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雾仁不自觉松开了双手，神情怔愣，意识早就被纷杂的想法给淹没。
　　瑞希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下手要不要那么狠嘛，还有你一个人类刚使用完时回香炉就能动弹了，这是不是太不科学了啊！”
　　……
　　毛利雾仁仍旧在深思，他已经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之前已经查过了无数的古籍资料，知道使用时回香炉是他唯一的出路了，但是这条路的阻碍太大。
　　如果是他自己原本的身体，应该就可以不用顾忌时回香炉的使用限制，就算是穿梭几百次也无所谓。
　　但原本的身体被那群该死的神明投入黄泉之中，那里还派有专门的神明守护着，单凭人类的躯体根本无法闯入，哪怕是动用阴谋诡计都不容易。
　　只有等神明去出云参加神议时，黄泉守卫松懈后他才能趁虚而入。
　　可是，还有几个月才是一年一度的神议，他现在心如刀绞，根本没有办法平静地等待出云神议的到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好事总是轮不到我？！那为什么最后还要让我知道事情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呢，你可真是狠心啊，我宁愿自己一无所知，我宁愿自己对你怀揣着满腔的恨意。”
　　“总是擅自、做决定的家伙。”
　　原来在被仇恨掩盖住的内里，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的心脏，被彻底划开，血淋淋的握在手中，痛得要死。
　　好难描述这种感情，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窒息感太强烈，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雾仁大人，不如去那位神明的神社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方法呢？”
　　一直充当着气氛组，安安静静的纹次郎突然提出这个主意。他的狐狸面具咧嘴笑着，古怪又给人某种诡异的安慰。
　　…………
　　荒草丛生、破败腐朽，像是缺少人清理打扫。因为没有神明的守卫，四周都笼罩着一层黑红阴森的瘴气。
　　一眼看过去不像是威严圣洁的神社，反倒像是鬼怪聚集的窝点。
　　不要说跟几百年前鼎盛的时候相比了，就是几十年前的神社都要比现在的状态好得多。
　　自打踏进其中，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响个不听，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毛利雾仁眼前一窜而过。
　　他冷着脸把装神弄鬼的家伙抓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在神明的地盘随意对待，是不是过于嚣张了。
　　毛利雾仁自己都不知道，几百年的仇恨和误会在渐渐消磨，随之涌上来的某种更加特殊的、让他悲伤难过的情绪。
　　木木野的两只式神和毛利雾仁面面相觑，对方笑得很尴尬：“哈、哈，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总觉得你很熟悉的样子。”
　　毛利雾仁眉头拧得死紧：“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弄成了这幅鬼样。”
　　原本意气风发的两只式神蔫答答的，短翘的黑发里面还插了几根枯草和树叶，看起来就像是荒野中的野人。
　　“你对我们好熟悉啊。”
　　“没办法嘛，因为我们失去了神明，神使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你也看到了，周围全是瘴气，普通人退避三舍，既不能打扫，也无法受到供奉，所以只能这样了。”
　　两只式神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一口气说个不停。
　　毛利雾仁越听心里越沉，看来问这两个式神是没用了，它们也是一无所知，甚至因为被保护得过好，所以性格单蠢又痴傻。
　　一根糖都能骗出去。
　　他腥红的血眸里流转着淡淡的红光，突然想到了回到几十年前木木野说的话。
　　“我这次来神社，是想知道几百年前神明木木野封印恶罗王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全部经过吗？”
　　两只式神一只手拿一个毛利亚子做的大福点心，还有菊一和纹次郎哄它们高兴，听到毛利雾仁的话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居然……是这样的吗。”
　　毛利雾仁神情恍惚涣散，他从木木野的式神口中得知——
　　神明故意改换神格，是因为他亲手杀掉了恶罗王，所以应该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而负责。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关注恶罗王的事情啊？”
