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正好,我们留在这儿刚好能找线索。” 不过比起画皮怪,另外两名道士身上背的伞更让孔梦在意。那个伞和孔梦的命物极其相似,他们必然和孔梦的身份有某种联系。 孔梦向文郎问来了那两个道士下榻的房间。到了夜晚,他脱离黄天虎的身体,一缕幽魂飘到了他们所在厢房的门口。却无法进入其中,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屏障,把他与门之前隔离开。孔梦抬头,发现门框顶上贴着一道黄符。 看来魂体是没机会进入房间了,伞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法器,平时必不会离身,孔梦想着只能借着黄天虎的肉身,白天再设法接近那两人。 孔梦转身打算离去,却看到了走廊的尽头一道黑影缓缓站起。他来的时候那里并没有人,这人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那儿。 “黄天虎果然死了,看来我白日里没有看错。”那人从阴影中走出,赫然是姓应的道士。 应如雪在看清孔梦容貌的瞬间愣住了。 他嘴唇微张,眼神从迷茫到诧异,最后转为惊喜。他疾步上前:“小师弟!”他握住孔梦的肩膀,想要仔细打量故人,在他的手触到对方身体时,应如雪喜色僵在了脸上。 红楼的一座凉亭内。孔梦坐在石凳上,应如雪倚在栏上,手上提着一壶酒。 此时已是下半夜,月色正浓,是红楼难得的静谧时分。 应如雪仰头灌下一口酒,抹去嘴角酒渍:“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个孔梦无法回答的问题。 假设应如雪没有认错人,那副本中的孔梦应该也是一名道士。如此看来,孔梦的命物和那些道士们所持有的的伞一样便十分合理。 “两年前你不告而的时候师父正在闭关,听闻消息差一点气血逆行,”应如雪望着那轮弯月,“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最后,就在前阵子,我和赵师兄看到你的,”应如雪声音有一丝颤动,“看到你的尸首时,我们运送回山上,师父亲手为你下葬。” “无怪乎师父那日说,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你心结未了,魂魄尚在人间。” 从应如雪的言语中,孔梦大致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大概是从小被师父在山上收养,在修道方面颇有天赋,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但是由于某些个人的执念,私自下山,最终丢了性命。 “既然现在你还在阳间不肯离去,你一定还没完成你当年下山要做的事吧、” 孔梦看着应如雪牛饮的样子,心也痒了,可是他现在这个状态也喝不了酒,只希望能早日找到命物:“大概是吧,但是我不太记得了。”
“是啊,魂因执念而存,徘徊在同一地方,却忘记了万事之因,忘记了留下的原因,既如此,何不如离去。” 孔梦现在是鬼魂,而应如雪作为驱鬼之人本应该除之而后快,但由于前尘旧缘,他终归是无法下手,好言相劝希望孔梦能放下执念,就此往生。 孔梦当然是不可能如他所愿的。 应如雪并不擅饮,一壶酒下肚,已然上脸,眼神也涣散起来:“……小师弟你曾是我见过的,除了师父之外最潇洒之人。你也是我们当中最有希望继承师门之人,可就为了不该背负的责任…”他迷离的眼神闪过一阵厉色,“待明日,我亲手将他伏诛,替你了去心事,你也能瞑目了……” “他……”孔梦嗅到了关键信息。 应如雪瞥了孔梦一眼并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只是与小师弟年龄最为接近,一同长大,关系如亲人般。此时虽然他面上并没有表现,但实则心绪激荡。更不要说他今日居然就在这里看见了将小师弟害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那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红楼花魁,应如雪本还在犹豫要否出手,但既然小师弟都在这里了,这也是命数,教他要在此地为小师弟了去心结。 应如雪说的十分模糊,尽管醉了酒,他口风依旧把得牢牢的。孔梦眼见套不出更多信息,便换了个思路:“师兄,就让我一起吧,如果不能亲见,我又怎能瞑目。”虽然不知道应如雪口中的“他”是何人,但应该是一个重要线索。直觉告诉他,他已经离命物十分接近了。 应如雪犹豫片刻,眼神最终柔和下来,他轻轻点了点头。 次日, 晏时鸣与孔梦分头行动,晏时鸣在红楼内搜寻画皮鬼线索,孔梦则跟应如雪一起。 由文郎作陪,两人上了二楼的雅座。最正中的视角看向花厅正中的舞台,十余舞姬跳着妖冶热舞。一楼座无虚席,甚至有人站着观看,比起昨日更是热闹许多。 