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岱微微摇头, 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声轻笑暧昧地顺着他的耳侧擦过,楚洵扯着他的手硬生生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了几分。麟岱吃痛,又不敢大力挣扎,不情不愿的贴在男人胸前。 楚洵左手运气,灵力稳稳地压制着麟岱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侧, 远远看去真像一对璧人。他挑衅地看着琼牙,然后缓缓说道: “好了,别闹脾气了, 岱儿。” 这个“岱”字拉得极长, 麟岱心中一惊, 右手在他腰侧划字: “先离开。” 见男人没有反应,反而捏着自己的一根小辫赏玩,麟岱只好继续写到: “求你。” 楚洵眯了眯眼睛,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难得珍馐。麟岱不理解他的满眼厌恶是怎么变成如今这种怪异的满足感的,但是麟岱无法违抗。 男人比他大三岁,修为已至元婴,威压之下,麟岱连站立都是难事。 楚洵牵着麟岱往出走,那年轻医修担忧地看了麟岱一眼。麟岱对她充满好感,露出了浅浅笑意,随即跟随楚洵离开。 琼牙紧紧跟着,待到几人走到偏僻处时,他猛地化为煞面黄土松,将男人冲开。 楚洵似乎不准备同一只犬妖计较,他拍拍大袖,玩味地盯着麟岱。 麟岱后退几步,紧贴着琼牙,好像这样就能从元婴修士掌下逃脱。 楚洵的目光将麟岱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最后停留在他隆起的小腹上,笑道: “这么想给我生孩子?” 麟岱怒极反笑。 “给狗生的。” 琼牙瞪大了眼睛。 麟岱没空理小狗,扯下遮面的白纱,冷声问道: “楚公子唤我何事?” “楚公子?” 楚洵双手环在胸前,眼睛如狐狸般微微上扬。 “叫什么楚公子,当时穿着婚服站在我面前,叫的可不是什么公子。” 这动作有几分像楚佛谙,麟岱不知是怎么了,看什么都能想起楚佛谙。这只会使他更难过,生出些无厘头的委屈来。 “楚公子有事直说。” 美人微怒,眼下薄红,甚是好看。楚洵兴奋地舔了舔后糟牙,道: “这么生分?当时不是喊我夫君吗?再喊一次听听。” 麟岱已经将那团昏睡粉握好了,他不想在这里耗时间,向琼牙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呈两人夹攻状。麟岱手指勾动,想趁楚洵不备挥出粉末。 楚洵仪容俊朗,风度端凝持重,眉眼之间儒雅居多,看着要多正派有多正派,阴阴一笑,反而更显爽朗。 “麟岱,别给搞我那些小动作,你十七岁时就爱玩这些,怎么年至弱冠都毫无长进。” 说着,就要上前抓麟岱的手。
麟岱毫不迟疑地挥出粉末。 琼牙后腿绷紧,猛地扑向楚洵。男人单手控制住琼牙,另一只手在身前挥了挥,驱散白色粉末。 “咳咳咳,真呛人。好了好了,被你迷到了行吧。” 男人说的轻松,手上力道却大的惊人。 琼牙被吊着脖子挂在半空中,麟岱心头一紧,忙说: “放开他!” 楚洵将琼牙吊的更高了。 麟岱急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好,你要我怎么做?” 楚洵将琼牙放下了三寸。 “你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境地吗?麟岱。” 琼牙痛苦地挣扎着,麟岱心疼不已,问什么答什么。 “不知,你把他放下来。” 楚洵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离宗叛逃啊,麟岱。” “是又怎样,同你有何关系。” 麟岱一颗心都悬在琼牙身上,男人见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听自己说话,只好将那狗向下放了放,琼牙后脚着地,终于得以喘息。 麟岱恨恨地盯着他。 楚洵哈哈一笑。 “麟岱,你当时若是这幅神情,说不定我真会娶了你。” 旧事重提,麟岱红了双眼。 十六岁那年,他见到了楚洵。对方来太阿宗小住,名门之后,丰神俊朗,修为高深,对待麟岱温柔妥帖。麟岱被忽视惯了,猛地有人对自己这样好,嘘寒问暖,指点功课,甚至赠书赠花。麟岱心动,在宗中一位女修的鼓励下,偷偷写了情笺,却没送出去。 麟岱自卑,不敢高攀。那人走后便偷偷扔了情书,没想到情书被楚洵捡到,还给了回信。两人书信来往半年后,楚家上门提亲。 麟岱喜不自胜,太阿宗与楚家联姻,他满是憧憬去了楚家。 麟岱自小无人教导,哪里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直到换上婚服,都没发现哪里不对。 