　　“其实主人那个时候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所以祂都是无意识地做出符合自己神职的事情，祂也不是故意想要杀死恶罗王的，毕竟他们那个时候已经成婚了，祂一直都是很温柔的神明呢。”
　　——也没有一直都存在着杀死恶罗王的想法，更因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对方还活着，所以没有要来救出对方的行为。
　　真相永远都是赤裸裸的、鲜血淋漓的，就像一根长满了倒刺的荆棘插进肉中，终于能够拔出来的时候，却带出了无数的碎肉和鲜血。
　　毛利雾仁得知这个消息后，更绝望了。
　　他真的害怕自己再次使用时回香炉，也依然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就像瑞希一样，守着空空荡荡的神社，一只妖孤寂地度过几十年之久。
　　永远得不到救赎，永远都在阴暗中生存。
　　那样的话，会让他更想要残忍地对待这个世界。
　　……
　　毛利雾仁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母亲毛利亚子用很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雾仁，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是这种丢了魂的模样，好像是对这个世界忽然就了无生趣。
　　男人幽幽的冷淡红眸瞥过来，回过神之后他就不像之前那么沮丧痛苦了。
　　做出这种姿态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他更应该去翻阅家里的古籍资料，也许是他之前看得不太细致呢。
　　实际上那些书都快被他翻烂了，毛利亚子整理的时候都很吃惊，因为她的孩子并不是很喜欢读书的那块料。
　　“没什么，我要回去看书了。下午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来打扰我。”
　　毛利亚子怔了一下，她很遗憾地说：“这样吗？本来邻居家有个孩子会过来拜访我们的，他最近要上高中了，正在烦恼该去哪所学校，想要拜托我们帮一下忙呢。”
　　毛利雾仁连头都不回：“这种事情你来拿主意就好了，没必要找上我。”
　　“雾仁你……性格一直冷淡下去可不太好。”身为母亲，大概就是免不了关心孩子的唠叨毛病：“你以前还挺喜欢阿野那孩子的，这次看不到你，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失望。”
　　“你说什么？阿野？”毛利雾仁知道很有可能是自己过分敏感了，哪怕是听见了和神明相似的姓名，就忍不住回头询问一下。
　　总是会抱着期待的想法，就算是希望破灭无数次，失望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还是会，再一次升起希冀的想法啊。
　　“他的全名是什么？”
　　毛利亚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欸，居然忘了吗？阿野得多伤心啊。”
　　察觉到了毛利雾仁眉心拧着的隐约不耐，毛利亚子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
　　“那孩子啊，全名是——”
　　“木木野哦。”
　　猩红的瞳孔狠狠一缩，毛利雾仁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难道是他想念神明，所以出现了幻听，哪怕是邻居家的人类小孩名字也会听岔。
　　两只式神脸上也有如出一辙的惊奇，似乎并非他一个人听见了那个名字。


第166章 神明与妖怪17
　　“雾仁记得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哦，那孩子的脾气有点急躁，要是你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对方一定会很生气的。”
　　那位神明会出现所谓急躁的情绪吗？
　　毛利雾仁现在很怀疑，对方也很有可能只是和神明同名同姓的家伙罢了，他只能抱着自己的一点不足为道心思，做出无谓的期待。
　　蔚蓝的天空中，连白云都浸染了淡蓝的光晕。天气晴好，就连阳光也柔和温暖，半点都不刺眼。
　　光是这和前几次阴暗深沉不一样的天气，就足够将内心晦涩消沉的情绪给荡涤干净了。
　　毛利雾仁坐在沙发上时，都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太幼稚可笑了。
　　他抱着那种隐晦的期待的感情，希望来的人会是神明。
　　万一，是对方的转世什么的呢？
　　但怎么可能，木木野当初可是在他面前彻底溃散的，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已经陨落的神明不可能再有转身的机会，对方最多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小孩。
　　他猛地站起身来。
　　“雾仁？”
　　毛利亚子用担忧不解的眼神看着他，桌子上摆放着母亲精心准备的甜点和饮料，是少年人都心怡的那种。
　　看得出来她为了这次的会面做了充足而细致的准备。
　　然而毛利雾仁只扫了一眼就冷淡地收回了视线，“抱歉，我想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雾仁！”毛利亚子的语气稍重，她看得出来对方之前眼中绝对是有期待的，那么这一次为什么会出现逃避的举动。
