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坚韧执着的神明、哪怕是在战斗当中被狠狠击伤在地上，也不会喊一声痛。
　　在这一刻，他的嗓子里却忽然挤出几分低泣，连说话都串不成完整的句子。
　　清冷高贵者放荡，足以让每个对他心存觊觎和邪念的人发疯。
　　“不行呀，成为您的神使，听从您的吩咐甚至是供您驱使，只是一点亲吻的酬劳可不够。”
　　“而且，之前再痛您都可以忍住，这样一点轻微的难受应该不算什么吧。”
　　一口一个您，看起来多么敬重自己的样子，如果他的手没有那么不老实，舌头没舔不该舔的地方，甚至腰下的速度降低了的话，说出来的话看起来就更加令人信服一点。
　　木木野从来没有觉得夜晚会这么漫长过，妖怪什么的，本来就是一种相当可怕的生物。
　　他们精力旺盛、持久度和兴趣是人类所难以想象的。
　　要不是自己这次的身份是神明……
　　木木野撑着脑袋，真是太可怕了。甚至是到了最后，他还必须要吃几颗桃丹，否则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
　　才刚过一天，小废物就开始忧心以后的生活了。
　　要是一次两次这样还好说，多了他真的会吃不消。
　　不过要是能够利用这方面来迫害对方，好像也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想法，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
　　蜜里调油的日子过起来是挺不错的，就是有些废腰。
　　小废物默默选择了在大晚上的时候跟恶罗王谈心，实在是每天都像这样不节制的话，他就真的要废掉了啊。
　　谈话的地点绝对不能选择在被窝里头，一定要找一个清新脱俗的环境，让人能感觉到平心静气脑子里最好也不会出现多余的想法。
　　所以坐在桃花树旁边的走廊上就很合适，最好把时间拖到即将入睡的时间，就可以完美地避开某些不想干的事啦。
　　恶罗王假装不知道他的想法，慢慢悠悠地坐在了神明的身边。
　　木木野首先挑起话题：“你好像……最近变得很老实，也很听话呢。”
　　“哦，是呀，因为生命是小野很重视的东西，邪恶是你最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也会学着去重视你在乎的事情。”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突然就表现得理智而温柔。
　　木木野眼睛里有明显的诧异，莫名其妙就被大妖温和地对待了，好像自己并不是只被赋予了护卫别人的职责，还有被别人呵护的可能。
　　“这样……的吗。谢谢你，恶罗王。”
　　神明缺少面部神经的脸上倏地多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很轻，却足够让恶罗王捕捉得一清二楚。
　　那么冷漠的人，为自己产生惊心动魄的变化。
　　恶罗王轻咳一声，挪开了视线，开始死死盯着天空看。
　　如果木木野这时候愿意分他一丝目光，把眼神放在对方身上的话，就会发现火红头发的男人眼睛虚无、瞳孔没有聚焦，脸颊也红了一片。
　　现在这种时候好像说再多的话都是徒劳，一神一妖的发丝被清风吹拂着，他们双手向后撑在走廊上，安静宁和地看着天边突然出现的流星。
　　木木野突然出声提醒：“可以许愿的吧。”
　　这种话其实不应该出现在冷冽的神明口中，他的身边少风花雪月，多战斗杀伐，永远都是肃杀危险的。
　　不过不妨碍恶罗王听了这些话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那我，想和主、人永远都在一起。”主人这个词咬字极重。
　　木木野那句“说出来可能就不灵了”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快的啊，那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扫大妖的兴好了。
　　不过，对方多半是知道了他暗戳戳的逃避小心思，但是，没有想象中的调侃和嬉笑。
　　对方也只是静谧淡然地跟他待在一起，恬静安详地看着从黑色天幕上一闪而逝过的流星，金黄的瞳孔里倒映着粉嫩的桃花雨瓣和明亮的星子。
　　所以，这家伙也并不是不会为别人考虑啊，只是看对方值不值得他这样做而已。
　　脑海中突然就多了这个想法，小废物内心莫名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他看着从眼前飞速闪过的流星，在心底也悄然许下自己的愿望——这样就很好了，希望……他们能够维持现状。
　　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就算人们再怎么期待万事顺遂，命运也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轮转，哪怕神明也无法逃脱。
　　恶罗王这只大妖到底是高傲的，他习惯了随心所欲无人置喙，性格嚣张，所以也无需和任何人解释，更会直接选择相信自己判断的一切。
　　他很容易因为自己傲慢的性格而被利用，并且还不自知。
　　当人类的军队互相攻伐、混战汇报到他这儿之时，大妖干脆将这件事情给隐瞒了下来——他不希望神明因为这件事情再增添烦恼。
　　自古大战就多痛苦、绝望和怨愤，这种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就很容易凝聚起一股剧烈深沉的怨气，滋生邪恶黑暗的生物。
　　“啊，真烦。人类真是一群贪婪且欲望无穷无尽的生物，就不能安分一点吗？”恶罗王语气不爽地抱怨着。
　　神明极有可能会在人类激烈的战斗时，因为过多的妖怪邪祟而忙得脚不沾地，他黏在对方身边就会显得一点都不善解人意，更有可能被那只死猴子嘲笑是麻烦的存在。