楚洵压根都不喜欢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他待人接物向来温和有礼,是麟岱心生绮念,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那些缠绵的书信究竟是谁写的,麟岱也无从得知。他看着楚洵阴沉的脸色,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麟岱袖子里还藏着未寄出的情笺,他想递给楚洵,告诉他自己并非有意,还有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当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楚洵变了脸色。他说,麟岱,你又想使这些龌龊手段。 然后,抬脚将麟岱踹出了礼堂。 麟岱仰面躺倒,肋骨断了好几根。他还握着那封情笺,脑颅砸在地上流下一滩鲜血。 第39章 被围攻了 楚洵转身离去, 置若罔闻。 等麟岱回到太阿宗时,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就是麟泽渊攀龙附凤, 楚家少爷拒婚伤人的一桩暗昧之事。 旧人旧事回转到眼前,麟岱心口胀痛不已。楚洵仍自顾自说着: “泾州最年轻的炼丹师,人魔结界破损后只身赴大苍山,丹成时引得天地异相。” “太阿宗下了追捕令, 上修界几大州四处周找你。我还以为你用了什么飞天遁地之术隐藏踪迹,没想到, 装成了这副样子。” 麟岱浑身都疼,说不出话来。 楚洵戏谑一笑。 “怎么,无处可去想要投奔我来?怎么不直接来寻我, 反而说我死了。还……” 男人目光缓缓移到麟岱腹部,“还怀了个小崽?” 麟岱觉得这目光太令人难受,他忍着痛后退, 只是身后高墙巍巍,已无退路。 麟岱不知道楚洵会怎样对待自己, 羞辱?折磨?或者只是戏弄一番。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麟岱可以承受的。 失去宗门庇佑的他,与庭院里的白羊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怯懦极大地取悦了楚洵。 “麟岱啊麟岱,我倒不知道你这样执着。当年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老实交代,我便既往不咎, 还能给你一处休憩之地。” 楚洵盯着他露出的一截脖子,那眼神满是不怀好意。 麟岱握住了脖子,仿佛刀刃逼近眼前。 “什么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从不会乱用药。” 麟岱被逼的贴紧了冰冷墙壁。 楚洵冷哼一声, “没下药?麟岱, 没下药我会失了智似的三天两头往你那里跑?没下药我会傻了吧唧的给你送东西?没下药我会夜夜做哪些鬼梦?你自己用了什么手段,你自己不清楚?” 麟岱满头雾水,仍是坚定地说道: “我不会乱用药,或许是你自己吃坏了东西。” 楚洵表情诡异。 “麟岱,你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 “总之。”麟岱扶着墙平息痛楚,极力保持清醒,“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楚洵沉默半晌,见麟岱支撑不住,伸出手想扶他。 麟岱躲开,转个弯背对他。 楚洵:“……” 一声长叹自身后传来。 “唉,麟岱,你的反应也是异于常人。” 麟岱疼的眼前发黑,他捂住丹田慢慢向下滑倒,瞥见腰间的含灵宝玉,顿时委屈的眼眶含泪。 如果剑尊在就好了,一定会把他拉起来,给他输灵力,然后无比怜惜地问他痛不痛。 说不定还会摸摸他的头,然后把他搂在怀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戏谑地问他是不是乱下药。 麟岱环住膝盖,头低低垂下去,意识逐渐模糊。 琼牙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 “找到了吗?” 一名身着青灰色箭袖的高大男子显出身形,询问身侧的白衣弟子。 几个白衣人摇摇头,皆是面色颓唐。 男子眉头紧蹙,目光竟有些恍惚。 “领长,大师兄……呃……叛、叛逃者麟岱,还在渭州吗?” 其中一个弟子开口,结结巴巴的不敢多问。 被称为领长的弟子叫白敏,昔日和麟岱同堂读书,二人皆是四方法会的候选,只是他稍差麟岱一些,终是让麟岱夺了魁首。 少年慕强,对于这个天才大师兄,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少年也愚钝,始终弄不明白这心思的弯弯道道。 “你也这般认为吗?” 白敏一记眼刀甩在了白衣弟子身上。 那弟子向后瑟缩的一下,随即道: “认……认为什么?” 白敏抿了抿唇,咬着牙说: “认为麟岱叛逃!” “当然不是。”