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着的小狗大概是休息够了,站起来抖了两下毛,慢吞吞的往街里走了,陈越泱也跟着站起来,先去了薄淙妈妈说卖水饺的那家店,买了两包鲅鱼饺子,然后拎着袋子,犹豫了一会,推开了薄淙家的店门。
薄淙妈妈正站在收银台的小桌子后面记账,听见门铃响了抬起头,很热情的笑着问他买什么。
薄淙家里是百货批发,可以说是什么都有,陈越泱局促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阿姨,我要洗衣液。”
薄淙妈妈应了一声,应该是觉得他看着不像会挑的,自己走到放洗护用品的那里给他挑了一瓶,“你们小孩的衣服用这个味道最好闻了,我儿子洗衣服一直用这个。”
“好,谢谢阿姨。”
“不客气昂,一共四十五。”
陈越泱掏出手机,一边扫钱一边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您儿子是学美术的吗?”
对方有些惊喜,问:“对呀,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他同学吗?”
“不算是,就是一个学校的,放寒假后留校见过,他美术统考考的怎么样?”
陈越泱有些紧张,话都说出来了才想起来薄淙他们根本还没有去考统考,那是高三的事情,他正懊悔着,薄淙妈妈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说:“他们已经考了吗,还是没考,我也不记得了。”
陈越泱愣了一秒,立马摆手说:“没考没考,阿姨,我记错了。”
说完付了钱,拿上洗衣液赶紧离开了。
跑出去没多久,陈越泱就开始后悔去了薄淙家,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礼貌的变态,但是他确实是有东西要买才去的,又不是为了见他,况且也没见到他。
虽然自己现在特别想见到他。
手里的洗衣液很重,陈越泱拐过弯走出人多的地方,放在地上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洗衣液放到后座,然后转到另一边上车。
“薄淙!”
陈越泱的脑门撞在了车门上,咚的一声,他捂着脑袋站直了,抬起头去找声音的来处,是宁梁站在对面路边喊的,被喊的那个人正怀里抱着一堆颜料穿过马路。陈越泱站在路边,只看见他呲着牙笑得特别开心的在自己面前跑过去,大概是抢了宁梁的颜料。
宁梁骂了他一声回去了,薄淙到了对面就不跑了,大步往家走,穿着厚厚羽绒服的背影腿长肩宽,透露出一股单纯的快乐。陈越泱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弯腰钻进了车里。
到家后陈越泱终于觉得有胃口了,去厨房煮了一袋饺子,另一袋放冰箱里明天大年初一早上吃,琴岛都是初一早上要吃饺子的。
吃完后收拾好厨房天快黑了,陈越泱想了想,从储藏室翻出去年爷爷买来剩下的几张窗花,沾了点水贴到客厅的窗户玻璃上,空荡荡的房子里终于有了点年味儿。
春晚要八点才开始,陈越泱把电视打开调好了台让它放着,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没那么冷请,他坐在沙发上,盯着窗户外面发呆,终于不再想这个第一次一个人过的年怎样,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但心里有点忙碌。
忙着想今天下午薄淙看起来怎么那么傻。
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亮起第一朵烟花时,耳边响起欢快的爆炸声,陈越泱笑了笑,心里默默的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然后回头看向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那张五块钱纸币,陈越泱歪了歪头,用手撑着脑袋,笑着说:“新年快乐。”
第23章
开学后学校要给每个班门口做新的宣传栏,班级学生的名字和想要报考的大学都印在上面,老吴在班级群里统计,陈越泱盯着群里刷屏的同学纷纷讨论起半年后的志愿填报,自己却没说话,他想起前两天陈郁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陈郁和苏文言的意思是,陈越泱现在压力大,他们近几年也暂时不在身边,让他考虑考虑要不要出国留学,本硕连读五年,压力小很多,还能待在他们身边。
“那等你们工作结束回国了,我又要一个人在国外是吗?”陈越泱语气冷冷的,“而且爷爷希望我在国内读书,我不想出国,有些事情你们自己幻想可以,但别扯上活在现实里的我。”
陈郁向来拿他是没办法的,也没再提这件事,倒是把陈越泱气的够呛,虽然他没有目标大学,但陈郁要插手他也不想听。
微信私聊里老吴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的目标院校,陈越泱想了想,随便说了一个琴岛附近市的大学,老吴一看就知道是他瞎蒙的,懒得理他,说他给他报。
开学那天宣传栏就已经贴在班级门口的墙上了,长长的,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跟着目标学校,陈越泱站在人群外,两手插着兜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四个字——平江大学。
老吴还是很懂他的。以陈越泱的成绩还能报更好一点的大学,但他想报的专业这个学校是全国拔尖的,陈越泱之前听他提过两次,自己也放在了心上,这阵子情绪不稳定,赌气一般自己懒得提,老吴倒还记得。
路嘉怡看完了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陈越泱旁边,说:“咱俩写的一个大学哎,不过我想报园林设计,怎么样?”