　　恶罗王郁闷托腮，暴烈烦躁的情绪陡然升起，真想把那群人类都给杀个一干二净，别来给他们没事找事。
　　下属这时候当然会为上司排忧解难了，他望着恶罗王皱起的眉头，挺身而出：“您应该替神明提前把那些问题给解决掉，正好您是他的神使，为对方做这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恶罗王目移，是这样么？
　　“几乎所有神使都是这样的，您甚至还能在事情解决之后才告诉那位大人，他一定会很惊喜的。”
　　恶罗王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
　　那只妖被奖励之后眼睛更亮了，兴致勃勃地给恶罗王出了好几个主意。
　　有时候殷勤过分的蠢材比敌人还要危险。*
　　可惜现在的恶罗王没有吃过亏，还不清楚这个道理。
　　等他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后，再悔恨也已经晚了。
　　计谋已经定下，恶罗王也是个风风火火、不乐意等待的性格，“既然这样，那我们事不宜迟，赶紧去吧。”
　　……
　　木木野在得知事情全貌后，恶罗王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
　　胡犼刚说完就噤了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神明这么失态的模样——手上的茶杯被打碎在地上，莹亮的淡绿茶汤更是泼了一桌。
　　这位神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对方，是说恶罗王只不过是装乖装着装着就暴露了他恶劣的坏脾气而已，他本来就是危险到至极的大妖，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吗？
　　可那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绝对不可能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得通，并且洗刷掉罪名的。
　　小猴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您的错。”
　　“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正直冷静的神明会说出这样不理智的话。
　　“你是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吗？亦或者说是……偏袒他。”
　　当驱鬼驱神的神明有了一己之私，他还能执起正义的制裁之剑吗。
　　注意到神使眼神里的失望和惊讶，木木野抿紧了唇：“我会去调查这件事。”
　　“哪怕恶罗王真的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身为他的神明，我也应该和他一起赎罪。”
　　胡犼多想质问他一句，那么我呢。
　　不过，也许以神明的性格，他面对这样状况对方也会挺身而出也说不定呢。
　　萧瑟冷清的氛围中，连两位式神都感受到了奇怪的窒息感。
　　胡犼笑容苦涩，“好……”
　　木木野眉头紧皱，急匆匆地从神社走出去，就碰上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大国主笑吟吟地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神明，脸上都没有任何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小废物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而他的预料并没有错，从四面八方都聚集了不少神明，或笑或皱眉或严肃地看着他。
　　——像是某种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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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交战的地方，恶罗王堂而皇之地坐在本来应该是大公镇守的地方，一颗月代头的脑袋死不瞑目地盯着他看。
　　屠杀的人太多，导致现在满天的腥风血雨，恶罗王有种奇奇怪怪的心虚。
　　他明明是在干好事啊，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多了一种会被拧着耳朵破口大骂的感觉。
　　肯定是太久没杀人了，手都有些生疏。


第162章 神明与妖怪13
　　又不是干了什么出格的坏事，他能遇上什么事呢？
　　恶罗王傲慢到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这件事的所有经过，完全把师傅的教诲束之高阁。
　　天空中的细雨斜斜横飞，一如第一次恶罗王为神明怦然心动、无比想要占有对方的时刻。
　　他莫名心情很好，这样喜悦的心情在见到神明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但很快他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青年神明黑色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柔情温和，满是冷冽的肃杀，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打入深渊。
　　“主……”
　　恶罗王迅速后退闪避，幸好他反应快，不然都躲不开突如其来的刀光。
