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自然,语气温和,看不出丝毫破绽。
纪宸阳藏在被子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轻声道:“爹,你爱我吗?”
纪鹏云乐了,“傻孩子,这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为了你爹愿意做任何事。”
纪宸阳闭上眼,疲惫的说:“爹,我累了。”
“对对,你身体还未好,是要多休息,快躺下。”
纪鹏云小心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连关门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待他走后,纪宸阳双目无神的睁大双眼,然后突然翻身落地,死死得盯着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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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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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吸急促,双目发红,闭上眼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猛地将自己的床板一把掀开,里面赫然是一个暗室的入口!
纪宸阳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血液僵硬,浑身发冷。
他喘着粗气跪倒在床边,愣愣的看着这个洞口发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的自己衣领,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想冲出去与他爹当面对质。
他想知道他这些年能够活下来是否真的是在践踏他人的鲜血!他想知道他爹是否真的抓了陆安和!
他还想知道他爹究竟背着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却在即将拉开房门的那一秒他停住了。
他想到了洛元洲一个时辰前跟他说的话。
——“你若敢透漏一丝一毫我便灭了你流云门满门。”
纪宸阳攥紧双拳,死死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一步一步的走到那个暗室洞口,从怀中拿出洛元洲走之前留给他的信物。
然后纵身一跃。
洛元洲错了,他根本不需要半天的时间。
因为他爹若是想藏人,只有可能藏在他的房间,整个流云门没有哪个地方会比他的房间防护的更好。
但他还是不相信他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他要亲自去看看。
只有亲眼在这里看到陆安和,他才会死心。
——
暗牢。
陆安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滚在地上,而容锦用毯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睡得正香。
陆安和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但容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轻巧的躲过,然后继续睡。
陆安和气笑了,一把掀开的毯子,“我说容大楼主,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容锦被迫睁开眼,不耐烦的说:“着什么急,最多一天,他们就会找到我们。”
洛元洲能一统灵魔两界靠的可不只是蛮力,他能想到的那人不可能想不到,现在应该正在找合适的方法把他们救出来。
“可是纪鹏云今晚就要取我们灵根了。”
“哦。”容锦一脸的冷漠:“那我们就全都玩完儿呗。”
陆安和:“......”不,他可不想再死一次。
容锦正要重新躺下,突然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闭上眼静静听了一会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看来,你我命不该绝。有人来了。”
陆安和紧张的问:“是谁?纪鹏云吗?”
“不。”容锦饶有兴趣的说:“我猜是纪宸阳。”
陆安和愣了,但下一秒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纪宸阳的侧影重合在了一起。
容锦挑了挑眉,“看,我猜的没错吧。”
他悠闲的拖着毯子在墙角坐下准备看戏,陆安和则是跟走过来的纪宸阳呆呆的两两相望。
在看到陆安和的那一瞬间纪宸阳就知道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洛元洲说的是真的!
他爹真的是一个丧尽天良的魔头!
他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明亮的双眸也黯淡了,嘴唇动了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宸阳!”
入口传来纪鹏云焦急的大喊,纪宸阳一个激灵,愣愣的看着他爹走过来。
纪鹏云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的扶起他,轻声斥责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快跟我回去。”
纪宸阳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而且这个梦非常的割裂,一面是从小宠爱自己的父亲,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纪鹏云小心翼翼的搀着他往前走,“你身体还没好,跟爹回去歇着。”
纪宸阳呆呆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的问:“爹,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纪鹏云朝后看了眼,转过他的身体,一脸冷静的说:“宸儿你别管这么多,养好身体最重要,这些爹会来处理。”
纪宸阳呼吸急促,手指微微弯曲痉挛,突然发了疯般大吼道:“爹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宸儿!”纪鹏云厉声道:“你不要管那么多,爹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说完看到纪宸阳害怕的眼神,他声音又软了下来,哄道:“宸儿乖,我们回去休息,不要管这些了好不好?”
纪宸阳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不停摇头:“不,不,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
纪鹏云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冷静下来,“宸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爹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先跟爹回去好吗?”
纪宸阳一把推开他,看他的眼神非常陌生,纪鹏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宸儿你要干什么?”
纪宸阳一脸绝望的看着他:“爹,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
他闭上眼,然后狠心捏碎了手中的令牌。
“不——”
——
流云门住所。
万鸿羽焦虑的转来转去,一个时辰之后,他受不了了,问:“你怎么能肯定纪宸阳愿意帮我们这个忙?那可是从小溺爱他的亲爹!”
洛元洲绷着脸,声音冷静:“他会帮的。”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得知师兄失踪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如万箭穿心般煎熬,以他的实力他大可以将直接流云门毁了,但师兄还在他们手上,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耐心等待消息。
白嘉佑在旁边跟着说:“我也认为他会帮。”
万鸿羽离开玄玉宗太久,与纪宸阳的交集也不多,会担心很正常。
他与纪宸阳相交百年,虽然算不上挚友,甚至相看两相厌,但他还是相信他绝不会助纣为虐。
纪宸阳骄傲张扬,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才得以延续,这样的打击足以击溃他心底最深的那道防线。
即便做出这一切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绝不会接受。
万鸿羽心中着急,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一直紧握在洛元洲手中的令牌——碎了。
他猛地站起身,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容锦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好戏,他怼了下陆安和的胳膊,问:“欸,你说洛元洲什么时候会来,我猜十个数。”
说完他就就开始慢吞吞的数:“1,2,3......”
