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俊彦不太确定地说：“……你是不是出事了？”
　　贺关：“嗯。”
　　不过燕煦主动掩饰, 贺关也不会不知好歹非要去问。
　　他把童家棋的微信翻出来, 果不其然看到童家棋给自己报备行程。
　　【贺哥, 今天我妈能下地了】
　　【哥，他们四个问我干啥去了, 我咋说啊】
　　【哥, 我看见燕助带来的保镖了, 谢谢！】
　　这小孩儿虽然不太会看人眼色, 但还挺懂感恩的。
　　贺关刚要回他一句, 就看见微信页面突然蹦出来一长串感谢的话，和童家棋说话的风格完全不同。
　　【您好，感谢您这几天对我和妈妈的照顾，救命之恩无以言谢，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一定……】
　　贺关还没看完，这条消息突兀地在界面上消失。
　　微信提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猜这应该是童家棋结束训练，去医院看妈妈，给妈妈显摆聊天记录的时候，被妈妈拿着手机教训不懂人情世故。
　　贺关扬扬眉，等童家棋下一句。
　　【童家棋：哥，我点错表情包了】
　　【贺关：没事】
　　童家棋惊讶地打字：【哥你竟然秒回】
　　【贺关：现在知道叫我哥了？我上班了，刚把手机打开】
　　【童家棋：原来这样】
　　贺关懒得和他聊，这小孩儿四肢发达，不会说话，一直以来待人接物太少了。
　　再加上还是主舞的定位，总是泡在练习室里，一首歌词都分不到几句，嗯……
　　得多拉出去溜溜。
　　【贺关：少看手机，陪妈妈吧】
　　【童家棋：好的！】
　　他很快结束这场对话，简单阅览一下各部门发给自己的进度，关掉微信，换私人手机打开了另外一个APP。
　　APP名字叫智能机器人。
　　贺关点进自己已经添加的一个智能机器人，尝试打开界面。
　　手机画面显示全屏，视野很低，像老鼠的视角。
　　画面正中央是……主卧的床。
　　这是他昨天买的跟宠摄像机，店员和他解释这主要用来陪伴宠物。
　　贺关想了想，陪楼冬藏倒也不错，就买了。今天起床之后趁楼冬藏在楼下吃饭，刚好能让他有时间把这玩意儿在主卧装好。
　　贺关操纵着小机器人从充电座离开，在主卧转了一圈。
　　楼冬藏不在主卧。
　　那在哪呢？
　　他从主卧出去，走到客卧门口，调整摄像头的角度。
　　圆滚滚的小机器人转动屏幕，向上看。
　　他要找的人正在窗台喂麻雀。
　　贺关一看，好家伙，家里蹦进来好几只。
　　这人一点都不带管的。
　　他驱动小机器人，朝麻雀跑去。
　　小机器人紧赶慢赶，中途翻个跟头，好险躲过一只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麻雀，紧接着赶跑了好几只。
　　楼冬藏似乎听到机器人运作的声音，转过身蹲下来，皱起眉在地上摸索。
　　贺关让小机器人紧急一个后翻滚，躲过楼冬藏的手，跑回主卧的充电座。
　　声音消失。
　　跟过来的楼冬藏停在走廊里，安静两秒，又走回去喂麻雀。
　　贺关松了一口气，把APP关掉。
　　没发现就好，他对这个还不熟，正好打探一下楼冬藏平时都在干什么。
　　到公司刚刚好是下午的上班时间，贺关路上遇到好几个睡了午觉刚起来的员工，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去自己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看到燕煦整理好的半人高的资料，拿起最上面的开始翻看。
　　把这些看完也该差不多下班了，再去看一眼童家棋的妈妈，然后……
　　今天公司事务很少，他正在思考看完这些之后的日程，门突然被推开。
　　贺关抬头。
　　燕煦进来关门，说：“贺董，楼老先生来了，带着荣律师。”
　　贺关坐直身体，疑惑地说：“什么？岳父来干什么？”
　　燕煦：“来参加股东大会，选举您担任董事。”
　　贺关稍微一回想，脸色不由自主沉下来，说：“……什么？”
　　贺关把这茬给忘了。
　　虽然他和楼益已经签了合同，也作为董事上任，但还是要经过正常的选举程序。
　　他还需要经过股东大会的选举程序，才能正式成为星域的董事。
　　按现在这个时间，楼益应该在从藏冬园离开当天就通知了各大股东，今天刚好汇集股东们，在星域总部召开股东大会，准备选举董事。
