牙，他把橘子放回主任桌上转身走了，外面风雨交加，路徐站在办公楼前庭下盯着黑透的天，他最近连轴转得心力交瘁，什么办法都想不到了。
　　“跑出去也不撑伞，你这样感冒了怎么办？谁照顾你？”一把粉白相间的伞骤然钻进路徐视线，伴随着嗔怪的女声，撑伞的人急匆匆跑到檐下，将手里的另一把伞递给路徐。
　　陶钰看路徐出去了快半个小时，现在外面雨又那么大，不免有些担心，便拿了两把伞出门找他，连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办公大楼找到了正站着发呆的人。
　　“苏折寒走不掉、主任说下一次上黑榜必须开除人。”路徐的声音混在粗粝的风雨声中，冷静地告诉陶钰自己努力之后的烂结局。
　　“那我们下一次也不一定会上黑榜啊，你别想太悲观。”陶钰朝路徐笑，她拍了拍路徐的肩膀：“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今天晚上有雷暴，工厂刚刚发通知今天提前下工，其他人估计都已经到宿舍了。”
　　路徐抿了下唇：“我不回去了，今天去卖酒的。”
　　“那你也得洗了澡再去吧。”陶钰从一开始就知道路徐去KTV卖酒，她也挺鼓励他去的，毕竟那里赚得多、老板对他也好。
　　“那边有浴室。”路徐打开伞：“明天早上我可能晚点到，你先帮我开机带大家数件吧。”
　　陶钰点点头：“行，那你赶紧趁着雷暴前到那儿，别瞎想啊。”
　　路徐朝陶钰安慰地笑了下，他撑着伞走入雨中，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寒意四袭、暴雨连天的暗夜之中。
　　“如果还是路徐的话直接把电话挂了。”苏折寒这晚第二次接到楼下保安的电话，话里透些不耐烦。
　　“哦，不是路徐，是个女孩儿，她说她叫桃子。”保安看着面前笑得客客气气的女孩，对电话里的苏折寒道。
　　半片刻，电话里的苏折寒语气清淡：“让她上来吧。”
　　陶钰到1202的时候苏折寒已经把门打开了，他站在门口迎接她，还给她准备了拖鞋。
　　“谢谢。”陶钰换好拖鞋走进去，苏折寒周到地递给她一杯水：“不用客气，随便坐。”
　　陶钰笑了下：“我就不坐了，你应该也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上工？”苏折寒看着陶钰，目光挺真诚：“桃子，我是真不打算去车间了。”
　　陶钰点点头：“是因为路徐？”
　　苏折寒给自己也添了些水，斟酌片刻道：“是、也不是。”
　　他本来就是找个小地方躲一阵，没打算给自己增加个流水线技能；碰到路徐是个意外，这会儿清醒了也算是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我俩差不多大，我就跟你直说了。”陶钰握了握手里的玻璃杯，在苏折寒疑惑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真的，你只要去上工就是救了路徐的命，他快撑不下去了。”
　　苏折寒抬眼，目光深邃而锐利，他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也不确定这会不会又是路徐出的什么主意。
　　陶钰苦涩地笑了下：“你别这样看我，搞得我有什么阴谋一样，如果路徐得罪你了我替他跟你道歉，他还小，有时候不懂事，也没人教，难免会犯错的。”
　　“不用。”苏折寒摇头：“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陶钰叹了口气：“他家里的事儿我不好跟你细说，我只能说，他每个月赚的钱都是一块一块掰着花的，这个月因为我们线产量和上黑榜的事儿他多花了钱、又被厂里扣了钱。”陶钰喝了口水，继续道：“估计很快他妈妈的医药费和他家的租金就要掏不出来了。”
　　“他家这么难？”苏折寒蹙眉反问。
　　“嗯。”陶钰道：“特别特别难。听他室友说，他每晚卖酒回来沾床就睡，就跟昏迷了过去一样，喊都喊不醒，睡五六个小时又要起来上工。”说到这里陶钰叹了口气，她有点说不下去了，鼻腔和眼眶都泛着酸，她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路徐那么好一个孩子，这命运也未免太残忍。
　　“他去卖酒？”苏折寒给陶钰递了张纸，冷静清晰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陶钰点点头：“嗯，他说他妈妈的药又变贵了，厂里的工资不够用，半个月之前就去KTV卖酒了。”
　　“我知道了。”半晌，苏折寒点点头：“我会跟厂长说，把我从你们线里去掉，上黑榜这事也会尽快解决。”
　　苏折寒没表现出多少和陶钰的共情与对路徐的同情，只秉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打算把因自己而起生的麻烦都解决掉。
　　苏折寒在陶钰走的时候递给她一袋零食，顺便问了句：“你知道他卖酒的KTV叫什么吗？”
　　陶钰提着零食站在走廊上回忆：“什么红的，好像是...”
