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不再犹豫地吹响了那把通透的白玉笛子。 一阵悠扬的笛声缓缓响起,囚塔似乎因为这阵突兀但优美的笛声所影响。 鬼哭狼嚎之声倏然停止,就连它原本“笃笃笃”的动静也没有了,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 归海翊鸿极少会吹这支白玉笛子。 它通常的作用只是他用来当正常的武器使用,抵挡敌方的招数。 而奏响这白玉笛子是需要消耗自身的灵力,还会自损灵脉。 控制不好的话,很容易走火入魔,成了一废人。 苍鹤龄是没有想到归海翊鸿竟会对郁尘晚牺牲到这份上。 对着白奕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 白奕也确实在发愣,他今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即便是在温雪知杀了,也比在这里看到这些场面更加痛快。 然而,他仅仅只是怅然一瞬,随即,周身的邪血四蹿,软倒在地的他就一具复活的傀儡站了起来。 万煞盟独有的镖器。 数道暗器同时甩向了归海翊鸿。 归海翊鸿没有停止吹笛之声,一边闪躲,一边汇聚周身的灵力。 只恐这白奕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能从温雪知的手底下逃出来,自然不是简单能对付的人物。 尽管白奕在强大的苍鹤龄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但濒临死亡之人总能爆发出自身无限的潜力。 归海翊鸿只靠躲避,无法成功躲过所有的暗器。 月牙儿弯钩的印记出现在了他的手背上和脖颈上。 暗器沾染的毒液,很快就渗入他的皮肤,半个胳膊在一瞬间发黑。 郁尘晚见情形不对,迅速地召唤出灵剑枫林晚,正欲冲破雷劫,加入两人的战斗中。 然而,归海翊鸿却咬牙仰起头,目眦欲裂地看向他,怒吼之声排山倒海般。 “尘晚,听为师的话,不要分心。不要管为师的安危了,历劫飞升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字字清晰入耳,归海翊鸿几乎是耗费了所有灵力,刹那间周身数道灵脉断裂。 话音刚落,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处溢出来。 苍鹤龄沉默地看着他。 归海翊鸿却募地笑了起来,那是自嘲的笑容。 “当年你闭关时,薛恒竟多次找上来说你对他做的种种坏事,却没有一个人信,只当他是在疯言疯语。如今看来,原来我们全错了,只有他的话是真的,我们全被你蒙在鼓里,被你玩弄于鼓掌间……” “而我竟在这样的人底下修道,还为你说话,号召所有仙星派的弟子要崇敬你,真是何其讽刺!何其讽刺啊!” 苍鹤龄神色微微一变,或许归海翊鸿的这番话对他有所触动,又或许因为归海翊鸿此人对他来讲是特殊的。 但很快,他便收起那些莫须有的悲伤,转而露出了他的真容般。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翊鸿,若你今日不出现的话,兴许还能保住性命,毕竟我从未想过要杀了你。” 归海翊鸿收了笑容,他深深地看着那位他好像根本不认识的苍鹤龄。 潇洒地豁出去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想过要活命了。” 语毕,归海翊鸿怀着必死的意志撞向了囚塔…… … 临清寒跟着薛恒竟和封戾不知花了多久,破解了机关,从里边走了出来。 尽管薛恒竟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熟悉里边的地形。 但历经数百年,记忆偏差,外加苍鹤龄这几百年也不是闭关睡大觉。 这灵山机关牢之中多了不少机关和暗道,好在他们三人各有长处,合力起来,竟顺利地化解,无人受伤。 囚塔早已不在灵山的武器阁中。 那只是诱导他的一个幌子罢了。 直到那一刻,临清寒总算确定了,原来苍鹤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去。 薛恒竟不费吹飞之力便打开了灵山武器阁的石门。 推开的一瞬,一阵强风灌入。 临清寒抬起衣袖挡住了卷起的沙尘。 待他放下手臂下,映入眼帘的是如墨汁渲染过的天色,团团愁云间,无数道蓝白色的电光流窜着。 一瞬间,心里头涌出了十分不详的预感。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薛恒竟和封戾也伫立不动,安静地观着天色。 “雷劫已过。” 许久,薛恒竟轻飘飘地说了一声。 临清寒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道:“薛前辈,你是说……你是说我大师兄,他已经历劫飞升了?” 薛恒竟瞥了他一眼,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雷劫是经历了,至于是否飞升了这我就不知晓了。” 话音刚落,好像有什么声音原是断断续续,紧接着又齐齐整整。 以排山倒海之势,声浪几乎是一浪盖过一浪涌向他们。 “铲除万煞盟,为师父报仇!” “杀了老魔尊,为师父报仇!” …… 齐整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仙星派。 临清寒听见了,封戾和薛恒竟自己也听见了。 他愣怔一会儿,又将视线缓缓地转向身旁二人。 “为师父报仇?难道我的师父他……他死了吗?” 短短数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临清寒简直不敢相信仙星派几乎变了天。 他进这灵山武器阁之前,师父归海翊鸿还活着。 而老魔尊封戾跟他待了好几日,肯定没有杀了归海翊鸿的机会。 至于万煞盟,这些都令临清寒一时之间百思不得其解。 封戾则轻蹙眉头,看了一眼薛恒竟,不喜不怒问道:“苍鹤龄这嫁祸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但为什么他不同弟子们说起你,偏偏说是我杀的?”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不敢提到我罢了。”薛恒竟的语气也听不出喜怒,对着他们说道:“走吧。” 语毕,他如一阵烟般消失在了临清寒的跟前。 临清寒呆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又偏过头看向封戾。 封戾朝他耸耸肩,神色莫测。 下一瞬,临清寒便被他抓住臂膀一同消失在灵山武器阁之前。 … 血色尽失,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的苍鹤龄坐在仙星派比斗场的高台之上。 他垂着头,单手抵在额间出。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他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穆锦容站在这仙台之上主持大局,楼落景站他们一旁的角落处,神色难辨。 他既不是仙星派的弟子,却和仙星派的弟子们一眼有一样的仇恨。 而临清寒正在不远的山角处看着这一幕。 好不容易,他们三人才从那座布满机关的灵山走了出来。 封戾带着他来到这一隅,正巧碰到了赶来仙星派的忘无凝。 忘无凝看向他身后二人时,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临清寒冷静之后,将这几日的经历娓娓道来。 “你是说——”忘无凝望着远处仙台上扶额的苍鹤龄,将信将疑道:“你的师尊才是杀了你师父的人?” 临清寒未亲眼所见,他没直接回答,话锋一转:“总之,老魔尊和薛前辈两人绝非是杀了我师父的人。至于那万煞盟——” “万煞盟就更不可能了!”薛恒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纷纷看向他。 薛恒竟的半面具银光闪闪,声音听不出波澜道:“万煞盟的盟主正是苍老贼子。” 三界异口同声:“什么?!” 临清寒从薛恒竟所讲之事中,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 总算能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仙星派内遭受万煞盟的暗器所伤。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一切都说得通。 忘无凝无疑也不敢置信苍鹤龄竟暗中操控着整个三界。 而从忘无凝的口中,临清寒几人方得知,他们困在灵山机关牢的几日,这三界的变化之快。 郁尘晚经历了三日雷劫,终是飞升成仙,却消失了踪迹。 整个三界人人几乎都知晓了万煞盟连同劳魔尊封戾和薛恒竟,曾要破坏郁尘晚飞升之事。 正巧被仙星派的苍鹤龄和归海翊鸿发现,阻止了。 但不幸的是,归海翊鸿在殊死搏斗中战败而亡,而苍鹤龄则身受重伤…… 几人都是知晓真相之人,面面相觑。 再看向那仙台上的苍鹤龄之时,正巧对方也抬起头,朝他们这方向看过来。 明明相隔甚远,但那一刻,他们仿佛感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宛如利刃朝他们射过来。 按临清寒所知的原本剧情,郁尘晚飞升之后,会留在仙星派。 苍鹤龄是在那个时候才出关,三界许多门派前来仙星派道贺。 如今苍鹤龄成了最大恶人,而郁尘晚不知所踪。 大师兄会去哪儿呢? 会不会直接堕入魔道? 临清寒有种不详的预感。
