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弄错了吗? 孔梦看着镜子,镜中黄天虎脸色惨白,额角处似乎有些不平整的皮屑。孔梦想去把那东西掸掉,手指触到皮肤时,触感怪异像是潮湿的橡皮泥。孔梦心中一惊,再看向镜子,那块被触摸过的皮肤居然凹陷了下去。接着像是触发了多米诺骨牌,从额角开始,整张脸开始塌陷,皮肤如挤出水的海绵迅速萎缩。 一个声音在背后鬼魅般响起,“这具身体坏了,你得再换一具,” 孔梦转过头,垮掉的脸遮住了一只眼球,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了。 花魁全身湿透仿佛水鬼般,幽幽道:“得找到自己的尸体。” 他黑长的头发黏在脸上,他的脸看上去也有点奇怪,孔梦抬起头用力看清他。 发现他的脸更可怕,一片片如鱼鳞般翘起,仿佛大地龟裂。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看着对方的躯壳一点点崩坏,古怪而可怖。 孔梦脱离这具身体的时候,看到黄天虎的尸体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点腐烂的样子。而花魁的尸体更可怕,仿佛在水中泡了大半年,完全不能看。 接着他看到了立在花魁尸体旁边的人。 准确的说,是魂。 碧绿眼眸,黑色长发湿漉漉地,活像一只刚从水底钻出来的水鬼。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惫懒之色。 “果然是你。”孔梦神情一下子放松了,看来他的直觉还是没有出错的。 “不错,终于升级了。”温融上下打量着孔梦,一副长辈口吻令孔梦十分不习惯。要知道,不久前这家伙还只是好吃懒做的乌龟。连肉都要撕到最碎,整日就知道睡觉和在石头上晒太阳。 孔梦有些奇怪:“你怎么这副样子?”温融的身体被一圈浓雾笼罩着,只能看清脸。就算作为一个魂体,这样的形态看上去也有点奇怪。 “我怎么了?”温融顺着孔梦目光向自己身体看去,目光略带疑惑。显然对现状态毫不自知。 孔梦将所见说了出来。温融思考了片刻:“你所说的雾我看不到。” 孔梦:“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命物?” 温融摊手:“我也想,但我没办法离开红楼。” 虽然同为鬼魂,孔梦也好晏时鸣也好都是没有空间束缚的,温融却被限制在了这里,再加上他额上奇异的黑雾。实验室的法则里,只有特定的怨灵会收到条件的束缚。 “这个是你的吧,”温融低头像是拿了个什么东西,由于他的身体淹没在雾气中无法看出他的动作。随即浓雾中腾起了一把伞。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孔梦感受到了周身的热量开始汇聚。 青白色的伞如同光束般被慢慢点亮……“嘭”的一声 一道红光在两人眼前闪过。 第102章 画皮(十一) 脆生生的声音在温融耳边响起:“先生,你躺那么高不怕掉下来吗?”
白亮的画面映入眼帘。 身穿破烂华服的男人翘着腿躺在破庙横粱上,闭眼假寐。 孩童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得见吗?”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他侧头看向下方的小男孩。 男孩头上梳着一个髻,穿着件不合身的道服,袖子都快拖到地上去了。他看着梁上的男人重复刚才的问题:“先生,你躺那么高不会害怕掉下来吗?” 男人瞟了眼小道童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小孩,怕什么高。”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直起身,“你能看到我?” 男人额头有一块浅浅乌青,道童在看到的一瞬眼神错愕,继而脱口而出,“骗人的吧,小鬼怎么能进庙?” 一阵阴风飘过,梁上的人影转瞬就不见,下一秒男人在道童跟前现身。道童的身高不及他腰身,男人身体微躬,凑近道童:“小鬼头,你说谁是小鬼。” 巨大的压迫感吓得小道童捂住了眼睛。半晌等不到响动,他漏开指缝,见男人距他咫尺。放大的脸并没有血窟窿或大长舌,相反男人碧眼乌发,一张脸长得甚是好看,跟可怖没有半点关系。 小道童呆了呆,遮住眼睛的手慢慢松开。 “咦,牛鼻子中居然还有收阿郎做弟子的。”男人好看的眼睛盯着小道童的额头,发出了啧啧感叹。 小道童的眉心朱砂艳丽。朱砂的成色代表了阿郎的姿色,眼前圆乎乎的脸蛋和还未长开的五官在未来应是绝色,若他是平民或贱民,可能免不了入勾栏的命运。但是有了这身道服,这小子未来的路应是会平顺许多。 这轻挑的语气让小道士听了非常不服气,“怎么了,阿郎就不能除魔卫道吗,等我大了,我可以打一百个恶鬼。” 