“挺好的,平江园林那么多。”陈越泱看了她一眼,“别的年级也挂上这个了吗?”
路嘉怡转头看他,拿出一张十块钱,“挂上了,你可以去一楼帮我买瓶奶茶然后上来顺便去三楼看看。”
陈越泱十分坦然的点点头,“好,我也想喝。”
教学楼里有个自动售货机,专门卖饮料的,放在一楼教学楼大厅,二楼是高一,三楼是高二,他们高三在最高层四楼,平时课间都懒得去一楼买饮料,但陈越泱常去,经常帮同学带。
三楼二楼都吵吵嚷嚷的,远不如四楼学习任务重,陈越泱飞快的跑下楼,买了两瓶奶茶,然后又飞快的跑上二楼又跑上三楼。
教学楼里有三道楼梯,中楼梯西楼梯和东楼梯,薄淙的班是中楼梯三楼楼梯口正对的那个班,陈越泱的班后门正对着西楼梯,陈越泱从中楼梯跑上去的,刚上三楼就看见了薄淙班那个宣传栏,他们班是美术班,都去画室了,没人,陈越泱便大胆的走了过去,开始仔细的找。
薄淙的姓首字母排名靠前,陈越泱一眼就看见他的名字了,然后目光慢慢往后移,看到了目标大学——平江大学。
陈越泱觉得心里有个弹珠在不停的跳,心跳声吵的他脑袋嗡嗡响,他捏紧了手里的瓶子,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转身跑回了楼上。
预备铃响了,陈越泱踩着铃声跑进班里,把奶茶隔空扔给路嘉怡,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耳鸣,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只剩砰砰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陈越泱慢慢趴到了桌子上,脸冲着窗户,看着窗外枯树上的积雪,忽然觉得那些树枝上已经长出了新芽,正生机勃勃的奔向阳光。
“所以薄淙,是不是不算我一厢情愿,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
“我的头像是八中美术楼下的路灯,我在很多个晚上站在那里等你放学,你从来没发觉过,有个人每晚都会和你走在同一条路上。”
“高三那年的冬天是我过的最冷的冬天,我有好几次想要是你认识我就好了,可能就没有那么难捱,但其实因为你的出现,我的高三比原本要过的生活好了很多,我只是不知足。”
“那个夏天也是最热的夏天,六月对你来说只是最普通的一个月,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我高考前一晚从家跑到学校,看了你放晚自习路上的五分钟,然后我跑到你班里,把你给我的那五块钱夹到了你最不常用的音乐课本里。”
“其实那天晚上,我做好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准备,所以想躲开关于你的一切,因为我觉得喜欢是一件很难维持下去的事情,以后总要忘记,不如忘的快一点,但可能你的出现把我的生活照亮了一些,所有我没办法忘记你。毕竟阳光不会一直出现,但会一直在。”
陈越泱的声音已经哑了,不知道有没有哭,大概是说话太久的原因,从手机里传出来显得格外疲惫,好像是十七岁的陈越泱从记忆长河中跑过来,告诉薄淙这些话的。
薄淙慢慢把打开的窗户关上,身后传来宿舍其他人进门的声音,他的思绪乱飞,此刻好像什么都能让他的注意,到最后还是汇向一处。
他不由得回想起他的高中生活,可是找不到一点有关陈越泱的记忆,他没注意的目光,忽略掉的偶遇,匆匆离开的擦肩而过,画室楼下的路灯,路对面的连廊,慢慢在他脑海里组成一幅名为陈越泱的画。
却依然弥补不上那段空白的记忆。
他动了动僵硬到有些麻木的胳膊,把手机放下又很快举起来,开口的一瞬间大颗眼泪滚落而下,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手用力擦了擦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对面陈越泱好像叹了口气。
“薄淙,我承认我骗过你,做过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事我本来做好了永远不说出口的打算,你现在知道了,我觉得我们先冷静几天吧,你好好想一想。”
陈越泱挂断了电话,从冒着冷风的走廊尽头离开了,慢慢的挪动着僵硬了的腿,往宿舍走。
已经是深夜了,陈越泱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嗓子有点疼,刚开口时他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只能从记忆力随便抓一段出来,把那些事一件一件的告诉薄淙,他很怕中途薄淙会打断他,那样他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说出口的勇气,好再薄淙没有。
这几个月的相处好像做了场梦,陈越泱一瞬间觉得那些画面变得模糊起来,只剩薄淙握着他手说喜欢他的样子还犹如昨天一样清晰,薄淙大概也没有想到,在他说喜欢自己的时候,会为他长达三年的暗恋亲手拉下帷幕。
薄淙的手机摔在了地上,顺势滑了出去,一直到桌子底下,宁梁正在拿明天要穿的衣服,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薄淙正弯下腰去捡手机,在桌子下面,有点靠里,他动作有点慢的弯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去够,就那个姿势趴在地上,过了得有一分钟还没起来。
宁梁有点担心,过去叫他:“薄淙你怎么了?干嘛呢?”