被关数日,临清寒无时无刻地想念着郁尘晚。 大师兄呢? 会不会同他一样。 哪怕在历劫之时有那么一瞬之间会想到他。 一想到郁尘晚历劫飞升之时,他不在现场,也不能亲眼见证。 临清寒心中留下了遗憾。 “苍老贼真够贼的。”薛恒竟悠悠叹道。 封戾则笑了,感慨道:“我倒真没想到,有一日会同仙星派为敌。” 这两人说完,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临清寒的身上。 临清寒被两道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忽感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道:“等等,你们二人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这里除了你是仙星派之外,还有谁是仙星派的吗?”封戾展露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至于我们这几人呢,你也知晓都不是什么善茬,是吧?小美人。” 临清寒一听到这个称谓,鸡皮疙瘩都起了。 闻言,更是控诉道:“我们可是同甘共苦过的!而且,你们该不会以为用我的性命就能要挟到师尊吧?我可是弃子!差点被害死在机关牢里的……” 旁观这一切的忘无凝摇摇头道:“唉,你果然还是没有变呢。” 封戾“啧”了一声:“忘掌门比你聪明多了。” 随即收起了那漫不经心的笑意,神情肃然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同老薛去会会苍老头儿。” 临清寒:“?” 116 “苍老贼子,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老样子。” 薛恒竟的声音响彻上空:“整个仙星派的弟子全被你骗得团团转。” 苍鹤龄闻声抬头,与薛恒竟目光相接。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训练场的仙星派弟子先是一愣,目光呆滞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两人。 他们自然不识得这二人。 但几乎一瞬之间,他们又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 一袭红衣艳丽之人,定是传闻中的老魔尊封戾。 而那戴着半面具,剩下诡异半脸的人则是薛恒竟。 “是他们二人!” “为师父报仇!!” 霎时间,天地之间只余留下此起彼伏的怒吼声。 穆锦容也防备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他唤出了自己的灵剑。 灵剑指着他们,声音因激动而轻颤地质问道:“薛前辈,封前辈,你们——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杀了师父?” 薛恒竟仍是眼都不眨地死盯着苍鹤龄。 他已经忘记这段仇恨持续的具体时长。 好像无论过了多久,只要一提到苍鹤龄,他便无法控制那股恨意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苍鹤龄也沉默地与他对视,随即又危险地微眯着眼睛。 面对这箭弩拔张,大战几乎一触即发的场面,封戾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他从容地看了眼薛恒竟,又看了看苍鹤龄。 末了,将视线落在了愤怒的穆锦容身上。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穆锦容,你想不想知晓你的师父归海翊鸿,究竟是被谁给杀了?” “谁”字,封戾加重了语气。 穆锦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是你们!” 封戾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讥诮地反问道::“哦,那你可是亲眼看到?” 面对封戾这个问题,穆锦容一时哑然。 他没有在场,等他赶到听澜意时,师父已经死了,大师兄紧闭着眼正在承受着雷劫。 场面一度混乱,师尊苍鹤龄被万煞盟的人受伤,伤人者瞧见他赶来时,转身不知带走了什么,匆匆离去。 他本想追那人,却被师尊叫住了。 紧接着,九重雷落下,天地之下煞白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大师兄不见了。 那个伤人者更是不见踪迹。 穆锦容毫无头绪,只能先去救师尊苍鹤龄。 后来,便在苍鹤龄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训练场的弟子都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话。 穆锦容一时之间答不上来,他从小到大的教育便是诚实,是个实话实说的人。 以至于这种问题他做不到反驳。 苍鹤龄缓缓地将视线投向封戾那。 封戾很明显地感到一阵压迫感。 然而他并不畏惧,同苍鹤龄沉默地对视着。 少顷,便听到苍鹤龄说道:“老魔尊,许久不见,你同当年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总是喜欢花言巧语,颠倒是非。” 他摇摇头,一副为如今的封戾感到惋惜的神情道:“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手底下的人搞得这般狼狈不堪,这些年总是躲躲藏藏,很不好受吧?” 这话简直是在封戾的死穴之上捅刀子。 任凭封戾城府在深,也终究抵挡不住这话。 “苍——” 他刚要开口,薛恒竟却拦住了他,挡在他的前面。 另一只空着的手托起白玉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