小道士臭屁的样子太过可爱,男人忍不住想逗逗他:“既然你那么厉害,能不能帮帮我呢。” “唔……你有什么困难呢?” “我找不到家,你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 “鬼还需要住所吗?”小道士大大的眼睛满满的好奇。 “因为我要修鬼道,只要修成了,就能转世投个好胎,你能帮我找一个灵气高又清净的地方吗?” 鬼道?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听起来和师父教他修的道很像,他的长相看起来也像是只好鬼,小道士只犹豫了半秒,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一个地方。” 大概是男人的长相太不骇人了,小道士没有意识到他眼前的正是一只恶鬼,而且是一只进的了庙宇的恶鬼,寻常的小鬼离庙宇五丈开外便再走不近了,这位居然能横在梁上悠哉睡觉。当然彼时,小道士还不知道这个常识。 “你跟我来吧~”小道士晃荡着长长的袖子向外走去,消失在庙外的白光中。 温融蓦的睁开双眼, 刚才画面中的小道童五官与孔梦十分相似。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他们相遇之时的情景。温融看向眼前的人,孔梦眼睛紧闭,眉心朱砂被周边的皮肤紧蹙着。 下一秒,孔梦的眼睛陡然睁开。 “你看到了什么?”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你小时候。”温融言简意赅,“你呢?” “我看到了他的,呃,我的死因。”见孔梦表情犹疑,话语搪塞。温融有些奇怪,“看来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不一样的画面。” 孔梦:“你跟我详细说说你看到的吧,也许里面有你的命物线索。” 温融将刚才所见告诉了孔梦,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看到的凶手,是我吗?” 孔梦摇头:“不是,我是自杀的。”“不过,”他停顿片刻又继续,“我们已知持有命物的人与寻找命物的人死因有关,晏时鸣就是我杀的,所以,我应该也是因你而死的。” 这句话说完,孔梦怔了怔,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有点问题,他立刻修正,“这个世界的孔梦是因这个世界的你而死的。” 说完后,孔梦明显地感觉到温融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憋住了。 “另外,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和晏时鸣都是最近才死的……” “我应该死了很久。”温融接话。 孔梦点点头,“我之前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每个命物都是在凶手的手中,将会成为一个闭环,那么最先死的人理论上是被最后死的人杀死,可这显然是一个悖论。因此这个闭环就一定不成立。因此,成立的架构是六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既拥有别人的命物又拥有自己的命物,而有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温融:“你觉得画皮鬼会是哪一个?” 孔梦:“作为副本BOSS,它不可能会是一个弱势群体。” 温融略一思忖:“那就很简单,按死亡的时间顺序,最先死亡的就是画皮鬼。” 孔梦点点头。 “很有可能,杀死这个世界温融的,就是画皮怪。” 孔梦瞥了眼一本正经的温融,他特意斟酌用词,显然是在调侃刚才孔梦的行为。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梦还是感觉到在这个世界的温融,与先前有些不同了,他似乎变得更成熟稳重了些。虽然偶尔刻意做出一些幼稚行为,但无论从说话还是举止来看,他都不同了。但这种不同,并不是像换了个人,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如果硬要比喻,有一种像是从皮皮的青春期小朋友长成了成年人的感觉。 温融发现了孔梦判断的眼神,挑眉,“难不成你觉得我就是画皮鬼。” 孔梦:“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实验室规则也没说画皮鬼不能是玩家啊。” 温融笑了。 孔梦却突然皱起眉头,他发现温融身上的雾气更重了,并且有向上扩散的趋势。 温融:“怎么了?” 温融似乎是要消失了。难道是因为将命物交还给了孔梦。之前孔梦将命物还给晏时鸣后,也变得十分虚弱,但是完全没有温融这么严重,难道这跟死亡时间长短有关? 