黄天虎扣着桌子:“今日怎地如此热闹?” 文郎在一旁:“天师忘了,今日是花魁择婿的大日子。” “花魁?”孔梦看向应如雪,后者侧目,下巴轻点。 居然,是花魁吗? 随着音乐停止,舞姬们谢幕退下,楼下的躁动声越来越大。这时位于二楼对面的一道朱门打开,发出了吱呀一声。声音不响,却让整个楼宇瞬时安静下来,孔梦甚至能听到旁边人的心跳声。应如雪的心跳声很快,可能是在为他将要做的事而紧张。 孔梦看向楼梯。 与他想象中大为不同,门后现身的既不是花枝招展的庸俗,也非富丽堂皇的风华。 门后的人高挑挺拔,一袭青衫白袍,怀抱一把古琴,一副金色的凤凰面具将他五官隐没在后,却没有遮住半分贵族气度。他与这艳俗之地似乎没有任何关系,这大概也是他能成为花魁的原因吧。 花魁出来的一瞬间,整座楼宇中的郎君齐齐失色,百花黯淡。 但孔梦却被他手上的古琴吸引了注意。副本开始前在六角亭选择命物之时也有一副古琴,因为是几件物件中最大的物品,因此孔梦印象颇深。 这花魁,难道也是玩家。 第101章 画皮(十) 花魁走到舞台上站定后,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容郎容郎容郎。” “我出三千两。” “我出七千两。” “万两黄金只为博容郎一笑。” 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将男人们的疯狂尽数彰显。 此时红言走上舞台,按捺了好久才止住了疯狂的现场。 “今日是容郎的大日子。我素来是尊重容郎的。容郎不愿大家为他一掷千金,他感恩先生们对红楼的抬爱,因此今日不竞价。” “什么,不竞价?” “那怎么拍?” “掷色子吗?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台下骚动又起。 红言重重击掌,有小厮端上来一盘东西,用红布遮盖。红言将红布掀开,一只红色绣球赫然而现。 “抛绣球。” 这下台下彻底炸开了锅。花魁的初/夜素来都是竞价,常常有人为春/宵一夜一掷千金,甚至不牺破产。在场的有些手头紧张的就是看个热闹,根本没想自己能有机会一亲美人芳泽。谁想这次居然是这样的方式,那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钱,所有人在今晚都有机会,每个人是平等的。 这下有人欢喜有人忧。早就打算豪掷千金的不高兴了,本来可以用钱摆平的事变成拼运气了。 孔梦在楼上看着人生百态,觉得有些好笑之余对这个花魁的身份更是疑虑了,这花魁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不过,看应如雪的样子似乎是坐不住了。花魁的行为不知道哪里激到他了,他左手青筋突起,显然是压抑情绪。 “现在不是时候。”孔梦的声音很低。 应如雪没有回应,但原本僵直的身体似乎平缓了些。 “你觉得他是那只邪祟?”应如雪的反应让孔梦不免生疑。 沉默半晌,应如雪:“……十有八九。” “我倒觉得不像。”台上之人虽遮着面,但从身型上总让孔梦觉得十分熟悉。 应如雪看了孔梦一眼,神色有些许复杂。 “没事,试试就知道了。” 应如雪一时没有理解孔梦话中之意。 这时,花厅中传来了乐声,琴声激昂,曲到最高处,乐声骤停,只余琴弦颤动的余音一曲奏罢,就在众人怔神之际,长袖翻飞,朱红绣球从台中飞跃而下。 速度之快,台下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那球即将直直投入人群之际。 突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绣球诡异地改变了运动轨迹,像是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拉扯,高高弹起,飞入二楼雅间。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应如雪茫然的面容上。 应如雪则终于意识到孔梦刚才所说的试试是什么了,还来不及谴责这恶劣的行径,场上已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恭贺道长。” “道长艳福不浅。” 也夹杂着更多的“这牛鼻子使了什么阴招……”“这道士真不要脸…” 应如雪蹙着眉脸颊微红,将那球丢到黄天虎身上,拂袖而去。 一道温润声线从下方传来:“道长留步。” “既然得了球,就请随我而来。”这是今晚花魁第一次开口,立在一旁的红言虽然有所不悦,他花了大价钱请了天师是来捉鬼的,这大师忒不识趣了,居然还打起了他们家花魁的主意。但规则是既定的,花魁也开了口,他再不情愿也不能打自个脸,向旁边小厮吩咐了一句。 小厮上楼来请人,应如雪却不见了,只剩下抱着绣球的黄天虎。他在下面也看的不真切,老板吩咐他的是把接到球的道士请下来。看起来就是眼前这位没跑了。 花魁的闺房就在二楼厢房正对面。小厮将孔梦引到门前,扣了扣门,将门打开,行了个礼后便离去了。 孔梦进入房间。 