　　“江南红。”苏折寒轻声道，那天向洲在县城堵他，边上最显眼的招牌上大张旗鼓地写着“江南红”三字。
　　“对对对，听说是北海很有名的一个KTV。”陶钰连声应和：“他今晚可能要在那里通宵，跟我说了明天晚点去车间的。”
　　听到这里苏折寒不爽地沉下眉，什么牛鬼蛇神的脏地方还他妈的要人通宵。
 
 
第9章 人傻钱多速来
　　每逢周末江南红的客人都很多，更别说又撞上月末，有许多企业和单位月度团建的时候。
　　路徐洗完澡换好衣服就一直在连轴转，一个多小时下来被灌了两瓶酒、多加了七八个人的微信，但也确确实实卖出去不少酒。
　　尽管很累、但也是真的开心，卖了六七瓶酒之后路徐终于得了空钻进员工换衣间休息，拿出手机随意刷着。
　　“来了个大款！”下一秒，江南红员工群消息弹出来，领班把大款送进包厢立马在群里分享：“前台给他开个包、我领个路一人拿了200红包，人傻钱多兄弟们速去！”
　　“包厢号发来。”
　　“魔多魔多～”
　　“VIP002！”领班分享得飞快。
　　“豪华包啊！过生日还是开party？”有人问。
　　“不知道，目前就他一个人，开了个三十人的包厢，有钱、气派。”前台小妹妹抱着手机在柜台底下偷摸回消息：“而且是个大大——大帅哥！”
　　“我靠！200到手，是真的不是钓鱼！”有个离VIP002很近的服务员看到消息立马去试了，结果进去倒了杯水递了个菜单小费就到手了。
　　越来越多员工亲测了领班的话不假，路徐看着聊天信息有些心动，他卖一瓶酒只拿几十块钱提成，服务一下大款就能拿三四瓶酒的提成了？
　　就在路徐还犹豫不定的时候，身边上晚班刚来的服务员衣服还没换好就匆忙跑出去了，边跑边拿着手机给谁发语音喊：“等等我！一起去002！”
　　路徐“唰”地站了起来，也快步走出了换衣间，他不再纠结，转而担心去太晚大款把钱发光了。
　　VIP002走廊外站了不少服务员，全都笑嘻嘻地分享着这次轻易得来的小费，路徐算去得晚的，一到门口就被拉着告诫经验。
　　“随便干点啥，叫声老板好都行。”
　　“去一次就行了，第二次进去不给了，我刚试过。”
　　“把微信收款码先开好，省的进去了手机卡打不开。”
　　路徐应声低下头，把微信收款码翻了出来、还给屏幕设置了常亮模式。
　　“出来了出来了！”上一个进去的女服务员喜笑颜开地走出包厢，得意地给大家展示着刚刚转来的两百块钱：“他还夸我声音好听！”
　　转账信息在路徐眼前一闪而过，路徐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暂时没想起来，下一秒大家就把他推到最前面：“去吧小路徐，笑眯眯的嘴甜一点就行！”
　　路徐“嗯”了一声，在其他服务员的加油打劲下鼓起勇气推开了VIP002的门。
　　这个包厢不像其他包厢那样灯光乱闪音乐震天，里面的灯开得明亮正经、也没放音乐，安安静静的。
　　“您好我是......”路徐进去后调整好表情抬起头，只是话还没说完嘴角的笑就忽地僵住，他目光颤了颤，因意想不到而无法迅速扭转视线，只好直直望进沙发上的人眼中。
　　苏折寒终于把想见的人钓到了，他松了口气起身，走向已然反应过来，但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的人面前。
　　“桃子跟我说你在这儿卖酒。”苏折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我来看看。”
　　路徐防备地点了两下头，他抬眼，用力挤出个讨好的笑来、语气卑微：“别在这儿为难我行吗？求你了。”