就在这时,嘭一声巨响。 应如雪破窗而入。他浑身湿漉,显得十分狼狈。看到地上两具腐败尸体时,他一愣,继而他看到了温融。 应如雪举起手中伞,正要施法。孔梦拦住了他,“师兄,先不要动手。” 应如雪看向孔梦的表情怔愣,继而变成了恨铁不成钢:“小师弟,你怎地又被这恶鬼蛊惑。” “你先听我解释。”孔梦看向温融。他原本就苍白的脸逐渐变得透明,连乌黑的头发都开始变浅。 没有时间解释了,“师兄他要消失了,你有什么办法吗,我和他还有重要的话没有说完。” “什么重要的话?”应如雪冷冷地看着温融,像是希望他能就此消失。 “我……”孔梦深吸一口气,“师兄,你不是想度我吗,你也知道的,他就是我的执念,如果他就这么消散了,我永远都不能瞑目,我的阴魂也永远不得消散。所以,请你帮我。” 温融原本因为消散而黯淡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倏然点亮。孔梦的话语如水滴落在心底,记忆缺失的死潭激起一圈波纹。似曾相识的感觉将他记忆的重锁松动了些许,无奈那铁锁太过牢固,铁链拉扯间,记忆世界再度消失。 孔梦看向应如雪的表情真挚,他眼中的急迫和焦急是发自内心的。 应如雪看向孔梦的神情十分复杂,他踌躇许久,终于腾转手臂,那是无声的妥协。 应如雪看见了孔梦手中的伞,“他暂时不会消失了,不过现不了身,你可以把他收在你的伞中。” 孔梦打开伞,温融化作一道光,进入伞中。 “给你们三日议事,过后,无论你再如何求我,我都必将这恶鬼除去。”应如雪说完便要离开。 “师兄,他不是在红楼作祟的恶鬼。” 应如雪点点头,“我知道,他没有那本事。我已经有一些别的线索了。三日内应该能将那鬼除去,之后再来处理你们的事。你就安分呆在这儿,不必再操心其它事宜。” 孔梦目送应如雪离去。 “既然拿到了命物,我得把我的身体找回来。” “知道在哪么?”温融的声音从伞中传来。 “之前应如雪说起过,应该在师门里。” 伞中一片寂静。 温融:“………两只鬼上道士山?” 孔梦:“我找个新鲜的尸体,寻常道士应该也看不出来。” 温融想了想:“行。” 第103章 画皮(十二) 离开红楼之前,孔梦将他所做的打算告知了晏时鸣。 晏时鸣打算暂时留在红楼,红楼来往人流密集,信息也极为发达。而且鉴于这诡异的命案,极有可能画皮鬼就藏身在此。孔梦也告诉他应如雪似乎掌握了一些线索。晏时鸣表示会盯牢这个道士。 孔梦在义庄里附身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便带着伞中的温融启程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终于在夜幕十分到达了师门所在地,佯山山脚下。 孔梦抬头看着望不到头的台阶,不远处的一级台阶上,一个小道士正拿着扫帚清扫落叶。 小道士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正专注地干着活,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人冲他行了个礼,“小师父,请问这里是佯山吗?”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小道士一时也说不出怪在哪里,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与贵派的一位道长是故交,”男人说着将缚在背后的伞抽出,递给小道士看,“这是我那朋友托我保管的。” 小道士看着熟悉的法器,点点头:“没错,可是…”他轻声嘀咕,“师兄们都是伞不离身。伞在人在,失伞人亡……” “没错,道长他身故了,我此番来拜祭他,顺便归还旧物。不知贵派的宗祠在何地。” 小道士转过身,“在后山,不过…宗祠非本门人不入,还是我帮您通报一下,让别的师兄代您祭拜吧。” “不用了。”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脖颈酸麻,立时失去了知觉。 “对小孩都下黑手。”伞中的声音啧声。孔梦将伞插回后背,“你未尝不是?”他身高快速缩短,脸上已然变换成了小道士的模样,连声音都从刚才的低沉变得清脆。 温融不咸不淡地出声:“副本中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孔梦将昏倒的小道士拖到一块石头后,拍了拍手,拿起扫帚缓缓走上山,“那就说说现实世界的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所幼儿园的礼堂中。”算起来,这是两人一起的第三个副本了。孔梦鲜少在副本中遇到熟人,在同一个副本三次,很难只是巧合。 “我不知道。”也许是这个回答听上去实在太过敷衍,温融难得地解释了一下,“我的记性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