房间十分宽敞,装饰奢华,垂下的幔帐上绣着凤凰的图腾。透过薄薄的纱幔,修长的身影端坐在床边的梳妆台前,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孔梦没有在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在纱幔前的六角圆桌边坐下。 同一空间中的两人,距离不过五米,隔着一层薄纱,两人均没有率先开口。 花魁对着镜子缓缓梳头,镜中映出黄天虎气色不佳的侧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孔梦翻过瓷杯,自己动手到了两杯水。 他起身,穿过纱幔,来到花魁身后侧,捏着杯子的手斜斜伸到他面前:“渴了吗?” 镜子中的人大半张脸都藏在面具之后,但眉心的黑色斑块异常突兀。孔梦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是只有他可以看见的东西。这大概是这个世界原主的能力,如应如雪所说,他天赋异禀,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知道对方必不可能去接这杯水。 死者,与阳间断绝,进不了阳间之食。 “谢了,我不渴,”花魁果然没有接这杯,转过头看向他,“想必道长也不渴吧。”面具后的眼神是明断一切的清朗。 孔梦突然很想看这张面具后面的样子,这花魁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个人恰好也进了这个副本,会是他吗? 鬼使神差的,孔梦的手伸向了那副面具。孔梦的速度并不快,但这个动作完成的居然异常顺利。花魁没有阻拦,甚至没有躲闪,十分安静地任孔梦摘掉了面具。 当看到脸的瞬间,孔梦的心头涌上了一种莫名的失望情愫。 那是张称得上绝色的脸庞,楚楚动人的杏仁眼眸,微翘的薄唇,凝脂般的肌肤,是不管到男人堆里还是女人堆里都出类拔萃的姿色。 居然不是那人,难道是感觉出错了吗?“你是谁?”尽管眼前人并非温融,但孔梦依旧认为他身份不一般。 孔梦眼底的失神和落寞尽收美人眼底。他的嘴角撩起浅薄笑意,但只是转瞬即逝。孔梦甚至没有捕捉到这微末的表情变化。 花魁眉梢轻挑,讥诮道:“是你抢了我的绣球,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孔梦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难道不知知道我为何而来吗。” “最近红楼出了事,红郎请法师来自然是驱邪,可这与我何干?”花魁一脸的无辜。 “我有一件东西落在你地方了。”虽然花魁并非温融,但孔梦也从昨夜应如雪说的话,和他今日的反应推断出自己的命物有可能在对方手上。伞比起竹简又大出许多,不可能贴身而藏,大概率在这屋里。 孔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盯花魁,后者神情无恙,十分茫然,“何物?” 孔梦一字一句:“一把伞。” 花魁摇头:“未曾见过。” 孔梦环顾四周,这房间内能藏物的地方众多,既然对方不愿意将命物拿出,那就只能他自己动手找了。 “你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的眼睛。”孔梦突然拔高声音,“红楼藏匿的邪祟果然是你。” 话音未落,一人破门而入。 应如雪执伞闯入,未发一言便动起手来,他右手捏了个法决,左手将伞抛起,那伞在空中腾地打开,显出内里层层符咒,金光从伞□□/出,花魁脸色一变,在被光芒照前,飞身撞开了旁边的窗口。应如雪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从窗口跃出。 那金光无比灼眼,孔梦只能用手臂遮挡的同时,看着两人消失在窗口。 房间里只余他一人。门口也静悄悄的,应如雪大约是施展了什么术法,门外的人完全没有发觉里面的动静。 孔梦看了眼窗口,下面漆黑的水波犹在晃荡,他平静地将窗户合上,快速地在屋内翻找起来。 命物若是在他的周围,所在之处温度会升高,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感应或迹象。孔梦快速地将房间翻了个遍,所有可以藏匿的东西的地方都被翻出来,依旧没有找到伞的踪迹。 他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生出了一些质疑,花魁如果真是副本玩家,为何会将别人的命物藏得那么好呢。副本规则中只说过每个人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命物,并没有说要保护好手上的命物不被别人找到。 花魁手上有把古琴,难道他持有的命物是那把琴而并非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