陆安和皱了皱眉,担心的说:“宸阳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容锦停下数数的声音,静默了一秒,道:“自作孽不可活。”然后继续数:“7,8,9......”
“......10。”
数到十时,他弯了下嘴角,“来了。”
几乎在容锦话音落下的瞬间,恐怖的威压立即笼罩整个暗牢,但却小心的避开了陆安和两人,没有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下一秒洛元洲就出现在了陆安和面前,先是暴力拆除了牢门,然后紧紧抱住他。
“......师兄,我找到你了。”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陆安和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师兄没事。”
洛元洲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陆安和,在看到他手臂上的擦伤时眼中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师兄......”
陆安和遮住不让他看,“一点皮肉伤而已,没事的。”
洛元洲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陆安和连忙拦住他, “你干什么?!”
洛元洲没有回答,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那滴血慢慢往上升,最后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法阵,然后从陆安和的眉心打入,融入了他的体内。
陆安和捂住自己的额头,惊疑不定的问:“你做了什么?”
他倒不是怀疑洛元洲会害他,而是怕他又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
洛元洲眼神温柔的说:“一个简单的血契罢了,师兄不用担心。”
血契?!
陆安和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你疯了?!”
血契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契约,被绑定的两人不管距离多远都会有感应,而且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也会随之消散,是比道侣之誓还要坚固的誓言。
但刚刚洛元洲只用了他的血!
这代表如果他死了洛元洲也一定会死,但若是洛元洲死了他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陆安和慌乱的抓住他的手:“这个怎么解?你快解开它!”
洛元洲笑着摇摇头,感受到自己与师兄的那一丝羁绊,他笑意更浓了:“师兄,我接受不了你再出什么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陆安和呆愣愣的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锦朝他们瞥了一眼,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我说,能不能先将这些事解决了再你侬我侬啊。”
被他的话惊醒,陆安和扭头朝牢笼外看去。
白嘉佑和万鸿羽以及江映雪和宁绮舒姗姗来迟,呈包围之势将纪鹏云团团围住。
纪鹏云环视一周,心中清楚大势已去,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背叛了他!
纪宸阳沉默的走到他面前,想将他扶起来,纪鹏云甩开他的手,平生第一次对他大吼:“我是你亲爹!你竟联合外人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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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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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宸阳怔怔的看着他:“就因为你是我爹我才必须这么做,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我没有错!”纪鹏云语气凶狠:“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你活下去!”
纪宸阳不停的摇头:“我不懂。爹,我真的不懂,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还想杀了安和和容锦,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病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
“你不懂?”纪鹏云哈哈大笑,“你当然不懂!你,你!还有你们所有人!”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指过去,最后停留在洛元洲身上,“都不懂是吗?”
他冷笑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与玥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爱她至深,但偏偏在我们婚后不久大陆陷入了混战,都是因为你那对私奔的父母!灵魔相恋令人不齿!”
“她身为流云门少门主,即便怀有身孕也不得不上阵杀敌,那场大战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就连她,也在最后的决战中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可她还怀有我们的孩子!”
他怒道:“被迫卷入这场大战,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她昏迷不醒,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冰封,但我能感受她在请求我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我怎么可能答应,生了她就会死!”
“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永久的冰封下去,要么解除封印生下孩子后死去。她想要醒过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已经不受我控制,我没有办法,只好忍痛解除了她的封印。”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那段时间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冰冷:“重伤不仅夺去了她的生命,还让宸儿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我翻遍了医术古籍才知道宸儿得的是什么病,这种病像诅咒一样附在他的身上,每隔百年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第三次会直接要了他的命。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用新鲜剖下的灵根滋养他,天赋越好效果越好。”
“百年前我看中你们玄玉宗的那个变异冰灵根,所以联合魔族人在郊外将他击杀,本以为可以剖下他的灵根,谁知那个蠢货闹得动静太大,让我找不到机会下手只好作罢,勉强杀了一些弟子让宸儿能够维持正常。”
“但那只是第一次,此后只会越来越严重,他第二次发作的时候直接陷入了昏迷,若我找不到能根治他的方法,第三次他就会直接没命。”
他看向笼子里的陆安和,微微一笑:“就在这时,你出现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天灵根,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弟子,只要我儿换上你的灵根,他就能永久健康的活下去,多么的诱人,我怎能不心动!”
“但是你们毁了这一切,都是你们!”
他狠狠的瞪着洛元洲:“你告诉我!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罪魁祸首应该是你的父母!”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他发狂,被这样的事实惊的说不出话。
洛元洲将陆安和挡在身后,直视他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怨恨我的父母,大可以找我报仇,为什么要伤害我师兄!”
“笑话!”纪鹏云冷冷的说:“我若是能杀了你你早死一百遍了!”
“善哉善哉。”江映雪缓缓走出来,道:“灵魔大战时洛宗主都还未出生,这笔账又怎能算在他头上?更何况当年的恩怨早已算不清了,你失去了妻子,那他自小失去父母又该去找谁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