　　那个聘用合同只是第一步，选举程序才是大头。
　　现在贺关是个独立董事，独木难支，连工资都不拿，还只是表面上的。
　　唯一能召开例会、和各部门沟通的权利还是因为要带Nolimit，所以楼益特意放的权。
　　对赌协议的兑现期在三个月之后，现在贺关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参与选举的股东超过半数不同意，贺关这个董事还要下马。
　　而楼益自己一个人就持股百分之三十五。
　　如果贺关选举失败，再放大话说什么带Nolimit，让公司业绩翻百分之五，那纯粹是笑话。
　　他被楼益耍了。
　　贺关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着指尖，片刻后说：“我得求岳父让我一起过……”
　　只有前两天对他表露出友好倾向的楼英杰可以尝试拉拢，不然三个小时后，他就要从这个位置上下去。
　　——股东大会一般开不超过三个小时。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贺关：“进。”
　　昨天贺关在医院见到的律师推门进来，笑说：“贺董，老先生要你一起进去。”
　　这就是荣律师。
　　贺关精神一振：“我这就走。”
　　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不然楼英杰方的律师不会主动向自己示好。
　　走进会议室时，贺关把手机交给了燕煦。
　　股东大会作为机密，场内有屏蔽仪器，带着没带没有区别。
　　通常只会留下两个会议记录员，用以记录会议内容。
　　贺关特意在推开门时放慢脚步，和荣律师一后一前走进会议室。
　　他听到半句声调很高的话，但不是楼益说的，说话的中年人看有人开门，很快坐回原位。
　　那半句话是……
　　“怎么来了”。
　　谁怎么来了？难道是楼英杰？
　　难道平时楼英杰不出席股东大会吗。
　　亦或是……这次来得突然？
　　贺关关上门，四望半秒，观察会议室里的情形。
　　股东大会自然是圆桌会议。
　　但从楼英杰的主位为轴，他左手边包括楼益在内，一连五个人。
　　其余四个贺关都不认识。
　　而楼英杰右手边只有一位，还和楼英杰隔着两个位置。
　　荣律师先一步填进两个位置中远离楼英杰的那个，回头友好地冲贺关笑了一下。
　　贺关立刻知道，股东大会泾渭分明，右手边是楼英杰的人。
　　因为落后一步，让他思考的这几秒钟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
　　在外人看，贺关走进来，不紧不慢地拉开老先生身旁的位置，坐下。
　　楼英杰没有太多表情，冷漠地说：“现在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这次的股东大会内容内容有二。一，选举董事，二，公司内部架构调整，第二点由荣律师细说。”
　　所有参会人员一共九人，一起点头。
　　没有人有异议。
　　贺关从坐下起就在想，这里至少缺席了两个人。
　　星域的大股东应该有十一人以上。
　　今天楼冬藏的二哥和三姐都没有来。
　　无法参加股东大会的股东……会把股权放在同党/派的参会股东手里，代替他们行使权力。
　　不知道二哥和三姐的股份由谁代管。
　　贺关下午的时候看过了，网上关于楼家的信息为零，自然也不知道二哥和三姐是什么脾气。
　　只知道两个人和楼英杰都不亲近……
　　万一他们的股份都在楼益手里……
　　贺关稳住心神，握紧自己交握的十指。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无非是希望有些渺茫。
　　现在会议已经开始，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了。
　　主持会议的董事长姓谢，他的秃顶也和他很相配，说：“现在选举大会正式开始，鉴于贺关先生自一开始便由楼益董事推举，那么就请楼益董事向大家陈述贺关先生的情况。”
　　贺关来了点兴趣。
　　这个程序只是走个过场，贺关本人的资料在场各位手里的文件夹里都有。
　　只不过……贺关原本以为自己要上去陈述情况，没想到是楼益。
　　贺关可不觉得楼益会特意看自己的资料。
　　在楼益眼里，自己是个攀上凤凰的土鳖，走了天大的运气才会和楼冬藏结婚。
　　楼益点了点头，难得严肃，也有些紧张。