　　黑发红眸的男人脸上显出不耐的表情，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不冲着普通人类厉声呵斥就算是很给对方面子了。
　　两人僵持中，突然有陌生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他们家是独栋的院子，因为要迎接客人，所以玄关也是敞开的。
　　院前的铁栅栏穿越几百米，正对着客厅一侧的沙发，也就是毛利雾仁侧身站着的地方。
　　“亚子阿姨，在家吗？”
　　是很清朗干净的少年音，声线独特，就像是小提琴舒缓拉过的优美音调。
　　毛利雾仁的手指在轻微颤动，假如神明足够年少时遇见他，声线就会和身后那个少年一模一样了吧。
　　他不敢承认这个事实，但是无比熟悉神明的他又很清楚，自己的想法绝对没错。
　　“是阿野呢，快进来吧，真是招待不周了……”
　　毛利雾仁僵硬缓慢地转过身。
　　母亲毛利亚子的声音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虚幻，仿佛成为另外一个虚假的空间。而只有面前的少年是真实的，身形也缓慢的凝聚在他眼前。
　　那日思夜想，支撑着他度过几百年漫长黑暗和寂寞的脸庞，只不过在现如今变得更加青涩稚嫩许多。熟悉的面无表情的黑发黑眸，冷淡得不可一世的气质。
　　唯有一点不同，就是看他的眼神并不熟稔，仿佛是在打量着许久不见、变得很陌生的邻居哥哥。
　　哦，对了。
　　他现在的身份就是木木野的邻家大哥。
　　想到这一点，他人也不走了，心情更不低落了，早就把之前对毛利亚子说过的话抛在了脑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等着对方进来。
　　天知道自己是怎么压抑克制激动亢奋心情的。
　　他可以笃定对方就是几百年前的神明，但是现在木木野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他不可以轻举妄动。
　　得给老婆留下一个好印象。
　　毛利亚子带着身量纤细，上半身带帽白色卫衣和下半身微微发白牛仔裤的少年走了进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很惊诧：“雾仁，你不是……？”
　　看了看毛利雾仁抬眸的眼神，毛利亚子咽下了即将要说的话。
　　知子莫若母，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给雾仁添麻烦了。
　　总觉得有一双大狗狗看到骨头似的炽热灼烈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要是那道目光有实质的话。
　　木木野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感觉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他顺着感觉望向视线的来源，却只能看到那双苍白冷漠的面容，那双腥红的血瞳也像是寒冰一样漠然，完全不像是能用痴汉眼神看着别人的家伙。
　　那么，是错觉吗？
　　木木野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少年，视力又不差，站在门口远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毛利亚子和毛利雾仁的对峙。
　　结合亚子阿姨惊讶的表情，以及之前家里人跟他说的「雾仁哥最最近很奇怪，变得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了」，所以是在不欢迎他的到来吧。
　　哼，那为什么还要坐在这儿看他啊，是在当猴戏看么？
　　十几岁桀骜不驯的木木野走到了男人面前，满脸不情不愿地说：“雾仁哥，好久不见了。”
　　离得更近，心中的答案就愈发确定了。
　　这就是木木野，是几百年前和他相爱相杀的神明，是招惹完他跟他成婚最后又用一柄剑捅进他身体的家伙。
　　也是他爱恨交织的对象。
　　毛利雾仁复杂的眼神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描述清楚的，少年都被这古怪的目光看得浑身激灵。
　　“雾仁。”毛利亚子出声提醒他。
　　男人最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确实好久不见了，小野。”很正常儒雅的姿态，就连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精心测量过的完美。
　　然而经历过那怪异的打量之后，木木野才不相信这家伙是个什么正常的人呢。
　　但他现在可是在别人家，起码也要表现出基本的礼貌吧。
　　迎着对方晶亮期待的眼神，他低着头，干巴巴地说：“那个，雾仁哥，我想拜托你给我以后要读的高中指出建议，麻烦你了！”
　　毛利雾仁一脸茫然，他又不是真的毛利雾仁，身体里住的其实是文·恶罗王·盲，脸上迷茫的神情比起木木野真是不遑多让。
　　空气沉默了一瞬间。
　　保险起见，他先问道：“小野成绩怎么样？”
　　哦豁，好像趟雷了，望着少年羞愧充血的脸颊，毛利雾仁大概猜中了某个真相——
　　少年的成绩并不是那么如人意，甚至有可能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