薄淙稍微动了一下,冲宁梁摆摆手,告诉他自己没事不用管他,宁梁还是不放心,看见他用手捂着脸,过了一会拿出了手机,然后站起来给备注是“妈”的号码打过去了视频电话。
“你哭了?”宁梁惊讶的发现薄淙眼睛是肿的,还没来得及问,董佩兰已经接了电话,薄淙转身又去了阳台。
“妈你在忙吗?”
“不忙呀。”董佩兰笑着说,“想我了吗?”
“想了。您帮我去找个东西吧,”薄淙歪了歪手机,怕董佩兰看出他哭过,“就在我房间的书柜下面橱柜里,放着我高中的课本,您帮我找一本高二下学期音乐的课本。”
董佩兰很快就推开了他房间的门,蹲下打开柜门子,“那多难找,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您找就行。”
视频里的画面晃了一会,董佩兰搬出来一摞后才找到薄淙要的书,“这本就是。”
“您翻翻它,看看里面夹东西了吗。”
“我看看,好像还真有。”董佩兰的手机对着书,飞快地翻过去几十页后,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出现了,紧紧夹在书缝里,被压的平整熨贴,有点旧,像等了他很久。
“还有张纸。”董佩兰说着伸手把钱和纸条都拿了出来,纸条很短,上面用铅笔写了行字,已经有些模糊了,董佩兰把镜头对准了纸条,让薄淙自己看。
薄淙转过手机,看着屏幕里那张纸条,低声念出了上面的话。
一寸见方的心里放得下一个人吗?
是十七岁的陈越泱写的,薄淙不知道那时候陈越泱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又或是当做他混乱青春的结尾,像他做好再也见不到薄淙的准备一样,他写下这句话时,也没想过要一个回答。
可薄淙看见了,他看见了就要回答,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姗姗来迟,他仍然要回答。还好陈越泱还在,还好他看到了。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路嘉怡来找薄淙,给他发消息打电话都石沉大海,问到宁梁那去才知道人在画室,一整天都没出来了,他们劝不回来,杨絮也赶不走他。
路嘉怡恨不得从教学楼天台上跳下去,她半夜酒就醒了,然后想起路上对薄淙说的话简直吓出一身汗,手忙脚乱的给陈越泱打电话,从半夜打到早上都没接,直到上课碰见他,陈越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直接告诉她薄淙全都知道了,路嘉怡恨不得给陈越泱当牛做马来赎罪,非要去薄淙那试探一下,陈越泱知道了也没拦她,薄淙今天也一直没联系他。
“你找薄淙和我有什么关系。”陈越泱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路嘉怡看着他的背影,生自己的气同时心里也有点埋怨薄淙。
画室里就剩薄淙自己,杨絮已经走了,没几天就要展览,画是没什么问题了,就算薄淙突然想改动那里,杨絮觉得也随他了,反正以他的能力,怎么改都不会出错。
路嘉怡敲了敲画室的门,然后推开进去了,里面薄淙正收拾东西,外套系在腰上,露在外面的手和小臂都脏兮兮的,看见路嘉怡进来,薄淙也没什么反应,和她打了声招呼,也没问她来干什么。
路嘉怡一看到薄淙的脸就惊呼了一声,“你不到一天怎么瘦的这么明显?你没事吧?”