　　苏折寒眼中刺痛，他朝路徐摇头，浅浅笑着：“不会，我来做你生意。”
　　“我来买酒。”苏折寒停顿片刻后又补充：“你把我当客人就好。”
　　路徐直晃晃看着苏折寒，他无法预估苏折寒到底要干嘛，没法真信了他的话离开或是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折寒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干了些什么呢，能让路徐忌惮害怕成这样？
　　下一秒，苏折寒拿起其他服务员给他的酒单：“麦伦威士忌，这酒怎么样？”

　　“度数不高，是单一麦芽威士忌，很适合小酌。”片刻后路徐还是回答了他，但浑身上下的警惕一点没松，偷偷观察了好几遍苏折寒。
　　“这个伏特加呢？”苏折寒又问。
　　“比较烈的，口感涩，适合经常喝酒的人。”路徐熟练地背出这款酒的特点。
　　“葡萄酒呢？有推荐的吗？”
　　“洋桔的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都很好，前者酒味不浓，适合不爱喝酒的人，后者口味纯正，是店里的招牌。”路徐道。
　　“行。”苏折寒点点头：“那就刚刚提到的四款，各来十瓶吧。”
　　路徐不可名状又离谱地看着苏折寒，更加笃定苏折寒是来砸场子的。。
　　“开单去啊小服务员，你这反应我都想换人了。”苏折寒和他对视，眼底隐着笑：“我真没骗你，就是来买酒的。”
　　路徐接过苏折寒手里的酒单，狐疑又警惕地朝门口走了两步。
　　“你真要那么多？”离门还有一步之隔时，路徐还是转过了身，皱着眉看苏折寒。
　　苏折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准备拉开门叫个经理来，让经理证明自己没打算坑路徐，手刚碰到门把就被路徐一把按住：“别开门！”
　　苏折寒意外地看向忽然着急起来、抓住自己不撒手的路徐。
　　“你别让别人开单。”路徐脑子转得飞快，管他是不是要那么多呢，开就是了，就算最后他又不要了自己也不亏，反正不付钱酒就不给他带走。
　　“嗯，只给你开单。”苏折寒失笑：“那你去开单子，我在这儿等你。”
　　路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缓缓放开苏折寒。
　　路徐一出去一群服务员就涌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200？”
　　路徐面对众人忽然有点做贼心虚，他被大家围着，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不会吧？到你这儿就没了？”后面来的服务员失望道：“可是我也没拿到呢！”
　　路徐抿了下唇：“他...他要酒，我去给他开酒单了。”路徐说着立刻快步逃离人群，生怕又被大家追问。
　　路徐前脚走，包厢门后脚就打开了，一群服务员立马作鸟兽散，苏折寒朝不远处的经理招了下手，经理立马小跑着过来：“先生，您有什么需求？”
　　“刚刚那位小服务员挺好的，待会儿就让他服务我这间吧，麻烦您这边安排下。”苏折寒礼貌道，话中意思明显，就是不需要其他人再进包厢了。
　　经理连连点头：“行，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苏折寒笑了下，转身回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