　　那柄剑直直地朝着自己砍过来，锋利到将他座下的椅子横腰拦斩，咔咔几声碎成了两半。
　　——这是完全下死手的不留情面打法，他的神明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
　　恶罗王金黄的瞳孔震颤，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神明的眼中有痛苦、挣扎，最后都化归于死寂的平静。
　　这一次他手持利剑，看待恶罗王再也不是往日中亲昵缠绵的情人，而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木木野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众多神明的控制下，就算是大国主也难以反抗吧，所以他最后才失去了神智，不得不亲手准备把恶罗王封印。
　　显然他还没有忘了任务，自己就是要迫害反派啊，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对方只是被封印，和那些被屠戮的无辜生命比起来，结局都算是好得多。
　　兴许，大妖也算是对从他手刃屠戮生命起就一直在无恶不作而赎罪吧。
　　木木野心情也很凝重，可惜这时候用什么理由都不对，他的借口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屠刀挥向恶罗王的事实。
　　已经注定走到这一步了，不迫害完对方简直就是在说笑。
　　他们的结合从来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剑刃指向对方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神明缩身举剑飞速攻来，恶罗王只躲避但不敢反击——敢出手打老婆的人是嫌日子过得太美满了吗？
　　他不知道木木野为什么突然对他出手，“笨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在……”
　　木木野出口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杀了许多人？包括那些兵士、包括大公。”
　　恶罗王确实说不出否认的话，他点点头，正要积极主动地解释。
　　“那些大公武士手底下的士兵即将对村民挥起屠刀，我也只不过是保护那些无辜的人而已”，他想说的是这个。
　　反正，亲手被他斩杀的人灵魂会早一点进入黄泉，也不会再停留人间饱受痛苦，更不会因此产生邪恶的妖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但是已经解释不出来了，对上神明冷漠森然的目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喉咙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般干涩酸胀。
　　冷淡至极的目光就像是在告诉他，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是应该受到谴责并且被制裁的。
　　不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恶罗王对木木野是不设防的，他信任神明，知道自己就算是做错了事，也应该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赎罪。
　　因此当剑刺破他的胸膛，血腥黏稠的鲜红液体如柱似的喷溅而出，刺目得能将那双动人的黑色眼珠给完全染红。
　　那双金黄似冷血动物的竖瞳里满是不可置信，熟悉可怜的柔顺情绪在一点一点地破碎，那应该对世界重新看待的希望彻底湮灭后的绝望。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能认真地听完我的解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即将被救赎的时候遭受惨烈的背叛式重创，他凭什么后来还要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啊。
　　恶罗王的身体最后被投入黄泉，灵魂则是放逐于雪山的巨石之间。
　　那里真的好冷，满眼都是黑暗。
　　第一年，恶罗王几乎是麻木地想着：木木野，你最好快点放老子出来，一年的反省时间已经足够了。
　　第五年，他飘在石头上卖惨式地念叨：笨蛋啊，这里面好黑好冷，要是再不让他出去，神明就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寡夫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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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年之后，他的神志几乎都不太清明了，没有人会跟他说话，也缺少打发时间的娱乐挥动。
　　他再也不抱任何木木野会过来救自己出去的想法，大妖的心里逐渐滋生出恨意。
　　几百年之后，他内心完全被仇恨填满，并且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拿到自己的身体，让青年神明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几乎数不清多少日夜的痛苦领悟，真实的、深刻入骨的窒息疼痛比所有的威胁给恶罗王的教训都要难忘。也只有靠着这浓烈的恨意，他才能从几乎感受不到的时光流逝里面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