白衣弟子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大师兄离天授炼丹师只有一步之遥,此等人才,当然是择良木而栖。说到底……” 白衣弟子声音下了下去,“到底是咱们太阿宗暴殄天物,不知惜才。”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应和,另一人道: “确是如此,宗门之于师兄过于严苛。师兄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白敏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会的。”他说,“我与他少年相识,深知他对太阿宗的眷恋。他匆匆逃走,绝对是受了什么威胁。” 几名白衣弟子不敢妄言,只能愣愣地盯着白敏。 白敏亦无奈低头,目中满是愧疚。 “自大苍山那一战后,你们也发觉了师兄本性,外人眼瞎,我们同宗同门,说什么也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如今师兄修为尽失,如若遇见,千万要小心对待,不能强行带回他。师兄性情孤高刚烈,只怕会玉碎外乡,魂魄不全。” 想到这种悲凉情形,几名弟子皆是倒抽了口冷气。 白敏语气中满是担忧。 “此次追捕,宗门派出的都是些心狠凌厉之辈。与师兄相识者不过尔尔,恰巧都分布在此处。若遇师兄,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 白敏又交代了些事宜,忽然看到一阵白光自眼前疾驰而过,然后是个高大的成年男子,剑拔弩张地追着那白光跑。一边跑,一边还说着: “娘子好生歹毒,差点要了夫君的命。” 一个枕头唰的飞过来,砸到了男人脸上。 白敏:“……” 白衣弟子瞪大双眼,决眦欲裂。 “领长,我看见师兄了。” “我也看见了!” “不仅大着肚子,还被人追着跑。” “还成了家!” 几人准备请示白敏,可原地已经没有他的影子。几人如梦初醒,赶忙跟了上去。 麟岱紧紧攀着琼牙,感到一股一股的鲜血急着要呕出。 他方才使了个听话符,这是他最后一张符了,没用在鹿一黎身上,幸运地留了下来。楚洵修为高深,自然是没办法完全镇住他,于是趁他走近,麟岱直接把符贴在了他胯间,然后催动,顺势一掰! 楚洵估计怎么都想不到麟岱会使出如此阴毒的招式,等他反应过来时,麟岱已经骑着琼牙飞射出好远。 麟岱发现了一个秘诀,这个秘诀让他两次从师尊手下逃脱,刚刚甚至伤了楚洵一次。 这个秘诀就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这方法甚是好用,麟岱想。如果这次能顺利活下了,他要写一本兵法,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那些年,我为了保命使出的一百零八种小手段,渭州戴娘子著。 每当麟岱露出绝望神情时,周边人都会想中了咒一样,瞬间陷入自得与麻痹大意之中。完全不考虑他是不是装的,或者是憋了什么阴招。麟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凶名在外,旁人见到他时还是容易放松警惕,毫无防备。 也许是因为他修为尽失,看起来孱弱可欺。也或许是这幅无辜病态的皮囊,总之怎样都行,麟岱只想活着,或者说自然而平静地死去,哪怕是依靠这些他从前毫不在意的东西。 琼牙一个急转弯,纵身跳上了房顶。麟岱气血震荡,鼻腔里都是腥热血液。艳红血珠滴落,溅在地上形成一行凄惨泪。 这不跳还好,一跳,麟岱倒是看清了有多少人在追捕他。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自窄小街道里、树丛里、店铺里攀上来。好多生面孔,浑身泛着戾气。 麟岱终于觉得自己像个叛逃者了,他苦笑一声,被体内的痛苦扎的一激灵,在琼牙背上浑身抽搐地蜷缩起来。 四方弟子只能看到一片粉红,还有蓦然垂落的苍白手腕。 “师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追捕的人群刹那间暴·乱。 琼牙将麟岱放在一片平整的屋顶上,涨大身形向前扑去。他攻守得当,没让太阿宗人靠近麟岱半步。 楚洵惊诧地望着眼前景象,竟忘了挪动脚步。 一声野兽的长啸惊醒众人,空中忽然出现了尾通身漆黑发亮的三首蛟龙,蛟龙一甩尾缠住麟岱,每一块鳞片都泛起奇异的光晕。 “是蛟龙族移形术!” “困住蛟龙,别让他们跑了!” 几人张起阵法,捆住了蛟龙手足。更有一领头弟子御剑跃上三首蛟头顶,持剑贯穿了他其中的一个脑袋。 随着三首蛟一声颤鸣,虚空缓缓扭曲,被裹挟其中的麟岱眨眼消失不见。 琼牙哈哈一笑,随即张开巨口咬下横在眼前的胳膊。 人群中的白敏猛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