　　——自己老爸一声不出突然要参加股东大会引发的紧张。
　　贺关在他陈述期间一直看着他的表情，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紧张，但不知缘由。
　　楼益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直到把手里的资料念完，才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说：“就是这样，我陈述完了。”
　　楼英杰：“动机呢。”
　　老先生不出口则以，一出口直指问题中心。
　　你楼益二话不说推荐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弟弟当董事，动机是什么？
　　楼益满头大汗。
　　他自然感受到了父亲在这几句话中对自己的审视，连忙找补道：“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进了楼家门就是楼家人了，以后总要接触公司事务，提前历练历练嘛。”
　　他怎么会把自己欺负楼冬藏和贺关签订的对赌协议拿出来说。
　　这话一出，一直以和蔼姿态示人的荣律师也忍不住掩住嘴，隐晦地轻笑出声。
　　这简直就是在说星域就是个走关系户的家族企业，而且随便说一说就能让人进来。
　　刚好戳在楼英杰的痛点上。
　　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楼英杰为了让自己的二儿子和三女儿从商花费了多大努力，就这都劝不动人。
　　一个做了律师，一个做了工程师，比着忙。
　　叫人来接管公司来都不带来的。
　　现在你楼益提前把弟弟的伴侣送到董事会里来，却一点不和急需用人的老先生通气？
　　明明是个天大的好事，但你不提前和爸爸报备，不让老人家知道？
　　还是老人家自己到公司参加股东大会才知道？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叫好事办坏事，越级，在家规森严的楼家原本不可能发生。
　　楼益说完这话，也很快反应过来，脑门上冷汗霎时像呆在汗蒸房一样，争先恐后朝外冒。
　　楼英杰闭了闭眼，不咸不淡地说：“嗯，开始选举吧。”
　　谢·秃顶·董事长：“好的，参会总人数九人，参会人员所持股份总数为百分之八十七，现在开始选举。”
　　公布股份数之后，贺关肉眼看到楼益明显慌了。
　　贺关猜测……有楼益不知道的股东交给了楼益不知道的人代管。
　　而这个代管人，很大概率是楼英杰。
　　楼益提出的对赌协议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应该就是他的全部，而儿子楼君夺因为是小辈，只有百分之二的股份。
　　看楼益慌张的神色，加上他身边另外四个人，他们的持股总数……
　　应当不超过参会持股的一半。
　　贺关反射性去看荣律师身边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自进场以来什么反应都没有，但贺关能确定他是楼英杰这一派系的，难道二哥和三姐股份的代管人是他？
　　贺关动作并不大，说是反射性，其实只是余光撇过，很快收回。
　　相比起来，楼益的反应就更加明显。
　　恐慌的反应。
　　计划落空的反应。
　　荣律师收起会议记录本，叹息一声。
　　高下立现。
　　今天楼老爷子来这里就是为了初筛。
　　昨天知道自己小儿子出事之后，楼英杰连夜找私家侦探开始跟踪楼益，同时让关系网里的熟人查楼益之前的行踪，没想到查到了楼君夺身上。
　　现在楼君夺人在外地谈生意，不能回星域，楼老爷子一股气没处撒，率先找上楼益马上要召开的股东大会。
　　普遍来说，股东大会一个公司一年大多只召开一次。
　　在星域，股东大会在每年的十二月末固定召开。
　　这次楼益主动提出在开春召开股东大会，一定有猫腻，没想到让老爷子听到贺关上任董事，还马上要被选举的事。
　　楼益今天的举动恶意已经显露无疑。
　　先让贺关提前受聘，在公司刷刷存在感，之后再在选举大会一举把人投下去。
　　表面上看，脸面受损的只有贺关一个外人。
　　但楼英杰活了多久，怎么会不知道楼益在想什么？
　　真狠啊，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